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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總不能讓我餓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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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湛章語用那樣直白的眼神註視著, 任南喻像是被施了魔咒似的,著了魔似的就靠了上去。

兩個人本來就靠得近, 他一靠近, 倆人便立刻緊靠在一起, 他們衣擺暧昧的交錯在一起,身體也若有若無的擦到些。

那些細微的觸碰, 把空氣都點燃,讓任南喻喉間變得口幹舌燥。而能解這種渴的, 就只有近在咫尺的湛章語的唇。

任南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他只知道他想要吻上去, 他要吻上去。

這麽想著, 任南喻也這麽做。他伸出去的手順著欄桿往回滑,來到湛章語的腰間,然後隔著襯衫摟住了他。

湛章語的身體在他手掌觸碰到的瞬間輕輕地顫了顫, 那感覺非常的細微, 但卻清楚地傳達到了任南喻腦海裏。

與那輕顫一起傳來的, 還有湛章語身上的體溫,他體溫有些高, 不知是喝了酒,還是因為現在的狀況。

任南喻看著面前直直望著他的那雙眼,感覺著掌心的溫度, 他一顆心都開始狂跳不已。

他大腦變得有些混沌,就好像身處深海之中,而把他包裹其中的那些海水, 是湛章語身上的氣息。

任南喻靠得很近卻一直沒有動作,看著他,湛章語眨了眨眼睛,眼睛中清楚的倒映著任南喻的臉。

湛章語眨眼的動作很是細微,任南喻卻捕捉到,他發現湛章語不是沒有緊張,他那微卷的睫毛一直都在輕顫著,就像小掃把似的一下一下的。

任南喻把一切都盡收眼底,直把湛章語看得都有些想要移開視線,他才慢慢的開始靠近,要把這個吻變成真實存在的。

任南喻閉上眼,耳朵裏只有砰砰的心跳聲,他聽從本能,而他的本能告訴他,狠狠地吻面前的男人。

任南喻吻了上去,結果卻吻到一嘴毛。

發現觸感不對,任南喻立刻睜開眼。原本被他圈在懷中的湛章語已經不見,他低頭看去,果然,湛章語已經變成貓。

從人變成貓的湛章語被埋在了衣服裏面,它在裏面鉆了一會兒後,才總算是從領口的位置把腦袋探了出來。

探出腦袋,它立刻擡起頭來看向任南喻,並且喵喵地叫了起來,“喵……”

喵喵叫完,它還繞著任南喻的腳轉了一圈,一直在他腳上蹭著,撒著嬌。

聽著那奶聲奶氣的叫聲,任南喻都已經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跳一下子就跌落到地底,摔得他差點吐血。

他有種全力一拳揮出去,結果卻打在了棉花上的挫敗感。

聽著貓叫,看著地上散了一地的衣服,吹著夜風,任南喻冷靜下來。

察覺到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麽,任南喻整個人都有些別扭起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什麽地方放,他該不會是喜歡男人吧?

他一定是喝醉了,畢竟兩瓶白酒下肚不醉也難。

任南喻這麽想著,但心跳卻根本停不下來,即使湛章語已經變成貓,空氣中彌漫的那灼熱的氣息卻依舊未散。

那感覺,刺激得任南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喵。”湛章語從地上跳了起來,跳到欄桿上站著,看得任南喻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把它抱在懷裏,“不要爬那麽高的地方去。”

這裏可是八樓,要是掉下去,就算是貓那也得死翹翹。

冷靜下來,任南喻朝著四周看了看,沒看到其他的人,他趕緊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揉成一團,然後抱著變成貓的湛章語下了樓。

任南喻回到樓下時,季留正在門口晃,他在隔壁要了間房。

見任南喻抱著只白貓出現,他有些驚訝,“你哪裏弄來的貓?”

“樓下撿的。”任南喻敷衍。

“你這家夥,貓運真好。”季留羨慕。

他伸手想去摸湛章語,手才伸出去,湛章語就把自己的爪子露了出來,一副季留要是敢碰它它就撓他的架勢。

它只有任南喻可以摸,也只給任南喻摸摸。

“可真兇。”季留嘀咕了一句,“對了,那家夥呢?”

