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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課前時3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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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寧的確是有點心急了,聽到牧文心生病了,她不能讓牧文心生著病在走廊裏等著。

但是匆匆趕到宿舍樓下她又猛地頓住腳,望眼只見宿舍上空陰沈沈一片,好像有一大團稀薄低壓的黑雲籠罩似的。黑雲之中甚至還有閃電似的細小電流,滋滋啦啦,滋滋啦啦……

桑寧的兩腳變得無比沈重,上一次回來時的經歷浮現在腦海。

但上一次她還沒有回到宿舍就匆匆的逃了,這一次卻怎麽也不能丟下牧文心不管。看著上空那如同罩子似的黑漆漆的一團,要自己走進去還真是巨大的心理壓力。

橫豎都得進,她幹脆頭一低眼不見心不煩悶頭往裏沖,一踏進走廊連空氣都變得不同,昏暗,窒悶,壓抑,耳中充斥著滋滋啦啦的微弱雜音,好像在下雨天悶在潮濕窒悶的房子裏,不知哪裏開著接收不良的收音機。

桑寧直接往三樓跑上去,越往上空氣也像是變得越重,上了三樓一眼就看見蹲坐在房間門口的牧文心。

她用手撐著頭,長發垂落在臉的兩邊,隱隱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色。

桑寧趕忙跑過去,“文心!很不舒服嗎?要不要去校醫院看看?”

“不用,我前兩天去看過了,也沒什麽事,可能最近太累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最近宿舍樓裏空氣不太好假日很少有人回來,不然我就先去別人那裏呆一會兒等舍管阿姨回來,也不用特地讓你跑一趟……”

“說什麽話,我跑一趟也沒什麽關系,你都生病了怎能放著你不管?”

桑寧扶起牧文心,掏出鑰匙打開宿舍的門,沒等走進去光只站在門口她就傻了眼——宿舍裏一團又一團普通人肉眼不可見的黑霧流動著糾結著擰成漩渦。

這些東西就像是鬼怪無形的觸須,在她曾經居住得最久的這個地方不斷搜尋她殘留的氣息。人住在這種地方身體怎麽會好?

“文心……你都生病了,就別一個人住在宿舍了,也沒個人照看你……既然累了,就請幾天假回家休息休息怎麽樣?”

牧文心略顯狐疑地看了一眼連門都不願進的桑寧,桑寧當她是普通人很多事不敢說太多,但桑寧失憶了,她又沒有失憶,東大風波發生後那些心理咨詢師所做的誤導和暗示對於知道的內情有點多的人來說並不能忘得那麽幹幹凈凈。

而牧文心的猶豫讓桑寧想到的卻是她那不輸給高學霸的用功,現這種留在考古組活動室裏熬通宵都是常事的人,讓她請上幾天假回家去休息似乎也不那麽容易。

“那,不然……你跟我一起去華老師家吧,想回學校看看的時候離的也近——過幾天我們有校外體驗課,如果身體好些了你還可以一起去看看,那也算是學習嘛對吧,偶爾也換換腦子又可以學習又可以散心……”

桑寧在拼命的想辦法說服牧文心,她卻讓人意外的很快就答應了,“我跟過去的話華助教不會有意見嗎?”

——華玉盞還在考古專業任教的時候是助教,所以牧文心習慣了這個稱呼。桑寧一見她松了口趕忙說:“我會跟他好好商量的!我們收拾了東西就走吧!”

桑寧不打算把牧文心多留在這種地方一刻,扶著她悶頭進屋,迎面的空氣變得粘稠,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桑寧像泡在一缸黑霧裏,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些漂浮的黑霧像無形的蛇一樣滑過臉頰的皮膚,她多希望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樣什麽都看不見!

她幫著牧文心匆匆往行李包裏塞行李,忽然覺得周圍似乎一暗,走廊裏飄蕩的微弱電波雜音像是猛地竄進屋裏,在她們四周環繞了一圈。

桑寧一下子僵住,感覺自己就像一只獵物是被什麽東西發現了,正盯著她慢慢環繞讓她動彈不得。

牧文心看不到空氣裏漂浮的陰影也聽不到流竄的電波雜音,她只是看到桑寧異常的神情,“桑寧,你怎麽了?”

“文心,我們就先帶這些東西走吧,需要什麽以後再來拿!”

