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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心事誰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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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怒而捶床:“你我倒也罷了,可憐廢後原本是皇上大婚的元皇後,曾陪著皇上一同接受百官朝賀,身份是何等尊貴!竟然冊封不足一月,就被那老婦使計遭廢。金冊金寶都被收回,還害得一門親族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賢妃點頭:“皇後以下,當有貴妃、德妃、賢妃、淑妃四妃。按理皇後娘娘本應初封為貴妃……卻不成想,貴妃之位也被那老婦奪去,皇後娘娘初封只為德妃。禮”

說到此等傷心事,皇後也越發壓不住了火氣。倒忘了賢妃剛來時,本是她從旁勸慰,此時反倒變成了她怒發沖冠,賢妃從旁勸慰了。

賢妃便再添一把柴,輕輕替皇後揉著膝蓋道:“就連皇後娘娘腿上這寒疾,也都是拜貴妃那老婦所賜。當年廢後被廢,縱然兩宮太後亦無法攔阻,闔宮上下就更無人敢言,只有皇後娘娘與妃妾二人,念及當年三人的姐妹情深,到乾清宮外跪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不允,皇後娘娘便不肯起來,直至跪了兩天兩夜,暈倒在宮門外……”

說到這裏賢妃已是泣不成聲,皇後自己更是無言落淚。

“後來皇後娘娘紆尊降貴,又去昭德宮求貴妃。卻沒想到那老婦恁般歹毒,借口那幾天生了風疹,不能開門見客,又讓皇後娘娘在她門外跪了幾個時辰!”

賢妃緩緩替皇後揉著膝頭:“就是這樣,地上的寒涼入了髓,才讓皇後娘娘積成了寒疾……可憐皇後娘娘那一年才十四歲,身子骨還未長成,救落了寒癥。”

賢妃說到這裏便住了聲,只垂首拭淚。可是皇後卻如何能平靜下來?

就是因為她剛剛十四歲,身子骨還沒長成的時候便落了寒癥,否則她又何至於這麽多年來從未曾有過身孕!

賢妃雖然也是可憐人,可是她好歹還曾給皇上誕育過悼恭太子。當年皇上欽封悼恭太子為皇太子,闔宮上下誰不帶著重禮登門道賀?那時候的賢妃寢宮,倒是比她這正宮皇後的坤寧宮更熱鬧、更貴重淌!

她這個皇後做到今天這個光景,怕也是古往今來最最可悲的一個了。而歸結起來,讓她淪落到如今這個下場的,就是那妖婦萬貞兒!

此時,寂寞宮墻裏,她的青春早已流逝了。她也沒有一兒半女為倚仗,她之所以活下來,目的實則跟賢妃一樣,不過是等著貴妃失寵的這一天的到來。只要那妖婦人老珠黃,等到皇上的心再不放在貴妃身上,那她跟賢妃的機會就來了。

呃不,還不止她與賢妃,還應該再加上那被廢在冷宮的吳廢後!她們三個,皇上的初婚三宮,就算曾經也有過暗地裏的勾心鬥角,不過此時卻是一定會聯起手來,趁機除掉那個妖婦!她們要為自己的青春,為自己白白雕零掉了的這一生,覆仇!

皇後頓了一下,輕聲道:“看外面天色,又要變天了。也不知冷宮那邊衣食炭火給的足部足。本宮倒是擔心吳姐姐,不如明天賢妃你陪本宮去看望吳姐姐吧?”

賢妃便懂了,起身福身道:“妃妾謹遵懿旨。”

賢妃乘坐紅綾鳳轎返回壽安宮。

宮墻夾道深邃而悠長,上有烏雲壓頂,行道兩旁的明燈不過熒熒一豆。

春茗忍不住問:“奴婢聽皇後娘娘的意思,此事還要聯手吳廢後麽?廢後被廢這麽多年,皇上從未曾提起過,可見恩斷情絕。娘娘明日若陪皇後娘娘駕臨冷宮,只怕皇上若是聽說了,反倒會遷怒於娘娘。”

賢妃疲憊一笑:“遷怒便遷怒。這麽多年皇上對我又何曾比廢後好過一點?雖說壽安宮所需之物從不短少,卻也不過是念著從前悼恭太子的情分,倒不是對本宮怎樣。這麽多年了,皇上對本宮不聞不問,本宮的初封賢妃之位也從未有過半點改動……呵呵,呵,縱然遷怒,又能怎樣呢?”

春茗也只能暗自嘆息,又道:“奴婢只是看不懂皇後娘娘的意圖。吳廢後在宮內已然形同廢人,皇後娘娘又何必想要假手於她?”

