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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課前時2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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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小學究還會承認錯誤呢?

☆、第二課時

“通過各種調查我發現,除了古代帝王的祭祀是為了安穩民心,像這種自發的民間祭祀,從一定程度上是一種絕望和尋求希望的體現。

他們無力解決現狀,卻又想要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只能將希望寄托於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希望它來顯現神力幫助他們或是停止作惡放他們生路。

這是一種心理安慰,精神寄托。所以不論當時村民的做法錯的有多離譜,對他們來說那卻是‘真實’的。他們的憤怒和恐懼都是真實的,我的行為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冒犯,這種錯誤我不會再犯了。”

前排的楊豐旭扭頭聽著,無比愕然的跟桑寧對視了一眼。

他們可是見證了高學夫那驚心動魄的作死行動的一員,現在高學夫突然表態說他不再作死了?幸福來的太突然沒有真實感!

“但是——”

——HO,NO!他但是了!

“絕望和走投無路之下的心理安慰我是可以理解的,適當的給人以希望可以讓人有生活下去的勇氣。但現在並不是舊社會了!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幫助他們,只要外界伸出援手就可以改變他們的生存條件!他們可以不用把希望寄托在那種虛無縹緲的信仰上!所以華老師,您應該停止裝神弄鬼跟我一起幫助他們,通知政府來援助和整頓!我們一起來解救他們吧華老師!”

說到慷慨激昂之處高學夫握著拳從座位上站起來,連那厚厚的鏡片都仿佛發著光。只是車子正在拐彎,車身一晃,直接把他晃倒回座位上。

華玉盞忍不住輕笑著,桑寧和楊豐旭依然無語的面面相覷——這是走火入魔了吧?果然還是沒救了吧??

就連高學夫的新搭檔徐艦也默默不屑,在心裏暗想書呆子果然就是書呆子,要不是沒有別人可以搭檔,他早就拆夥了!

徐艦跟高學夫的目的不同,他尋找荒田村為的是把這個*公之於眾!

他可是真真切切在餓鬼田裏被鬼追了四天三夜的人,誰敢跟他說什麽科學道理他跟誰急!

可是正因為他一直被困在餓鬼田裏連村子都沒有進過,所以他需要一個了解村子情況的人帶他一起去。而高學夫是唯一一個還在尋找荒田村的人。

他的目光時不時的偷偷掃向桑寧,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桑寧才會是合適的搭檔!他絕對有在餓鬼田裏見過桑寧的!

那些記憶太混亂了,但是他覺得他似乎有看過桑寧趕走餓鬼的畫面!

只是那個看起來應該連只老鼠都抓不住的小女生跟他記憶裏的形象太違和,有時候他會擔心那會不會只是他的幻覺。

這時候高學夫已經從座位上爬起來,推正眼鏡,稍稍冷靜過後也知道自己有點激動了,想來華玉盞這種人也是不可能幫他的。

他掩蓋掉自己剛才的失態繼續說:“總之我發現了一個普遍的規律,越是為某種現象所苦的地方,在把這種現象信仰化之後,卻反而會有一種奇妙的推崇心理。不以為害,反以為尊,所以這種地方幾乎都會以當地的特殊現象為名,因為命名本身就是一種崇高的儀式。因此也可以從名字來推斷當地的祭祀信仰——例如荒田村祭祀餓鬼,水澤村就必然是跟水有關的,這兩種信仰在歷史上都非常常見,因為無論是水,降雨,還是糧食,收成,這些都是跟人類生活最直接相關的。”

撇開高學夫的無神論,後面的這一段話的確比較有見解,楊豐旭也比較讚同,他接口問:“——像是龍神嗎?華老師,世上真有龍嗎?”

現在大概就算是華玉盞告訴他世上真的有龍的存在,驚訝歸驚訝,他也是能夠相信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桑寧心裏也小小的揪了一下,她也轉頭看向華玉盞,等著他的回答。

華玉盞微微垂眼,他身上帶著一種固有的優雅和漫不經心,掩蓋了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一股媚意。只讓人覺得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能夠定格成畫面,像是時間沈澱出的一種魅力,有著跟他的年紀不符的維度。

他微微沈默,擡眼時帶了三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淡淡說:“很久以前是有吧。”

“現在呢?”

