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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他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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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芽特地在房間裏窩了一天一夜,翌日臨近午時才開門下樓去。

她料想,這一日一夜過來,關於她是狐妖的事,下頭應該傳揚得差不多了。

她下樓,立在樓梯上看下頭,便笑了。大堂內的客人非但沒見少,反倒烏央烏央地多出來好幾倍。有的撈不著座兒,就在邊兒上立著,一張原本坐四個人的桌子,現下擠了不下十個人。

不出所料,這世上的人,果然對狐貍精的好奇多過怕。聽說了狐妖附身,非但沒有老客人被嚇跑,反倒招來了這麽多新人。

由此可見,她的“聲名”已然遠播。

倒正中她下懷淌。

下頭也不知誰咳嗽了一聲兒,言談正歡的眾人都擡頭瞧見了立在樓梯上的她,便都直勾勾地盯著,卻不敢言聲了。剎那之間廳堂裏鴉雀無聲,只能聽見櫃臺上掌櫃依舊劈裏啪啦打響的算盤。

蘭芽迎著那些目光,不慌不忙地朝每個人臉上望了一圈兒。

這熱氣騰騰的煙火人間,怎麽折騰也就只有那麽些玩兒法。或者飲酒吃菜,或者聽曲兒,廳堂當中總有一個說書的。今兒這說書的既非周生,也不是前日見到那個豁牙的老者,今兒這位生得滿面油光,一臉的橫肉。皮膚有些黧黑,一雙嘴唇肥厚絳紅。

蘭芽便一指說書先生的那桌,清淩淩道:“我要坐那個座兒。”

滿堂的木楞裏,原本坐在那個座位上的行商模樣的瘦高漢子連忙訕訕起身,朝蘭芽拱了拱手,便遠遠退到角落裏去。隔著人影兒,藏住臉,唯恐被“狐仙”再度點名一般。

蘭芽姍姍下樓,朝依舊木楞的眾人笑:“各位,你們別都盯著我看啊。你們該吃吃,該喝喝,沒的叫我擾了你們的雅興。”

眾人還是呆傻。

蘭芽弄姿一笑:“怎地,難道覺著我有哪裏跟你們不一樣麽?”

眾人一驚,方如夢初醒般各自轉回頭去,垂下頸子去,專心吃飯。

蘭芽蓮步姍姍,到座兒上坐了。含笑擡眼瞟一眼那張著大嘴巴傻住了的說書先生,道:“先生在說什麽故事啊?繼續說啊。怎地,難不成是忘了詞兒?你的本兒擱在哪兒了,需不需要我給你提提詞兒啊?”

在座各位看似認真吃飯的客人,全都暗暗將目光唰地一聲又投向說書先生。可憐那原本圓潤的大漢,這一刻連臉都脹紫了,倒跟他的嘴唇成了同一顏色。

“呃,呃,不敢勞動公子。小人,小人想起來了!”

蘭芽也不瞅他,只翹著蘭花指,從盤子裏揀了兩顆瓜子兒,俏皮地擰著手腕兒,遞進嘴裏去嗑,緩緩道:“我來得晚,也沒聽見故事的開頭。先生倒是給說說,前頭是說了個什麽樣的故事?”

那人囁嚅片刻,用力擠出一句來:“……說、說的是,是草原女王滿都海的故事!”

一聽草原二字,蘭芽便心頭一震:“哦?草原女王?先生,你逗我吧!草原一向男子為王,什麽時候出來一位女王?”

無論占據汗位的黃金家族成員,還是各大部族的王爺,甚至是那些真正掌權的太師……雄渾的草原一向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哪裏有機會稱王?

說書先生見被“狐仙”質疑,面上便又紫了三成。他囁嚅道:“小人,小人沒撒謊!小人,小人是從北邊來的,自小就生活在草原邊兒上。前兩年還被草原人抓走為奴過……這,這是剛跑回來。”

蘭芽點頭,將手中的瓜子殼兒曼妙朝他丟過去:“急什麽呢?我又不是不讓你說了。來,先喝口水,慢慢說。”

她說著,伸折扇橫過桌面去,推著他眼前的茶杯到他手邊兒去。

說書先生趕緊抓過來,咚咚咚仰頭喝了。喝完了抹了抹嘴唇道:“不瞞公子,此時的草原的確由女人當政。滿都海就是草原的女王!”