賢妃輕輕一哼:“皇後當然不將廢後本人放在眼裏——若論當年廢後被廢,又豈是沒有皇後半點推波助瀾的?她那麽拼死下跪求情,也是心下有鬼罷了。”

當年備選太子妃,先帝正宮錢皇後與太子親娘周貴妃一同選定了十二個人,先帝又從這十二個人當中圈定了廢後、皇後與賢妃三人,著入宮養育,欲從三人中圈定太子妃人選。彼時,現皇後王氏曾排位第一,吳廢後倒是第二,賢妃自己終是第三。

彼時,周貴妃與錢皇後也有嫡庶之爭。太子已定,周貴妃將來是註定的皇太後,可是周貴妃前面卻還排著一位錢皇後。在錢皇後面前,周貴妃永遠只是側室,於是周貴妃仗著先帝恩寵,仗著是太子親娘,便時時處處想跟錢皇後一爭短長。

那時王氏是錢皇後看好的太子妃人選,而周貴妃則因吳氏母家背景而更屬意吳氏,兩宮在太子妃人選上各不相讓,害得先帝舉棋不定,在他生前始終沒能最後賜立太子妃。於是今上登基之時,無從將太子妃直接封為皇後。

後周太後為打壓錢太後,強令皇帝立

tang她看好的吳氏為皇後。王氏只能屈居德妃之位,心中不免對吳廢後頗多怨懟……

不過吳氏的好景不長,一個月後便被廢。此事看似貴妃引發,不過最終最大的得利者卻是王氏——她的皇後之位失而覆得,就算因此落下了寒癥,卻也因此而引來闔宮上下的賢後之讚。

王皇後人前人後的這點微妙秘密,也只有賢妃一個人最清楚罷了。

賢妃眼角滑過一絲冷意:“皇後此刻看重的,不過是廢後母家的勢力罷了。廢後的父親吳俊是羽林前衛指揮使,廢後的兄長吳瑛是羽林衛指揮使……廢後的舅舅孫鏜救更了不得,曾在宦官曹吉祥的叛亂中救過先帝的命,因而獲封懷寧侯……這滿門的權勢,又豈是皇後抑或本宮比得上的?”

春茗心下也是一驚。大明建國以來,太祖皇帝曾有明訓,所有後妃都應由“率由儒族單門入儷宸極”,也就是說後妃多出身不高,就是為了防備外戚幹政。皇後與賢妃的出身都很低:皇後乃由南京選送入宮,其父王謂只有南京所轄一個衛所的鎮撫的軍職;賢妃自己母家就更是半點都倚仗不上。

吳廢後卻出身名門。雖說吳廢後的父兄的羽林衛指揮使的官階也並不算高,但是他們掌握的可是禁軍的兵權,若是宮闈生變,他們手上的權勢無疑是最實用的。

春茗便道:“再加上娘娘這些年在長貴身上使下的力氣,這般內外合力,娘娘這一回終能得圓所願。”

賢妃輕笑:“要怪也都只怪貴妃老眼昏花,看錯了長貴這個人。我都想不明白,她那麽個精明到骨頭縫兒裏的人,怎麽會重用長貴這樣的奴才。我從前倒是頗為擔心那個司夜染,他若始終呆在貴妃身邊兒,倒是如虎添翼,叫我使不進什麽力氣去……”

春茗也點頭道:“而從司夜染被圈禁一事上,便是皇上告訴這闔宮上下的明白的信號:貴妃終於失寵了。”

賢妃無聲一笑:“是啊。由此來說,本宮倒要謝謝這個司夜染呢。”

蘭芽一覺醒來,環顧四周,有些眩暈。

她怎麽竟然跑到弦月樓的那間房裏來了?

聽見動靜,店小二忙不疊地敲門告進。

是誰不好,偏偏是他。蘭芽便睡意全無,盯著他手腳麻利地倒熱水,幽幽問道:“我是怎麽來的?”

店小二手腳麻利地拾掇,眼睛一直未曾看向蘭芽,一邊不停手地忙碌,一邊淡然道:“公子當然是走著來的。沒騎馬,也沒坐轎。”

蘭芽氣的一拍床沿兒:“你少給本公子廢話!本公子問的不是這個!”

店小二也不驚慌,擡眼平靜地回望蘭芽,道:“倒是有個書生送公子來的。當時公子腳步蹣跚,屬下以為公子喝醉了呢,便也沒多問。公子想要問的,可是這個?”

蘭芽心下不由一蕩,面頰有些止不住地發紅,便追問:“他呢?他去了哪裏?”

