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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木嶸,慕容(3月14日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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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夜推心置腹的長談,當東王終於捋髯緩緩點頭微笑時,東方海天又露出了那神秘又高貴的天青之色。

蘭芽心曠神怡,只惋惜手邊沒有畫筆。又不由得想及那只莫名飛來的魚鷹,它羽毛的顏色倒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天既亮了,兩人便起身告別。

東王慈祥地凝望蘭芽,“請恕老夫最後嘮叨一句:難道欽差不問我東海幫究竟是何來歷麽?”

蘭芽一笑:“不問。反正晚輩年紀小,從前發生的事兒便也什麽都不懂,又何必去問?在晚輩心中,東海幫的老少爺們兒們都還是咱大明子民,歸心的是創建下咱大明朝的太祖皇帝,這就夠了。稞”

東王點頭,釋懷一笑:“孩子,老夫自問並無你此等胸懷。請受老夫一拜。”

“哎,千萬別呀。”蘭芽急忙伸手扶住:“您老這麽著,是給晚輩折壽呢。遨”

東王卻堅持:“欽差總該叫老夫有所表達,否則老夫這顆心如何都不自在。”

蘭芽便沈吟下來:“既如此,那老人家便允晚輩問一個問題。”

東王慨然應允:“你說。”

蘭芽垂首,用腳尖撚著地面:“當初木嶸大王投奔而來,‘木嶸’這個名號是您老人家給擬的吧?”

東王點頭,緩緩瞇起眼來。

這孩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卻直刺要害。

蘭芽也沒擡頭,繼續專心撚著地面:“這個名號,老人家您一定不是信手拈來,而是別有深意的吧?”

東王正想開口,蘭芽卻忽地擡起頭來,目光黑白分明直直盯著他:“老人家千萬別跟我說,木嶸木嶸,乃是說東方屬木,草木崢嶸之意……若只是這個意思,那晚輩又何必問?”

東王便提了一口氣:“孩子你為何要問這個?”

蘭芽便笑了。

木嶸——慕容啊。字形雖異,字面的解釋倒也都說得過去,只是——她絕不相信這讀音的相同只是巧合。

在她心中一直耿耿,“皇孫慕容”究竟是何意,又是誰人?

她此時已經越發覺得娘說的絕不是巴圖蒙克……那麽又從哪兒冒出來個皇孫,還是姓慕容的?

而這個皇孫慕容,跟大人又是否有可能有所關聯?

蘭芽此時手上沒帶著折扇,便彎腰抓起塊鵝卵石,夾在指頭縫兒裏轉了個圈兒。

“也是巧了,晚輩從前在南京,見過一塊匾額。所謂‘兩儀三光’,晚輩先時不大明白,回去狠查了些書,才明白那是說“慕兩儀之德,繼三光之容,歸結起來正是‘慕容’二字。晚輩便覺著,曾遇‘慕容’,又遇‘木嶸’,真是有緣。”

蘭芽說得這般含而不露,留足了轉圜餘地,東王如何能不明白?他便深深凝望蘭芽:“不如孩子你自己揭開。若中了,老夫自然點頭。”

蘭芽便笑了:“木嶸當日因緣巧合得與北王結識,後來才被北王引薦入幫——木嶸是個實心眼兒的人,對當初的事沒有半點懷疑,晚輩卻不信這世上真有那麽多巧合。”

蘭芽眼中黠光一轉:“北王是東王的人,所以北王當初做的這件事兒其實也是東王的授意。而東王這樣做的原因,是早已掌握木嶸原來的身份——他曾屬東海號。”

還有半句話,蘭芽忍而未發:東海號是司夜染掌握的皇店,既然是東海號的人,便必然與司夜染有關。

東王微微一怔,只得緩緩點頭:“老夫愛惜他是個人才。”

蘭芽便笑了,笑的心口那處有點疼。

——就因為東王知道了虎子是東海號的人,也就是說是司夜染的人,所以東王才特地給他取了發音完全相同的名號“木嶸”。便仿佛在向司夜染無聲地表達一份心意:無論東海漂泊,還是要披上倭寇的外衣,可是我們卻永遠都是“慕容”。

大人,他果然與慕容相關!