說書先生便娓娓道來。

原來這位叫滿都海的女子,曾是北元上一位大汗“滿都古勒汗”的小哈屯(側室)。按照草原習俗,有後代繼承者也迎娶先代大漢側室的傳統,於是滿都海也應該嫁給下一代大汗。

而當其時,黃金家族內部內訌,使得無有成年繼承人。大漢寶座便為草原所有部族首領所覬覦。而滿都海隨是側室,卻能力極為出眾,得到大汗本部部眾的歸心——於是汗位的爭奪變成了對滿都海的爭奪。

誰能迎娶滿都海,誰就將成為下一任大汗。

聽到這裏,蘭芽不由得心下一緊,擡手打斷說書先生問:“草原部族林立,是不是大汗也不止一個?”

說書先生便笑了:“公子說笑了。草原縱然部族林立,酋長可自稱王爺,卻沒人敢自封大汗——草原的大汗,從成吉思汗開始,便只有一個!且,只有黃金家族的後裔方可承繼!”

蘭芽便垂下眼簾去。

也不嗑瓜子兒了,只下意識捉過瓜子兒來,學著虎子的模樣,將瓜子兒橫三縱三地擺在桌面上。幽幽問:“……可是我聽說,此時北元的汗位,該由一個叫‘小王

tang子’的繼承。這小王子又與那滿都海,有什麽關系?”

說書先生眼睛便一亮:“難得公子耳聽八方,正是如此!江南距離草原遙遠,江南人也並未感知草原威脅,於是小人空在這江南說了好多回故事,不過在座卻鮮有客觀聽得懂,更沒有人知道小王子之名!”

蘭芽哼了一聲:“你忘了我是誰?”

一時間四下裏又是鴉雀無聲。人人心底嘀咕:可不,人家是狐仙啊!

說書人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

蘭芽指尖扒拉著那些瓜子兒,問:“說正題。”

說書先生忙道:“……小王子若得承繼大位,便必得迎娶滿都海;反過來說,也就是說是滿都海看中了小王子,才使得小王子擁有了承繼汗位的機會。也就是說,小王子終究是否能順利登上北元大汗之位,全看他能否獲取滿都海的歡心!”

蘭芽手便一抖,排得整齊的瓜子兒全都被拂亂了。

她索性將那些瓜子兒都一把抓到掌心去,也不管瓜子兒的尖兒刺著掌心,只只盯著說書人問:“那滿都海,有多大年紀?”

說書人算了算:“比小王子大二十歲左右……”

滿堂都是一聲驚呼。

蘭芽怔怔坐著,忽地忍不住笑了。

又是一個大了二十歲的女人,又是一個!原來這天下,這樣的故事從來不是獨一無二。大明的皇帝獨寵萬貴妃,原來草原也是一樣!

怪不得,怪不得慕容從前對她那麽冷淡……原來,原來他身邊早有人了。

蘭芽深深吸一口氣,問:“他們,他們兩個,是否,恩愛?”

說書人撓撓頭:“這種感情,說來覆雜。不敢一言以蔽之,不過兩人感情深厚倒是有的。滿都海選定小王子時,他方七歲。草原各部王公都不服氣,千方百計想要殺了他;滿都海為了確保他的安全,上戰場的時候都將他背在箭囊裏帶在身邊……小王子是否會愛這個年長的女子不敢輕言,不過他對滿都海一定充滿了感激,更如母親一般地依戀。”

是啊,是啊……那時七歲的孩子,父母親族俱亡。孤零零的一個孩子,身邊能有這樣的女人護衛與疼愛,他對她的感情怎可能淡了!

蘭芽不由心底生寒:“那滿都海再親身護衛,可是那小王子還不是被我大明擒獲!”

說書人也點頭:“……擒獲小王子的人,便是朝中那位司夜染司公公。”

不知細情的眾人都是驚呼!在眾人印象裏,大明與草原多年對戰,囿於騎兵之缺,於是並未打過幾場實質上的大勝仗。更何況就在先帝時,還曾經歷過土木之變,連大明的皇上都被人家草原人擄走……

哪裏敢想,不過二十多年間,大明就以牙還牙,也將他們的小王子擒獲!

底下便有人嘁嘁喳喳起來:“……聽說那司公公,也是個少年。一個少年就能打敗草原大軍,擒獲他們的小王子——這真是天縱英才啊!”

“只可惜,是個公公……”

蘭芽心下便緊跟著又是一疼,忍不住攥緊拳頭,砰地砸在桌面上。嚇得周圍客人都一哆嗦。

蘭芽悶聲道:“那小王子在你口中,只是個藏身在婦人箭囊裏長大,然後被個閹人如探囊取物般信手擒來的孬種麽?呔,他好歹也是黃金家族的後裔!”