店小二面上依舊淡淡的,甚至是冷冰冰的,道:“屬下不放心,便跟著公子一起上樓來。親眼看著那位書生將公子放在榻上,蓋好被子,又親眼盯著離去。”

蘭芽一閉眼睛。心說,混蛋你好歹是靈濟宮出來的人,縱然是偽裝,可是那眼睛當真直勾勾地盯著人的時候兒,也是賊嚇人的啊!再說慕容是何等敏銳的人,一看混蛋你那目光,還什麽不明白了?所以他才會放下了我,毫不猶豫地便走了!

蘭芽心下抓狂:剛經過了昨夜,她又如何舍得慕容就那麽走了?都怪這礙事的店小二,還偏生是司夜染的人!詛咒他詛咒他……

蘭芽只得一揮手:“算了!你下去吧,本公子要起身洗漱了。”說罷還故意瞪他一眼:“怎麽著,難道連本公子更衣洗漱,你也要親眼盯著不成?!”

店小二面上尷尬,急忙施禮告退:“屬下豈敢。”

店小二退下,房間裏安寧了下來,蘭芽自去洗臉。水面兒上映出紅撲撲的一張臉來,粉面桃花,欲語還羞……蘭芽急忙撲亂了水面,趕緊掬水洗臉。

這般想來,慕容將她送來弦月樓,倒是有道理的。總不能讓她再回三樓的房間,否則虎子回來了,還不扯著她問個沒完沒了?她得離開悅來客棧的地界,回頭虎子問起的話,她才好編個理由說外出了,而不是就在客棧內故意讓他著急了。

而以她和慕容而論,偌大的南京城裏,最熟悉、最有感情的,自然還是這弦月樓……於是經過了昨夜之後,慕容將她特地送進這間房來,根本是他有心的安排。

哼哼,只不過一切被那沒眼色的店小二給沖了,否則,否則……蘭芽想著便有些癡了——否則說不定她就能在慕容的懷抱裏醒來。一睜眼便是他絕世的容顏,從此後她的人生便就又有了全新的改觀。

那該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嚶嚶嚶~

洗完了臉,頰上的溫熱還難消去。她便又跑回榻邊去,掀開被褥,果然又找見了那朵花兒……她紅著臉將那褥單抱起來貼在面上,心已如醉。

如此想來,便更是確認,

慕容送她來是格外的用心;這房間後來也是被慕容使了銀子鎖起來的……他對她的用心,原比她以為的更深更濃;只不過她愚鈍,一直都不曾察知。

她對慕容用的情,慕容實則也許還給她的更多。

這般一想,蘭芽的心便更柔如三月枝頭桃花,隨風搖曳而難止休。

原來一直都是兩情相悅,原來從來就不是她的一廂情願。

太好了。

正如他所說:完美無瑕。

更讓她超乎驚喜的是,他最後在她耳畔說的那句承諾。他說他會親自帶虎子回來,不會讓虎子有損毫發。他叫她放心……這般想想來,他放下她之後便毅然而去,才不是怕那個店小二,而是,而是去救虎子了。

他是她的慕容,絕世無雙的貴胄皇孫。他才不會怕司夜染,一定!

門上忽地敲響。

一聽那動靜,蘭芽便蹦了起來。急忙奔過去一把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那個人,可不正是虎子!

蘭芽一把將他拽進來,關嚴了門,攥著他的手臂,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看了好幾圈兒,待得確定了他果然是周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她方才舒了口氣。繞回他面前,擡眼去望他,眼睛裏已然不知不覺蓄滿了淚。

一張嘴卻還是先笑了:“嘿,太好了,我總算可以放心。”

虎子的黑眼珠裏,也有情愫滾了滾,神色卻沒和緩下來,依舊疏離地盯著蘭芽,冷冷問道:“你昨夜,究竟去了哪裏?”

蘭芽心虛地咬了咬舌尖兒,緩緩道:“昨夜?昨夜就是來了這裏哦。吶,這裏就是弦月樓啊。”

虎子自然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便瞇眼追問:“你三更半夜的,來這裏作甚!”

蘭芽小心吸一口氣,“……因為,我上次來南京的時候,就是住在這裏啊。昨晚在悅來客棧怎麽也睡不著,覺著自己怕是認床了,便想著這裏好歹更熟悉,便過來睡個好覺嘍。”

虎子盯著蘭芽,心下很有一種想伸手一把捏死她的沖動……只是捏死之後,總得都擱進自己嘴裏嚼了,咽下去,將她埋進他肚腹裏,與他合成一個才能放心。

她在騙他,他自看得出來!可是他就是這麽笨,這麽蠢,便如從前的許多回,明明知道她在哄他,可就是不知該怎麽戳穿!

虎子悶悶道:“那你怎不叫我!”

