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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往事如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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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張謙寂才允許其他人去看白初煙。

只不過墨言狀況也不樂觀,他對自身力量的控制遠不能得心應手,獨自一人閉關還有些危險,古秋連每日都要去照看一段時間,故而張謙寂只叫上了蘇煊與蕭子易。

三個人入了流觴殿,還未進白初煙的臥房,便聽到裏面傳來說話聲。

先是龍韻:“餵,你不是最喜歡吃桃花酥麽?怎麽就吃這麽點?”

而後是白初煙明顯有氣無力的聲音:“你見過哪個人大病初愈就吃那麽多?還有,不要叫我‘餵’了。”

“那叫什麽?”

“要叫‘教主大人’。”

“才不要!”

“你這個目無君上的家夥。”

外面三個人聽著忍不住想笑,蕭子易剛想推門而入,又聽裏面龍韻說道:“你不知道,這幾天教宗可兇了。”

蕭子易禁不住頓了頓,朝身後兩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表示自己很有興趣聽下去。

“怎麽兇了?”

“說話冷冰冰的,還不愛理人。”

“教宗會這樣麽?”

“你今天見了就知道了。”龍韻似在賭氣,“教主大人,也就你可以說說他,一定要為我出氣啊。”

“……我沒這個興趣。”

“那我以後就再也不叫你‘教主大人’了!”

張謙寂扶額良久,實在聽不下去,示意蕭子易將門打開。

門一開,蕭子易便慢悠悠地走到了龍韻身後,笑道:“陽教長大人,你對教宗,可是有什麽意見啊?”

龍韻只覺得全身汗毛倒豎,只有白初煙能看到她此時精彩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白初煙並沒有躺在床上,而是裹著黑色的裘皮衣坐在長椅上,手上捧著小手爐。蘇煊留意看了看她的臉色,只覺得她不但臉色發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比起從前虛弱了不少。

屋中人多,張謙寂將窗戶打開一點點通風,又往火爐裏加了炭讓它燃的更旺些,而後才隨進來的人在圈椅上坐下。

“大人,你到底是怎麽傷成這樣的?”蕭子易一坐下就蹙著眉急不可耐地問。

白初煙笑了笑,無奈道:“亭兒真是我命中劫數,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今天也想了許多,但是還沒想清楚……”

龍韻看了看蘇煊,道:“是不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樣子騙你?”

“的確有,聲音相貌都非常像,我一開始也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白初煙撫摸著發熱的小手爐,“那人用魂印兵器對付我,我也不是沒想到,可是一般的魂印兵器也是傷不了我的,因此我並沒在意,誰知這一托大,竟差點死在他手上。”

“怎麽回事?”蕭子易有些聽不明白。

白初煙轉頭看了看張謙寂,“寂老師應該還記得,太清宮地窖裏藏著的一把匕首吧?據說是古倫俄在瀚州游歷時偶然得到的,他發現其中蘊含著一部分荒神的力量,因此將它封印了起來。”

張謙寂楞了楞,點頭道:“記得,不過……它不是和古爾沁之圭一起,被我們帶回這裏了麽?”

“確實如此,不過現在看來,我們帶回來的是假的。”白初煙卻道。

“怎麽會?”張謙寂面色一變。

“這世上能傷我的兵刃,畢竟只有那一個,因為我的力量純粹由墟的精神構成,墟與荒為敵,只要有足夠的荒神之力附著在利器上,就能傷到我。”白初煙頓了頓,“我這種情況,倒還和其他秘術師不同,所以我一直有恃無恐。”

“因為至今被人發現的具有足夠荒神力量的神兵利器……只有那一把而已。”張謙寂接口道,面色已十分凝重。

“對,必須是非常非常強大的,荒的力量。”白初煙往椅背上靠了靠,嘆道:“我一直以為這麽危險的一個東西,一直都在我自己的手裏,沒想到……”

“怎麽難道它會跑到靖亭手裏?”蕭子易大驚,“她怎麽得到的?”