“現在?誰知道。”

——這樣的回答跟沒回答大概也沒什麽區別,可是龍的確是中華大地上最有代表性的神話生物了。既然都是神話了,可不是出現幾只鬼就能說明什麽的,總不能非逼著華玉盞回答出什麽來。

是的,沒人知道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龍,就算華玉盞也不知道。

……

徐艦一路上都在偷偷觀察地形記錄標志物,甚至時不時的偷偷拿DV拍攝。

他借來了所有能找到的電池和記憶卡,還花光儲蓄買了很多備用,一切都是萬無一失的。

可就沒想到不過是被車裏的談話轉移了一會兒註意力,等他再看向車窗外時卻發現風景完全是陌生的——道路,植被,跟之前沒有任何的銜接過渡,好像一下子跳到了千裏之外的地方。

他迅速打開手機查詢GPS定位,然而手機已是信號外無覆蓋區域。

徐艦一下子就懵了,開始意識到之前的記錄全都白費了。中間的這段空白足夠他再也沒有辦法找到現在所在的地理位置。

而車子也在此時慢慢停穩,華玉盞招呼一聲起身說:“下車了。”

“又到了?”桑寧略驚訝地隨口說了一句,雖然這一次貌似也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不過大家似乎也都見怪不怪了。

陸續下了車,橫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寬闊的大河,略顯渾濁的河水平緩靜靜流淌。

華玉盞對他們說:“過了這條河就是水澤村了,有沒有人暈船的,提前說一聲。”

可惜大家貌似都沒有坐過船,自己暈不暈船誰也說不清。

既然沒有人開口華玉盞就去河邊聯系船家,桑寧註意到倪倩和柯正亮也跟在自己身後走下車來,他們兩個各自背著一個不大的背包,對比其他人帶的行李來說實在很小了。

下了車兩個人就站在桑寧身後,桑寧一回頭就能夠看到兩個人一起朝她笑瞇瞇的微笑。雖然這回沒有忘記瞇起眼睛是很好,可是你們真的瞇的太大了……

桑寧都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們眼睛那樣的彎度不是正常人類可以扭曲出來的……

——真奇怪她居然已經不害怕了。

是因為他們是華老師帶來的嗎?雖然很確定那個身體裏面的絕對不是倪倩和柯正亮,甚至應該不是人類,但似乎因為他們是華老師帶來的,也就覺得不會有危險性。

只是她不敢在別的同學面前詢問,覺得大概問了華老師也不會當著他們的面直說。

而且似乎沒有人覺得奇怪……那個司機,這一次也要在這裏等嗎?

上次他就在公路邊上等了他們四天三夜,雖說附近可能會有路邊的商店,但是他就住在車上嗎?

桑寧往車上看過去,從這裏能看到他一身工裝似的衣服,戴著他壓得低低的鴨舌帽,似乎根本沒有人看到過他的臉。

司機並沒有因為他們的下車而離開駕駛位。簡直就是愛崗敬業恪盡職守的模板標兵!

可是敬業得未免有些異常啊!

真奇怪以前竟然完全沒有註意過這些事,難道以前她的腦子裏真的塞了稻草嗎?

這一會兒工夫華玉盞已經聯系好船家,在這個快艇輪渡的時代他們愕然地看著河面上漂浮著一艘木質的漁船。

——看起來好舊的樣子!船身那麽斑駁真的不會滲水嗎??

華玉盞對他們臉上那顯而易見的表情甩了一個鄙視的眼神——不相信勞動人民的智慧嗎?

有前次荒田村一行的經驗在先,大家不管有沒有意見都絕對不要正面頂撞華玉盞就是了。否則只會落得上次徐艦一樣的下場。

看來華玉盞這說一不二殺雞儆猴的做法還是有用的。

大家沈默地上船,老船夫身子幹瘦皮膚黝黑,顯出來的是一種勞動人民的風吹日曬而非荒田村那般枯槁的人形。

這讓大家心裏安心不少,一個個搖搖晃晃地踏著船板上船,桑寧在踏上船之後還擔心了一下那兩個似人非人的“倪倩”和“柯正亮”,只是沒想到這兩人走的反而比他們這些大活人還穩當多了。

