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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那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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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蒙蒙的夜空終於被一道星光所劃破。⊙,

那是一顆暗沈沈的星辰所發出的光芒。

可那道光卻是那般耀眼,就好似耗盡了那顆星辰所剩的全部力量所發出的一般。

它自不知道幾萬裏遠的穹頂而來,如同連接天與地的力柱一般貫穿這方世界。

照耀在這方世界的每一個生靈的臉上。

那是一股溫暖又祥和的力量,春風的撫慰,又是清泉的甘甜。

所有的生靈都在此時跪伏於地。

那並非臣服,亦非屈從。而是敬仰。

是發自內心與靈魂的敬仰。

而在長安以南,雲州以北。

有一座山。喚作天門山。

天門山頂有一座閣樓,喚作星辰閣。

星辰閣的人想到那裏自然簡單得很。

而外人想去星辰閣卻只有一個辦法——上登天梯!

那是一道很長很長的階梯。

長到讓那些無數想要去到星辰閣的人,最後都死在了這條長長的階梯上了。

但依舊有無數人對此趨之若鶩。因為傳言,星辰閣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它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從富可敵國到修為通天,只要你能付出與之相應的代價,任何事情在這兒都是可能發生的。

當然同樣也是有那麽一些幸運兒成功的到過這裏。

比如數百年前,被兵臨城下的北地妖王,就曾在這裏獲取過些什麽,延續了他妖國數百年的壽命。

又比如現在這個男子。

他五十歲上下,身著一件深色的大襖,肩側貼著毛氈,上面還沾著雪跡。那雪像是已經在那件衣物上放了許久的樣子,已經和上面的絨毛黏在了一起,可很奇怪的是,卻依舊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他的嘴角也有些胡渣,但卻並不雜亂,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條,而頭上的青絲中也夾著些許鶴發,但也被他梳理的一絲不茍。

就如同他現在臉上的神情一般,一絲不茍。不喜不悲,不怒不癡。那是一張嚴肅到了極致的臉,嚴肅得幾近寒冰。

而他現在正在一條長長的階梯上跋涉。

他前方是隱沒在雲端,看不見盡頭的臺階。他的身後,同樣是延伸到已至他卡不清的遠方的臺階。

他已經走了很久。

從春風走到了夏日,從落葉走到了白雪。

但他並不急躁,亦沒有絲毫勞累,甚至他臉上的神情也與他踏上這第一層臺階時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哪怕是最細微的變化。

因為他知道,他終會到達那裏。

而就在那道光柱升起時,他那張萬古不變的臉上,終於是有了那麽一絲絲細小到幾乎不能察覺的變化。

他踏出去的步子猛地僵住,然後他轉頭看向那道光柱升起的地方。

那兒應該是長安。

那顆星星應該叫玉衡。

他這麽想道。心底卻莫名有些翻湧。

於是他緊緊的盯著那顆已經快要枯萎的星星,許久。

之後,他轉過了身子。

那是那般決然的一個轉身,就好似要和什麽東西自此一刀兩斷一般。

然後,他再次跨出了步子,朝著那不知道何處是盡頭的山巔走去。

那時,夜空中一顆無比耀眼的星星開始閃爍,一道耀眼得讓人幾乎不敢直視的光芒灑向他的背影。他就像一位孤獨的旅客一般在這樣的星光下行走。

“天樞、天權、天璣、天璇、搖光、玉衡。”他的嘴裏如同夢囈一般,開始念叨著一串名字。

“可惜,卻無開陽。”他這般說道,猶若嘆息一般的聲線,在山腰上久久回蕩。

而一滴淚,也在此刻自他的眸子裏滑落。

打在冰冷的石階上,濺起一朵轉瞬即逝蓮花。

長安以西。西嶺關。

這是一座存世久遠的關隘。

是西涼與中州的交接處,也是抵禦蠻族的最後一道屏障。

接著夜裏的星光,可以看見,有一陣陣煙塵在升騰,伴隨著的還有一陣陣整齊而有力的轟響。

那是一支雄師正在行軍。

他們身著甲胄,手持槍戟,腰挎長刀。雖然風塵仆仆,但卻面色肅然。而隊伍中,時不時的可以見到,一面面戰旗在迎風飄蕩。

那是很少見的的一種戰旗,他通體漆黑,上面用紅色染料寫這大大的一個“北”字。

它們在夜色裏搖曳,就好似一團團正旺的火焰。

隊伍的最前方,是一個坐在一匹黑色戰馬上的男子。而他身後的不遠處還跟著一輛馬車。

男子身著黑色戰甲,面色冷峻如萬年枯井,嘴唇猩紅如飽飲鮮血。

他的目光註視前方那座巍峨的關隘。

他知道過了這裏前方便是西涼。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地方。為了回到這裏,他付出了太多代價,亦背負了太多罪孽。