蘇煊也微微蹙眉。

“我看了,一模一樣,她那個才是真品。”白初煙回憶著道,“但是我小時候下去地窖的時候,曾經試著用那把匕首割破手指,那時候它還應該是真的,卻不知是什麽時候被人掉了包。”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蕭子易挑了挑眉,“不可能是在這裏被換掉的,那就一定是在宮中,可是那時候靖亭還沒有開始策劃行動吧?”

蘇煊略一沈吟,道:“靖亭與我說,那把匕首是陰桓留給她的。”

在座眾人皆楞了一楞,感覺背脊有些發寒。

“鬼魂?”龍韻脫口而出。

“要麽就是陰桓生前預料到了他死後會發生的事……”蕭子易說著,自己先抖了一抖。

白初煙卻是一怔,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陰桓的確應該進過太清宮,可他怎會知道關於那把匕首的事?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幾個啊。”白初煙邊想邊道:“除了我和寂老師,就只有……”

她面色又變了變。

張謙寂顯然知道她想到了誰,卻不敢接話。

“誰?”還是蕭子易忍不住問了。

“我母後,百裏櫻。”白初煙道。

“既然是母後,她應當不會害你吧?”龍韻早就聽說了她以前的身份,對這個稱呼並不吃驚。

“不會害我。”白初煙看起來不是很放松,“但她行事一向詭異,何況這匕首也不是單單只能用來殺我,還有許多別的用處,若真是她拿走,不是沒有可能。”

“那又為什麽會到了陰桓手裏?”蕭子易有些頭大。

“百裏氏與天羅關系密切,母後和陰桓說不定也認識。”白初煙道,“匕首會到陰桓手裏並不奇怪,可是不知他們要這匕首做什麽。”

“真的不是針對小姐你的麽?”張謙寂面色很是難看。

白初煙瞇了瞇眼,道:“阿櫻雖然陰毒狠辣令人寒心,可一向對我是很好的,應該不至於。”

眾人聽了這話,不管能不能聽明白,都陷入了沈默,也沒人問她對百裏櫻的稱呼為何從“母後”變成了“阿櫻”。

良久之後,白初煙嘆了口氣,道:“現在也想不出來什麽,先放下吧。亭兒她……是不是以為我死了?”

蕭子易道:“我和教宗去的時候,心裏擔憂你再也醒不過來了,表現的很是憤怒,她應該會這麽認為吧。”

“那就好。”白初煙笑道,“這樣可以多休息一段時間了。”

“以後也別去找她了吧,就讓她一直這樣認為不好麽?”龍韻悶悶道。

“總會被她發現的,我又不是與外界全無往來。”白初煙道,“而且要讓蘇少爺能回山堂,第一個前提就是我與亭兒的事情要盡量和平的解決。”

“和平?”蕭子易叫道,“她把你傷成這樣,下次見到她我可和平不起來。”

“那你就不要見她嘛,我見就好了。”白初煙不以為意地道。

“那就更不行了。”蕭子易驚道。

“放心,我不會栽在她手裏第二次。”白初煙笑道,“我早晚還是要見她的。”

蕭子易張口想說幹脆殺掉她算了,雖然也是氣話,但是一想到蘇煊還在旁邊坐著,只好將這話咽了回去。

張謙寂看了看白初煙神情,輕聲道:“小姐說了這麽多話,也累了,我們回去吧,剩下的事改天再談。”

蕭子易點點頭,笑道:“我回去畫桃花源的圖紙了,免得大人到時候建得亂七八糟。”

“我的品位哪裏比你差了?”白初煙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蕭子易跑走後,龍韻問她:“你晚上想吃些什麽呢?”

“吃不下什麽,還是喝粥吧。”白初煙指了指桌上那一盤沒怎麽動過的桃花酥,笑道:“那個你拿去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龍韻十分感動地捧著一盤點心走了。

張謙寂和蘇煊正要出去,白初煙卻道:“蘇少爺先別走。”

蘇煊一楞,回頭看她,張謙寂笑了笑,獨自一人出去將門輕輕關了。

白初煙指了指離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笑道:“坐吧。”

蘇煊坐下之後,白初煙又沈默了許久,方道:“你住在這裏,會不會覺得不舒服不自在?”