說書人小心觀察著蘭芽的神色,緩緩道:“當然不是。那位小王子同樣是一代天驕,縱然年少,卻也智勇雙全,以一己之力,一個一個收服草原眾部的人心……他被司公公活捉了,也不是他力有不逮,而是當時湖邊大雪,他為了掩護滿都海等婦孺逃生,才會被擒。”

說書人說到這裏不由神往:“那一晚,風雪魏寧海,正是兩位天縱少年之間的一場決鬥。嘖,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

故事說完了,蘭芽怔怔坐了半晌,才扭身上樓,抓了一吊錢下來,扔在桌子上。

說書先生又驚又喜,急忙作揖:“多謝公子打賞。小人說一個月的書,也賺不得這些。”

蘭芽擡眸望店外陽光,明晃晃的那麽刺眼。“你這故事,值這個價。”

虎子不在店裏,蘭芽怕他兜不住底,便讓他去打探守備府那邊的消息去了,看月船是否把狐妖的事兒傳揚到那邊去。

她自己在房間內又坐不住,便索性出了悅來客棧。漫無目的沿著街道走著。

耳邊只轟隆隆都是說書人之前的講說:

——原來慕容身邊早有了女人!縱然年長他二十歲,卻是給了他汗位、又護持他長大的不可替代之人!

——怨不得他恨司夜染。不光因為司夜染生擒了他,又將他投入教坊司折辱,也更因為同為當世的兩位天縱少年,第一次對面交鋒,司夜染便折了他的驕傲。

——而他之所以能被司夜染生擒,竟然也是為了保護滿都海……

這樣的他,所以才會在初遇她的時

候對她冷冰冰!所以才會——明知道她對他動了情,還當做不知。

可是,可是後來還是兩心相悅,那麽老天就別讓她知道滿都海的故事了,行不行?

她寧願掩耳盜鈴,寧願相信自己是他心中唯一的一個。

至少,別在她剛剛跟他有了肌.膚之親之後,就突然知道了這個故事!

蘭芽仰望蒼天:“老天,你未免對我太過殘忍!”

走著走著,她一擡頭,竟然已經站在曾誠的宅子外頭。

她忍不住苦笑,也想轉頭走開。卻,還是站定了。

與其躲著,自己傷心,她不如向他問清楚。

她這回也懶得偽裝,直接走上門階去,問那門子:“你家主人可在府中?”

門子上上下下打量她,還沒等說話,門口旁邊一個賣瓷器的商販一看她便臉都綠了,急忙跑上來附耳在那門子耳邊,嘀咕了幾句。那門子再望來的時候,臉便也跟著綠了。

蘭芽扭開頭去。

沒想到她的名聲都傳到這裏來了。忽覺有些狼狽。

那門子綠著臉,進門去了片刻,再出來,唯唯諾諾沖她拱了拱手:“……請進。”

蘭芽跟著裏頭的管事的,一路暢行無阻,進了花園。管事的客氣道:“家主人正在亭中撫琴,請公子自行過去吧。”

水上隔著一帶九曲回橋,便是那八角的涼亭。亭中背對著她,正是那白衣飄逸的背影。蘭芽瞧著那背影,心下一時歡喜,一時又是荒涼。

她都不知,此時該如何面對他。

細聽他撫琴,竟隱隱有草原之上馬頭琴的悲涼之聲。

他又想家了吧?只是不知,他想念的究竟是那片遼闊的草原,還是——他的滿都海。

琴聲忽地叮咚一亂,曲音便戛然而止。慕容伸手按住琴弦,幽幽嘆了口氣,便棄了琴,轉身望來。

秋水臨波,白衣若仙。縱然已是深冬,他這一回眸便讓這園子重染春.色。

蘭芽心下一緊,勉強撐住,故作輕松地負手問道:“正彈到妙處,怎麽不彈了?”

慕容隱隱一聲嘆息:“正因到了妙處,於是知道你來,卻還舍不得停下琴弦。我本以為我能忍住不停下來,卻發現——我做不到。”

他碧眼深深望來:“你一來,我的琴便亂了。”

蘭芽心下微微顫抖,卻強忍著,只沒聽懂一般地笑:“你彈亂了琴,是你自己沒記好琴譜,或者是用錯了指法。又與我何幹?”

