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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情根深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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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又在游人如織的秦淮河畔,蘭芽便這般不由分說被蒙上眼睛堵住嘴塞進轎子,蘭芽倒是沒掙沒鬧,自己乖乖在轎子裏坐好。

她知道自己身上沒功夫,當真動起拳腳來難免吃虧。之前趁那潑皮沒防備,用扇子實實惠惠抽了他四個大嘴巴,已然賺了。現在只需安靜下來,聽動靜,想主意。

轎子起,走得並不匆忙,轎身一點都不晃孵。

這般職業的轎夫,怕也只有官家才調.教得出。

隨著轎子前行,蘭芽在心內細細琢磨曾誠這個人。

南京所有留守官員都是閑差,差不多是養老或者是貶謫流放的所在。但是六部官員當中,卻有兩部稍微特別一點:兵部與戶部。

因南京特別的留都地位,守衛級別極高,於是兵部這一塊好理解;戶部則因為主管錢糧,南京城中每年宮室的營繕修造、以及相應的駐軍給養費用都相當巨大,於是從南京戶部手上流過的銀子,也如流水一般。

而曾誠正是這南京戶部尚書,是此地的財神爺。

於是他的宅子修成那個規模,當真是毫不奇怪蹇。

同樣,慕容也自然想將這樣的人收歸麾下。

不過此時,更讓蘭芽玩味的是那位涼芳……在曾誠被紫府緝獲的過程裏,那涼芳究竟只是一個恰巧的過客,抑或在這一幕戲裏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

還有,慕容呢?

她若將慕容安置在曾誠舊宅裏,不知慕容又是什麽樣的心情?是為舊日手下唏噓,還是說他不過只將曾誠當成一個毫不在意的棋子,棄了便棄了,毫不可惜?

最後這個念頭終是讓蘭芽忍不住嘆了口氣。於私心底,她真希望慕容永遠是她初識時候的那個少年冰塊。皚如山間雪,皎若雲中月……縱對她冷淡、仿佛遠離塵囂,卻澄澈明凈,不染汙穢。

雖則娘親臨死前叫她去找“皇孫慕容”,她卻寧願他不是皇孫慕容,而永遠是冰塊。永遠,不要變。

轎子行了大約一個時辰,蘭芽才被從轎子裏扯出來。

遮住眼睛的黑布條被扯掉,蘭芽瞇眼看清眼前一座破敗的山神廟。

蘭芽心底無聲一嗤:何必這般裝神弄鬼?難道她猜不到他們是將她帶出城了麽?城門處的喧囂,是太過明白的信號,虧他們還自以為行蹤詭秘!

看她眼角輕蔑含笑,那為首的潑皮馬五便恨不打一處來。他臉上到現在還疼呢,火燒火燎的;更可氣的是,一路上那幾個手下都偷偷瞄著他那紅頭腫臉地樂,讓他這想當瓢把子的臉還往哪兒擱?於是一瞧見蘭芽這依舊滿眼輕蔑的笑,便恨恨上前劈手一把扯掉蘭芽嘴裏的破布,嘶吼道:“你笑什麽笑!”

蘭芽唇齒開合,讓麻木了的嘴活動活動,繼而回眸望向那破廟,嘆了口氣:“這位大哥,雖說城外的山神廟一向是殺人越貨、敲詐勒索的理想場所。不過呢,雖然這山神廟破敗了,可是好歹它也還是個山神廟——大哥,舉頭三尺有神明啊,你要當真在這兒喀嚓了我,大哥以為自己還能落得個好下場?”

幾個潑皮聽了都嚇一跳,忍不住擡頭看天。

蘭芽自在地揀了塊大石頭坐下,老氣橫秋嘆了口氣:“說實在的,小弟我當真不明白各位道兒上混的大哥們,你們是怎麽想的。是怎麽把山神廟當做最佳作案地的?難不成——是山神故意動了法術,就讓你們到他眼前兒來作惡,然後他們正好可以找到證據回手就把你們也給喀嚓了,到時候正顯得他老人家匡扶正義、護佑黎民?”

