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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槐禮為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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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水聲,嚦嚦鶯啼。

陽光在眼瞼上化作星芒,頑皮跳躍。

蘭芽大大伸了個懶腰,睜開了眼。

環顧周遭,還是自己在西苑的臥房。她下意識伸手向身邊摸了一下,卻什麽都沒有。

她微微黯然,不過只是一瞬,便打起精神起身穿衣。

腰際的酸痛,讓她微微蹙了蹙眉,卻——唇角忍不住隱隱噙了一抹微笑礬。

聽見動靜,雙寶在窗根兒底下問:“公子,您醒了?”

蘭芽收束停當,這才放雙寶進來給倒洗臉水。雙寶笑嘻嘻道:“公子可還記得昨晚?”

蘭芽輕哼了一聲:“昨晚怎了?不過是我叫你請花二爺來吃酒。結果你辦差不利,花二爺遲遲不來,我等不及,便自己先吃了酒。結果吃醉了,這便睡了一宿。你還問什麽昨晚?”

雙寶便傻了,手裏的銅臉盆哐當掉在地上,灑了一地的水。

幸好地磚吸水,可是還是有些水星子濺到了蘭芽靴子上,蘭芽少有地當著雙寶便臉上一紅,一頓足朝碧紗櫥裏去,口裏大聲嚷道:“你這奴才,真是好大的膽子!不知大早晨的胡亂與我說起什麽,還敢將水盆扣在我眼前。你主子我當真是太久沒揍你了,你便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

待得走到碧紗櫥前,蘭芽這才扭頭瞅了一眼雙寶。只見雙寶傻傻地端著個空了的銅盆,幾乎要哭了。

蘭芽便扶住門欞楞了一晌,才緩緩道:“算了,我不與你計較這一回就是。還楞著做什麽?還不快快去收拾停當!”

雙寶去了,隔著窗子都聽得見他步履沈沈。

蘭芽嘆了口氣,回裏間給自己重新換了雙靴子。

卻沒急著出門,還是走回到榻邊去。伸手撫在靠外的那只繡枕上,婆娑而過。

手指探入枕下,一頓,緩緩抽出那串玉白的槐花。

心便隨之悸動,她不由得緊緊閉上雙眼。

於彼時,有人在她發上簪下一串槐花,搖曳之間,恍若月光琳瑯而下,化作步搖。

彼時她累得伏在他膝頭,便被他解散了發,長發迤邐垂下肩頭,直落腰際。發上唯一的裝點便是這一串“月光步搖”。雖則素儉,卻已足夠讓她恢覆女兒模樣。她臨水瞧見自己的模樣,忍不住心頭溫軟,卻故意道:“這天下步搖,用料未知凡幾。卻沒想到,你竟然只用一串槐花代替……呃,真小氣。”

他輕傲挑眉:“這是聘禮。”

她呢噥著不甘。原以為是權充步搖,一根簪子倒也罷了,他還說什麽這是聘禮?

她難道就值,一串槐花?

朦朧中,她瞧見他無奈地嘆息,伸出微涼的指尖點著她的額頭,“你的聰明,都到哪裏去了?”

她怨恨地咬牙——還不都是被他累得沒力氣思考了?

他便輕擺了擺衣袖:“……聽說你最近,一直嚷著缺錢。”

她便笑了:“是,我缺錢。難道你是要我用這一串槐花去當了當,換錢來?”

別說,還當真可能。只要她擺出身份來,就算真的拎著這串槐花去當鋪,她也能換出大筆的銀子來。只是,她不喜歡。

他便偏首望她:“於是,這是聘禮。”

恍若夢境,光影紛紛散去,蘭芽捧著這一串槐花,卻是忍不住掉了淚。

槐花雖輕,聘禮卻重。

她便捉起那只早空了、沒有了半點餘溫的繡枕,抱在懷裏,將淚水都埋進去。

哭夠了便起身,將槐花擱進貼身的荷包裏,藏進懷裏。槐香濃郁,縈繞心懷。

她直奔了順天府,找見賈魯,便問:“刑部關於南京罪族發配的行文已經下來了麽?”

