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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悖妄之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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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蘇煊點點頭,“你知道,山堂的人都必須服用一種叫做荼靡膏的藥物,上癮之後,一個月不服便會胸腹間疼痛難忍,再不服便會致死,山堂用它來牽制殺手,即使尊貴如三家家主,也必須服用,哥哥小的時候也服過。”他嘆了口氣,“可是我卻沒有,我第一次去山堂的時候,哥哥就將本該由我服下的荼靡膏換成了別的東西,此後一直瞞著別人,讓他們以為我在用荼靡膏,暗中卻不許我碰那東西一下。他成了首座之後,更是將此事隱瞞至今。”

白初煙有些動容。

“還有,我之所以一直不參與山堂的暗殺活動,只是一味在外做生意,也是出於哥哥的安排,他自然是想讓我遠離那些血腥殺戮的。”蘇煊沈聲道,“他常說那些骯臟可怖的事情,由他一個人承擔便好……但也正是因此,我更不能丟下他,不能扔下一個爛攤子給他然後自己一走了之。而且如果我就這麽走了,他就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至少還有父侯,可是他呢,山堂裏的人於他而言,沒有一個是真正值得相信的,他雖然貴為首座,處境卻最是危險。”他攥了攥拳,嘆道:“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白初煙點頭道:“若是他對你這般好,你回去倒也不會太糟……但是,雖然現在問這些也沒有意義,但是你為什麽要暴露?一直瞞下去,應該也沒有人會懷疑你,這樣不好麽?”

“這個嘛,一方面,我想我不能再騙靖亭了。”蘇煊道,“我與她畢竟是多年的朋友,她一心想要報仇,我也是一心想要阻止她,這本身並沒有什麽,但是裝作幫助她的樣子卻暗暗騙她,我心裏還是不大好受。”

見白初煙點了點頭,他繼續道:“另一方面,我想站在你這邊。雖然我知道這不大可能,我們一為天羅,一為辰月,根本就是勢不兩立。在宮裏那時,我之所以不敢貿然接近你,就是害怕我的身份給你帶來什麽麻煩。後來我才知道,辰月教沒有人牽制著你,你是完全自由的,這樣我幫你時就不必顧忌太多了。”

“可是山堂呢?”

蘇煊笑著道:“是啊,我還是受山堂牽制的,但是只能暗中幫你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其實無論有沒有我的幫助,靖亭都無法對你造成什麽威脅,所以我的本意不在幫你,而是想讓你知道我的想法。”他頓了頓,“否則在你的印象中,我恐怕就只是個蘇府二公子,天羅二當家,一個只見過幾面,不知所謂的貴公子吧?”

“哪裏哪裏,蘇二公子的大名天啟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白初煙苦笑“怎麽會有你這樣不要命的人,若是沒有亭兒這件事,你也不至於這麽快就招了吧?”

“說的是。”蘇煊微笑。

“你還笑得出來?”白初煙歪頭看他,一字一頓道:“你當真要回山堂?”

蘇煊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你執意要回去,我也不能把你綁走。”白初煙沈吟道,“只是,你真的打算一輩子留在那裏,再不出來了麽?”

蘇煊這次也沈默了。面上笑容漸漸褪去。

他確實是十分擔心蘇硯,不想留蘇硯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山堂,但若是一輩子被禁足在山堂,確實也是很痛苦的事情。

“這樣好不好?”白初煙又來到他面前,“你回去澄清蘇硯與辰月無關,再交接了黃金之渠的事之後,我設法救你出來。”

蘇煊一楞,呆呆看著她。

“我想,只要我和亭兒之間的事情有個了斷,你日後還是有機會見到蘇硯的。”白初煙輕聲道,“所以,先逃出來再說,我可以救你出來的,怎麽樣?”

蘇煊看著她,面色漸漸由驚訝變為動容,他低下頭,閉著眼睛想了好久,方才顫聲答道:“……好。”

“那就這麽定了。”白初煙伸出手道。

蘇煊舒了口氣,握住她的手,觸手一片冰冷。他心裏顫了一下,聲音有些不穩:“陰先生說,你的身體不好……”

“秘術師身體都不好的,我這樣還算不錯了。”白初煙笑了笑。

蘇煊默默握緊她的手,緊閉著雙眼,過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將她擁入懷中。

“初煙……”蘇煊抱著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越來越緊,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裂開了一樣,疼痛得難以自持,只能緊咬著牙。多年以來深藏在心中的感情一旦迸發出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過了許久也不肯放開雙臂。

白初煙竟也不掙紮,只等他略微平靜下來,才輕聲道:“你這樣倒好像一輩子也不打算見我了似的。”她輕輕笑了笑,“剛剛不是說了我會幫你逃出來的麽?”

蘇煊點點頭,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慢慢放開她,如玉般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點血色。

“對不起,一見到你我就有些……和平常不一樣。”蘇煊一手支著額頭,搖頭嘆息。

“我看出來了。”白初煙竊笑。

蘇煊楞了楞,忍不住也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冷麽?手那麽涼。”

“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白初煙卻道,“看臉色就知道。”

“是麽……”蘇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過還是很好看。”白初煙忽然笑道。

蘇煊又楞了楞,笑出聲來,眼中滿是溫柔喜悅,對她笑道:“真是的,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那我再陪你坐一會兒吧,該歇息的時候我再回去。”白初煙微笑道。

深夜時,靖亭尚在蘇煊原先住的大帳中盤桓。

“他果然不打算回來了。”靖亭坐在蘇煊常坐的地方,扭頭問聞訊趕來的陰萬裏道:“你說他會去哪兒?”

