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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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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氣溫跌破零度。

城市防寒預報發送到每一部辦理業務的手機短信後臺,泛化的溫暖張榜著今年冬天的與眾不同。

百年極寒的小道消息傳遍網絡,燕灰攥著手機,將金屬殼收納的問候一並揣進口袋。

劇組大會結束時已經是九點二十,商業街和廣場卸掉白日的職業妝容,霓虹給它畫上濃麗的彩妝,使其變得嫵媚動人,即使是低溫也不能抗阻。

全劇組步行去往酒店,明星戴好口罩三兩離群,相比較之下諸如化妝燈光場務等已經混熟,都相約結伴。

編劇組以孟淮明為首,自然要等他先移步再離開。

孟淮明和孫導統籌等在會場多滯留了半小時,燕灰他們不方便在室內久待,就去到大廳等候。

一樓的保安還沒有換班,正坐在空無一人的咨詢臺前的轉椅上刷手機。

李溪攏緊衣領縮沒了脖子,靠加快抖動的頻率發熱,燕灰深吸口氣,背部被汗水浸濕的衣服經風一吹貼在了身上,更涼的刺骨。

小李往手心裏哈著氣,突然一拍腦袋,跳起來朝保安大叔的方向跑去,回來時多拎了個超市的塑料袋,她從裏面搗鼓出幾包魚豆腐,塞到燕灰手裏。

她跟組三次,經驗積攢了不少,劇組的飯盒會吃的她頭禿,突如其來的趕場常耽誤用餐。

塑料袋裏還有洗漱用品,更多的是鴨脖泡椒雞爪,和大瓶裝的風油精,光是想想就能有感官上的爽利。

燕灰吃著原味魚豆腐,覺得沒什麽味道,又拆開包麻辣的一口包下去,小李讓她隨便拿,一大袋往他那裏推,燕灰也不客氣,直接撕開香辣素肉的包裝。

“那個可辣了,陳哥你開瓶水。”小李把小雞翅的骨頭咬地脆響,燕灰拿素肉的時候還看見一罐剁椒:“南邊來的辣妹子?”

“從小無辣不歡。”李溪點頭,“陳哥你拿這八寶粥去,趕明兒得空給你分裝辣醬,劇組的飯菜比減肥藥還瘦身呢。”

南地靠辣與麻去除體內的寒氣濕意,那是燕灰回不去的故土。

李溪話匣子打開,聊到了老家連日不停的雨水和總是摸著濕漉漉的被子,慣病的風濕和沒有硝煙的新年。

“<你來我往>的背景應該是在南邊吧,小說裏的江南味兒其實挺重。”

李溪翻開手機裏的文檔,屏幕裏紅紅黃黃的特殊標記的光映在她瞳中,燕灰問她:“你怎麽看待這篇文的感情走向?”

李溪肅然,也不繼續吃了,她迎上燕灰的疑問,如身處論文答辯的現場,緊張又認真地說:“他們的感情能夠成為愛情。”

燕灰笑起來,李溪像是得到了導師的表揚,微微臉紅起來,“就我其實挺喜歡看這類文的,有一點點,恩……”

她怕燕灰不能接受那個屬性,畢竟許多男性對這類持反感態度,燕灰聽出她的欲言又止,“那你怎麽看這種愛情?”

“愛情是一種人與人產生的強烈的吸引。”李溪沈思,繼而說:“不論男女,滿足條件的情況下就會產生愛情。”

這答案簡直是官方模板,燕灰換了一種問法,“那麽你怎麽看待‘腐群體’?”

李溪倏然睜大眼,屏息想了很久,這才說:“我不認為這個群體的初衷是錯誤……所有結群,再分化後總會有極端派出現,也必然會有雙重標準的人。”

“但至少我,雖然不能代表這個群體,想看到的只是愛情的一種半幻想模式,是coupling的默契,引渡現實,讓我相信世界上仍有不畏懼磨難的感情,即使它有虛構和加工,而藝術源於生活,也必然加之於生活。”

“群體是要向上,Sexual fantasy objects是罵名,equal rights不是借口。”

“腐群體裏理性的人能正確看待這件事,辨識力是一種與所在群體並不成比例的個人能力,其實……我也說不清,只是我自己能做到平等對待這件事,而對於’愛一個人是否與性別有關‘的起始悖論我沒有深入了解。”

“就像孟老師今天講的,尊重,這不是一個含有歧視的詞,而是人與人之間最應該具備的美德,和生而為人的基本要求。”

“陳錦。”

剛被提到的孟淮明從電梯間裏走出,孫導嘻嘻哈哈打趣著他的編劇組多麽團結,這麽冷的天都等著老大。

孫導和制片等人還有夜談,他戲稱為“流水迪”,就是流水蹦迪,打持久戰,常常連覺都不用睡,夜晚是新的明槍暗箭的武場。

孟淮明拿到了工作牌,現場給他們分了。

他們的外景拍攝結束後還要去影視基地,拍醫院和天橋的場,李溪見工牌那簡直是看見了親人,心道總算不必進組改劇本還要自掏腰包,付特殊取景點的錢。

孟淮明走近燕灰,在他耳邊說:“……酒店是雙人間。”

孟淮明剛從孫導那裏得知了這個於其他人而言,可以忽略不計的細節,“小李是和美術組女孩住,陳錦你……”

“我和你住是嗎?”