上了船兩人就找了個角落齊齊屈起雙膝坐好,繼續擺著那張笑瞇瞇笑瞇瞇的臉,有誰看向他們,他們就歪頭笑回去。

為了不迎上他們那詭異的笑容還是移開視線不要去看他們的好。

順便為了不讓老船夫覺得他們也跟這兩個人一樣奇怪,只能堅決保持距離完全不去靠近。

其他四個人各自找地方呆著,徐艦坐下就開始跟手機較勁,抱著僥幸想看看能不能連接上GPS。高學夫則站在老船夫身邊跟他打聽這是什麽河,渡河需要多久等等問題。

桑寧雖然平日跟楊豐旭搭不上什麽話,不過大概因為白樂枝的囑托,楊豐旭倒是一直有意在她身邊站著,沈默了一會兒低聲跟桑寧問:“你跟華老師挺熟的吧?”

“誒?也沒有很熟……?”

桑寧真的不是很確定他們能不能用熟這個字……

楊豐旭覺得這時候也沒必要考慮太多了,看了眼華玉盞的方向說:“總歸也比我們要熟了,你也不知道柯正亮他們這是什麽情況嗎?能不能去問一問?”

桑寧點頭,“我會找機會問問看。”

“那就麻煩你了,這個總這麽看著也太瘆的慌……”

桑寧這回重重點頭,“我懂。”

她看一眼船頭站著的華玉盞,她開始很想知道自己以前跟這個人到底是怎麽相處的——只是普通的師生嗎?只是因為他是從考古專業調過來的老師而她是考古專業調過來的學生所以對她特別嗎?

可是每當她隱隱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遠不止如此的時候,又會覺得這個人對她和對其他學生好像也沒那麽不同。

當然她想象不出他會抱著其他學生,吻別人的額頭……

這好像是很不得了的事吧?正常的關系哪兒有人會這麽做的?

可是該丟下她的時候這個人卻又是毫不手軟,完全不會擔心她的安危似的——真的,叫人搞不懂。

此時還沒有行進到大河的三分之一,平緩的水面上突然無風起波瀾,整個船身開始劇烈的搖擺,桑寧和楊豐旭頓時被晃得東倒西歪站不住腳。

他們努力互相攙扶著,楊豐旭對船家喊:“怎麽回事!?”

老船家臉上也顯出幾分慌亂,他看得出這一行人做主的是華玉盞,大聲對他說:“這位老師,我們不能再走了!這是遇上哭船鬼了,得馬上返航啊!”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又低頭對學生們喊:“快把船上那幾個木桶打開,把飯倒下去!扔遠些!”

他們立刻按老船家的吩咐打開木桶的蓋子,看到裏面盛的是滿滿的冷米飯,連疑問的時間也沒有,趕緊伸手抓了米飯往遠處扔。

這一扔船身雖然還在搖晃,但果然減輕了不少。

只見遠處被投下了米飯的地方渾濁的水下一陣陣翻騰,讓人想起餵魚時的情形。

船身一緩,老船家正要掉頭,船頭上華玉盞卻走過來阻止,“別掉頭,繼續往前走。”

老人的臉色變了變,“這位老師,哭船鬼出現是兇兆,強行前進會出事的!”

桑寧忍不住問:“哭船鬼是什麽?”

她也不知道自己問誰,倒是高學夫想了想回答她:“他說的應該就是書上的‘舟幽靈’。書上寫舟幽靈本身不害人,它們就在浪裏追著船,但是它們出現是代表兇兆,行船人似乎很避諱。”

見老船夫還在猶豫,華玉盞很肯定的再一次說:“繼續往前走。”

老船夫還想再勸一次,“這位老師,可不能害了這一船學生啊!”

大家都看著華玉盞,這裏他是唯一說了算的人。

華玉盞很肯定的再一次說:“往前走,不用掉頭。”

老船夫嘆口氣繼續劃船,然而這一回每往前前進一點,船身就顛簸得更厲害,終於徐艦頭一歪,趴在船邊開始吐起來。

華玉盞走過來給他塞了兩顆暈船藥,環視一圈問:“還有人需要嗎?”

☆、第三課時

不知幾時天空開始陰雲密布,風浪打得船身飄搖不定仿佛隨時都會被掀翻。

渾濁的浪花裏像是有很多東西在攢動,甚至從水下傳來哭聲一般的嗚嗚響聲——

桑寧根本就不想去思考水裏的究竟是什麽!