幾個潑皮也聽得脊梁溝發涼,膽小的就湊過來跟馬五嘀咕:“五哥,不能,不能在這動手……”

馬五又懼又惱,劈手給了那手下一記:“我又沒說要做掉他,不過就是痛揍一頓罷了,至於把你也嚇成這個熊樣兒?”

蘭芽聽見了,在一旁抿嘴樂。

果不其然,這一群不過是上不得臺面的無賴潑皮罷了。當真要殺人越貨,他們還不敢!

蘭芽也懶得與他們費工夫,便自己站起來,折扇輕搖:“這位大哥把我挾持到此只為痛打一頓,如此說來,大哥想要的倒不是我的命,不過是想借此嚇我一頓,讓我再不敢買那曾誠的舊宅,從此再不敢惹這麻煩了。是也不是?”

馬五面上橫肉一顫:“你知道就好!識時務的話,就趁早別再趟這潭水!”

蘭芽點頭:“說的不錯,我是不該起這貪心。都是聽信了那牙人的話,以為這宅子原本值萬兩,便想著用三百兩買下來,倒手便是九千多兩的利潤。卻沒想到,這買賣不是這樣做的。”

一個潑皮冷哼:“你想得倒美!”

蘭芽便笑了:“這位兄臺說的是。這宅院原本明碼實價,全南京城的人怕都知道只賣三百兩,任誰都能隨便買了倒手賺大錢——而這宅院從曾誠出事直到現在還沒賣出去,便說明了這買賣絕不是尋常人能做的。”

馬五越聽越有點心驚,忍不住叱道:“你個乳臭未幹的

tang小娃娃,說這麽些作甚!”

馬五說罷一使眼色,想要讓手下開打。

蘭芽一看情形不對,連忙舉扇投降:“哎哎哎,各位大哥,別打,別打!我都說了,舉頭三尺有神明,各位就算不殺了我,可是打人也是作惡的啊!”

幾個潑皮揚著拳頭,彼此對視一眼,猶豫著是否要落拳下來。

蘭芽含笑再道:“各位大哥的意思,小弟已然明白了。不就是不讓小弟買那房子了麽?說明白就好了,何必喊打喊殺,還要褻瀆神明,各位說是不是?讓我不買那我就不買了嘛,小弟讓各位稱心如意,各位便也省省拳頭好伐?”

蘭芽耐心地羅圈兒作揖:“勿好傷了和氣的伐?”

幾個潑皮倒沒遇見過這樣兒的,都瞅著馬五示下。馬五也很撓頭,忍不住跟身邊手下嘀咕:“不打了?可是不行的伐。不打的話,咱們不是白擡了一個時辰的轎子把他擡到城外來的?要打要打,好歹也得出出氣的伐!”

蘭芽一聽,也只得認命,抱著腦袋蹲下,連聲道:“打人不打臉,打人別打頭。各位大哥拳腳下多留情,頭頂神明也記清!”

這麽一鬧,打人也變得意興闌珊。那幾個潑皮聽從馬五的指令,懶洋洋伸拳過來,想意思意思砸幾拳、踹上兩腳就也完了。

卻沒成想,剛伸出手來,手腕便都是一麻!三個潑皮都捂著手腕痛呼起來。

馬五等人便都驚動了,各自回身查看。

馬五又推著一個手下去打。那手下這回沒敢伸拳,這回換成伸腳……卻同樣哎喲一聲,坐地上抱著腳踝呼天搶地。

這一刻,眾人已是都看明白,是從林子深處不知何方向,飛出了小石塊來,不偏不倚都打到那些潑皮手腕或者腳踝上的要緊之處,這才都疼得要死要活。

蘭芽精神大震,騰地站了起來。

來援手了!

