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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不忍袖手(3月6日,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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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回到龍宮已然是深夜,循例他怎麽也該在龍宮過完這個晚上再走。可是睡到一半,他只覺如芒在背,只能坐起,垂眸望去,身子下的狼皮褥子已然根根狼毛豎起。

龍宮因建在山腹之中,他側耳聽去,遠遠近近便隱有動靜牙。

這褥子是他爹送給他的。那年山海關外鬧狼災,百姓大駭;關內戰馬每晚被狼嚎所擾,不敢入睡,連續多日之後,戰馬輕者掉膘,重的則一病到底,失去戰鬥力。

與關外北元對壘,又要防備東邊的女真人,戰馬是關防的命根子。山海關總兵不但怠慢,用加急文書稟告遼東總兵袁國忠。

袁國忠見後不過一笑,輕裝簡從,只帶了二十個親兵和年少的袁星野,夤夜從駐地馳奔山海關。疾馬輕裘,二十人在崇山明月之下沖入狼群,痛快揮刀。

一場快意之戰,袁星野也濺了一臉的狼血。

爹爹回馬望來,讚許而笑:“好小子,不愧是我袁家兒郎!”

可是當晚袁星野還是夢裏發了燒,他卻死咬牙關不肯承認是後怕了。昏睡一半,驚悸醒來,卻見爹爹正坐在燈下動著針線。

一向領兵打仗的爹,竟然捏起繡花針,他便覺奇怪。

爹白他一眼,道:“身在行伍,身上的衣裳破了,難道送回家給你娘縫補去?不光我,我帳下那幫小子的衣裳,破了都是我給縫的。酢”

爹爹說著咬斷線頭,呼啦一抖,將一件毛皮背心展在他眼前:“小子,這就是親手殺的那頭公狼。我親手替你剝了皮,縫成這件狼皮背心。你穿著,就不害怕了。”

爹說這狼皮邪性,縱然只剩毛皮了,可是但凡遇見風險,那狼毛還是根根都站起來。人穿上,就能遇險有個提醒。

他當年從遼東逃出來,什麽都沒帶出來。只有這隨身穿著的狼皮背心跟隨著他。白天當衣裳,晚上當褥子,後來到了這東海來,天熱沒機會穿,就徹底只當鋪蓋了。

狼毛豎起,便印證了虎子的直覺。今晚他睡在龍宮裏,夜半有人窺伺。

他便卷起狼皮褥子,起身便走。

山貓迷迷糊糊被拎起來,還奇怪:“明早天亮再走不遲啊。”

虎子帶山貓回到館驛,已是天亮。蘭芽懸心著結果,便趕來問,卻見虎子面色不對。

蘭芽便與他並肩坐下來,緩緩道:“出事了是麽?說吧。”

虎子將昨晚情形告訴給蘭芽。蘭芽一聽便皺眉:“東王病得太巧,北王離開得太巧……可是若說巧倒也罷了,南王卻不準人去見東王——這便有貓膩。”

虎子面上已是微微變色,蘭芽心下就更是揪成一團。

蘭芽望著虎子的眼睛,緩緩點了點頭:“我也覺得,龍宮是出事了。東王和北王,兇多吉少。”

話音方落,門外極輕的一聲,仿佛飛鳥掠過。蘭芽卻激靈一驚,急忙起身推門望去。

園林幽靜,她看不出半點異樣。

更可恨的是,倭國人太過幹凈,大清早的這門廊下便不留半點灰塵,叫她連一絲痕跡都看不見。

可是她卻還是追出門去,回到房間。

司夜染還好好在榻上睡著,姿態沈靜。沈靜得,就連最難偽裝住的睫毛,都平靜收卷,沒有顫動。

蘭芽還是輕嘆口氣:“別裝了。我知道方才是你。”

司夜染只能悄然一嘆,坐起身來。

蘭芽強壓心悸:“本來以你身手,我該聽不見半點動靜。可是你卻還是弄出動靜來了,就只說明——你憂心了。”

她已然說得這般明白,他便無顏再瞞。他便點頭:“你說得對,東王和北王怕是兇多吉少。所以我得盡快趕去。”

蘭芽在袖口遮擋下,悄然攥緊指尖:“這是人家東海幫的內部事,你就算盡快趕去,又有何助?難不成四海龍王都能聽你的,你有本事節制住他們?”

他深深吸口氣,擡眼對上她暗濤洶湧的眼:“……我有。”

一口氣便梗在蘭芽咽喉處。那個堵在她心裏良久的秘密,他終於肯向她揭開謎底了麽?