可是為什麽高學夫居然如此主動地在跟他們這些不愛讀書的人普及著:“雖然它們的名字叫舟幽靈,但是按照書上說它們根本就不是幽靈而是淹死在水裏的死人,也就是浮屍。”

伴隨著他這句話桑寧似乎看到一個浪花撲過,裏面隱隱伸處一只泡得發白腫脹的半爛的手,還在想向船身伸來……

——高大學霸求您不要再說下去了!否則她擔心自己一個哆嗦先把他推下去!

大概是桑寧的神情太淒厲,高學夫終於意識到她大概不怎麽想聽他說下去——其實他也不想跟這種沒有求知心的人解釋太多,無奈繼徐艦之後他也已經開始頭暈胸悶胃裏翻湧,不找點事情來轉移註意力隨時都會扛不住。

終於高學夫放過了桑寧,她趕緊轉頭問楊豐旭,“你怎麽樣,還好吧?”

楊豐旭稍有些有氣無力地趴在船沿上,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一個運動社團的人竟然也撐不過這種飄搖顛簸。什麽恐懼,什麽浮屍,在讓人生不如死的暈船面前都不屑一顧。

——看著他們的樣子桑寧就無比慶幸自己居然一點也不暈船。

船行這時已經過半了,但是劇烈的風浪讓前行變得越來越艱難,突然之間船身就不動了——風浪驟減,四周的水面出現震動似的波紋跳躍,而船身在波浪之中卻一動也不動,像被牢牢鎖住連搖擺也沒有一下,那場面異常的詭異。

老船夫脫口而出,“糟了,遇上抱船屍了!”

高學夫問:“抱船屍是什麽?書上沒有啊!”

然而老船夫慘白著臉色根本顧不上回答他,只是喃喃著:“怪我啊,是我抱著僥幸想就算出現兇兆也不一定就遇上抱船屍,這下子整船人都得交代在這裏啊……”

老人這樣一說,加上整條船紋絲不動的靜止在水面上的詭異場面,頓時讓幾個人也隱隱有些心慌起來了。

華玉盞踩在船頭上往水裏看了一眼說:“你們在這裏等著,我下去看看。”

老船家立刻趕過來阻攔,“不行!這位老師你不能下去!下去就回不來了!在船上呆著好歹能拖一時拖一時,說不定下面那東西拖膩了就自己走了!可要是下了水就沒命了啊!”

學生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聽誰的,畢竟老船夫說的那麽嚴重,他們也不知道該不該讓華老師去冒險。可是在餓鬼田的時候他們是親眼見著華老師那麽威風凜凜的就把那麽大只怪物大切八塊了。

——切瓜一樣,絕不含糊!

所以他們大概也不是那麽擔心華老師……

“沒事的船家,萬一我發生什麽你就找機會帶著學生上岸,不用等我。”

華玉盞謝絕了勸告,說完這句轉身就跳進河裏。

他們現在應該不用糾結上一個問題了,楊豐旭還處在暈船的難受中無力思考,只能有氣無力的問:“我們現在應該開始擔心什麽……?”

高學夫忍著不適想了想,去問船家:“船底下那東西要多久才會走?”

老船夫沈在華玉盞就這麽跳下水的驚訝裏回不過神來,遲疑的回答:“也,也許一半天,也許三五天……”

“……”

“……”

這是要餓死在船上的節奏嗎??

雖然大家吸取上一次的經驗,帶的都是壓縮餅幹和罐頭一類的應急糧,可終究背包有限,扛上三天大概就是極限了。萬一水底下那東西不想走多拖上幾天怎麽辦!?

“不然我們還是給華老師加油助威吧……”

比起桑寧加油助威這麽不靠譜的提議,高學夫還是更關心華老師的勝算問題,他又問老船家:“水底下究竟是什麽?”