馬五等人聲色俱厲,朝林子裏頭喊:“哪條道上的朋友,不如現身一見!這麽偷偷摸摸的,可不是大丈夫!”

林中只飄過一片傲然清笑,卻不見人影。

那笑聲更是飄若浮雲,從一棵樹轉瞬即到另一棵樹,從一個方位倏忽便到另一個方位,讓潑皮們想要憑借這笑聲斷定他所在方位的念頭盡數落空。

然,蘭芽卻從那笑聲裏,辨出了來人。

心下忽忽悠悠,竟有一時分不清是歡喜還是失落。

她早知會有援手來。卻沒想到,認定的援手不曾來;來的,倒是不希望的人。

馬五等人找不見那人的方位,便跟沒頭的蒼蠅似的亂闖。最後反倒是蘭芽看不過去了,上前拉住馬五手臂:“咳,大哥,聽小弟一言:到此為止吧。”

“你們的意思,小弟已然明了,就別非要打我一頓了。再說以目下情勢,你們想打也打不成,沒的反要個個被折損了手腳,那多得不償失?不如咱們現在各退一步:咱們各自走吧,誰也別再繼續鉆這牛角尖。”

潑皮與真正的強盜的區別在於,潑皮知道保命,明白進退。於是馬五又說了兩句狠話,面上不丟份之後,便一聲唿哨招呼著手下擡著空轎子跑了。

林中倏然靜了下來,赤金色的陽光從樹梢落下來,罩在破敗的山神廟上,將那小破廟渲染得神光輝煌,仿佛真有真神下界了似的。

蘭芽將折扇在掌心轉了個圈兒,便負手轉頭過去瞄著林子深處:“慕容,別玩兒了,出來吧。”

林中宛如白鶴翩然掠過,一襲白衣的慕容從碧色空中冉冉而降。

隔著面上白紗,一雙碧眼動人心魄。

蘭芽猜得到,白紗後面,他薄薄的紅唇定然勾起。

慕容踩著落葉,颯颯走到她身旁:“怎麽,見了我仿佛並不開心?”他長眉微蹙:“我以為英雄救美的戲碼,你也該喜歡。”

蘭芽心下暗自喟嘆一聲,面上卻只陪著笑:“我自然開心。只是,方才情境你也見了,一幫潑皮無賴,若是傷了你可怎麽好?”

慕容揚眸望高天流雲:“我自然有本事護住你。你卻反倒擔心我無力自保?”

蘭芽心下一痛,忙攏住慕容手臂:“是我說錯了,你莫計較。”

慕容卻並不買賬,轉頭望來。

蘭芽只好嘆了口氣道:“……還記得咱們路遇馮谷的那次麽?我遙遙看著你為了救我,被馮谷帶走——我喊不出、掙不脫,眼睜睜看著你越走越遠……我那刻恨不能殺了自己。”

“那時我便發誓,今生今世再不放你獨自涉險,更不準你為了護我而犧牲你自己。”

蘭芽說著,已然淚盈於睫。她忍不住悄然握住慕容指尖:“我自是相信你有能力護住我,我只是——同樣也想護住你。可惜我沒有半點功夫,總覺力不從心,於是便忍不住地從心底湧出膽怯……慕容,你可明白?”

慕容沒再說話,只伸臂將她擁入懷中,將她的耳貼著他的心。



中靜謐,陽光浮暖,隱有羽翼撲簌簌穿越林梢而去。如此人間,靜美柔暖。不需多言,已是足夠。

兩人也不急著趕路,便這樣相偕從林間走回城去。

這樣看著麗影雙雙印在地面,蘭芽便也覺得甜蜜。今生從未有過的柔軟,緩緩在心尖流淌。

她忍不住偏首問道:“你是怎麽發現我不見了?又是怎麽找到我的?”

