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在一旁駕設備, 家長們也都沒有註意到那輛車的情況，只見它滑動的速度愈來愈快，車軲轆直直向再旁的趙辰星碾去。她胸口一緊, 大力甩開夏晴，跑過去扯住趙辰星的衣服往後拽了一把, 即使幫他躲開了意外。

被推倒在地的夏晴楞楞看著, 直到夏嶼坐過來把她抱起來，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車子並沒有停止移動，葉霖川最先反應過來，他跳上車拉住手剎, 即使阻止意外發生。

“小王——！”許名義暴怒, “你他娘下車不拉手剎？”

被吼的司機心裏有愧, 唯唯諾諾說了句“許導對不起”，而後縮著脖子老實挨罵。

“沒人受傷吧？”訓完司機，許名義環視一圈周圍，見所有人好好站著, 頓時松了口氣。

“你呢？”下車的葉霖川抱起葉芽，著急打量幾眼。

葉芽搖搖頭，系統剛才已經提示完成了任務, 新的任務也沒來得及看。她擔心趙辰星會受傷，情急中沒註意力道, 竟然真的不小心推到了夏晴。葉芽輕易在人群中發現了夏晴的身影，她由夏嶼抱著，看起來也沒受什麽傷。

“晴晴姐姐, 你還好嗎？”

夏晴順著葉芽的聲音看了過去，笑著回：“我沒有事。不過芽芽你剛才好勇敢喔，像超人一樣。”

夏晴這麽一提及，其餘人等也想起了葉芽先前的表現。若不是她即使拉開趙辰星，就算不傷及生命，怕也會受傷。節目組的人立馬圍繞過來，嘰嘰喳喳對著葉芽誇讚起來，數不盡數的溢美之詞讓她暈暈乎乎，差點找不到北。

一片混亂中，唯有被救的趙辰星沒有摻和進去。

他孤身立於角落，視線偏移身體下放，冰涼的手腕上還殘留著一抹餘溫。按理說仿生人是感覺不到寒冷與溫熱的，可是他偏偏感覺到了。葉芽指尖觸碰過來的那一刻，他第一次體會到夢寐以求的屬於人類的溫暖。

趙辰星慢慢擡眼朝葉芽看去。

其實他們曾經見過，兩年前趙辰星前往實驗室接受檢查，她住在旁邊，還很小，身上落滿管子，意識不清。趙辰星一直以為他們是一樣的，被人類創造，被人類利用，待榨幹所剩無幾的價值，便會像垃圾一樣被大人拋棄，孤單歸於泥土。

可是他們好像又不一樣……

趙辰星深深註視著被葉霖川抱在懷裏的葉芽，剛才意外發生時葉霖川做出反應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葉芽也許沒有註意到，但趙辰星看見那個男人沒有片刻猶豫的直奔這邊而來。

生平第一次，他眼底流露出深深地茫然。

***

晚上節目組剛在小鎮安定下來，錄制現場又一次發生意外，柳芊芊突然暈倒，被助理和工作人員連夜送去治療。這麽一來趙辰星沒有了照顧，只能暫時選出一名嘉賓作為他的臨時監護人。

這裏面只有王皓帶著兒子，再帶一個男孩也方便許多，於是首當其沖準備攬下這活兒，結果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當面打斷王皓。

“許叔叔——！我照顧小星星，我照顧他！！！”

“程咬金”跳到許名義跟前，特別積極地舉著自己的小手手。

葉霖川瞬間不滿，上前幾步拉住她教育：“不準打斷別人說話，沒禮貌。”

葉芽癟了癟嘴，委屈巴巴地說：“……可是我想和星星在一起。”她有好多好多悄悄話想和趙辰星說，還有好多好多問題沒有問他。

“既然芽芽這麽喜歡辰星，就讓辰星去你那裏吧，川哥你覺得行嗎？”現在網上還有些關於葉芽的不好傳聞，他想借著這期機會扭轉輿論，尤其不少營銷號說兩個小朋友關系不好，等這期放出去估計都會閉嘴。

葉霖川同樣也想到這一點，不情不願點了下頭。

“那大家回家準備做飯吧，吃完早點睡覺，休息好開始我們明天的任務。”

眾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這一次幾位嘉賓的房子都是挨著的，葉霖川和葉芽選住在小巷最裏面的院子，小院幽靜，環境比他們住過所有的地方都要好。

進門後葉芽剛想拉著趙辰星去玩，卻被葉霖川叫到了裏間。

他關上房門直接擋住趙辰星的視線，冷著臉和葉芽：“你站去墻角那邊反省一下。”

葉芽呆了半天：“啊？”

葉霖川鐵面無私：“啊什麽啊，我讓你去罰站。”

“為什麽呀？”葉芽歪著頭想不通。她今天很乖，路上沒有鬧，中午也有好好吃飯，不久前還做了好人好事，就算得不到小獎狀，也不應該罰站啊？

“你說為什麽呀？”葉霖川拉了把小凳子在她面前蹲下，“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很危險的事？如果你處理不當，你們兩個很可能會被一齊卷到車軲轆下面。”

葉芽意識到他所說的還是那件事，“可我救了辰星，這是好人好事，你應該誇誇我。”

“凡事都要量力而行。比起做好人好事，我更希望你可以保護好自己。當然我沒有說你做的不對，只是以後不要那樣沖動，畢竟你還是小孩子，遇見危險時理應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現在的命可不是你的命，是你哥哥的。”他頓了下，“還有我的。”