季留嘴裏的那家夥,不用說,指的自然是湛章語。

“他家在這邊,晚上回去住。”任南喻看了一眼懷中的湛章語。

下了樓之後,他更加冷靜了幾分,心中也更多了幾分不自在。

一想到剛剛他居然去親湛章語,去親一個男人,他就有幾分想要把懷裏的貓放下的沖動。更讓他在意的是,湛章語剛剛什麽意思?

“哦,慕陽剛剛打電話來說讓我們明天回去……”季留交代完慕陽說的話,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單子已經被他們搞砸,再留下來也沒意義。

想起這事,任南喻就頭疼,他這工作估計是沒了,他還挺愧疚的,還連累了湛章語。

要說湛章語對他真的算是很不錯了,幫了他許多的忙,還給他地方住……

想著工作的事還有湛章語剛剛那眼神,任南喻夜裏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

按理來說,喝醉了的人應該很好睡,可他就是睡不著,就算睡著也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睡著。

任南喻也不是沒想過幹脆起來不睡,但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好像有千斤重似的,眼皮都睜不開。

就這樣在床上躺了許久,後半夜時,任南喻突然發現身邊有動靜,他一下就徹底清醒過來。

發出動靜的是湛章語,他已經變了回來,剛剛應該是去了洗手間,這會兒正往床上躺。

湛章語躺好,本能地翻身面對任南喻,卻不想對上了任南喻那雙眼。

察覺自己把任南喻吵醒了,湛章語蓋被子的動作有些僵硬,樓頂的事情就像是剛剛才發生,讓兩人都不由得沈默。

更何況他們現在的情況比之前還要暧昧,又或者說是糟糕,因為從貓變回人的湛章語,身上是沒穿衣服的……

兩個大男人,只其中一個穿著睡褲,躺在一張不管怎麽都會碰到對方的單人床上,蓋著同一張被子,再加上樓頂發生的事情,氣氛自然要多怪異就多怪異。

之前的暧昧氣氛再次彌漫開來,這次兩個人都冷靜許多。

湛章語被子下的身體僵著,是任南喻沒看見的忐忑。借著酒勁做出那種事,冷靜下來之後,湛章語自己先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他是喜歡任南喻,但是做出那種直白的勾引的事情,對他來說不亞於讓他在公司的人面前邊跳邊唱戀愛循環。

黑暗中,僵硬得身體都有些泛酸的湛章語無聲地吐出一口氣來。

任南喻沒有反應,沒有質問,讓他松了口氣,也讓他心中莫名的失落。

任南喻期間只翻了個身,好像沒有睡意。

沈默之中,湛章語先開了口,“趙海嵐到底怎麽回事?”他都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任南喻了,任南喻也應該告訴他。

任南喻動了動,看向了窗簾那邊的縫隙,縫隙很小,只能讓他隱約看見外面的光。

“你知道辰南大學吧?”任南喻還帶著幾分睡意的聲音響起。

他擡手,指著黑暗中的一個方向。

“知道。”湛章語點頭。

辰南大學在他們這片挺有名,畢竟那所學校在他們這城市名列前茅,就算在全國也屬於一線的那一類,想不知道都有些難。

“那你知道辰南大學的男宿舍樓嗎?”

“知道。”

任南喻轉過頭去看向湛章語,“你好像對那裏挺熟悉。”

一般人說起辰南大學肯定都知道,但要說辰南大學裏面的建築,絕大多數人就都不知道了。

“我以前就在裏面讀書。”湛章語道。

任南喻嘴唇動了動,心中驚訝,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其實想想也不奇怪,湛章語就是這座城市的人,在本地讀大學很正常。

任南喻像是有些受不了黑暗,他坐了起來,借著微弱的路燈從旁邊床頭櫃上摸了旅社提供的香煙,拆開來,點上。

任南喻就著火光吸了一口,立刻就被嗆得咳嗽起來。

他其實不會抽煙,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喝了酒的原因,他嘴裏面苦哈哈的難受得緊。

煙頭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的明顯,任南喻看著那光,繼續說道:“我以前也在裏面讀書。”