慕容輕哼:“跟牙人一起看過了曾誠的房子後,你便托辭困倦,要回弦月樓小憩。我便知你是托辭,不過是想支開我與那牙人。”

“我便沒當真離開,只在弦月樓對面的茶樓小坐。見你又出了弦月樓直奔牙行,我便跟在後面。”

還以為騙過他了呢……蘭芽面上一紅,問道:“那你怎麽沒早早動手?當真跟了一個時辰,也不怕他們把我帶丟了?”

慕容隔著面紗,輕輕一笑:“還不是因為你動了鬼心思!你當我看不出,你叫那牙人去報官時,面上分明沒有半點懼意,反倒眼角含笑?”

“見你那般,我若早早出手,豈不壞了你的綢繆?蘭公子,此時是否可以告訴我,你究竟揣了什麽心思?”

蘭芽忍不住嘆氣。從前在司夜染面前,便覺自己透明一般,什麽都藏不住;此時在慕容面前,竟然又是如此。

做人做到此等地步,當真是十分折損自尊的啊!

慕容看出來了,又是輕聲一笑:“你不必懊惱。我是當真猜不到你意欲何為,所以此時才要向你討教。”

蘭芽忍不住再偏首,翹著眼珠兒去瞟慕容。

江南的陽光柔軟而溫暖,與京師的總是不同。這麽暖洋洋地罩著她的面頰,真的連心都要化了。

慕容望回來:“你瞧什麽?”

他伸手撫向自己面紗,碧眼中仿佛滑過一絲防備。蘭芽便笑起來:“莫擔心,不是你面上汙了。再說你戴著面紗,縱然汙了,我也瞧不見!”

慕容這才眸色柔軟下來,一把攥住她柔荑:“那你適才,究竟是笑什麽?”

蘭芽知道自己臉紅了。她垂下臻首,避開他目光,手指頭摳著衣袂邊兒的暗色繡花,緩緩道:“咱們在牙行的時候,你從未對我笑過。可是現在,你總對我笑……便如方才,你便沒說一句話都在笑……我覺得,心裏歡喜得很。”

慕容指尖一顫,又忍不住伸臂將她擁住,緊緊箍在臂彎,痛聲低喃:“傻瓜……”

蘭芽忍住羞澀,擡頭望他:“我才不傻!”

“不傻?”他又柔軟而笑:“我曾對你那般冷漠,你卻還不閃不必,堅持信我……喜歡我。還說你不傻?”

蘭芽大怔,呆呆望向慕容:“你,你是說,當當日,你你你便知我,我我我……”

慕容輕嘆,伸手點她額頭:“你透明若水晶,心思都明明白白寫在面上。我再愚鈍,也知你早已為我情根深種。”

天地之間仿若燃起火來,蘭芽急忙抽手捂住自己面頰,不敢再面對他。

只背過身去,蚊子般呢喃:“可曾,可曾令你困擾?”

慕容笑意擴展,升到眉梢眼角,那原本絕色的眉眼便更添風姿。

他彎腰,去尋她紅透的臉兒,柔聲呢喃:“傻瓜……我若困擾,又何必舍身救你?”

蘭芽又驚又喜,也顧不得害羞,瞪大一雙眼,盈盈望住他:“你的意思難道是……?”

慕容捉住她微涼而顫抖的指尖,拖到他面前,碧眼深深凝望她眼睛:“縱然我未曾說明白,可這樣聰慧的你也早該知道——我亦心裏有你,無法閃躲。”

淚,便這樣猝不及防,滾燙地湧滿眼眶。

蘭芽攥住他衣袖,忍不住投入他懷中,放聲大哭。

天地縱大,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是不是?



【看大家的留言神馬的是最有趣兒啦,哢哢~~大家別急,更別上火喲,反正某蘇是不會寫讓大家從開頭就猜到結尾滴那種故事的,因為乃們都是聰明的呀~~明天見。】

謝謝如下親們:

彩的兩個1888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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