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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0日(5)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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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我慢慢給你講。你記不住也沒關系,我明天還來,還給你講故事。”

她把杜可當成一個良好的傾訴對象,就像小女孩兒對著自己的洋娃娃,掏空那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心事和秘密。

她告訴杜可,她的“爸爸”言遜雖說事業有成,但似乎運氣都用在了賺錢上,生活方面一直很不幸,本來與妻子恩愛和睦,結果生了個女兒是先天腿部畸形,只能靠輪椅和機械腿生活。

妻子在孩子5歲時,因為嚴重的冠狀動脈疾病做了心臟移植手術,結果沒撐幾個月就因為排異反應去世了。

從此言遜就和女兒言千依相依為命,他對女兒寵愛有加,從沒有因為她先天殘疾而嫌棄她,妻子去世後,更是對她呵護備至。為了女兒享受完整的愛,他沒有再娶,也不再要其他小孩。

只可惜依然好景不長,五年前,女兒18歲時,父女兩人一起出游,遭遇嚴重車禍,女兒當場喪命,言遜本人也受了重傷。

“所以……他就定制了你來代替他女兒?”杜可戰戰兢兢地問。他希望自己表現出了那種匪夷所思的狀態,也不知道成功了沒有。

好在機器人似乎對他的情緒變化沒那麽敏感,她撇了撇嘴,語氣有些無奈:“是啊,爸爸希望有個健康的女兒,但又懷念女兒坐著輪椅的樣子,所以……就給我定制了兩種模式。”

“可是……可是既然他女兒都死了,他為什麽還要研究那種藥?”杜可擰緊了眉頭,他今天見過言遜,那人肢體健全,看上去很健康。

言千依看上去挺高興的,因為杜可終於相信了她的話,順著她的思路開始回應她了,她覺得一晚上的努力沒有白費,總算交到了一個朋友。

於是她知無不言,誠實地回答:“我爸爸傷在生-殖-器官,影響性-生活,而且也不能生育了。”

杜可嘴巴張成一個o,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的?”而且還能這麽毫無障礙地說出來,她說這些字眼時,還是那種平淡無波的語氣,臉不紅心不跳。

言千依噗一聲笑了:“我只是個替身機器人,本來沒有意識的,我爸爸當然什麽都跟我說了,他經常半夜抱著我哭,跟我傾訴心裏的痛苦。他對我就像我對你,什麽都說,反正你明天就忘了,而我……本來也不會記得。”

“只是那天晚上,他抱著我說起多麽想念妻子女兒,多麽希望能再有一個孩子的時候,我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似的,就能聽能看也能感受了……但我不敢用超出情景模式的方式安慰他,我怕嚇到他。”

杜可心想這就對了,那應該就是言千依產生了自主意識的時候。

“其實我能理解他,如果早就有普羅米修斯這種藥,那他的女兒就可以有能跑能跳的雙腿,他的妻子就不需要去移植別人的心臟,而他自己,也能擁有健全的身體,做回一個真正的男人,再有自己的孩子。”言千依幽幽嘆了口氣,眸色深沈,若有所思。

杜可:“……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就算他很可憐,那也不能把我抓起來關在這裏!你即便是個機器人也應該懂吧?如果你們一直搞不出那種藥?難道要囚禁我一輩子嗎?”

言千依聞言皺起精致的眉,陷入認真而艱難的思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緩慢而沈重地搖了搖頭:“這個我不知道,我沒想過。”

杜可:“……”

杜可沒放棄,他看出言千依的疑惑和動搖,他挨近她的輪椅,把手臂上的傷口舉給她看,聲音帶著細小的哽咽:“他們用我的身體和血液做實驗,他們不應該這樣對我。你能不能……幫幫我?你那位爸爸有女兒,會思念親人,我也有親人,我想回家,我爸爸媽媽還在家等我。”

“你沒有父母了,我跟你說過了,現在已經2127年了。”言千依調轉視線,避開那道刺目的傷口,也避開杜可滾燙的視線。

“其實在這裏多少天,對你來說,不都相當於一天嗎?”她好像在安慰杜可,也像在安慰自己,為自己開脫,“……你別求我,沒用的,我不可以做背叛爸爸的事。謝謝你陪我聊天,我要走了。”她不敢再看杜可,低下頭調轉了輪椅的方向。

“……就算不能幫我,那你能帶個東西給我玩嗎?”情急之下,杜可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他緊緊抓住言千依輪椅的邊緣,被已經向前移動的電動輪椅帶出了一段距離,“比如手機、游戲機什麽的?我也會無聊,我真的很害怕……”