這是很重要的問題,在他看來,如果水底下只是一條普通的大魚,那麽華老師的成功率是很高的。但如果是能吃人的魚,他們還是考慮一下怎麽在船上生存吧。

只是老船家給他的答案顯然跟他的想法有出入:“下面是抱船屍,跟那些成群出現的哭船鬼不一樣,它兇得很,連那些哭船鬼也怕它!一旦出現它就緊貼在船底下四肢牢牢扒著船底,所以叫它抱船屍。船一旦被抱上,不滿足它的要求它是不會輕易走的,就是最厲害的行船人也只能跟它耗著,耗到它自己離開——耗不耗得過去也都是命!”

高學夫擰著眉頭,一半是因為暈船的難受一半是對這種說話的不恥,但還是把這一條記在了他的本子上。

而楊豐旭對老船家的話則是信的,他問:“它想要什麽?怎麽能滿足它的要求?”

老船家搖頭嘆氣,“還能要什麽?人啊!它要的是活生生的人!”

他也不掌船了,直接坐下來掏出根煙桿子點上,吧嗒吧嗒抽兩口,沈重地說:“——以前人命不值錢的時候,如果是大船遇上的抱船屍,多半就直接丟個活人下去,丟了一個船還不動就丟兩個,三個,一直丟到船可以動為止——那也是沒辦法,總好過一船人一起死。”

老船家的話說得他們心裏隱隱發毛,生怕老船家奉行古法把他們也丟下去。

不過老船家卻只是抽著煙,嗆人的土制煙草味開始飄散,似乎索性做什麽也沒有用只能坐下來等,他也就慢慢跟學生講著這些事權當打法時間:

“當然那是以前了,以前窮人的命都不值錢。那時候隱晦地管這個叫填河,不管是遇上抱船屍還是別的龍王,水怪,總之要拿人命去換的,就都叫填河。

這抱船屍似乎也懂得衡量船的大小,如果是小船一般一個人就夠了,最糟的情況也就是五六條人命換一船人。我小時候就見過一回……”

老船家似乎陷入了回憶,這裏陰沈沈的天,渾濁的河,嗆人的煙草氣,老人低沈而有些絕望的聲音都讓四人忍不住屏住呼吸靜靜傾聽,誰也不敢打斷。

“我家世代是行船的,倒也不局在這一帶。我爺爺那一輩上掌的還是大船,是給大老板做事的,船大,載貨也載人。我那時候七八歲,剛開始學著在船上幫忙,雖然從小就聽過很多河上的故事,但還真沒親眼見過這些東西。

可是那一年水災剛過,不管是抱船屍還是水鬼之類的東西,遇上水災年水裏死的人多了它們也就格外兇戾,最兇的甚至能把船掀翻。

我爺爺掌的船就遇上了那麽一只,能拉百人的船就生生被一只抱船屍拖住,而且隨時都有被掀翻的趨勢。

船老板下令開始填河,船上那真是哭聲一片,基本六十歲以上的老人都被抓去填了,發現生病的也填了。因為那時候認為即使不填河,這樣的人也耗不過去——大概這樣想,活下來的人良心上就能蒙混過去吧。

可是那一次的抱船屍真的很兇,扔下去五個人也還是沒有松動的跡象。按說客船不比私船,填河是有默認的規矩的,老弱病填完之後就不能再丟人下去了,否則壞了名聲以後這船就沒有辦法再跑了。剩下的也就該生死由命,何況已經收了五條人命,抱船屍就算是要困,也不會再困得太久了。

但是那時候船上偏偏有個老財主,他之前就塞了錢給船老板所以沒有被填河,到了這時候他就更害怕了。又怕自己被填下去,又怕不繼續填自己這把老骨頭會熬不過去,所以給了船老板一大筆錢讓他繼續找別人填——也許再填一兩個人,船就可以走了。

船老板看著錢心動了,可是當時船上除了那個老財主已經沒有老弱病,這時候有個女人懷裏的奶娃咳了兩聲,老財主和船老板就盯住了他……”

老船夫像是被煙嗆了,也咳了兩聲,似乎對當年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當時那樣的船,船上一般分四種人——一是船老板和掌船的還有船員,二是船上貨物的老板和手下,三是正經花了船錢坐穿的船客,還有一種只是因為船上還有空位,空著也是空著就給點便利,只交了很少一點錢來搭船的窮人。

