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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以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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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影當著蘭芽還鎮定,回了昭德宮,便也忍不住心急,趨到貴妃面前去跪下:“娘娘,您當真不救六哥?娘娘,六哥縱身陷囹圄,卻還記著替娘娘辦事,娘娘不能不管六哥啊!”

貴妃嘆了口氣:“本宮不是不管他,端的卻要看他想不想管自己!”

梅影驚問:“求娘娘示下,奴婢怎地聽不懂?”

貴妃輕哼一聲,“你道皇上這些年為何獨寵著小六?那是因為小六一向得力,皇上派的差事沒有一件辦得不好的。可是這一回,他卻犯了糊塗!無論是皇上瞧著,還是本宮瞧著,憑小六的能耐,他都不可能不明白皇上要他去南京是去找回那筆銀子的;可是他這一回偏偏失手了,回來說沒找見。”

“本宮都難免覺著,他並非是沒找見,他是明明找見了卻要唬弄皇上呢!這算什麽?這是欺君之罪!皇上不殺他,已是格外開恩,豈能放他!”

梅影聞言便急得快要哭出來:“六哥他這是做什麽?既然找見了,何必回來不稟告皇上?”

“哼,”貴妃冷冷道:“那不是小數目,數百萬兩銀子,興許是他見財起意,想自己私吞了吧!”

這倒也是人之常情,沒有見錢不眼開的。可是梅影左右思忖了一回,卻還是搖頭:“娘娘容稟,六哥絕不是見不得銀子的人。且不說這些年六哥替皇上管著天下的皇店,哪一年的流水不也同樣都是數百萬兩;再者還有漕運,南邊皇莊每年的內供奉,也都是六哥親自押運,那些東西加起來又何止百萬之數?”

“六哥若想貪墨,這些年他早就染指了,又何至於半點都沒曾有過?否則皇上又何肯連年信托於他?”

貴妃聽了便冷笑:“那這回當真是奇了!他既然不在乎這麽些銀子,可是卻為何明明知道卻還要擔著這欺君的罪名!”

梅影垂首,認真想了一回,便朝地上磕頭。

貴妃皺眉:“這是怎麽說的?遨”

梅影垂淚道:“奴婢倒有一層擔憂,當著娘娘想說出來,卻又怕娘娘責怪。”

貴妃嘆了口氣:“你說吧。此間並無外人,你又從小是在本宮身邊兒的。本宮命裏無子,情分上倒是將你當成半個女兒了。”

梅影嚶嚶而泣道:“皇上這回發了這麽大脾氣,會不會是懷疑,那筆銀子實則就是曾誠留給六哥的?皇上雖然多年器重六哥,可是六哥畢竟是大藤峽餘孽,皇上是不是擔心六哥暗中還有逆反之心?”

貴妃凝望梅影,幽幽道:“那筆銀子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策動一場大亂。這大明天下,自從土木之變、奪門之變之後,這才穩當了幾年?皇上不求別的,只求這大明天下不要再有個風吹草動罷了。梅影,你明白麽?”

梅影忍不住輕顫,重重點頭:“皇上尤其不能忍受亂出肘腋,親自養虎為患。所以皇上對六哥的防備之心,遠比旁人更重。”

“你明白就好。”貴妃深深嘆了口氣:“這一次就要看小六他自己能否想明白。早早將銀子交還皇上,讓皇上解了疑心,他說不能又能因此而記功一件,何樂不為呢?他又何必,明知關竅,卻不肯自救?”

蘭芽回到靈濟宮去,便命雙寶去請涼芳來。

雙寶想得周全,便提醒道:“此時花二爺與涼芳公子的過結尚在,公子的動向難免牽動他們雙方。公子這樣單獨與涼芳公子走得近,難免花二爺會多心。”

蘭芽點頭,道:“那你便也包一包竹葉青茶送去給花二爺。就說我本想邀請他們二位過來品茶,可是想及花二爺興許不慣與涼芳公子同席,於是這便特別送過去一包茶。”

雙寶會意微笑:“公子放心,奴婢會帶雙壽同去,叫雙壽給花二爺烹茶。”

雙寶去了,蘭芽獨自坐在燈光裏,便出了神。

忍不住想起客路驛站,城墻餘暉裏,她說笑一般與司夜染做的那筆交易:她說用那一大包點心,換他不再追問銀子的下落。

她自己都覺著不可行,可是他竟然就答應了。

彼時她唯覺不可思議,可是此時卻忍不住,只想落淚……

以他多年侍奉皇上的經驗,他不可能不明白皇上實則想要的是那些銀子。他若想獲釋,便只有拿到那些銀子。可是他竟然就依了她那小小的心眼兒,當真就收了一包點心而不再追問銀子的下落——他難道是在用他的性命,來換取那麽一包不值十兩的點心?!

