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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早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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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凝視涼芳一瞬,隨即讚許一笑:“如此,倒也甚合規矩。你便去吧。”

涼芳盈盈一拜,朝蘭芽所乘馬車走去。另外三美簇擁著司夜染立在臺階之上,誰也未曾言說要先進門去。

這門外天地雖然廣闊,實則攏音,蘭芽在車上什麽都聽見了。更何況涼芳那四人燕語鶯聲,用的皆是梨園行的小嗓子,細膩溫柔卻音調高飄,想不聽見都難。

於是當簾外蓮步簌簌而至,蘭芽便笑了。卻未挑簾相迎,而是安安穩穩坐紮實了,一聲未發。倒是初禮趕緊上前來,躬身給挑開了車簾。

車簾一啟,隔著簾子的兩個人便目光一撞。涼芳迎面挑眸望來,姿態謙遜,眸光卻不溫順。他朝蘭芽躬身一揖,正待要說話,卻沒想到蘭芽原地起身,穿出車簾躲過車夫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臉便抽向初禮去糌!

眾人皆驚!

且不說此時得罪蘭芽的並非初禮,而明擺著是涼芳。更何況初禮一向是近身伺候司夜染的人,就憑這個身份,縱然是息風、藏花等人,又有誰敢對初禮這樣楮!

初禮也被打得一楞,卻沒敢躲。他白玉般的面頰,登時留下一道血紅,他捂著面頰無辜地扭頭回望了一眼司夜染,繼而又恭敬向蘭芽施禮:“不知奴婢哪裏有失,還請蘭公子示下。”

蘭芽蹲在車茵上,居高臨下傲然一嗔:“還敢說你不知哪裏有失?初禮,虧你在大人身畔伺候這麽多年,怎地連大人身上半點規矩也沒學明白!”

蘭芽這般將話題直接引向司夜染,眾人都不由得悄然望向臺階那邊。

司夜染依舊沒說話,卻遠遠擡起頭,瞇了眼望過來。

蘭芽只當沒見,目光橫掠過涼芳面上:“大人是最懂規矩的人,亦是最重規矩的人,初禮你也本該一樣循規蹈矩才是。可是你方才擅自挑開車簾,我且問你,你可曾向我通報,又可曾得我允準?”

初禮捂著臉,說不出話來。

蘭芽目光離開初禮,全然落在涼芳面上:“既然未曾向我通報,又未經我允準,你便擅自挑開車簾,這便是於禮不合!我不信你初禮跟了大人這麽久,竟然連這點子規矩都不懂。”

“大人絕不會沒教導過你,那就是你明明知道規矩卻不守規矩!那我不妨猜猜,你為何那麽大膽子殷勤而來?當是,為了討好他人吧!”

蘭芽無聲冷笑:“初禮,你竟然膽敢為了他人而不循守大人教導的規矩……敢問,在你心裏難道將那人看得比大人還重?你就那麽急著討好那人,便能將大人的教導全都拋之腦後?初禮,你自己說,我打你,冤是不冤!”

初禮面色一白,撲通跪倒:“蘭公子容稟,奴婢絕不敢有此心!”

蘭芽冷笑,這才不慌不忙擡頭來直望向司夜染去:“大人,小的鞭笞初禮,該是不該?倘若不該,大人這便治罪,小的願受十倍懲戒!”

司夜染未說話,只目光逡巡,仿佛思量。

涼芳離著風暴核心最近,雖然斂衽執禮,一聲未出、一動未動,卻也不可避免成為眾人目光焦點所及。涼芳漸感目光壓力,遂輕咳了聲,裊裊向蘭芽行禮:“蘭公子請消消氣。方才禮公公所做一切,實則都是因為在下。是在下欣然獲知蘭公子也隨大人一並回宮,多日未見,甚為想念,於是急著上前恭迎。禮公公只是看在下這般殷切,方一時忘了規矩。蘭公子實則不該怪在禮公公頭上,要打要罰,都該朝著在下才是。”

涼芳說罷起身,將馬鞭撿回來,雙手高高遞上:“請蘭公子責罰!不論十倍廿倍,涼芳都以身扛!”