“是。”

燕灰異樣神色,孟淮明想要解釋,又覺得再多說都顯得欲蓋彌彰,孫導的聰明總是用在他自以為是的小地方。

劇組幾乎承包了酒店的大半住房,甚至有人要在第十天往外挪民宿,現在去找新住處難免招來更多不便。

吳非先回了酒店,孟淮明在附近的自助商店也購買了類似小李準備的那些東西,他們三個都拎著袋子進電梯,趕巧和下樓的童水澤碰了個照面。

他帶著黑口罩只露出雙眼,見是他們,大眼睛就生動地傳達出笑意。

“你們要喝點什麽嗎?”童水澤問,孟淮明客氣了兩聲,“怎麽不叫助理去買?”

“他啊感冒了,就讓他先歇著。”又說:“這天兒變得快,可要註意了,剛才我還碰見楚哥的經紀人要去給他買藥,明兒開機,咱們可不能先病倒。”

“楚鶴先生病了?”

“胃病,臉都疼白了,還是我和他經紀人給扶房裏去的。”

拍戲最怕演員身體出狀況,楚鶴是主角卻先病倒,保不準會影響進度,而如果流感在劇組蔓延,那將更加糟糕。

孟淮明打電話讓人去準備感冒顆粒,明天在劇組發掉,正說著,電梯停在李溪的樓層,她畢恭畢敬向孟淮明和燕灰告別,一閃身就消失在了拐角。

電梯門再度合上,就剩了孟淮明和燕灰兩人。

一時無話,機械運作的嗡嗡聲格外放大。

“阿嚏。”燕灰側過頭用手捂著打了個噴嚏,那聲音又小又輕,孟淮明取出他剛才買好的披肩毯,想親手給他披上,卻又不敢逾越,只遞到他面前:“別真的感冒了。”

樓層的燈逐一熄滅,沈默從電梯逐漸展開的縫隙裏溜出去,燕灰亦步亦趨跟在孟淮明身後。

他們的房間在酒店深處,小頂燈照亮了幾乎是三面封閉的盡頭,正前方開了一扇小窗,窗外半邊是高樓五彩斑斕的光。

繁華在光中融化,半邊是高深莫測的蒼穹,給所有不可言說容身的餘地。

孟淮明刷卡打開了門,待取電後看清房內格局,到底送了口氣,孫導做人還不至於那麽僭越,沒給他們定雙人大床房。

酒店環境中中等等,一如既往貼條紋碎花墻紙,兩張床拼用床頭櫃,洗浴室還算幹凈。

孟淮明先開了半窗同時打開空調,燕灰坐在避風的一邊,從孟淮明的角度看去,他裹著毯子就像是網上那張蹲墻角自閉的熊貓表情包。

“我先去洗澡。”

孟淮明把換洗衣物放好,燕灰的行李都在他這裏,幾乎是一身無牽無掛,如他消失的那一年的景況。

但孟淮明至今不能理解他零消費的可能。

這個月他給初七買了花,存下了分成的費用,還偶爾去買些零碎的東西回家。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有收入和支出變成一個人活著的證明,孟淮明慶幸於燕灰的存在,更對那個虛無的零的領域飽含疑慮與未知。

孟淮明出來時燕灰已經把東西整理好,小物件分門別類放在顯眼處,外套掛得整齊,他將毛巾和洗漱用品拎進浴室,和渾身水汽的孟淮明擦肩而過。

或許是清洗了一天的奔波勞累,孟淮明反倒能聞見燕灰身上那風塵仆仆,又別樣的氣息。

那味道很神奇,不是任何一種沐浴露的香味,孟淮明不知道在哪裏聞到過相似的氣味,也許是燕灰出生的水鄉將他浸泡的結果。

在燕灰姐姐的書店前,他第一次捕捉到它,以為是雨後的苦楝、南天竹和夾竹桃,那些被賦予無限想象力,實際上卻不能被識別的花木。

他清楚的認識到這種味道真實存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又真的只有他孟淮明一個人發現。

像是全天下只有一人窺探的秘密,必須雙手緊握,才能強調他的實體。

浴室傳來水聲,孟淮明關掉了主燈,留下一排照亮門與浴室外廊的壁燈,他用酒店那填滿聚酯纖維的被子蓋住臉,想象燕灰從浴室出來時,就像他夢裏那一叢被暖燈夜夜照亮的丁香。

他對他有欲,強烈的欲,這一點孟淮明不能否認。

水聲持續了不短的時間,燕灰的情緒在足夠封閉的空間裏失控奔騰,而只要打開一扇門就能讓他清醒自制。

他害怕做夢,恐懼幻覺,他總覺得拉開門,後面就是燕然,是趙豪,是一群人。

他的心理醫生讓他詳細描述這種關於“門”的詭異幻想,用語言重覆確定這些人的位置,他問他,那麽孟總是在屋子裏嗎?燕灰說是的,他進來,或在屋子裏,他不在門背後。

孟淮明背對著浴室,他的心像不成熟的毛頭小子一樣亂跳,壓過了開門的聲音,蓋過了腳步聲,可那種味道更加清晰了。

水汽讓氣味彌得更遠,也更輕薄,孟淮明還沒有自主意識,身體就居然彈了起來,更往床外沿挪靠。

接著他清楚的聽到燕灰的笑聲。

這太奇怪了,搞得好像燕灰才是可能要對他做些什麽的人。

這酒店的寢具準備的太粗糙,被套一碰就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孟淮明能完整想象燕灰是怎樣將身體藏進這簌簌的被褥,翻身也用脊背對著他。

簡直是一對吵架的小孩,以為不看就能消除一切的障礙。

彼此的呼吸聲在夜裏交錯。

燕灰留著那排小燈,他面朝墻壁,許久後竟先開了口:“孟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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