想到哥哥，葉芽又眼淚汪汪的。

“我想哥哥了……”

葉霖川一笑，拿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那你和哥哥打電話，看看他們在做什麽。去，邊罰站邊打。”

葉芽老老實實拿著手機隨便選了個墻角，背對鏡頭撥通視頻電話。電話很快接通，屏幕上浮現出幾張熟悉的面孔，她癡癡盯著看了許久，也不說話，只是傻笑。

“芽芽在做什麽？”葉清河眉眼溫和，輕輕問她。

“在罰站。”

葉清河笑了笑，立馬猜到她可能是做了壞事：“芽芽讓爸爸不高興了嗎？”

她小小兩只手捧著手機，慢吞吞點點頭，最後想起被冷落在屋外的趙辰星，跑出去把他生拉硬拽到裏面，高高舉著手機和哥哥們介紹，“這是辰星，他今天會在我們這裏過夜。”

葉清河他們也都在追這檔節目，網絡上的風風雨雨或多或少有些耳聞，加上趙家明和葉霖川的沖突，幾位哥哥對這個孩子的直觀感受並不是很好。他看起來乖巧安靜，笑得也很可愛，但就是能感覺到笑容裏暗藏的虛偽與心機，無端令人不喜。

葉清河盡管不喜歡，卻還是有禮貌地打了招呼，又對著葉芽囑咐兩三聲，這才結束通話。

葉芽看著灰暗下的屏幕很是惆悵，悠悠嘆息聲，半是炫耀半是自豪地和趙辰星說：“我有哥哥你沒有，你不要嫉妒喔。”

“……”誰會嫉妒。

趙辰星滿不在乎地別過臉，懶得搭理她。

鏡頭還在繼續拍，葉芽骨碌骨碌轉著眼睛，起身從櫃子裏翻找出兩個一次性紙杯，她用線將兩個紙杯串聯成一線，一頭丟給趙辰星，一頭自己拿著。

趙辰星皺著眉，不明所以。

葉芽指了指耳朵，他睫毛抖動，慢慢把紙杯放在耳邊。

“你能聽到我說話麽？”葉芽極低極淺的聲音從線的另一頭傳到趙辰星耳朵裏，他輕輕點了下頭，想了想學著她的方式回答了一聲。

葉芽喜笑顏開：“你可以用這個和我分享秘密。”

趙辰星沒有回應。

晚餐過後，夜色降臨。

房間有一張老舊的雙人床和一張折疊沙發，葉霖川自然不能讓小孩子睡沙發，於是讓他們睡床，自己湊合在沙發上。他疲勞一天早就困了，腦袋剛住枕頭便沈沈合上了眼。

床上的兩個小朋友一人一床被子，現在沒有了鏡頭，他們也不用想白天那樣端著樣子。趙辰星是不用睡覺的，他只是假裝閉著眼睛，安靜傾聽著夜晚的聲音。

突然間，葉芽開始動了。

一個紙杯丟進了趙辰星面前。

他皺皺眉，將杯子貼在耳邊。

“歪。”葉芽整顆腦袋縮在被子裏頭，小奶音略顯得沈悶。趙辰星含糊應了聲。

“你用睡覺嗎？”

“不用。”

“那你會哭嗎？”

“不會。”

“那你會疼嗎？”

“不會。”

葉芽接二連三拋出問題，趙辰星聲音淡淡，一個接一個回答。

她思索三秒，又問：“那你有心臟嗎？”

線條的那條陷入冗長的沈默，他綿長的呼吸從線的另外一條直達葉芽耳邊，像催眠曲一樣聽得她昏昏欲睡。困倦之中，葉芽聽到了回答——

“沒有。”

男孩的回應淺淡，沒有情緒，沒有波動，像程序化後的機器人。

葉芽一下子清醒，小手捏著紙杯半天沒吭聲。過了會兒從床上爬起，躡手躡腳下地，從自己的小書包裏翻找著畫紙和彩筆，最後又拿了一把剪刀坐到桌前。她害怕吵醒葉霖川，所以動作放得很慢。

趙辰星做了起來，窗外月色明亮，他借著月色看到葉芽蹲在地上的背影，小小一只，圓圓胖胖，幹活幹的認真，連鞋子都沒有穿。

“你在幹嘛？”

葉芽不說話，哼哧哼哧搗鼓著。

五分鐘後，她雙手背後重新來到趙辰星跟前，眼神亮晶晶的說：“趙辰星你把眼睛閉上。”

趙辰星的第一反應就是葉芽想暗器傷人，可見她表情真摯，便暫且打消顧慮，慢吞吞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趙辰星也不知道葉芽在做什麽，大約過去一分鐘，葉芽讓他睜開了眼。

“你可以看了。”她小手背後，臉蛋紅彤彤的。

趙辰星低頭。

他的左胸口處黏了一張心形的紅色剪紙畫，不是愛心形，而是真正的心臟的樣子，甚至還用黑色鉛筆在裏面勾勒出心血管的形狀，看起來極其逼真。

趙辰星盯著“那顆心”半晌沒說話。

葉芽嘴唇囁嚅：“那個……”她說，“你現在有心臟啦。”

趙辰星肩膀微顫，不由自主看了過去。

小姑娘眼睛裏有溫度，不灼熱，像冬日的陽光，又像是春日的暖風。剎那胸腔炸開，體內冰冷的能量液竟在這一瞬間變得滾燙，像血一樣。

趙辰星摸著胸前的“心臟”，垂落下地手慢慢攥緊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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