桑寧不知道該怎麽對牧文心說明,好在看到她的反常牧文心沒有多問也沒有反對,她們走到門口,桑寧卻沒有辦法再邁出一步——

走廊裏漆黑一片,像整條走廊全部泡在了墨水裏,那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桑寧?不走嗎?”

牧文心似乎看不到桑寧眼中的景象,她先一步跨出了門口,只隔著這一步距離桑寧幾乎就看不見她了,影影綽綽只有一個漆黑的輪廓。

“桑寧?”

牧文心伸出手來拉她,那只從走廊伸進門裏的手也像是沾滿了墨水,變得黑漆漆的。

桑寧定在原地面對著那只離她越來越近的手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告訴自己那是文心,她不應該怕文心,就這樣硬撐著沒有躲開,被那只黑漆漆的手拉住手腕,一點點磨蹭著走出門。

也許從光明裏看黑暗才會覺得格外的黑,一旦親身走進來,反而並沒有之前看到的那麽嚴重。走廊裏的黑暗並不是一色的,而是深深淺淺有著各種事物的影子,像是戴上了一副墨鏡,眼前變得只有黑和灰。

牧文心的視線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她拉著桑寧往樓梯的方向走去,但桑寧卻漸漸覺得自己視線裏的景象並不像是她所熟悉的宿舍走廊。

她眼裏看到的景象就像宿舍走廊和某個陌生長廊的重疊,那裏很古樸,很老舊,現實和幻覺穿插著,前方有什麽東西向她們靠近。仔細辨別之後她能看得出那是一個在奔跑的人,從動作和氣氛上能夠感覺出那個人在被什麽追趕著跑的飛快,可奇怪的是他依然距離她們很遠沒有跑到面前,以那樣奔跑的速度這是不應該的,宿舍的這條走廊並沒有那麽長。

桑寧只能夠認為宿舍的走廊的確跟另一個空間重疊著,它的盡頭不是墻壁,而是連接著另一個更長的長廊。

大約是發覺桑寧並沒有在看路,牧文心提醒她:“下樓梯了。”

這讓桑寧趕緊回神,對她略有些不好意思,明明牧文心是病號,這卻不知道是誰在照顧誰了。

桑寧跟著她準備拐下樓梯,但心裏莫名的對那個奔跑的身影很在意,剛走出兩步就感覺到奔跑的身影帶著一陣氣流跑過她身後——

桑寧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匆匆的一眼卻讓她驚叫了一聲:“小豪!”

那是桑小豪!

盡管只看到一個匆匆而過的半側背影,但桑寧能認得出是小豪!他身上還穿著高中的校服,應該就是他失蹤那一天的打扮。

桑小豪似乎也聽到了桑寧的聲音,他的身影在匆忙的奔跑中停了一刻,可是也只敢停了那麽短暫的一刻,隨即似乎往身後看了一眼,就又逃命一般的跑開了。

桑寧有那麽一刻幾乎想掙開牧文心的手追過去,可是她眼前突然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挪動過去——

那黑影就像一團巨大的肉蟲在向前挪動,卻比蛇還要快。

它有那麽一刻幾乎要發現了桑寧存在,龐大的身軀在樓梯口停住,濃膩的黑暗中桑寧似乎看到它的“腹部”竟然伸出一張臉,盯著桑寧的方向在看,在找。

桑寧動彈不得,對這個不知名的東西莫名的感到從心底深處透出的寒意和恐懼。

牧文心突然拉了桑寧一把,走廊裏和樓梯上,一步的距離隔開了兩個空間。那個東西沒有再繼續盯著桑寧的方向,緊緊追著桑小豪離去。

桑寧只覺得自己連腿都有點發軟,雖然剛剛一團漆黑她看不分明,但那個黑影的確讓她想起某種東西——

就像在荒田村的餓鬼田裏看到的那個爛泥和死人組成的龐然大物,華老師只稱呼它為“聚合體”。

她在那時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像是見過什麽類似的東西,只是更可怕,更讓人毛骨悚然——現在她無比肯定那就是剛剛看到的黑影,什麽都可能會錯,只有這種打從心底裏透出來的恐懼她不會弄錯。

——小豪就是被那個東西帶走了?