湛章語回應他的,依舊是那淡淡的三個字,“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任南喻驚訝,手裏頭的煙都忘了抽。

“你簡歷上有寫,而且我以前也在學校見過你。”湛章語也跟著坐了起來,他伸手掐滅了任南喻手裏頭的煙,“那會兒你剛入學,我畢業。”

那時候的任南喻是朝氣蓬勃的新生代表,站在臺上時一點不見怯生,反而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那時候湛章語站在臺下,他為數不多的那兩個朋友之一,指著臺上的任南喻笑他,說任南喻才是大學生該有的模樣,他怎麽年紀輕輕的就像個已經活了大半輩子的老頭。

那時候他就已經對任南喻有印象,但那只是有印象,並不是喜歡。

他喜歡上任南喻,是任南喻來公司之後的事情了。

“你以前怎麽沒說過?”任南喻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他和湛章語居然還是校友。

“你也沒問。”

任南喻想了想,沒繼續這個話題。

“那辰南大學那個跳樓自殺案,你也知道吧?”任南喻聲音低沈了幾分。

“聽說過。”湛章語道,事實上他以前也住那棟宿舍樓,和自殺那個男學生住的同一層,不過在隔壁兩間。

他和對方差幾屆,正好是對方入學他畢業,所以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已經畢業幾年。

“哦。”任南喻喉嚨一陣發苦,他想抽煙,才發現煙頭已經被捏了,他就著幹巴巴的煙頭猛吸了兩口,道:“跳下去的,是我同學。”

黑暗中,任南喻突然就明白湛章語為什麽會讓他進公司了,大概是因為同情吧!

湛章語知道他同學的事,那肯定就知道他的事,知道他的事的人,一半唾棄一半同情,湛章語大概就屬於同情那波。

想明白這,任南喻一顆心霎時間就冷了下去,空氣中彌漫的暧昧也瞬間消散無蹤,只剩下不符合這季節的冰冷。

他就說湛章語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好?原來是因為這。

也是,你看,一個窩在家裏四年都沒找到工作的人,多值得同情啊!

“到底怎麽回事?”湛章語打破沈默。

任南喻一直沈默,沈默得湛章語有些許的不安。

那件事湛章語是知道點,但知道得並不多,那時候的他畢竟已經畢業,就算知道也只是從報紙以及其他人那邊聽說一點。

“就是那麽回事了。”任南喻被問得發楞,真要讓他說,他還真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

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任南喻道:“那家夥是我同學,挺安靜一人,有點內向……”

其實到現在為止,真讓任南喻說,他都還有點弄不明白當初到底是怎麽了。

他那個同學叫作何鄖,跟他同一屆同一班,而且還是同一宿舍。

何鄖那個人要怎麽說呢?

整個大一過去後,要問身邊的同學對他的印象,大概絕大部分人都只能憋出安靜、不起眼、書呆子這麽幾個詞。

何鄖也確實是很安靜,安靜到不起眼的程度。但他其實性格挺好,沒有那種不容易接近的感覺,脾氣也很好,幾乎就不會生氣。

任南喻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極端,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的任南喻,才入學就成了新生代表,入學之後更是靠著陽光的性格和長相混得很開。

他們這一屆的同學不說,甚至就連上下幾屆他都有不少熟人。

再加上那時候的他加入了學生會,又經常去一些社團玩,認識的人可謂是多不勝數。

但凡學校要是有什麽大型點的活動,那肯定也少不了他。

他會和何鄖扯到一起,完全是因為他們住在同一個宿舍。

何鄖這人很好說話,任南喻忙的時候,就會拜托他幫忙占下座位或者帶個飯什麽的。

何鄖好像因為沒什麽人跟他玩,再加上脾氣有些軟的原因,也從來沒拒絕。

何鄖願意幫忙,任南喻也不是那種只會指使人的人,和他熟悉起來之後,任南喻偶爾也會帶著他去打打球或者一起去個食堂圖書室什麽的。

何鄖這人□□靜,安靜到有些獨,被他帶著到處混之後,才總算是認識了那麽幾個人。

雖然算不上朋友,不過走在這校園裏頭,也總算是有幾個遇見了會點個頭的人。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大三,直到那天夜裏,一聲尖叫突然打破了辰南大學的寧靜。

何鄖從樓上跳了下去。

002.