“咯咯……”蘭芽卻銀鈴般清亮而笑,親自下車,雙手扶住涼芳手肘,緩聲道:“涼芳公子禮重了,蘭如何受得起?”

蘭芽說著,目光還是飄向司夜染。

“蘭鞭笞初禮,那是因為初禮本是靈濟宮老人兒,職責清楚。大人又一向是賞罰分明的人,做錯了,便自然要受罰。我敢打包票,初禮心下絕不會因此而生嫌隙。不過涼芳公子就不同了。涼芳公子遠來是客,在這令濟公中並無半點職司,”

蘭芽說著目光不知有意無意滑過他腰下:“甚至,公子都未必是凈過身的吧?那按著宮規,就更不能在宮中久留……於是,蘭如何能叫涼芳公子也遵守咱們靈濟宮的規矩呢?所以,又何來涼芳公子違規受罰一說?公子可別鬧了,快起來,沒的讓人家說咱們靈濟宮沒有待客之道。”

蘭芽滿上含笑,然句句都是釘,這前後左右的人哪個不是人精兒,又有誰會聽不懂?

蘭芽說完便松了手,也沒真在乎涼芳是想繼續跪著還是肯起來,便掌心一轉折扇,向司夜染快步走去。到了跟前叉手施禮:“大人,小的怠慢了大人嬌客,雖非故意,卻也唐突。小的祈請大人責罰。”

眾人目光呼啦啦全向司夜染罩來。

司夜染瞇眼盯著蘭芽。她小小面孔上,還是湧起了紅雲。或者是之前激憤,可是卻更可能是興奮得意。

司夜染遂一聲冷哼:“蘭公子

tang,本官豈敢罰你!你之前字字聲聲都已說得那樣明白,本官又豈能做那不懂規矩的人,壞了本官親自豎立的賞罰分明的原則!公子雖有唐突,卻未壞了規矩,本官又豈能說罰?”

蘭芽衣袂輕擺,輕靈一笑,拱手道:“如此小的便不耽誤大人了。小的先告退。”

眾人驚愕目光裏,蘭芽腳步輕盈含笑而去。轉瞬,小小身子便已轉過月洞門,沒了蹤影。

階上階下,四美目光彼此交換數回。

蘭芽徑直回了聽蘭軒。

雙寶和三陽在裏頭早聽見了動靜,忙不疊一前一後跑出來。門階上撞上蘭芽,兩人驚喜跪地,兩人都哭了。

蘭芽自己也趕忙抹了把眼淚,一手一個將他們兩個給拽起來,“哎你們快起來快起來。哭什麽呀,我都回來了,該笑!”

雙寶舉袖拭淚,也說:“公子說的是,我們兩個真是太不知規矩。原本心下就篤定的,公子當日出宮了不打緊,早晚是要回來的。”

三陽年紀小些,更直性些,沒控制住,反倒哇一聲哭出來:“誰說的!公子走了這麽久,又是私逃出宮,又走了這麽些日子……裏裏外外的人都說,公子是肯定回不來的了。不叫大人給懲治了,也再沒膽回來。”

三陽淚汪汪抓住蘭芽衣袖:“他們都說,從此聽蘭軒再沒人了;我跟寶公公,再也沒主子撐腰了!”

蘭芽又是笑,又是心疼,扯著三陽的手腕說:“媽蛋,是誰說的?三陽你不哭了,走,帶我找他去。本公子要叫他瞧瞧,咱們聽蘭軒還有沒有人!”

雙寶趕緊上來攔住,抹幹凈眼淚,暗自伸腳踹了三陽一記道:“公子別聽三陽瞎說。他就是個小孩兒,肚子裏三句話都兜不住,管什麽就想鬧意氣。公子回來就好,這一路風塵的趕緊洗洗吧,奴婢這就到廚房去傳飯!”

