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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這一場,生死作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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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憐備好了酒,送入上房。

煮雪正與松浦晴枝說得開心,見花憐進來,嫣然含笑朝花憐目光一轉。

花憐垂下頭去,跪倒在小幾旁:“已遵小姐吩咐備好了酒。”

煮雪便笑了,笑得響亮。

不知是不是映了杯裏的酒光,只覺她眼中波影微閃。

花憐瞧見了,松浦晴枝也瞧見了反。

只有煮雪自己,太過專心斟酒,竟然就沒瞧見。

煮雪雙手捧酒,笑意盈盈:“晴枝,敬你。你說過的,既來得晚了,便加倍補償了我。那本該是罰酒三杯,就罰你連飲六杯。你,不準抵賴。”

花憐垂首,攏住袖口。

酒裏是她親手加的鶴頂紅,若連飲六杯,便是大羅神仙也再救不得他。

松浦晴枝接過酒杯,瞇眼凝望煮雪,迷戀地笑:“今晚的酒,好香啊。”

煮雪手托香腮,目光絲纏:“那還不趕緊喝了?”說著伸手托住杯底,想要幫他傾盡此杯。

卻不成想,松浦晴枝猛然拽住煮雪的手,將她從桌案對面直拖過來!手肘一轉,便兜住煮雪脖頸,將那杯酒反送到了煮雪唇邊!

煮雪一身華麗的衣裙,從桌面上橫過,裙擺打翻了桌上的盤盞,叮叮咣咣跌落藺草席上,那酒壺也傾倒於地。

煮雪並未擔心自己,只緊緊盯著那酒壺,唯恐酒水潑灑出來,便一徑緊緊盯住花憐,示意花憐趕緊將酒壺扶起來!

松浦晴枝順著煮雪的目光去看,手便將酒盅捏得更緊,骨節畢現。

花憐趕緊將酒壺扶起,幸而只潑灑出來一點點酒。幸而藺草席吸水,那些酒登時洇入草紋,只餘小小水痕。

煮雪這才長舒一口氣——卻沒留意,這一切都落入了松浦晴枝眼底。

松浦晴枝便笑了,笑得無盡淒涼。

花憐的話他可以不信,也不願信;可是此時此刻煮雪的種種舉動,卻叫他如何能再不信!

他便指尖用力,將酒盅壓到她唇上,薄唇漾起血紅色,冷冷笑起:“來,你先喝。”

情勢陡然繃如弓弦,花憐大驚,煮雪則緩緩擡眼望住松浦晴枝。

松浦晴枝眼中已滿是哀傷:“怎麽,不敢喝?”

煮雪乍然驚訝之下,已然平覆。她嫣然而笑,娥眉輕揚:“我有何不敢?”

花憐膝行近來,哀求道:“少爺,小姐她本不勝酒力。不如,婢子替小姐喝吧!”

“她不勝酒力?”松浦晴枝一聲冷笑:“那就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你家小姐十二歲那年,就抱著酒壇喝酒,只為了在我家臣面前打敗我,叫我出糗。”

煮雪瞇起眼來。

她也沒忘。

那是元日,菊池一山作為松浦家臣裏的首席家老,在元日松浦大名賜宴之後,次日由他回請。那一日松浦家臣雲集,松浦晴枝代表父親出席。

那天席間氣氛極好,主上臣下都盡展歡顏。不知哪個武士提議拼酒……身為主人,菊池一山年紀大了,作為他繼承人的那個嫡長子又酒力不佳,眼見主人家就要先落敗下來。

倒是松浦晴枝迎來一片喝彩。

他一向看似文弱,松浦家臣頗擔心他缺乏陽剛氣概。他便引而不發,特地留到那天的宴席上。他身為家主少爺,從頭喝到尾,所有敬酒一向來者不拒,喝到此時依舊笑意盈盈。

一眾武士都喜歡用酒量來衡量一個男子是否陽剛,此時便都大呼意外,松浦晴枝於無形之中收獲大把人心。

最終,總要身為主人的菊池家,與少爺再對拼一回,作為這場拼酒的了結。菊池一山連忙起身求饒,坐席後煮雪卻看不過眼,主動請纓,代替菊池家求戰少爺。

彼時整個宴會廳都熱烈得仿佛要掀開了房蓋。她縱然在菊池家,跟普通家婢一樣要在前廳伺候上菜,可是大家卻也都知道她實則是菊池家的女兒,於是大家都助興叫好。

那是煮雪被菊池一山帶回了菊池家後,松浦晴枝第一次與她見面。

時隔三年,他們都長大了。

松浦晴枝目光一閃,緊緊盯住她。面上保持平靜,卻在舉起酒碗時,目光越過杯沿向她飄來洩露了一絲笑意。

她莫名覺得窘,莫名地只覺氣惱,便舍了酒碗,直接拎過桌上的小酒壇……

那天她大大丟了人,隱約記得當場就倒地不省人事,怎麽被擡回房的都不知道。可是大睡三天後醒來,卻聽見婢女欽佩地說,那天竟然是晴枝少爺認了輸——還親自,抱她回來。

婢女瞧瞧地說:“小姐不知道,那天您成了全平戶藩所有女兒家最羨慕的人呢!”