桑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牧文心一起回到華公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了各種小豪的遭遇,不過至少他現在看起來還挺活蹦亂跳的。

因為是擅自帶了牧文心回來,桑寧也沒好意思再跟華先生要另外一個房間,先把牧文心安頓在自己房間裏才去找他說明情況。

好在華先生是不介意這些小事的,對於桑寧的先斬後奏也沒有表示出不高興,頂著那張娃娃臉語氣卻跟個和藹長輩似的對她說:“你都在這裏住下了,就別太拘謹,帶朋友回來又不是什麽大事不用這麽鄭重其事的。平時也可以多叫幾個同學回來玩沒關系的——人老了,就愛看家裏熱熱鬧鬧的。”

華先生是沒什麽意見,倒是一上樓卻又看見華玉盞身姿修長地靠在他自己房間門口,襯衣閑散的穿在身上扣子開到胸口露出隱約的胸線,半冷不熱卻又媚態橫生的問:“你怎麽把她弄回來了?”

牧文心就在桑寧房間裏休息,她不好在走廊上跟華玉盞扯太多,趕緊推著他進他的房間,關上門——

華玉盞眉頭微挑地看著自己鉆進一個發情期臨近的妖怪的房間還後知後覺得連門都關上的桑寧,遲鈍成這樣她也算空前絕後了。

桑寧是單線思考生物,她腦子裏裝著其他事就顧不上感受華玉盞奔放的荷爾蒙了,急急的對華玉盞說:“華老師,我看到小豪了!”

她把今天去了宿舍樓的事情跟華玉盞說了,難得還沒有忘記補充去宿舍之前在商店街發生的事。

“華老師,那真的是小豪!可是我為什麽會在宿舍看到他?宿舍連著的是什麽地方?”

華玉盞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那麽淡淡的看著她,那目光讓桑寧的腦子一下子通透了那麽一丁點兒——那裏是桑園?

小豪在桑園裏。

“看起來‘守園人’已經發現他們抓到的人不是真正的接班人了,它們也跟那些鬼怪一起找來了。”

“它們?守園人不是曾經領養我的爺爺嗎?”

“他只是其中一個。就像桑園的形已經不在神卻還留存著,你爺爺作為最後一任守園人從世間消失之後也就被桑園一起吞並,跟歷任的守園人一起成失去自我為了它的一部分。可以說整個桑園就是一個活著的牢籠,只是它不會思考,只憑本能做事。”

“那個追著小豪的東西,就是歷任守園人成為死靈後的聚合體?”

桑寧會搞不明白,到底誰才算是囚犯呢?被關在桑園的是那些鬼怪,可是它的看守人也同樣到死都無法逃離——在生時只能一輩子守著園子,死了就被桑園所吞噬成為它的一部分,像那些被困在其中的鬼怪一樣永生永世不能離開。

桑園困住了鬼怪,也困住了桑家的子孫,這大概是桑家的祖先在設置這個困妖宅時所完全沒有料到的。

“它們發覺了桑小豪不是它們要找的接班人,但他同樣也是桑家的血脈所以它們也沒那麽容易放過他。所以它們一邊追著桑小豪一邊循著鬼怪的觸須想來找你,就在無意間連同了兩個空間。看來桑小豪對於自己現在的處境適應的還不錯,既然他還活蹦亂跳的也就不用太擔心,我們得先把學校裏那些東西解決了,不然陰氣繼續這麽堆積下去很快就會變成一個亂攤子了。”

私心來說桑寧更希望能先解決桑小豪的事,但理智一點她也知道那些東西都是來找她的,因為她一個人把學校裏搞的一團亂就不好了。

“那我怎麽做?全部都用玻璃彈珠關起來嗎?”

“沒有那麽容易。”華玉盞掂量著緩緩說:“你抓到的那些都是些雜魚小鬼,不過是年歲老些,但既然現在就能從桑園裏逃出來就說明不是什麽大人物。但宿舍那些可不一樣,那都是些逃不出來的鬼怪從縫隙裏送出來探查的觸須,無形無質,用空間是困不住的。又不能直接在這裏清理掉,那等於在告訴它們的本體你就在觸須被消滅的地方。

再說那些小鬼在桑園裏被困了那麽多年,乍一來到這個人類當道的社會裏必然正小心謹慎的在觀察這個陌生的世界,一下子被你抓了幾只之後其他的就更不敢輕易露面。我們得先想辦法把他們引到能讓他們安心現身的環境裏,再一下子全部解決掉。”

“可是,什麽環境能讓它們安心現身呢……”

桑寧自言自語似的問著,突然腦子裏一亮——鬼怪自然在鬼怪的世界裏最能夠安心!