三陽也明白茲事體大,難不成真叫自家公子帶著自己去尋釁打架?三陽便也趕緊乖乖去燒熱水。

又回到舊日房舍,蘭芽望著再熟悉不過的陳設,不由得嘆了口氣。

一年前初來的時候,雖覺這房舍布置精雅,頗具匠心,可那時不過將這裏當成豪華的監牢,半點都不喜歡。

可是這一走,再回來,卻抵擋不住那撲面而來的熟悉,擋不住心底油然而起的思念。

從失去了家,不知不覺裏,早已將這牢籠當成了第二個家。就連曾經當做獄卒的雙寶和三陽,也早已當成了兄弟一般。

這世間最難抵抗的,不過還是人心易變。再深的憎惡都會變淺,再痛恨的人……亦找不見了從前那恨的刻骨銘心。

她好怕。

簡單沐櫛之後,雙寶進來伺候她吃飯。

此時那毛楞的三陽不在,蘭芽便借著燈光,幽幽嘆了口氣:“雙寶,你挨打了。”

雙寶今兒這張臉抹得妝粉那叫一個厚!給她斟酒夾菜的時候兒,隨著動作的顫巍,他臉上的粉末都止不住地往下掉。蘭芽看得實在心酸,明白這是那孩子的心意,本不想叫她瞧出來的。

雙寶端著酒壺楞了一下,隨即便笑:“沒有,公子多慮了。”

蘭芽擱下筷子,一把抓住他手腕,到臉盆旁,不由分說掬水給他揉臉。粉掉了,便什麽都遮不住了,耳鬢旁長長的一條,分明是舊傷剛好又疊了新傷。

蘭芽瞧著就忍不住地笑:“還說沒有,嗯?雙寶,你此時都比不上三陽,那孩子好歹跟我實話實說,你卻還想把我當成個傻子!”

雙寶掉了眼淚,跪倒在地下:“是奴婢不當。可是奴婢只是想……”

蘭芽淒楚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大人有了新人,我又那麽鬧騰著私逃出宮去,如今上上下下的人都等著看我笑話兒。他們一時不好拿捏大人的心思,便先折騰你們兩個來試探。一回兩回沒人管,他們便越發大膽,揀著破鼓就往死裏捶!”

雙寶一時垂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蘭芽不強迫他起來,便也蹲下來,跟他眼睛對著眼睛:“寶兒,委屈你了。我知道你原本是這宮裏‘雙’字輩裏最被看好的一個,可惜當日跟了我,如今更是一起吃了苦頭。是我連累了你。”

雙寶搖頭:“公子切莫這樣說。自從跟了公子,說實話小的沒少了吃苦頭,從當日公子排揎給的幾十板子,奴婢也都好好挨過來了。心裏不曾恨過公子半分,反倒因之跟公子越發親近。這點子傷,原本是小意思,公子切莫放在心上。”

蘭芽點頭:“行,我不現在就打上門去,我暫時忍下。不過你得告訴我,是誰下的陰手。”

雙寶蹙眉不答。

蘭芽便還是笑,滿是苦澀:“好,我還是不強迫你。你不說,我來說,你只消點頭或者搖頭就可。”

雙寶點了點頭。

蘭芽緩緩吸了口氣:“方靜言。”

雙寶也沒想到蘭芽第一個就說中了,且沒用疑問的語

氣。雙寶只好點頭認了。

蘭芽輕哼一笑,索性一P股坐在地上:“我再猜一宗,你看對是不對:他眼下已經有了主子,就是涼芳公子吧?”

雙寶眼睛一亮:“公子,我的好公子!奴婢本還擔心,公子這離宮一去多日,宮裏的什麽事公子都不知曉,卻原來公子什麽都知道了!”