“怎麽會?”蘇煊看著她,輕聲嘆道:“我高興還來不及。”

“你哥哥那邊沒事吧?”

“還好,就連我都未被嚴懲,他就更不會有事了。”蘇煊認真道,“初煙,你不必總想著我的事,還有……回不回天羅山堂也不是那麽要緊,你別急著去找靖亭,她這次傷你至此,連我都有些恨她。”

白初煙楞了楞。

蘇煊嘆了口氣,心中仍有些後怕,昨日只是聽張謙寂覆述當時情景,他就難受得要命,真不知若是親眼見到了又會如何。

“你的傷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癥?”蘇煊問道。

“現在還不清楚,要觀察幾天才行。”白初煙道,“不過我感覺沒什麽,就是失血太多而已。”

“可你傷到的部位太要緊了。”蘇煊不放心道。

“這倒也是。”白初煙苦笑,“應該會漸漸好起來的,你不必擔心。”

蘇煊想了想,道:“你剛才說晚上想喝粥,我去給你熬吧?”

“不用。”白初煙趕緊拉住他,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你廚藝好,區區一碗粥而已,不用勞動你了。”

“反正我也沒事幹,我偏要熬。”蘇煊竟然耍起了無賴。

趁白初煙聽了他這話楞神兒的功夫,蘇煊笑瞇瞇地揉著她的頭發,道:“聽話,一會兒給你送過來。”而後不等她答話人就不見了。

晚間古秋連來看白初煙時,恰好龍韻也在,誰知此時的古秋連已完全收起了前幾日的冷硬態度,待人和煦如春風,讓龍韻一點把柄都抓不著,為此,她郁悶了好幾日。

其後的幾天裏,由於有了蘇煊的存在,吃飯變成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尤其是蕭子易,總是忍不住提前跑去廚房觀摩蘇煊做菜,第一次看見人家用刀絲切黃瓜片,他還嚇得躲得遠遠的,不過後來蘇煊身上帶的刀絲都用廢了,也就只好改用菜刀了。

如此過了好些天,白初煙覺得好的差不多了,想要到錦繡谷去散散步,也沒有人提出反對,張謙寂便讓蘇煊陪她去了。

張謙寂再細心不過,早就讓人在外面買了好些貴重的衣裳,和蘇煊平日裏穿的那些差不多,看起來都金碧輝煌的,一看就是天啟城裏的蘇二少爺,他這樣子在辰月教裏很是顯眼,也就是穿紅的龍韻能和他相提並論,不過還是遠不及他的閃閃發光。

在錦繡谷溫泉旁的長椅上坐下後,蘇煊說了好些經商時的有趣見聞,他甚至連雷州那樣神秘荒蕪的地方都去過,說起來繪聲繪色,整個人看起來也很有精神的樣子,不大像平時內斂深沈的模樣。

中間停下來喝口茶的時候,蘇煊的目光凝註在溫泉另一邊的那一大片槿花幻境上,呆呆看了許久。

看到成片的帝槿花,大多數的人都會想起葵花時代的天啟,蘇煊這樣的天羅二當家,蘇秀行後人,當然更不會例外。

“說起來,就算我和亭兒之間沒什麽仇怨,天羅和辰月之間的矛盾還是不好化解。”白初煙輕輕晃著手裏的茶杯,想到蘇秀行被雷枯火和楊拓石逼死於西江,心中竟忽然有種莫名的愧疚。

以前提到這些事,她也不過是有些感慨遺憾罷了,一來那些事兒又不是她做的,二來辰月當年行事也自有其原因,對於什麽善惡是非,她這個辰月教主也不打算太過執著。白初煙要是什麽正義之師,那還會坐在這裏麽,相比起來倒還是天羅更正義些。