大概是早上四點多的時候,男生宿舍樓下突然傳來一陣舍管的尖叫,隨後便是一陣輕聲細語的說話聲。

那聲音一開始很小,但慢慢的就越變越大,樓下兩層的男生都騷動起來。

任南喻他們那會兒住的高,事情傳到他們耳朵裏時,都已經是五點多。

聽說何鄖出了事,他們宿舍的人連衣服都來不及穿,穿著褲衩就跑下樓去。

下了樓,看見的便是已經被白布遮蓋起來的何鄖的屍體。

那一片已經被警察圍了起來,四周圍滿了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有同學,也有老師,還有教導處的人。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直到現在,任南喻都有些不明白怎麽就發生了。

那天早上,在起初的震驚之後,作為同宿舍的他們幾個都被警察叫去問了話。

一開始,問話的內容都集中在何鄖身上,都在問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因為警察很快就在樓頂找到了何鄖的遺書,所以案子被判定為自殺,問話的內容也都是詢問何鄖之前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任南喻沒有任何隱瞞,他也根本不知道何鄖為什麽要跳樓,事實上昨天晚上何鄖一切都很正常。

任南喻都還記得他那天晚上在瘋狂補作業,還找何鄖借了作業抄,抄完作業之後,他也把作業還給了何鄖。

何鄖當時好像笑了笑,笑他臨時抱佛腳。

任南喻如實說了,警察也很快就讓他走了。

但很快,他們宿舍的人又被進行了第二波、第三波詢問,詢問的內容也漸漸的變得有了針對性。

任南喻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等他察覺的時候,警察已經開始詢問他是否欺負過何鄖。

任南喻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根本沒做過的事,但那些警察好像不這麽認為,他們把註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連著折騰了有大半個月。

任南喻一開始只是十分的憤怒,直到那些警察走掉,他才發現他是他們宿舍裏面唯一一個被纏了大半個月的人。

也是那之後,周圍的一切就都變了。

那之後任南喻花了有大概半學期的時間,才弄明白發生了什麽。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是因為他對何鄖做了什麽,是因為他欺負何鄖,所以何鄖才跳樓。

任南喻一開始十分的憤怒,他試圖解釋,也和以前那些朋友和舍友吐槽,但面對他的憤怒,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卻越發的避諱。

所有人都在為何鄖不平,就好像他是那個罪大惡極的魔頭。

任南喻只覺得可笑,他甚至都不知道原來何鄖還有那麽多所謂的‘朋友’。

一切就這樣慢慢發展著,到了最後半學期,甚至都沒人願意跟他說話,好像跟他說句話就會怎麽樣。

面對這樣的變化,任南喻一開始無比憤怒,憤怒之後卻是茫然。

那段時間,他想了很多,他甚至一度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過分的事,變成了欺淩同學的惡霸。

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他和何鄖的交流真的只是普通同學舍友的程度,甚至他叫何鄖幫忙帶飯和占座位的次數,都比不上宿舍其他的人多。

而且他也從來沒虧待過何鄖,有來有往一直是他的作人準則,他從來不會讓對方吃虧。

那段時間,大概是因為某種程度的處境相同,任南喻突然就有些理解何鄖為什麽會跳樓。

他跳下去,也不足為奇。

何鄖會形成那樣安靜的性格,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家庭條件不算好,父母起早貪黑,做著好幾份工辛辛苦苦近二十年,才總算是把他供上了大學。