華玉盞悠悠嘆一口氣說:“看來又該出去走走了——只是又要調課,不知道其他的老師是不是要抗議了。”

在決定了再次出行之後桑寧反而覺得安心下來了,大概她相信華老師一定可以找到辦法解決的。

人一放松,看著華玉盞那閑閑瞅著她的模樣就有點微窘——他雙手環在胸前斜靠著寫字臺,那雙弧度優美的細長雙眼像是打了一層柔光,她很確信這並不是有意的勾引可看起來就是那麽媚眼如絲。

“那個,我先回房去看看文心怎麽樣了……”

桑寧微微僵硬地想要轉身離開,還沒碰到房門手就突然被華玉盞從身後伸來的手握住,身後貼近的氣息不像平時那樣清洌洌的,帶了點灼熱的溫度讓她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溫熱的大手覆蓋著她的手,華玉盞稍稍低頭靠在她耳邊,呼吸擦過耳廓,帶起耳廓一片細小的顫栗。

“別太相信牧文心。”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就放開她,面對桑寧轉頭疑惑的目光他只是重新環起雙臂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借著這個充滿了自律感的動作以防自己把她再拖回來。

桑寧心跳未平,小心地打開房門,然後逃似的蹦出了他的房間。

她竄進自己的房間裏砰地關上門,靠在門口平緩了一下呼吸,然而一擡眼卻見床上空空如也,只留下牧文心曾經躺過的痕跡。

她本以為牧文心已經睡著了呢,四處瞅瞅見她不在房間裏,只能離開房間來找。

桑寧並不太相信華玉盞的話——雖然不是不相信他,但要她懷疑牧文心那不是很奇怪嗎,文心是她的室友,自從她回到大學之後一直都那麽照顧她,而且她只是個普通人,跟那些靈異的事情並沒有關系。

牧文心是醒來之後看她不在於是上廁所了?或者找水喝?

桑寧下樓去找,掃了一圈沒有發現之後本想找管家先生問問看,卻無意間發現華玉龍臥房對面的門虛掩著。她仿佛從那半開的門中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

那扇門在她印象中從沒有打開過,甚至華老師給她介紹這個房子的時候都沒有提起,那應該是屬於不該踏足的部分。

但那虛掩門縫裏的人影,她覺得似乎是牧文心。

桑寧趕緊走過去想在被人發現之前把牧文心拉出來,她在門口輕輕喊了兩聲“文心”,但牧文心卻毫無反應,只是直楞楞的站在門裏。

桑寧無奈之下只能推門進去,屋裏很暗,連一個窗戶都沒有,只在天花板四角吊著精美但不怎麽實用的小小水晶燈,讓整個房間幾乎都處在暗影和水晶折射的光線下,有點像是一個虛幻的空間。

“文心,我們快出去了!”

桑寧伸手一拉牧文心,她呆滯的轉身,面無表情雙目無神,看起來就像在夢游一般。

而這時桑寧看到了牧文心面前,擺在屋子正中間的一個長形木箱,確切的說是一具棺材。而這具棺材還不是空的,裏面安安靜靜的擺放著一具骨架。

桑寧頭皮微微麻了麻,把這種東西擺在家裏可不是什麽好愛好。

她希望自己不是窺探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秘密,連忙拉著牧文心要退出去,牧文心腳下卻紋絲不動,身子又轉回去,失焦的雙眼映著那具骨架,眼底沈澱著久遠的哀傷,好像那是她失去的愛人。

桑寧最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牧文心從那間房間裏拖出來,緊緊的關好房門,當做自己沒有來過也什麽都不曾看到。

牧文心被她拖回房間按到床上之後就又閉上眼睛沈沈睡去,醒來之後也完全不記得這件事,好像這真的只是一次夢游中無意識的闖入。

☆、第一課時

華公館裏的白骨骷髏那段小小的插曲除了桑寧沒有人知道,就連牧文心本人也不知道。

她睡醒之後似乎真的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還在跟桑寧說:我居然夢見一具骷髏在我眼前直晃。