他無聲地微笑,隔著秋水道:“沒錯,亂不在你,在我自己。是我聽聞你來,心亂難持……”

蘭芽便紅了臉,只敢垂首望自己腳尖兒上染的青苔,不敢擡眼看他了。

腳步聲宛若花葉簌簌,旃檀之香悠遠而來,沒等蘭芽擡頭,手腕便被握住了。

蘭芽心下大震,擡眼望他。

他碧眼漾起柔波:“你可來了。”

蘭芽只做不懂:“什麽?”

他垂首道:“我在等你,怕你不來。”

水風樹影忽地都罩了過來,蘭芽一時屏息。

“什麽啊,我才沒有不來。”

經過那夜,她自然想來,想第一時間早早看見他。可是她卻不敢來……怕面對他,怕他覺得她那晚不夠好,怕他——怕他嫌棄她或非完璧。於是她給自己找理由,說要等待妖狐的故事傳揚廣些才好下樓,用距離創造多些神秘感才好。

這才耽擱了這兩日。

他便笑了:“來了就好。”

他握著她小手,緩緩走著,忽地偏首望來:“……怎地都說,是狐仙登門?”

蘭芽撲哧兒笑開:“對哦,就是狐仙。你還問我?”

他微微瞇眼,緩緩道:“我是說,你怎任由他們這麽猜你,卻不替自己辯白?”

她嬌俏而笑:“幹嘛辯白!便如你這宅門,我從前來了,竟不得進;這回頂著狐仙的名頭來,你那門子可是敬畏得不得了!我就是要這南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個狐仙;我就是要傳言越傳越神,到時候便好辦事!”

慕容停住腳步:“你要辦何事?”

我要查辦了這班貪官,救司夜染出來!——這句話險些沖口而出,蘭芽使勁咽下。

憑慕容對司夜染的恨,便不能告訴慕容。

她便妙眸一轉,仰頭嫣然一笑:“……騙過南京守備官員,送你北歸!”

這原本,亦是她此次目的,她便說得理直氣壯,沒有半點猶豫。

他碧色瞳中,不由滑過一片暖意。更攥緊了她小手:“難為你了。”

蘭芽一笑:“難為什麽,不難為。反正,我又不是唯一的狐仙——還有你陪我嘛!”

那夜櫃中,神仙眷侶……蘭芽不由心旌微動,嬌態自生而不知。

慕容瞇眼望著她,不由得呼吸微疾。他

柔聲道:“……好。屆時你便隨我一同北歸吧。我帶你去看大草原,我帶你去騎馬。”

蘭芽心也一顫,卻忍不住低下頭幽幽道:“……滿都海會歡迎我麽?”

靈濟宮。

涼芳正在窗下看書。方靜言忽然來報,說昭德宮傳話,著藏花進宮去。

涼芳一怔,放下書卷問:“昭德宮傳藏花作甚?”

方靜言躬身答:“司大人從前是昭德宮的人,貴妃娘娘便是司大人的主子。於是這靈濟宮上上下下,就也都認貴妃娘娘調遣。想是貴妃娘娘看司大人不在,這便將事情想要交代給花二爺吧。”

涼芳搖搖頭:“我總覺有些不對。”

方靜言面無表情道:“公子進宮裏來得晚,靈濟宮的有些規矩並不熟知。公子聽奴婢一言,昭德宮是一向不肯等人的,公子切莫得罪貴妃娘娘。”

涼芳蹙眉:“……聽聞此時昭德宮也是多事之秋。”

方靜言道:“再多事之秋,那也畢竟是昭德宮。再傳言失寵,那也是貴妃娘娘……公子若有半點違逆,怕是……”

涼芳問:“你確定是昭德宮來的人?”

方靜言忍不住笑了:“瞧公子說的,奴婢豈能認不出昭德宮的人?不瞞公子,奴婢曾經親眼見過昭德宮的長貴公公……長貴公公是在貴妃娘娘跟前最得臉的,此時已經貴為昭德宮的首領太監。長貴公公派人親自來的,公子還擔心有差兒麽?”

涼芳一聽長貴的名頭,便想起什麽似的笑了:“既然是長貴公公派人來,那自然妥帖。方靜言,你這便親自去監督藏花收拾。看著初禮,別讓他說不該說的話,明白麽?”

方靜言會心一笑:“公子放心,奴婢明白該怎麽做。”



【明天見~】

2張:15810853723

1張:jinqiurong、miao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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