那時候被填河的即使是老弱病也多半是第四種人,像當時那麽兇的情形逼急了也會填船客,船員都是身強體壯,他們反抗也沒有辦法。

人心真可怕啊……那女人也是搭船的,獨自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即使誰都知道那孩子也許只是嗆了,咳了兩聲,也許根本就沒生病……可是那種情況下人心惶惶,又有許多人剛被填了自己親人好像巴不得別人也跟自己一樣悲慘,所以那樣一個奶娃,楞是生生被扔進了河裏。

那女人淒厲的哭聲我一輩子也忘不掉啊……

我想我爺爺也是忘不掉,當時他反對過,可是抵不過那麽多人,身邊又帶著我生怕惹怒了眾人連累我,最後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那之後他就沒再替別人掌過船了,就在渡口守著自己的小船打打漁,偶爾渡渡船客。至少是生是死哪怕由天不由己,也好過由別人來掌握。

他到死都在囑咐我,這輩子絕對不要拿人去填河,遇上了,就熬著。熬得過去熬不過去,都是命……”

……

聽著老人的話半天沒有人吭聲,他們似乎可以放下心來不必擔心自己被扔下船去跟抱船屍親密接觸了,但這個故事卻讓人心思沈重而又覆雜,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老船夫講完之後就沈默地抽煙,狠狠抽了幾口,抽完在船沿磕磕煙鬥鍋子裏的灰,突然擡頭對他們說:“學生娃,你們那個老師……你們也就別再等了,他回不來了。我雖然不清楚他是知道不知道這抱船屍的事,是有意去填河還是太自以為是認為自己對付得了抱船屍,但是只要一旦下了水,人就回不來了。”

“不會的,老人家。我們老師他……很厲害的。”

大家既不相信華玉盞會英勇大義主動跑去填河,也不相信他會對付不了抱船屍而被滅掉——就算真的對付不了,相信憑他的本事也能逃回來的。

老船夫對他們的話則不置可否,只說:“你們老師下河之前說過,讓我有機會就帶你們走。所以我只想問你們,到時候你們想繼續渡河,還是返回去?”

老船夫的口氣活像已經確定華玉盞填了河,四個人面面相覷一眼,徐艦顧不得吐得昏天暗地,生怕說晚了別人會提出不同意見似的喊:“渡河!我們,要渡河!”

他一心探尋*要將它們公之於眾,既然荒田村連找都找不到已經沒戲了,怎麽肯放過這一次的目的地?

高學夫也同意他的意見,既然來了總不能什麽收獲都沒有,聽了個莫名奇妙的故事就打道回府。他認真想了一下,以自己的眼光衡量了安危利弊之後說:“我也同意渡河。”

楊豐旭和桑寧自然也沒有意見,他們兩個所擔心的是沒有華老師的話,要怎麽面對河對岸的風險。而這個擔心因為他們並不相信華老師會遇難,所以也就不成立。

老船夫點點頭表示了解了他們的決定,“那就等吧,有人填了河,總不會被拖太久了……”

大家只當沒有聽到這句話,徐艦急於了解有關這些東西的一切,“大爺,這個抱船屍真這麽無敵?沒有道士什麽的來收嗎?”

老船夫對這個問題並不太意外,擦著他的煙桿子回答:“老輩子的時候也有人找道士來收過,那時候偶爾也能找到幾個有真材實料的道士。可是抱船屍躲在水裏不出來,道士如果下了水,活人在水裏又怎麽樣會受到限制敵不過水裏的東西。所以在水裏這些東西的確沒有道士能應付——

倒是後來生活水上的人裏自發組織訓練了一種‘水鬼’開始摸索著制服它們——那不是指淹死的那種水鬼,其實最初的那些人多半是些藝高膽大的水賊,他們本來過的就是刀口上斂財的日子,拼起來不要命,慢慢還真的就找到了對付抱船屍的方法。

他們有人以身做餌引開抱船屍的註意,另外有人從後面用特殊的繩子套住抱船屍的脖子,拖住了不讓它轉身,幾個人再合力拖上岸——只要拖上了岸抱船屍就像離了水的魚再鬧不出什麽風浪。等暴曬上幾天,一把火燒了就行。

但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兇險萬分,沒有幾個本事高強的人合力是做不到的,往往一個不小心就折損上好幾個人甚至全軍覆沒。所以這個行當後來也就沒有人做了,估計現在也沒多少人知道這個方法。”

——聽老船夫這麽一說不但沒有打擊到他們,反而讓他們燃起了希望。

既然抱船屍不是真的無敵,既然有辦法可以制服它,那華老師一定是知道這個方法才毫不猶豫的跳下船。

只是如果要幾個人合力才能完成的話,華老師一個人要怎麽做呢?