桑寧什麽都沒敢說,雖然牧文心一個學考古的對骷髏什麽的也不會太大驚小怪,可是要讓她知道華老師家裏不明原因的藏了一具骷髏,這事兒看起來還是怪怪的。

所以休息之後精神恢覆了不少的牧文心只把那當成一個夢,還亂七八糟沒頭沒尾的,隨後也就忘了。

但是她忘了桑寧忘不了,她沒處說也沒處問,於是那具骷髏變成在她腦袋裏直晃,就這樣心不在焉地到了出發的那一天——

那一天清早學校門口絕對算得上壯觀,桑寧從來也不知道二十來號人可以顯得這麽擁擠和嘈雜,其他學生臉上那種興奮和躍躍欲試倒讓桑寧他們想起了第一次出行的那個早晨。

這一次他們共計學生二十人,老師兩人,司機一人,連乘坐的長途車都換成了大一號的巴士。

因為華老師一早就要提前到學校來安排車輛,桑寧和牧文心是跟著曲小路一起來的,剛一抵達就感受到了一道道不友好的目光——

桑寧好像不需要太意外,誰都知道她是住在華老師家包吃住的助手,而且還一當了助手就高調得連課都不來上,早就有不少人私下議論紛紛。尤其在華老師這麽的“特殊”的時期,她想不成為眾矢之的都難。

而牧文心也沒比她好多少,她根本就不是民俗專業的,雖然也有選修歷史民俗的課程,成績也比他們這些專業學生還要好得多,但外人就是外人,一個外人卻占了專業裏的名額跟著一起來,自然讓人橫看不順豎看不爽。

但她跟桑寧這個軟包子有一點不同,畢竟是歷史系女神級的人物,人往那裏一站男生們就把那點意見拋在腦後,女生們則根本敢怒也不敢言。

看到桑寧會表現出高興而迎過來的也只有體驗課的幾個老成員了,倪倩一湊過來就說:“桑寧你別管她們說什麽,一大清早就跟鄉下人進城似的嘰嘰喳喳沒個完,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老包子!”

她一撩長發,充分展現出一副經驗老手的優越感。

——在她們之中一向添麻煩找事拖後腿的倪倩居然也有在別人面前展現優越的一天。

桑寧註意到她今天不但一身新買的粉紅色絨面修身運動衫套裝,頭發也像是剛去美發店重新拉直過,臉上還化了妝,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

孟思敏憋著笑壓低聲努努嘴對桑寧說:“你就讓她得瑟吧,她的天敵也在呢,這回可勁兒的‘揚眉吐氣’呢。”

桑寧順著孟思敏努嘴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班上的胡雪雯。

桑寧這個插班生對班上的人不是太熟,連跟白樂枝她們也是開始體驗課出行之後才完全熟悉起來的。但至少一個班裏上課,多少也耳濡目染的知道這個胡雪雯跟倪倩的確關系不怎麽好——用孟思敏的話說,就是倆人都愛出風頭又是大小姐脾氣,一見面就跟兩只鬥雞似的什麽都想要比較個高下。

倪倩對新人的排斥也在知道胡雪雯加入此行之後被無限擴大,托這兩個人的福二十人中的十三個女生開始呈現了陣營分化的趨勢。倪倩在這邊鼓吹著對新人的鄙視的同時,胡雪雯也在那邊大力挑撥這些老成員占著名額不給其他人機會,更是把桑寧耍手段走後門大肆編排了一通。

在其他人對桑寧不加掩飾的敵意之下,本來人緣比較好的白樂枝孟思敏和蔡媛美也只能加入了支持桑寧的陣營。

女生的新老陣營於是完全分化了,可倒給了男生可乘之機,尤其徐艦簡直如魚得水,站在一群女生中間大侃經驗之談,什麽多聽多看少說話,不聽指揮後果自負,聽得白樂枝在一邊滿頭黑線的淩亂著——這是徐艦啊!徐艦啊!!

徐艦居然在教導別人體驗課的註意事項啊!他自己真的有註意過嗎??

在等著出發的這一段短短的時間裏真是讓人各種感慨萬千,都趕上一臺大戲了。

桑寧看著這臺大戲突然有東西從背後一撞,整個人一個趔趄,被牧文心一把扶住才沒有跌倒。回頭就見齊霏老師穿著高跟靴子白色牛仔褲和紅色緊身皮夾克,拖著一箱行李走過,冷冷地瞥了桑寧一眼,用教訓的口吻說——“別站在這麽擋路的地方!”

——這裏這麽多學生零零散散站在這裏,就桑寧擋了你的路了?