大人他,此時,又在做什麽?

杭州。

天亮天龍寺船就將拔錨啟航。懷賢率步雲青等杭州軍政官員,前來碼頭送行。

可是左等右等,卻也不見天龍寺船有要啟程的意思。

步雲青覺著不對勁,便湊到懷賢身邊兒來:“不知賢公公怎麽看?”

懷賢卻面色平靜,沒有半點疑慮,只悠閑坐著喝茶:“反正咱們是來送他們的。他們走,咱們就按著禮儀送;若不走,咱們就不送。總歸朝廷會拿主意,又何必咱們操心?”

倒是孫飛隼更懂軍事韜略,擔心便更盛:“公公,晚輩擔心這天龍寺船延宕不去的話,倒成了倭國名正言順刺進咱們大明的一根針。進退都可以這船隊為大本營。”

懷賢便一聲冷笑:“你還覺著他們敢兵犯我大明?飛隼啊,你想多了。”

長樂靜靜凝望懷賢側臉,什麽都沒說,腦海裏卻想著昨晚悄然來訪的那個人。那人雖則謹慎,可是腔調與步態裏卻還是透露出他實則是個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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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倭國人昨晚與懷賢面議過什麽,竟叫懷賢今早這般淡然?

天龍寺船上不久終於有了動靜,卻是百丈禪師親自到來,稟告說船竟然出了毛病,船底破了大洞,急需修補,無法順利起錨了。

百丈禪師還笑笑地道:“昨晚一切還都好好的,不過巧的是,杭州清泉寺的主持了一禪師帶著徒弟上船來過一趟……結果後來就發現船漏水了。公公,您說怎麽這麽巧啊。”

懷賢便一皺眉:“依禪師意思,要修多久?”

百丈禪師含笑搖頭:“老衲乃是出家人,於這修船的事並不熟悉。”

懷賢不耐,起身便走:“好,本官會派本地最好的船工上船幫你們修船!”

懷賢回了府,因今早起得太早,他吃了些早飯,便去補個回籠覺。長樂便也偷了個閑,窩回自己房裏也睡了一覺。

上回杭州府大牢那一頓大鬧後,他仿佛是因為嗆了幾口濃煙,雖然性命無礙,可是這些日子總覺悶悶的,腦袋轉得也不是那麽靈光了。這般傷了元氣,他便逮著機會便想好好休息休息。

剛躺下,卻冷不丁聽榻下頭有人說話:“樂公公身子虛,卻不是這麽個養法。”

“誰?!”

長樂驚得渾身寒毛都立起來,咚地一聲坐起來,險些撞了床欄。

只見榻下伸出個腦袋來,一個面容平淡無奇的書生,朝他呲牙一笑。

“你你你,你是誰!”說著就想喊人。

那書生不急不慌,扳著指頭繼續無害地笑:“你若喊了,那你這病就坐實了,以後會越變越傻,沒人能救得了你。”

長樂大驚失色,跳下榻來,轉了方向彎腰去盯著那書生:“你,你究竟是誰?”

那書生輕輕嘆了口氣:“杭州府大牢一別,這才多少日子,你竟都忘了我了?”

長樂驚得一個腚墩兒跌坐在地上,手指著書生,已是渾身顫抖:“你,你難道是那妖道?”

“認出來了?”

書生一笑,終於肯從榻下爬出來,伸了個懶腰,也盤腿坐地下,跟長樂面面相覷。

長樂原本清秀靈動的五官,此刻被恐懼都給揪成了一團:“你來做什麽?”

周生笑笑舉起手指:“貧道又掐指一算,算得小公公你近來有難,於是貧道便來替小公公化解。”

長樂氣瘋了,忍不住破口大罵:“滾你的蛋!還我有難?還不都是被你害的!你把我掐暈了丟在大牢裏,你放火燒房,我雖沒被燒死,可也被濃煙嗆傻了!”