楊豐旭猶豫了又猶豫最終咬咬牙,“我下去幫華老師!”

桑寧慌忙拉住他,“不要吧,好危險的!”

——楊豐旭下水和華老師下水,總覺得是危險程度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啊!

“可是華老師下去有一會兒了,萬一他真的需要幫忙怎麽辦?我有參加游泳俱樂部也在考潛水執照,只有我能下水去看看了!”

“不行,孩子!”老船夫立刻制止他,“這船四周全都是哭船鬼,那些東西雖然不會直接襲擊人,但也都是溺死在水裏的冤鬼,一有機會就會抓替身去陪葬!如果沒有十足的水性你連它們都避不過!”

楊豐旭平時也是很穩重的一個人,但此時此刻正是為生存抗爭的時候,而且還是在他認為自己可以幫上華老師的時候卻被人質疑自己所自信的項目。

正在他擰起眉頭覺得老船家根本不了解人在大學就考潛水執照的意義時,徐艦卻已經不滿地說:“什麽叫只有你啊?別看不起人了,我也是游泳社的!耍帥不能你一個人耍吧!”

——等等這位同學你不要也跟著起哄!就算是桑寧也有所耳聞徐艦這個游泳社員只是為了穿著泳褲站在泳池邊展現自己帥氣的臉和養眼的身材,當然還有泡妞,可是從來沒聽說過他有什麽出色的成績啊!

為了所謂男人的自尊心真的可以連命都不要嗎??

不,聽說也有不少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的小女生在追捧他,無腦的誇讚之下說不定他是真的認為自己水性很好也說不定!

楊豐旭眉頭又擰了擰,“別鬧了,現在不是莽撞的時候。”

這句話可真是戳雷區,徐艦直接感受到了森森的鄙視,為了證明自己的“真材實料”,當即已經外套一脫,噗通一聲跳下水。

啊。

啊啊。

啊啊啊。

他跳了?要不要這麽幹脆利落啊??

桑寧勸說的話都還一句也沒來得及說他就跳得如此迫不及待,再看老船家的臉色大概已經對這些學生相當的無語和絕望了。

☆、第四課時

徐艦這個人如果光看外表,其實還是有點看頭的。

比如他站在泳池邊撥甩著微微卷曲的劉海,沖圍觀的小女生拋媚眼的時候,的確是有那麽點偶像的潛質。

當然大部分女生基本都會在認識他的一兩天之後就發現這個人有點小帥的外表之下毫無內涵而迅速改觀,並不著痕跡的遠離。

只不過徐艦對此並無自覺。

此時徐艦人在水裏借著跳躍一竄數米,然後瀟灑轉身,兩指帥帥地點在額頭,飛了個媚眼。

——介於他對楊豐旭和高學夫這兩個男人毫不感興趣,這個媚眼就沖著桑寧飛過去,飛得她滿頭黑線。

老船家已經急急的奔過來對他揮手——“快逃!游遠點!!”

徐艦不是高學夫,當然知道水裏會有危險。他雖然憑著自負和不服跳下來,但被老船家這一喊頓時又害怕起來,東張西望地開始尋找華玉盞的身影——比起趕緊逃,他還是覺得先找靠山比較重要。

然而就在他東張西望的時候,水裏突然一個浪花翻起,幾只慘白的手從浪花裏伸出來七手八腳地纏住徐艦就往水裏拖——

他拼命想要掙紮,然而那些手就像蛇一樣的纏著,扒掉一只又纏上來一只,眼見著他已經沒入了水裏。

楊豐旭看得頭皮發麻,意識到如果剛剛他真的跳了下去,那麽現在他的下場也是如此——在這種情況之下水性再好也不可能脫身的吧!

他清楚現在他應該趕快下去救人,再耽誤徐艦就要被淹死了——可是這樣的情況之下誰敢跳?

他只是一遲疑的功夫身邊卻有一個影子飛快越過他噗通跳了下去,楊豐旭定睛一看就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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