賈魯道:“已是差不多了。不過我記著你的托付,官文暫緩未發。你倒如何了,又要我延宕多久?須知,這事不能耽擱太久。”

蘭芽終於明麗一笑:“放心,我已然找見了法子,不日即可行文。”

賈魯不解:“你叫我設法延宕這些日子,你說是要從中尋找你失散的遠親,可是以我目下來瞧,你分明是在籌備什麽。小兄弟,若你連我都瞞著,我卻頂著朝廷的壓力替你周全……小兄弟,為兄我這顆心哪——”

蘭芽撲哧兒一笑,上前故意攙扶了賈魯一回,抱拳道:“多謝大哥,小弟不敢再做隱瞞。”

蘭芽輕嘆口氣:“南京一案是小弟經手所辦,卻沒想到皇上雷霆震怒,株連九族……”

懷仁、孫志南等人縱然該死,他們的親族卻是無辜。此事因她維護司夜染而起,卻要為司夜染而改變了這麽多人一生的命運——她於心有愧。

賈魯聽罷,便也蹙眉:“你想籌集一筆銀子,幫他們打點、安頓好以後的日子,你這份心意我理解,可是——那該是一筆多大的銀子!蘭兄弟,你又如何能一時之間做成此事?”

蘭芽吸了吸鼻子,

tang展顏一笑:“原本我也以為自己定然做不到了……不過現下,已是成了。”

蘭芽再躬身一禮:“大哥再於刑部方面,幫小弟拖延個七八日。小弟七八日之後一定回來。”

賈魯一把扯住她手腕:“你又要去哪裏?”賈魯忍不住問:“你難道又要以此為借口,逃離今晚的靈濟宮?”

今晚,便是梅影過門吉時。

蘭芽聽了便笑了:“外人這樣想倒也罷了,小弟倒也需要這一層障眼法。只是大哥,你卻不必擔心。”

賈魯皺眉:“不管怎樣,你不可自己一個人遠行。你靈濟宮上下正忙著今晚喜事,怕也分不出人來,不如我叫孫海,或者從刑部抽幾個人陪著你同去。”

蘭芽搖頭:“大哥勿慮。我早有安排。”

蘭芽向賈魯又借了紙筆,俯首揮灑。

賈魯好奇望來,卻見那畫面上隱約畫了個女子。只是五官面容蘭芽留到最後才肯畫,他便無從辨識出是誰。

見那裙帶飄揚,賈魯心下便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問:“……難不成你心下,已有了喜歡的女子?”

蘭芽便展袖蓋住畫面,慧黠一笑:“……所以,大哥別看。”

賈魯只好走開,蘭芽覷著他的背影,果斷下筆,寥寥幾筆已然補上了五官眉眼。溫婉秀麗的女子,隔著畫紙,在陽光裏含羞帶怯地笑。

蘭芽待得墨幹,便手腳麻利卷好,向賈魯告辭。

賈魯沒能瞧見那畫中人是誰,心癢難耐,卻又無可奈何。

蘭芽帶著畫兒去了秋蘆館。

瞧見他來,上回給他倒茶的美婢便迎上來,嬌羞一笑。

蘭芽便一把捉住她的手,隔著袖管,將那畫兒送進她掌心。攥著她的手指,握了握,低聲柔笑:“……答應姐姐的事,小生未敢稍忘。”

那婢女便紅了一張臉,雙眸盈盈望來。

家主那女子隔著欄桿望來,蘭芽便一笑,松了手,低聲道:“你家媽媽在瞧著。我便先去辦正事。十日後子時,南墻邊,布谷鳴春。”

那婢女楞了一下,蘭芽已是一笑錯身而過,手上繞著紙扇,朝樓上的家主微微拱了拱手,便徑自上樓去尋蒙克。

蘭芽見了蒙克,面上依舊明媚笑著,卻垂下淚來,只捉著他的衣袖道:“蒙克,我們回南京吧。即刻便走。”

蒙克碧眸一閃:“即刻?怕是急了些,你再給我一天時間,總得讓我收拾一下。”

蘭芽便兩行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掉落而下:“我一個時辰都等不了了。”她仰頭,梨花帶雨,宛若鹿傷:“……司夜染今晚,就要與梅影拜堂。蒙克你帶我走,我一刻都不想再留。”

蒙克蹙眉,下意識回首環望。這四壁的暗格子裏還藏著要緊的物件,怎能說走就走?

蘭芽卻不肯松開他的衣袖,一徑哭泣:“……慕容,求你,帶我走。”

她小小軟軟,發絲、領口處處都沁出清甜的幽香,與草原女子截然不同,惹得蒙克心下不由得搖曳。他狠不下心,便只能一聲長嘆:“好,我們走。”

兩人立即備車而行。

蒙克更是驚醒些,不時掀開車窗簾向外看。蘭芽便也恍若無意,跟著朝外看一眼。待得棄車登船,蒙克再謹慎向後望——蘭芽便也再跟著看了一眼。

兩眼之間,蒙克也許看見的是大明京師千百子民,而蘭芽卻都只瞧見了一個人。



【看到了許多老朋友、新朋友的新年祝福,心裏暖暖的,群麽麽~~稍後還有。花燭夜的事兒不會漏,不過不宜此時寫,情節推進之間會有倒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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