“非也。”

周生文縐縐地翻了翻眼皮:“你現在變笨了,不是因為濃煙,而是我在你腦袋裏種了蟲兒——它們吃你的腦子,你腦子越來越少,漸漸不夠用,自然就變傻了。”

長樂聞言登時瘋了,撲上來就卡周生的脖子:“啊?你說什麽你!你個妖怪,我今兒先掐死你!”

周生也不急,隨便揮動了下手臂。只見青色衣袖隨風飄舞,也沒見怎麽用勁,長樂就被甩到了一邊。

周生抱著膝蓋歪頭看他:“要事我死了,你腦袋裏那蟲就沒人能治。那你就一日一日傻下去,最終沒了腦子,便失去了利用價值。連你主子也不會再要你了!”

長樂楞楞盯住周生:“你說真的?”

周生咯咯一樂:“你難道忘了,我是大藤峽來的?”

長樂腿便一軟,又跌坐在地。再擡起頭來,臉上已是一片哀絕之色:“司公公,別再玩兒奴儕了。奴儕也是奉命而行,並非故意幾次三番與公公過不去。”

司夜染這才含笑點頭:“代我向宗主問安。”

長樂登時面無血色。

長樂盯著周生鼓搗了半天:先煮了熱水,放入膽礬末,攪勻了端過來給他喝。喝完肚腹中便是一陣雞鳴狗吠一般,他張嘴想吐,可是肚子裏那東西卻仿佛極其頑固,不肯出來。

周生沒放棄機會落井下石,哂笑一聲道:“瞧,你那腦子又鮮活又好吃,蟲兒們喜歡得緊,都不想出來了。”

長樂聽得惡心,忙捉著脖頸哀求:“公公,救命啊。”

周生便不慌不忙尋了根鵝毛,走過來托住他下巴,瞇眼上下打量他:“嗯,你這孩子真是俊。來,叫公公我好好兒地疼疼你……”

長樂便要哭了。

趁著長樂神思渙散,張大嘴巴想哭的當兒,周生出手如電,將手中鵝毛探入長樂咽喉,輕撓慢撫——咽喉一陣酥癢,長樂一時把持不住,便張嘴狠狠地嘔了出去。肚腹中登時宛若天翻地覆,一大口酸腐的水便直噴了出來。

周生急忙退後,以袖掩面,厭棄道:“嘖嘖,臭死了。”

長樂吐完了,渾身都軟,顧不得一地狼藉,便癱倒在地。

周生這才緩緩收了笑謔,揚起正色:“沒事了。”

卻話鋒隨即一轉:“不過你也別歡喜

太早,我沒給你解了所有的蟲兒去。裏頭還有幼蟲,稍加時日,長大了還會繼續鉆進你血脈中,游.走至頭顱,繼續吃你的腦子。”

長樂咬牙:“公公是想以此為要挾,逼奴儕就範!”

周生傲然點頭:“我早說過,你是個人才,更像是我門下出來的人。”

長樂只能惱怒垂首,卻已不敢抗拒。

一炷香的光景後。

周生抖抖青衫,長身而去。一抹餘音繞梁裊裊:“你且留在懷賢身邊。我自有話給你。”

息風一宵宿醉,天亮得知天龍寺船改變了主意。

他登時酒醒,驚得立起。

昨晚他已然想盡百般主意,卻不成想百丈禪師竟還是抓住了把柄,這般延宕不去!

這一夜,息風仿佛老去十歲,滿臉胡茬。趙玄都看在眼裏,便有些不忍稟報。

息風丟了酒杯:“還有什麽,說!”

趙玄嘆氣道:“……據報,有一夥倭寇從東海上岸,極其兇悍,個個都是武道高手。沿途連續攻打數縣,一路向西奔襲,沿途守兵竟無計可施!”

息風拍案而起:“殺倭!”

趙玄卻為難道:“……可是聽說,那些人都自稱來自東海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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