任南喻跟他算不上非常熟,至少不是會談心的那種,但也曾聽他說過,他父母似乎對他期望非常的高,還想著讓他繼續讀下去,讀研讀博的。

只是何鄖雖然考上了大學,但是成績卻一般。

他不是不努力的人,相反,他非常的努力,但高中篩選掉一批讀書差的後,大學裏面會讀書的人比比皆是。

他原本還算中上的成績,到了大學一下子就被拉到了中下,有時候甚至還會掛科。

就他這成績,甚至比不上整個大一大二都在放開了玩,每次考試才臨時抱佛腳的任南喻。

何鄖自己也曾感慨過,他要是能夠有任南喻一半聰明就好了。那時候任南喻當他開玩笑,根本沒當真。

讀書上不行,何鄖人際交往更是一團糟,或者說是根本就沒有人際交往。何鄖少有的認識的那麽幾個人,還都是任南喻帶著認識的。

老師方面,那麽多學生,他們能記住何鄖叫什麽就已經不錯。

也是那時候,任南喻才突然發現,他竟然成了何鄖唯一的朋友。

他一個不過就是和何鄖多說了兩句話,帶他出去打了兩次球的人,竟成了他整個大學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何其可悲?

何鄖自己大概也知道那是一件何其悲哀的事情,所以他才會一躍從樓上跳下去。

至於那些反過來針對他的同學,其實想想,任南喻也能想明白他們的心態。

他們大概就是覺得不想和這件事扯上關系,但卻又需要一個讓自己安心的替罪羔羊,而他,不幸成為了那只羊。

逼著他去做那只頭羊的人裏,就有趙海嵐。

他們宿舍原本一共四個人,何鄖跳樓之後,趙海嵐沒多久後就也搬了出去,事情差不多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惡化的,學校裏面漸漸的有了他欺淩同學的傳言。

趙海嵐之後,另外一個同學也搬了出去,那個人雖然沒說什麽,但那種情況下,他的沈默無異於就等於默認。

“其實我後來覺得,我也不能說是沒有責任。”任南喻把手裏頭都捏彎掉的煙頭彈了出去,任由它掉在地上。

黑暗中,湛章語一直靜靜聽著,若不是因為還有微弱的呼吸聲,任南喻都有一種這屋裏就只有他一個人的感覺。

“他那時候大概是把我當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只不過那時候的我根本不懂,也沒有盡到救命稻草的責任。”任南喻語氣輕松,聲音卻有幾分沙啞。

湛章語嘴巴張開,可沒能發出聲音來,他喉間一片苦澀。

湛章語沈默,任南喻笑著又道:“那時候但凡我多多個心眼,說不定就能察覺他不對勁,可以帶他去看醫生,他就不會夜裏爬到樓頂跳下去。”

任南喻不知道何鄖跳下去之前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那時候的何鄖為什麽會把他當作救命稻草,這些他也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至於後來為什麽我窩在家裏沒上班,其實只是陰差陽錯而已。”任南喻語氣輕松了幾分,“真的不是因為我自閉抑郁想不開。”

任南喻一直這麽說,只是一直沒人相信他罷了。

甚至就連他的父母,好像都覺得他在經歷那樣的事情之後,會成為第二個何鄖。

003.

要說起上班的事,任南喻真的是冤枉。

他沒找到工作,一開始是因為畢業季工作難找,再加上那時候同學都不和他來往,除了老師公開說的,有些公司招人的事情過去半個月了他才知道。

畢業季沒找到工作,之後找工作就更難了。那之後任南喻也試著投了簡歷,不過就結果來說,全都沒結果。

這一拖,差不多就拖到過年前。

年前很多公司不招人,工作更難找,再加上快過年,他就想著索性安心過完年明年再說。

有了這打算,他就安心地玩了起來。

那時候他把以前大學練的游戲撿了起來,靠著賣材料和裝備,過年那兩個月倒也掙了些小錢。

過完年後,他立刻開始找工作,但去應聘的幾家工資都給得很低,甚至還不如他在家玩游戲。

道理任南喻倒也明白,拖到這個時候才開始找工作的沒經驗的大學生,大多數都是畢業季的時候找不著的,也就是人家挑剩的,待遇肯定好不了。

不過明白歸明白,拿的工資還不如在家玩游戲,那他幹嘛去上班?