蘭芽搖搖頭:“猜到這些,原也不難。別怕,我回來了,他便再不敢欺負你。況且,我今兒在大門外連初禮都鞭打了,他小小一個方靜言,難道還能高過初禮去!”

雙寶眼珠一轉,面上喜憂參半:“公子是在替奴婢等立威!公子自己可以不必一爭短長,可是公子卻早料到奴婢等受苦,於是公子拼著唐突,也要替奴婢等爭回這一口氣來!可是奴婢擔心,大人和禮公公可會因此而記恨公子?”

蘭芽沒回答,一骨碌爬起來,轉身獨自走回桌邊去。

雙寶傻傻望著她背影,一時猜不中她在想什麽。

良久,蘭芽才又幽幽道:“我倒希望他們記恨。那便,一切都簡單了。”

聽蘭軒那邊,蘭芽孤單一個人兒吃飯;水鏡臺這裏,卻是人影幢幢、歡聲笑語,司夜染親自過水鏡臺來用飯,四美與伺候的人一大幫圍著。

司夜染也難得開心,罕見地講了兩個江南聽說的笑話兒。他繪聲繪色講出來,逗得那四美笑得俯仰不止。清芳便覷著涼芳,柔曼道:“……是誰說大人一向冷面的?瞧大人現在的模樣,便是戲臺下最知情趣的客人都比不上。”

涼芳一皺眉,低聲道:“師兄你胡說什麽?真是醉了。”

死也容納聽見了,倒是沒什麽,淡淡一笑握了握涼芳的手:“無妨。我都先說笑話逗你們笑,你們又何必這般拘束?”

涼芳卻還是堅持起身,行禮道:“大人勿怪。我等四人從前在梨園班裏散漫慣了,有些規矩不是太懂,師兄這才說出這樣話來。奴婢四人定好好學規矩,請大人放心。”

司夜染笑,拉著涼芳的手坐下:“坐,都坐。不瞞你們說,這靈濟宮裏從來都太過冷清。難得你們四個不墨守陳規,讓這裏裏外外都生色不少。本官喜歡。”

這時初禮捂著面頰,疾步匆匆來報,湊在司夜染耳邊低語了幾聲。

司夜染面色一變,沈聲道:“本官向與順天府不睦。卻也沒道理本官剛剛回宮,他們後腳就上門來讓本官不快!”

涼芳四人都趕緊站起來。

司夜染蹙了蹙眉:“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就來。”

半月溪。

司夜染瞇眼望那背對門立著的男子,唇角冷冷一挑。

進了門便嗤聲道:“司某回京,回絕一切文武官員迎候。卻不想賈府尹這般客氣,非要登門來迎。司某實不敢當。”

來人正是賈魯。

賈魯霍地回頭,冷冷一哼:“司大人不必急著臉上貼金。就算早聽說司大人南下,一路州縣官員全都跪迎,可是卻絕不會包括我賈魯!”

司夜染冷笑坐下,擺好衣襟:“那賈府尹登門又有何見教?”

賈魯盯著司夜染,忍住怒氣:“曾誠死了。”

曾誠死了,賈魯都有些壓不住肝火。本以為司夜染聽了也會動容,卻沒想到司夜染只是靜靜地聽,聽完了只淡淡點了點頭。

賈魯壓不住火氣,奔過來一拳砸在桌案上:“我說曾誠死了!你到底聽清楚沒有!”

司夜染冷冷擡眸:“本官耳聰目明。”

賈魯咬牙:“那你竟然還無動於衷?是誰囑咐我,要我一定設法將曾誠從紫府手裏搶過來的?是誰托付我,一定要留下曾誠活口的!”

司夜染淡淡擡了擡眉:“是我,不假。不過我卻也不意外,賈府尹力有不逮。”

賈魯暴怒:“你說我做不到?你竟然敢這樣質疑我?”

司夜染淡淡嘆了口氣:“在我眼裏,曾誠早已是個死人。”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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