想到這裏,煮雪的眼睛已是濕了。

昨日記憶曾在,可是註定都被時光拂去,被恩怨迷亂。

煮雪便再不掙紮,只擡眼望著晴枝笑。

也罷,也罷

tang。今天這一杯酒,她便陪他,一起喝。

她欠了他的,她便用自己,一並來還。

“好,晴枝,我先幹為敬。”

說罷她擡手推住晴枝的手,借力將酒盅推高,張口便將那酒都吞了下去!

晴枝說得沒錯,這酒,真的好香。

見此狀,花憐驚得大喊:“小姐!”

晴枝也楞了,緊緊盯住煮雪,又望一眼自己手中已然空了的酒杯,他清泉樣的長眸倏然血紅,他一把拎起煮雪便將她脊背翻過來,他一邊拍著她後背,一邊低低怒吼:“混蛋,我說叫你喝,你就真的喝?!你一向都忤逆我的,你一向都不肯聽我的話,你應該如你從前一樣,你怎麽這一回偏偏就聽了話!”

“該死的,你吐出來,趕緊給我吐出來!”

他發了狠,用實了氣力拍在她脊背上。

煮雪卻已經吐不出來。方才她是用實了心,吞咽得堅定,那灼熱的酒已然入了她腹臟,已經化作了她的一部分。

她的眼睛卻滴下來來,一顆一顆落在藺草席上,打濕了那粼粼的紋理。

松浦晴枝大慟,扭頭望向花憐;“你還楞著幹什麽?去請郎中來,快!”

花憐簌簌跪在地下,訥訥道:“是,婢子這就去。”

松浦晴枝全部註意力都放在煮雪身上,冷不防那跪在地上簌簌發抖的花憐,忽地猱身而起,直撲向他!

天,就要亮了。海天交界處,綻開一片神秘又瑰麗的青光。

蘭芽擡眼,著迷地瞧著。

若能以這青色入畫,該多麽美。

就是這片天色乍亮之時的青光,叫宋徽宗趙佶癡迷不已,才下令官窯不計工本燒制汝窯瓷器的吧?所以說此時這東海天際最最純正的青,可稱帝王之色。

可是後來趙佶卻斷送了大宋天下,自己死在金地,那不計工本美不勝收的汝瓷,也在世間漸漸絕跡。

帝王一愛,可天下靡費;帝王一失,則天下無色。

所以古往今來,每個男子心中都有帝王夢,卻未必每個真的帝王都喜歡自己這個身份……

那麽,他呢?

他距離壟作這樣近,看得見皇帝所有的榮耀,也知道皇帝所有的為難。他是因為那榮耀而更想登上高位,還是因那為難而放棄覬覦?

只聽虎子道:“龍宮到了。”

蘭芽呼啦起身,之前的困倦全都一掃而光,她弓腰出了船艙,立在海上清涼的晨風裏,遙望前方那一方陡然聳峙而起的石山。

是山,也是島。迎面山石宛如刀刃削出,由內朝外聳峙出來,比之直上直下更為易守難攻。山壁上寸草不生,若有人來攻,連半點抓握屏障之處都沒有。

蘭芽縱不懂兵事,卻也明白眼前這地勢的異常險峻。

她便偏頭:“虎子,若以你爬城墻的把握,攀這山壁尋找入口,可有幾分把握?”

虎子瞇眼望著那片朝外聳峙而出的部位,瞇起眼道:“你看那邊,需要人倒懸其上。而並無半點可以懸掛之處……所以毫無把握,只能拼命。除非來的都是猿猴。”

蘭芽便出下頭去,搖頭苦笑:“看來龍宮裏不是烏合之眾,而是熟讀兵書戰策的將帥之才。”

虎子便沒說話。

蘭芽揚眸微笑:“那我這個半點不懂兵法的人,今日便來會會這些將帥之才。鹿死誰手,值得期待。”

天光微明,司夜染緩緩睜開了眼睛。

昨夜的歡愉,昨夜的疲憊,還都印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他只稍一迷惑,便悚然坐起!

房中這樣冷,他的枕邊——這樣空。



【稍後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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