事兒誰都看在眼裏,註意到這邊的“新人黨”甚至還在抱著看好戲的心態關註著,但齊霏是老師,還是個有背景的老師,誰會沒事找事去頂撞她?

桑寧忍氣吞聲下來,別人也就自然沒有戲看。

齊霏老師在車旁放下行李箱就四處搜尋華老師的身影,這時候除了華玉盞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曲小路招呼大家上車,雖然大多數學生並不認識他是誰,但見白樂枝她們領頭上車也就跟了上去。

然而桑寧上車時曲小路卻把她攔了下來,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去宿舍,華玉盞在那邊等你。”

桑寧心領神會,宿舍那邊聚集的陰氣也必須要引走。這東西引早了就會直接纏上來,只能在臨出發前引來一起上路。

於是她故意提高聲音說一句:“不好意思,我忘記拿東西了,回一下宿舍馬上就回來!”

說完也就不管車上那一聲聲“嘁,麻煩。”“就她事兒多!”轉身就往宿舍的方向跑。

……

“華老師!”

一大清早大學裏是極其清凈的,華玉盞站在宿舍前的身影也就格外顯眼。只是非常時期的他穿了一件淡青色短風衣,戴著墨鏡鴨舌帽,在這天將亮未亮的時候獨立在女生宿舍樓前,還真讓人一不小心就誤認為變態。

如果桑寧不是早晨出門之前看到過他這身淡青色風衣,只怕都不敢上前去認。

華玉盞聽到她的聲音就轉過身來,墨鏡和鴨舌帽擋著看不到表情,只是不鹹不淡的說一句:“就不知道小點聲,怕別人聽不見我在女生宿舍樓下嗎?”

華玉盞拿出一個散發著奇異香味的銀色迷你小油燈,點燃之後遞給她,“這種香的香氣可以把陰氣阻擋在你三尺之外,給你三分鐘,把樓上樓下每一層全部跑一遍,發生任何情況都不許停。”

桑寧愕然,“只有三分鐘?”

“景偃特制附身人形的靈活性一個來回三分鐘足夠了,實在來不及就算是丟棄軀殼也得在時間內出來。但是那樣你就只能保持著幻化上路,引著那些陰氣我們可沒有時間給你更換軀體。”他說完大約是從墨鏡後面看了桑寧一眼,“還有一件事,你先靠近一點。”

桑寧乖乖地靠過去,華玉盞一只手按在她肩上,突然傾身在她額頭上輕吻——

桑寧腦袋裏微微空白,隱約記得這樣的畫面以前也是發生過的。

華玉盞連驚訝的時間也沒有給她就退開,“這可以暫時遮擋你的氣息不被守園人發現,但是只有三分鐘。如果把守園人一起引出來,我們這一路不會好過了。”

——這就是三分鐘之內必須出來的原因。

桑寧默默地摸著額頭,努力不去在意剛剛被吻了額頭的事實而把註意力放在這個吻所帶來的效果上。

所以華老師在荒田村的時候也曾經莫名其妙的突然吻了她的額頭,所以那之後一些餓鬼像看不到她似的對她視而不見只沖著其他人襲擊。

她腦袋裏懵懵的走進宿舍,感受到宿舍樓裏聚集的陰氣似乎因為油燈裏奇異的香味猛地躁動起來,這才用力一拍臉頰,飛快地奔上樓去。

這不是什麽需要技術的活,只要跑快一點再快一點。桑寧雖然也很想再見見小豪,但她不是那麽不分時候自作主張的人,對於這麽沒把握的事還是華老師說什麽她就聽什麽的好。

於是桑寧在擾人清夢被幾個宿舍罵過又被舍管阿姨吼了兩嗓子之後就拖著身後一大片烏沈沈的黑影奔出宿舍樓。

她手裏的小油燈一見風就熄了,奇異的香氣卻像是粘在她身上形成了一層殼子似的縈繞不去,讓身後的黑影不斷的追逐她,可是眼看著就要追到卻又莫名的被驅逐開,始終保持著一點距離。

華玉盞見她出來之後也轉身跟她一起向巴士跑去,車上曲小路早在駕駛座上候著,就等他們一到馬上開車走人。

學生們都在車上嘰嘰喳喳成一團,不得不說雖然平時徐艦很自命不凡,但這種時候也還是有他的用處的。他一面鼓動男生加入他的計劃,跟他一起把鬼怪的存在公諸於世,一面跟女生們吹擂他的英勇事跡。