至於蘇秀行之死,和現在的蘇煊也沒太大關系,蘇煊只是和春山君有些血緣上的聯系,他甚至沒見過春山君。

不過此時的白初煙看著蘇煊凝望那片花海的樣子,心裏還是升起了莫名的愧疚之情。

她只好放下茶杯,讓自己靜一靜。

蘇煊也知道血債是難以化解的,對於天羅和辰月的關系,他不敢抱什麽希望,因此沒有答話。

“要繞過去到近處看一看麽?”白初煙道。

蘇煊點點頭,站起來四處望了望,只看見溫泉旁邊的一條彎彎繞繞的小徑可以通向對面。

白初煙也隨之站起,可不知是動作太猛還是怎樣,剛站起來一半,突然感覺到心口一陣劇痛,絲毫不亞於那一夜被冰涼的匕首猛然刺入的痛楚,絲絲寒冷夾雜在劇痛之中,好像要將心臟碾碎一般,疼得她又跌回長椅上,緊緊攥著椅上的扶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

蘇煊聽到動靜回過頭,一望之下大驚失色,連忙撲過來握住她的手:“初煙?初煙!你怎麽了?!”

白初煙搖了搖頭,恍惚間看見他憂急的神色,想出言安慰幾句,奈何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好咬著嘴唇,想忍過這一陣兒再說。

蘇煊早已不知所措,很想去叫人來幫忙,卻又不敢離開她身邊,只能緊緊攥著她的手,慌亂恐懼到無以覆加。

他從小到大還從未這麽害怕過。

好在過了一陣兒,白初煙有些緩了過來,喘了幾口氣,輕聲道:“沒事的,傷沒好全而已……”

“怎麽會這麽嚴重?”蘇煊臉色發白,心臟受了重創還能活下來,雖然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沒點後遺癥他是不信的,白初煙突然這樣是不是真的只因為傷沒好全,他心裏實在沒底。

“可能我剛才站得太猛了,以後小心些就是了。”白初煙又道,聲音仍有些發虛。

“你別騙我……”

“沒有騙你。”白初煙此時已好了些,無辜地道:“縱然疼起來可怕些,可是已經沒有什麽危險了,再好好休養幾天會沒事的。”

“你哪裏像沒事的樣子?”蘇煊蹙了蹙眉。

白初煙看了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像她這樣被刺穿心臟,卻又活下來的人,本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誰又能知道後續會有什麽癥狀呢,她雖然自信不會再有生命危險,卻不知道怎麽勸別人。

就這樣沈默了一會兒,蘇煊握著她冰涼的手,也不太敢動。

“你說亭兒她真有這麽恨我?”白初煙突然冒出來一句,聲音仍是輕飄飄的沒什麽力氣。

不提靖亭還好,一提到她,蘇煊心裏就更不是滋味。

“若是我死了,她真的會高興或者滿足?”白初煙又道,聽起來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蘇煊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白初煙嘆了口氣,“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我也沒料到……不要說大家都認為亭兒奈何不了我,連我自己都很自信能毫發無損地解決這個問題,是我過於自大了,而且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以後要做的還多著呢,不過……”她朝蘇煊笑了笑,聲音雖還是疲倦無力,聽起來卻讓人安心許多,“這次也算是提醒了我,以後行事還是謹慎小心些,既然大難不死,我就一定能解決亭兒的事,一切總會好起來的,包括我的身體,你要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一直都是……”蘇煊神情有些覆雜。

“我們去看帝槿花吧?”白初煙指了指那片花海。

“不去。”蘇煊斬釘截鐵地說,“你得回去休息。”

“我不想回去……”白初煙委屈地道,“你剛說相信我的,我說沒事就沒事。”

蘇煊微微一怔,無奈地嘆了口氣,“不行。”

“可以的。”白初煙苦笑,“你看我像無理取鬧的人麽,剛才只是一時不註意罷了,小心些就沒事的。”

蘇煊又狐疑地看了她半晌,忍不住笑了出來,眸中滿是疼愛憐惜,“好吧,那我扶著你。”

白初煙松了口氣,雖然想說不用扶,但此刻也不大敢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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