京師,白衣士子聯名上書,力諫朝廷收回成命,不要召見倭國使團。

科考因歸禮部主辦,士子的上書便被送到禮部尚書鄒凱案前。鄒凱只簡單掃過,便斥道:“一班士子不思專心備考,卻越俎代庖擅論起朝堂來!他們想管,行,等他們先中了榜,被皇上賜予了官職,有機會與老夫並肩朝堂之日,再與老夫爭論短長吧!”

鄒凱說完,直接將尚書擲於案下,根本就不會如士子所希望的轉達天聽。

禮部官員將上書退回,並親自到狀元樓等處,申斥士子們。警告他們專心向學,不要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秦直碧、林展培等人一聽便炸了。

一場更大的風雲,正在京師集卷。

京師的消息傳到路上的倭國使團來,引發了不小

的喧嘩。

此番進京,倭國使團的正使是幕府將軍的老師、天龍寺大和尚百丈禪師。松浦晴枝自揭身份,擔任副使。

但是使團成員心下都明白,正如整個使團實際上都是松浦大名控制的,那麽這回進京,松浦晴枝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

面對團眾的擔心,松浦晴枝也只淡淡一笑;“你們擔心什麽?召咱們進京的是大明皇上,所謂君無戲言,他豈能隨便就改了?退一萬步說,就算大明皇上捭闔不平那幫儒生,到時候咱們也有理由鬧他一場。左右,咱們是不會吃虧的。”

煮雪靜靜聽著他的話,藏下心下重重波濤。

回到艙房,煮雪便腿一軟,跌坐在藺草席上。

花憐趕緊過來問:“小姐這是怎麽了?京師鬧起來本是好事,小姐怎反倒不快?”

煮雪閉上眼睛:“京師發生這樣的事,絕非巧合。定是大人的安排——而大人,也是為了我。”

她與松浦情債的情愫,她自己縱小心隱匿著,可是她知道,她瞞不過大人。況且當年大人在清泉寺裏見到她時,也正是她與松浦晴枝相遇前後。她與松浦晴枝之間的種種,大人都曾旁觀到。

煮雪按住心口:“大人對我如此,我便更不敢辜負大人。為了大人,我便再沒什麽豁不出去。此番倘若書生聯名上書都攔阻不住倭國使團進京,我便與松浦晴枝玉石俱焚也罷!”

她本想在那晚下了山之後就殺了松浦晴枝,她本想的!

可是彼時卻見松浦晴枝孤零零立在山下的月光裏,衣袍被虬結樹枝染滿衣襟。他朝她轉眸來怯生生一笑:“雪子你怎麽才回來?你可知道,我好害怕?我真的怕你,這麽一走就再也不回來,我便又不知,這茫茫天下,我該到何處去尋你。”

她不想手軟的,真的不想。可是那一刻,卻怎麽都從容不下來,怎麽都動不了手。

她便安慰自己說,來路方長。從杭州北上進京的路還要走許久,她隨時還有機會。

花憐打量煮雪神情,輕輕嘆了口氣。

“小姐這是怎麽了?怎麽口口聲聲跟婢子說,要殺了晴枝少爺?小姐難道忘了,婢子心系少爺,已然許久了麽?”

煮雪一怔。

花憐卻溫婉垂下頭去:“小姐切莫在婢子面前說這樣的話了。婢子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將這話向晴枝少爺說了出去。”

煮雪一怔:“花憐,你這是什麽意思!”

花憐凝望煮雪:“為情所困,並非只是小姐的特權。婢子縱身份卑微,亦有此心。”

皇宮。

梅影死了,吉祥和僖嬪原本擔心貴妃會細查一番。不過幸好貴妃也是心有虧欠,只以為梅影是因為受了她的冤枉那個,這才一時氣不過想不開的緣故,便只哀傷多日,卻不曾叫人細查。

柳姿也陪著貴妃一同傷心,多日不吃不喝,身子不能支撐。昭德宮裏裏外外便都由涼芳做主。貴妃宮裏,漸漸終於成了涼芳的天下。

僖嬪也言出必行,趁著在太後宮裏陪伴太後的機會,尋了個太後開心的時候,沖陪伴在畔的尚宮局左尚宮推薦了吉祥。只說這孩子忠誠卻命苦,若一輩子就這麽埋沒在冷宮了,她也於心不忍,於是瞧著女官裏還有缺,不如叫這孩子補一個差事吧。

吉祥一向在太後面前乖巧,太後對她也還好,左尚宮自然都看在眼裏,便答應了,說回去看看六局一司哪邊還有女史的缺,便叫吉祥補了。

倒是知秋想得周全,提醒太後說:“吳娘娘身邊就吉祥一個人,這若將吉祥調用他處,倒讓吳娘娘身邊沒了人使。”

僖嬪一聽便懂,忙起身道:“此事既然是妾身提起的,自當由妾身親自去向吳娘娘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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