“我怎會知道?”輪椅上的男人一邊搖頭苦笑,一邊翻動著蘇煊桌案上的東西,翻了半晌,從被眾多紙張書籍壓著的最底層抽出了幾張紙,瞥了一眼,忽然楞住。

“你來看這個。”他對靖亭道。

靖亭起身走過去,接過那幾張紙看了一眼,先是楞住,而後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那紙上的字跡正是蘇煊的,可是數張白紙上都滿滿寫著同一個名字,字跡有大有小,算不上工整,可以看得出他寫下這些字時心情非常焦急。

陰萬裏嘆道:“果然如你所說,二當家是喜歡上了白初煙,他見你如此痛恨那孩子,心中憂急,卻又沒理由阻止你……想必在今日之前,他對於是否出面阻你也十分矛盾猶疑吧。”

靖亭怔怔站了半晌,問道:“到底為什麽?他到底是何時有了這心思的?”

“誰知道。”陰萬裏苦笑,“說不定是早有的事兒,二當家常居天啟皇城,進宮的次數也不少,怕是早就註意著白初煙了。”

靖亭沈默半晌,將那幾頁紙放在燭火上燒著,扔進爐子裏,看著它們化為灰燼,目光冰冷,面無表情。

“二當家怎會如此糊塗……”她冷冷道,“怎麽能喜歡上那個人?”

“這種事情豈是自己能控制的?”陰萬裏微微一笑,“你應該不會不懂。”

靖亭冷硬的面色有一絲動搖,她抿緊了唇,忍住心底湧上的徹骨悲傷,而後冷笑道:“即便如此,我也決不能放過白初煙。”

陰萬裏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你的立場呢?”靖亭忽然問他,“你不是一向痛恨辰月麽?”

他微一遲疑,苦笑道:“不錯,我是痛恨辰月,不過辰月是不可能被徹底根除的,我不打算做毫無用處的事情。至於白初煙那孩子,我不想她死,所以我不能幫你,抱歉。”

“無妨,我也沒指望有人幫我。”靖亭挑了挑眉,“只是,你為何會對白初煙感興趣?”

“這原因就覆雜得很了,以後有機會再讓你知道。”陰萬裏笑笑,“還有,我要提醒你,若是認真爭起來,你未必鬥得過白初煙。”

“哦?”

“你為人太過剛強。”陰萬裏笑道,“而那孩子最善以柔克剛,再有,論起心機城府,你其實還不如她,故而想要智取也是困難。”

靖亭輕笑一聲,“你還挺了解她,你說的這些我也明白。不過,我有殺她之心,她卻並無害我之意,如此一來,她只能防不能攻,日子久了難免陷於我手。她防得了我一時,難道還能防我一世麽?”

“你倒有信心。”陰萬裏無奈笑笑。

“是人就有弱點,她也不例外。”靖亭面沈如水,“我拼上全力一搏,不怕降不住她。”

“那我就拭目以待啦。”陰萬裏仍是一副笑模樣,好像絲毫不擔心一般。

秋去冬來,與世隔絕的辰月深山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清冷。

龍韻走在錦繡谷的山間小徑上,手中提著一籃子花瓣,悠哉悠哉跟著前面那個黑色的修長身影。

“這都幾月份了啊?他們怎麽還不回來?”龍韻晃蕩著竹籃子,隨口問道。

“你想他們了麽?”古秋連也不回頭,只輕輕笑道:“這些日子是不是過得太無聊?又想到凝霞塔下面去打雪仗了?”

龍韻一凜,連忙搖頭:“不敢,不敢。”

古秋連輕嘆一聲,“若是無聊,便去尋你那些思玄朋友下山去玩吧,他們怕是要過幾日才回得來。”

“那怎麽行?”龍韻倒是不大願意的樣子,“我一走,教宗你豈不是更無聊?”

“我已經習慣了啊。”古秋連溫和一笑。

“要不然……”龍韻思忖片刻,“教宗你也下山去吧?”

古秋連想了一想,道:“我已有十七年沒離開過這裏了,外面的變化大麽?”

“這個……”龍韻汗顏,她也不過十八九歲,十七年前外面是什麽樣子她真想不起來,只好答道:“也不是沒變化,但也不算太大吧,總之教宗你出去是不會被當做異類的!”

古秋連腳步頓了頓,回頭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我又說錯話了……”龍韻哭喪著臉道,“教宗你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萬眾矚目怎麽會被當成異類!”

“行啦,不用拍馬屁。”古秋連無奈笑道:“我一直戴著面具,你從何處看出‘英俊’二字的?”

龍韻如同被噎了一下,乖乖跟在後面不再亂說話。

“這些花瓣回去收好,到時候釀酒做點心都要用的。”古秋連溫聲吩咐,“另外,他們就快回來。你資質確實不錯,既然願意任陽教長一職,我倒沒什麽意見,到時候問問教主的意思,她若同意,這事兒就定下來了。”

龍韻呆了一下,忽然歡呼起來,簡直想擁抱教宗一下,不過著實不敢。她知道白初煙必不會為難於她,這樣一來,陽教長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如此,她便可以永遠隨意出入禁地了!

古秋連也不是不知道她就這點出息,嘆了口氣,自顧自順著山間小徑下行,遙遙望了一眼流觴殿的檐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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