在現在的任南喻自己看來,他那時候多少還是有點部分大學生畢業之後的通病,自視甚高,不想低就。

到夏天的時候任南喻也急了,就想著說工資低一點也無所謂,能上班就成,但那時候畢業季又臨近了。

就這麽拖了有兩年,任南喻索性也就安下心來在家裏玩游戲,雖然大錢沒賺到,但也還算養得活自己。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出去上過班,我一直在投簡歷,也遇到過那種讓去試試看的。”任南喻看向身邊的湛章語,他聽得很認真。

“然後呢?”湛章語遇見任南喻的時候,他是沒上班的,簡歷上也是一片空白。

“都沒做完一個月就回家了。”任南喻攤手,很無奈。

倒也不是因為他性格難相處或者出了什麽問題,有的時候人家公司就是想找個臨時工,但又不好找,所以就拿這種試用期的來用,用完了就扔。

“當初收到你們公司讓去面試的通知時,我腦子裏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你們公司人事部門的人腦子秀逗了。”任南喻笑了起來。

因為根本不抱希望,所以他去面試的時候,還穿著不知道幾年前的舊T恤。

這也不能怪他,在家裏那段時間他幾乎就沒出過門,更何況他本來就沒覺得能成。

結果卻是,第二天人事部門的人就打電話來讓他去試用。

那時候,任南喻更加堅信了之前的想法,就是這公司的人腦子一定是壞掉了。

知道最後決定讓他來上班的人是湛章語後,他一度都覺得是湛章語腦子有問題,又或者真的就像冬兒姐說的那樣,是手抖了。

湛章語他們那個公司,不要說他這種畢業之後在家窩了這麽久沒有工作經驗的,就算是畢業後工作經驗豐富的,也未必能應聘得上。

結果果不其然,他一上班就被刁難了。

刁難他的人不用說,自然就是湛章語。

第一天上班,他才從電梯裏面出來,就被湛章語抓住批評了一頓。

湛章語把他從頭說到尾,衣服頭發鞋子,甚至連指甲都讓伸出來檢查,讓任南喻都有種回到了幼兒園的錯覺。

因為湛章語太討厭,他也有點和湛章語杠上的意思,所以當天夜裏就去買了襯衫西裝。

結果第二天,他又被湛章語教育了要什麽領帶陪什麽襯衫。

“那會兒聽著你的穿衣經,我都有一種自己不是來上班,而是下海來坐臺的感覺。”任南喻看了看旁邊的湛章語,毫不客氣,反正他大概也不可能再回去上班了。

湛章語一直靜靜地聽著,聽到任南喻吐槽他,他也無動於衷,就好像任南喻吐槽的人是什麽不相幹的人。

任南喻一口氣說了很多,也說了很久,等他說完的時候,他喉嚨都已經幹得有些發痛。

嘴巴裏苦巴巴的,就想吃點什麽東西,但屋裏就只有煙,他還不會抽。

任南喻摸了摸喉嚨,正不舒服,手邊就多了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是湛章語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

任南喻顧不上其它,接過來一口氣喝掉大半。

水下肚,他喉嚨卻依舊不舒服,苦苦的,好像有個東西粘在了那裏,讓人難受。

他以前從來沒跟人說過這些,就連他的父母也從來沒說過,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這些。