更何況,他不可能不明白,她究竟是為誰在隱瞞那筆銀子。因她之故,他對慕容嫉恨日深,可是他明知道她是為慕容……他竟然還答應了。

一燈如豆,青煙幽幽。蘭芽從未有此時這般嫌棄靈濟宮太空太大,空大得讓人都仿佛要被孤單和寂寞,兜頭淹沒。

門簾外,雙寶清亮地道:“稟公子,涼芳公子到了。”

蘭芽忙收攝心神,卻還是被進門來的涼芳給瞧了個正著。

涼芳一邊揭開披風,一邊哂笑了聲:“難得,蘭公子也有露出這樣落寞

tang神情的時刻。倒被我看著了,真是造化。”

蘭芽嗤了一聲:“你看著就看著了,我又沒有什麽背人的。”

涼芳坐下,接過雙寶送上來的茶:“你用一杯清茶就誑了我來,倒也不怕我嫌輕?”

蘭芽便也坦白:“你猜的沒錯,我請你來,是有事相求。”

涼芳沐在熱茶升起的熱氣裏,緩緩道:“原本以為你今兒進宮去,便能將大人帶回來了,竟然沒成。看樣子,你這回去南京,豈非又是白去了?”

蘭芽說來生氣,便砰地一墩茶杯:“南京的秘密都埋在你的心裏,我縱然生闖了去,又能窺見幾何?虧我真心待你,你竟什麽都不與我說!”

涼芳輕哼:“從前你說與我聯手,不過空口白牙,我如何能信你?不過這一回經歷了過後,我倒是能與你說上一說了。”

蘭芽便歡喜催道:“快與我講講,你既對曾尚書動了真情,當初卻為何要告發曾尚書?”

涼芳沒回答,只悶頭喝茶。

蘭芽便道:“那讓我猜猜,怕是曾尚書早有暗示吧?我在你房間廊檐下見了好些彩畫,原本都美滿精致,可是卻總有幾幅礙眼:比如嫦娥奔月,獨自偷生;比如牛郎織女,天地永隔。”

涼芳微微一顫。

蘭芽信心大增:“那些畫都是曾尚書畫給你的,他怎麽會用這樣不祥的意象?我便想,是不是曾尚書生前,也曾與你耳提面命過,說也許你們今生無法長相廝守,終究有一個人會先走?”

涼芳擡眸,目光如霜雪,罩向蘭芽。

蘭芽便嘆了口氣:“……而那個要先走的人,不會是你,而是曾尚書他本人。”

蘭芽緩緩擡眸,迎上涼芳的目光:“而他希望,這個親自送他上路,完成他這個心願的人,就是他最深愛的涼芳你。”

涼芳的手一抖,杯子裏的熱茶便潑灑了出來,濺在他手背上。

瞬時已是紅了,他卻仿佛不察。

蘭芽忙給雙寶遞眼色,雙寶想要沖上來伺候,卻被涼芳揮開。

蘭芽便叫雙寶出去,擺了擺衣襟,道:“涼芳,我知道這些畫壓在你心裏已經很久了。你說給我聽聽吧。”

涼芳控制住情緒,將茶杯放回桌上,面上已是恢覆了平靜。

“如此說來,這一趟南京,你當真沒有白去。那些畫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看得懂畫中真意吧。也罷,既然你已經猜著了,那我便說給你聽。我想也許冥冥之中註定,他也是要尋一個你這樣的知音,托付他的一片誠心。”

一年前。

南京。

曾誠舊宅。

依舊歌舞亭榭,樓臺如畫。

曾誠卻一日一日清減下去。

涼芳獨坐在花園假山上,垂眸看著手中的書卷,卻聽著假山下幾個仆婦的搬弄。

“……這回,尚書就連曾經最得寵的五姨太都給攆出去了!又是為了那個涼芳公子。哎喲,真是造孽啊。”

那幾個仆婦並不知涼芳就在假山上。涼芳也只當自己不在。

這樣的罪名,他已然擔得習慣了。

曾誠從外頭回來,便急急尋他。涼芳坐在高處,悠閑瞧著曾誠各個院子地跑,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能被一個人這樣地尋找,竟是難得地開心。

最後曾誠終於在假山上找見了他,一頭汗地埋怨:“你根本是早瞧見我在找你,竟然一聲不應!”

他懶懶地反唇相譏:“我既替尚書枉擔了許多攆走姬妾的罪名,難道還不能這樣勞動尚書跑幾步麽?”

曾誠便一怔:“你都瞧出來了?”

“嗯,”他懶懶道:“尚書遣散家眷,當是為即將到來的災禍預備後路。”



稍後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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