他望著那裏,不覺間竟有些出神。

而就在這時,他的身後突然有什麽東西亮了起來,他冷峻的臉色為之一變。

“停!”他一聲喝令響起,身後的十萬大軍令行禁止。一團巨大的塵埃也因為大軍的忽然停住,升騰而起。

男子想要轉身去看些什麽,但一股不知名的恐懼讓他有些猶豫。

但最後,他還轉過了身子。

映入他眼簾的是在極遠的東方,忽的升起的那一道光柱。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裏是長安。

而他的身子也在這一刻,開始莫名的顫抖。

叮當。

一聲輕響傳來,跟在他身後的那輛掛有風鈴的馬車的簾布被掀開,從裏面探出一只絕美的臉龐,她的用那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疑惑的看著這位男子,似乎在詢問他因為何事而停止行軍。

但男子對於她的詢問卻猶若未聞。

他的手忽的再次擡起。

“讓道!”他如是說道。

身旁的傳令敢在他話音剛剛落下時,提氣附和道:“讓道!”

洪亮的聲音在夜色裏猛地蕩開。

他身前那一排密密麻麻的士兵便如潮水一般向兩側退去,在隊伍的中間讓出一條一丈寬的路來。

男子手持馬鞭,用力的一拍馬身,那匹黑的戰馬便是一聲嘶吼,然後向著長安方向絕塵而去。直至到了隊尾,男子才一拉韁繩,停下了戰馬。

然後,在眾人的註視下,他摘下頭上的黑色頭盔,躍下馬背。

撲通一聲。

男子竟然就朝著那道光柱的方向跪了下來。

砰!

砰!

砰!

三聲悶響。

他就這麽當著眾人面,連連叩拜三下。

而這三下,他用力極大,且未有絲毫靈力護體,額頭上便在此時被生生撞出一道血印。

“師傅放心。”

“天嵐之誓,通玄永志不忘!”

他朝著那道光柱這般說完,然後身子猛的站起,跨上戰馬。

“出發,晝夜兼程!直赴西涼!”

他的聲音驟然響起,在這濃郁的夜色裏久久回蕩。

長安以南,漓江以東。

滔滔不絕的漓江水,自極西處高聳的藏雲山起,匯集百川。又得與宛州的滄江合流,終於在江東岸邊聚齊了浩大的聲勢,奔流入海。

這川流不息,一晃便是千載。

而白雀渡口上的那些礁石也就被這洶湧的浪水拍打了近千載。

但他們卻如紮了根一般的在那裏立著,任憑風大浪急,卻千載不曾動搖。

就好像那一群江東的刀客一般,沈默卻堅定。

而現在,正有這樣的一位刀客,立在那礁石上。

那是一位看上去已經三十有餘的男子。

他胡子拉碴,發絲算亂,身著一身墨色錦衣。

但他的眼睛卻很明亮,裏面閃著陣陣紫芒。

他仿佛在那裏立了很久,他就這麽看著那波濤洶湧的江面,看著大江那邊,那一處隱約可見的繁華。

漓江。就好似一道天塹,將江東與長安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有那邊來的人,死在江東,不得歸去。

亦有這邊去的人,死在長安,不得歸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被葬在何處,但他知道,他在兩個月後,必須去到那裏,去取下那顆他們世代想要取下的頭顱。

這是他使命,亦是他的宿命。

而就在這時,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在那一座他即將去到的城池裏升起。

他的臉色一變,握著刀的手,也猛地一顫。

撲沓!

一道身影忽的落在了他的身後。

那是一位看上去還有些稚嫩的少年,他背負長刀,身著墨色錦衣,看樣子也是一位刀客。

“大哥!你怎麽在這兒!我找你半天了,大叔、二叔都等著你去商討二個月後渡江的事情呢!?”那少年這般說道,臉上卻閃著陣陣躍躍欲試的興奮。

但那位背對著他的男子卻並沒有給他回應,少年透過他背影,只是看到男子的握著刀的手因為用力過猛而青筋暴起。

“大哥你怎麽了?”察覺到男子的異樣,少年再次輕聲問道。

但男子依舊沈默。

少年覺得有些蹊蹺,他剛要再次詢問,但男子低沈的聲音卻在這時忽的響起。

“凝風。”他這般喊道少年的名字。

“誒!”少年應道,他看著男子的背影,眼睛裏閃著崇敬的光芒。他知道在兩個月後,這個男子將帶著他們殺入長安,了結一場百年恩怨。

“回去告訴大叔他們,渡江之事推遲一月。”

“啊?為什麽?”少年怎麽也想到男子要與他說得竟然是這件事情,他們的族人盼著這一天已有百年之久,無數的先輩因為熬不到這一天含恨而終。

若不是顧忌長安城裏有那一位坐鎮,他們恐怕早在那顆星星亮起時便渡江而去了。

而就在這一切準備妥當之時,這位男子卻告訴他,竟然還要再多等上一月,被喚作凝風的少年不由得又驚又疑。

“長輩仙逝,三個月內,兵不血刃。”

男子對於他的疑惑猶若未聞,只是丟下這麽一句話後,身影一閃,負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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