他以前從不覺得他有會主動跟人開口的這一天,但在湛章語面前,開口好像也不是那麽困難。

“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湛章語的聲音傳來。

屋子裏太黑,任南喻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不怎麽在意。

畢業之後,他就再沒有跟他那些同學聯系過,但是他不去聯系卻不代表那些人會放過他。

也不知道是誰那麽好心,他的事情一直都是眾所周知,特別是他在家裏窩了幾年的事,早就已經成了那些人的話柄,隔三差五就要拿出來說說。

甚至還有那種會跑到他家裏來,想跟他聊聊,想開導他的‘好心人’。

大概在那些人的眼裏,現在的他已經成了需要幫助需要同情的那個,所以每次來都會說一些已經沒人再怪他了的話。

之前的同學聚會,他不是沒有收到信息,也不是沒空,他就是不想去而已。

對那些唾棄他的人,任南喻沒有好感。

對那些同情他憐憫他的,任南喻同樣沒有好感。

其實不是他不想從這件事裏頭走出去,也不是他走不出去,而是周圍的人根本沒給他機會讓他走出去。

唾棄他的人不說,那些同情他的人的同情和小心翼翼就像是一堵堵墻,一層一層的把他圈在中間。

每次他向前走出一步,那些墻就跟著往後挪一步。

就算他拼了命跑到墻邊,想要翻墻爬出去,那些人也會立刻就把墻修高加牢,然後一邊修高修牢一邊又回過頭來安慰他。

他父母就是,如果別人家的小孩大學畢業不去上班窩在家裏玩游戲,父母早就罵起來了,他的父母卻幾乎從來沒說過什麽,只是一直用那種擔憂不安的眼神看著他。

走不出去,任南喻就選擇繞過那些人,繞過那些墻壁。

來這公司上班前他本來多少還抱點希望,以為自己已經跑出那個圈子了,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

到頭來,湛章語卻變成了那堵墻,再次橫在了他的面前。

“回去之後我就遞辭呈,這次給你惹麻煩了,不好意思。”任南喻扯起嘴角笑了笑,其實他真的不需要同情。

他沒有因為何鄖的死而自責到想死,也沒有被那些人擊垮,唾棄他的人他全都唾棄回去了。

他也不需要那些人的原諒,因為他根本不會原諒那些人。

“辭呈?”湛章語推了推眼鏡,漆黑一片的屋裏,任南喻都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的眼鏡。

“對呀!”任南喻笑了笑,“單子的事情——”

“你還沒做滿三個月,你確定要辭職?”湛章語打斷任南喻的話。

“什麽意思?”任南喻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因為旁邊湛章語那眼鏡下已經冒出精光。

“合同你沒看嗎?”湛章語不答反問。

“什麽合同?”任南喻反應過來,“合同怎麽了?”

他之前來這邊上班的時候是有簽過合同,但他根本沒細看。

那時候他根本不覺得自己能做多久,事實上也是如此,他就沒做幾天。

“你簽的合同,如果沒做滿三個月就辭職,要補交違約金,差不多是你三個月工資總和的三倍。”湛章語冷冰冰地說道。

任南喻都顧不上那一直盤旋在心中的抑郁情緒,他兩只眼睛瞪圓,炸了毛,“什麽,有這回事嗎?”

任南喻根本不知道合同裏面還有這條,而且這是違規的吧?哪有做不滿三個月還要倒賠錢的?

“不然你以為為什麽你試用期工資能那麽高?”湛章語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強勢。

任南喻被說得一噎,他之前就一直在想公司的待遇很好,光試用期工資就很高,感情是在這等著他。

任南喻有些生氣起來,氣自己的粗心大意,也氣這件事本身,“這分明就是賣身契。”

湛章語眼中有精光閃現,他推了推眼鏡,“不看清合同,這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任南喻氣急,所以他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把自己給賣了?

“這事冬兒姐他們為什麽沒說過?”任南喻眉頭輕皺,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

他們這公司各方面來說都很好,根本不愁沒人來應聘,哪裏還需要像這樣留人?

而且一般的公司遇到他這種人,大概都恨不得敲鑼打鼓地送走,哪裏還會拿合同留人?

湛章語移開視線,不看任南喻,一看就知道心虛了,“這件事也正好讓你長個心眼,以後和客戶簽合同一定要看清楚,不然哪天又把自己賣了都不知道。”

湛章語如此,任南喻立刻就明白過來,這合同大概是他才有的特殊合同。

湛章語大概從一開始就在防備著他做幾天就不做了,所以早就多了個心眼,讓他就算不願意也必須做下去。

“你這是以權謀私。”任南喻氣呼呼,他還以為湛章語和其他那些人不同,“你同情心這麽泛濫的嗎?”

“什麽?”湛章語茫然。

“什麽人都要同情一把。”任南喻心中的不喜燃燒起來,變成一撮不斷熊熊燃燒的怒火。

他真的不需要同情,也不想去滿足那種同情心泛濫,想要給自己找點存在感把自己當成救世主的人。

湛章語越發茫然,像是完全不明白任南喻為什麽會生氣。

任南喻沒給他在那裏慢慢琢磨的時間,他突然就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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