他說的那些大家自然是半信半疑,沒有親眼見到誰也沒辦法輕易相信,但至少托他的福大家都被吸引了註意力,誰也沒有等得不耐煩到處亂跑。

只有齊霏老師例外,她堅持要在車外等華老師,沒有見到他來絕不肯先上車。

曲小路勸說無果也就隨她了,他看起來一副斯文和善的樣子,但面善可不等於心善,人類的閑事他才懶得管呢。

當齊霏翹首以盼卻遠遠看到華玉盞和桑寧一起急匆匆的跑來時,心情可以用糟糕來形容,連那張花容月貌的臉都變得陰沈起來。

這個女學生為什麽這麽陰魂不散!她不能讓她上這輛車,管它找個什麽理由把她開出這堂課有多遠離多遠!

齊霏打好了主意就雙臂環胸擋在車門口,看著跑在前面的華玉盞迅速臨近,連“讓你的學生去幫我做點事”這句話都還沒有說出口,人就被華玉盞揪著肩膀上的衣服一把拎上車。

她那窈窕的身姿既沒擋住華玉盞也沒擋住桑寧,華玉盞前手一擡她眼前一晃就被扔在了空座位上,而他人已經轉身過去把桑寧也拉上了車。

車門緊貼著桑寧的後背關閉,曲小路一早就打著火等著的,此時一腳油門,走起!

巴士風馳電掣的駛離學校,車上的學生猛一下被晃得七葷八素東倒西歪,有人在小聲的嘀咕:“哇這個帥哥開車怎麽這麽不靠譜啊!”

可面對帥哥大家的抱怨聲總是比較小的。

華玉盞拉著桑寧沒有松手,慣性的搖晃讓她撞在華玉盞胸前,卻又穩穩的被他扶著沒有摔到碰到。

平時私底下怎麽相處不談,這滿車的人都在兩個人卻這麽貼近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然而實際上卻是滿車人沒幾個比她狀況好,乖乖坐在自己位子上的還好些,那些湊在一起聊天的完全是男生女生跌成一團,她和華老師根本沒有多顯眼。

桑寧趁大家都還沒有坐穩回神趕緊跟華老師拉開距離,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想要遠離的那一刻華玉盞仿佛察覺到了她的意圖,手臂一收攬在她的腰卻又把她按回了懷中。

桑寧的心突突跳著,胸腔裏胡亂撲騰的聲音生怕連華玉盞都聽得到。她不知道這華老師是有意的,還是車子開太快之下無意識的行為?

她緊張得不敢動,又覺得空氣都不夠用好想把頭伸出來喘口氣。

不過她似乎也沒有糾結太久,就被發現了這對“狗男女”的齊霏老師一把把她從華玉盞懷裏揪出來——“桑寧同學,你該找個座位坐下了!車子行駛中不在自己座位上好好坐著,華老師也很困擾的!”

顯然她是當做桑寧故意想借站不穩的機會占華老師的便宜,她的手抓著桑寧的手腕,指甲隔著衣服暗暗的嵌進去,桑寧手腕一痛,暗自幸虧天氣漸冷穿的衣服還算比較厚,不然怎麽說也得留下個指甲印子。

齊霏幾乎是拽著她一扯往車廂裏拽過去,牧文心眼尖手快的拉住桑寧,“桑寧,坐這邊。”

桑寧在她旁邊坐下,暗暗的齜牙咧嘴一下,偷偷看一下袖子底下,這得多長的指甲隔著衣服也能掐出印子。

那邊齊霏已經拉著華玉盞在自己旁邊坐下,回過神來的一幹女生只能望而興嘆,就聽胡雪雯在後面哼哼的嘟囔:“真是不要臉哎,為人師表就這麽在學生眼前發春勾引男人!”

“就是的,這麽光明正大的自己一個人占著華老師算怎麽回事!華老師不是應該跟學生坐一塊兒好教我們點東西嘛!”

大家的抱怨都不小,齊霏老師已經完全把火力從桑寧這裏吸引走了。

可是她們是學生她是老師,這都不在一個等級上,連鬥都沒得鬥!

倪倩難得的心情大好,幸災樂禍的念念著,“讓你們再惦記華老師!跟誰不知道她們是為了華老師來的似的,好像跑來湊個熱鬧華老師就能註意到她們,這下正好誰也別想惦記!”

白樂枝默默的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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