蘭芽看見他的怒火了,便更小心,輕輕搖著他手臂道:“……看你睡得那麽沈,我便沒舍得叫醒你嘍。”

虎子怒道:“那有什麽要緊!再說,睡覺哪裏比得上你重要!”

蘭芽咬著舌尖兒,低低道:“你也知道你自己嘍,耳朵那麽靈,比狗還厲害呢。從前在破廟裏,或者牙行裏,外面但凡有半點動靜,你都能醒過來……可是昨晚我出門,又下樓,你不是都沒醒?你瞧你,還說你睡得不沈麽?你難得睡得那麽沈,我想定是累狠了,於是哪裏舍得再驚動你呢?”

虎子瞪著眼前這個靈黠又乖巧的小東西,心下明明在怒吼著否認,可是卻當真不知該說什麽來反駁了!

他真是無可救藥——他就是,就是一旦對著她,便笨得像塊榆木疙瘩,半點腦筋都轉不起來了。

他便不由得放柔了下來,嘆了口氣回握住她的小手:“……昨夜我自己也覺著奇怪。你說得對,我原本是警醒的人,可是昨晚竟然睡得那麽沈。”

蘭芽悄然舒一口氣,仰頭沖他討好地笑:“虎子,現在我就在你面前呢,你也毫發無損。所以你別再生我的氣了,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她又這麽嬌俏地盯著他看,沖著他笑!

虎子聽見自己渾身的血液轟地一聲又都沖到頭頂上去,攥著她的小手,已是忍不住又使足了力道:“我,我哪裏會生你的氣?蘭伢子,我氣的只是自己。我氣自己怎麽就保護不好你,我氣自己怎麽就在你面前總顯得那麽笨?”

“昨晚我一醒來發現你不見了,我便覺得天都塌了。蘭伢子你知不知道,就連當日我滿門遭難,我也沒有昨晚那刻那麽害怕過……”

虎子伸臂將蘭芽抱進懷中:“蘭伢子我好害怕,你聽。我怕因為我笨,而讓你出了半點閃失;我怕,就這麽失去了你,這輩子再也找不見你……”

蘭芽如何能不動容?攥著他的衣襟,也不由得哭出聲兒來。

“虎子,傻瓜虎子。你怎麽會找不見我呢?我就在你身邊啊,我都答應你了,再不會一聲不吭地就丟下你,獨個兒走了。虎子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人呢,我怎麽會忘記。”

虎子情動,忍不住埋下頭來就要吻蘭芽的唇。蘭芽嚇了一跳,死勁將虎子推開,向後跳了數步,紅著臉向他擺手:“虎子,這樣不行!”

她已是慕容的人,她的心和身子這輩子都只能屬於慕容一個。縱然是虎子,縱然是親如手足的虎子,亦不能碰。

虎子宛如困獸,嘶嘶喘氣:“為什麽?別再與我說什麽你我同是男子!蘭伢子

我再說一遍,我不在乎!或者你覺得我方才孟浪,若你需要一個承諾,我便現在對天發誓:蘭伢子,我這輩子,只要你一個;我這輩子,只想陪著你。好不好?”

蘭芽重重一震,急忙道:“虎子你別鬧!袁家只剩下你一條血脈,袁國忠大人的志向還等著子孫後代去承繼,你該好好地迎娶一個女子,好好地延續香火!”

虎子黑瞳染霧,緊緊地鎖住蘭芽。半晌,忽地冷冷笑了:“蘭伢子,你騙不過我的,我知道你在撒謊。實則一來到南京,我就看出你心思都亂了。你就算在我身邊,就算面對面與我說話的時候,你的眼睛看見的都不是我,你心裏想著的就更不是我——你全心全意牽掛著的,只有那個韃子!”

虎子輕輕閉上眼睛:“這弦月樓的典故,你不告訴我,我自己也能打聽到。我知道你上回來南京,來見那時還在教坊司的慕容,你就住在這間房裏。所以你偷偷地來了這間房,你不讓我知道,就是因為你到這裏來思念他!”

虎子忍不住冷笑:“我是男子,他也同樣是男子!還是說,他因為在教坊司裏幹多了那假鳳虛凰的事兒,他的手段便比我更嫻熟,更懂得該如何取悅你,所以你才更鐘情於他,啊?!”

虎子向蘭芽走過來,宛如猛獸狩獵:“……你喜歡他怎麽對你?我縱然沒他的經驗老道,我卻也肯跟他學。好不好?”



【話說,現在大家知道馮谷為什麽必死的一個重要原因了吧?還有,大家現在留言中提及的疑問,實則答案某蘇早在前文裏幾乎都提前給出過嘍,乃們都給忽略掉了咩?忽略掉的也別怕,慢慢跟著來,後頭還有解答滴。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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