言千依停下輪椅,低頭看著他楚楚可憐的模樣,咬著嘴唇沈默片刻,終於說:“手機?你說的是個人移動終端嗎?我,我想想辦法,明天再來找你。”

第三天,杜可依然被拉去做實驗,熄燈之後,言千依又來找他。

繼續對他傾訴心事,繼續耐心地讓他認清現實,幾乎把前兩次見面說過的話又都重覆了一遍。

杜可小心翼翼跟她對話,既不露出破綻,又註意配合她的心情,他大部分時間都做無害小綿羊狀,抱著膝蓋披著被子,沈默不語地聽她喋喋不休,偶爾他會順著言千依的意思回應兩句,是一個完美的傾聽者。

“你昨天說想要一個玩具。”言千依心情很不錯,笑瞇瞇地拿出一個白色移動終端遞給他,杜可知道那是最普通的款式,很像過去的手機,只不多輕薄小巧許多,“我拿來這個給你玩兒,太覆雜的你也學不會,密碼就是2127,裏面有一些游戲……”

“這是什麽東西?我要過這個嗎?”杜可繼續裝糊塗。

言千依笑了起來:“哈哈,你真可愛。”她說著便當著杜可的面開了終端,調出游戲界面,還順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我知道你記不得密碼,沒關系,我每天晚上都會來找你玩的,我給你開機。你自己玩吧,我要走了,明天見。”

杜可等她走了,立即鉆進被子裏,目光緊緊鎖住終端通訊界面,不出所料,這囚室裏沒有網絡信號,但沒關系,實驗室裏有信號,杜可飛快輸入江起雲的號碼,想了想又不放心,把童維和管家的號碼也輸入進去,然後編輯了一條簡明扼要的信息——

T市西郊別墅區,言遜,地下實驗室,救我。可可。

他把信息保存,設置成有網絡自動發送的模式,然後從被子上扯了一段線頭下來,把終端綁在自己病號服的袖口位置。

做完這一切,杜可鉆出被子,額頭上全是汗,暗夜之中,他仿佛能聽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他狂咽了幾口唾沫,強迫自己保持冷靜,祈禱明天能一切順利。

第四天,杜可依舊被帶到實驗室。

他右手一直握拳揪著袖口,終端就貼在他手腕內側,已經被他的體溫焐熱了。

男醫生來帶他走的時候,他實在太緊張了,差點就忘了演戲,直楞楞地看著那人走向自己,伸出鐵鉗一般的大手,直到男醫生眉頭皺起,露出詫異神色,杜可才反應過來。

他一秒入戲,猛地往後一躲,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朝門口沖過去,嘴裏照例亂喊一氣:“這是哪裏?!你們是什麽人?!”

之後就是被男醫生和保安抓了回來摁在床上,推到實驗室,杜可進入實驗室區域時,暗自松了一口氣,如果幸運的話,現在那條信息應該已經發送出去了。

但他稍後會被翻來覆去的折騰,這個終端是藏不住的……

杜可不動聲色地左右看看,裝著動物屍體的籠子就在實驗室門口,一個工作人員推著垃圾消毒車過來,正要把這些屍體清理走。

輪床經過的時候,杜可悄悄探出右手,他一用力折斷系著終端的細線,看著那個白色的,比嬰兒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東西無聲無息地掉落進一片白花花又帶著斑駁血色的畸形動物屍體中。

丟掉它的時候,杜可心裏就像被抽空了一切,他無法確認信息有沒有發送成功,甚至不能確定終端是否處於開機、有電、有信號的狀態。

一切只能看命運了。

但他最起碼努力過。

……

杜可被救出來的時間,是在他被囚禁的第五天的淩晨。

那時候,來找他玩兒的言千依剛走不久,她有問起杜可昨天給他的終端到哪兒去了,讓杜可拿出來她還可以開機給他玩兒,杜可只好繼續裝傻問她,什麽終端?你什麽時候給過我?

言千依翻著杜可的被子找了一圈,當然什麽都沒找到,她狐疑地看了杜可幾眼。

杜可努力睜大眼睛,無辜地回視她。

言千依實在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可心裏又隱隱的不安,只好匆匆和杜可告別,提前離開了。

那一晚,杜可莫名其妙睡得很沈,他醒來時,就看見滿屋子都是全副武裝的警察了。

他還迷糊著,就被七手八腳地扶了出來,很快被轉移到一個無比熟悉的懷抱。

周圍喧雜的燈光、人聲漸漸淡去,杜可甚至不用睜開眼睛,也知道是江起雲來接他了。

多日的緊張疲倦讓他懶洋洋的只想睡覺,他往江起雲懷裏縮了縮,直到江起雲聲音發顫喚了一聲他的名字,杜可才睜大了眼睛,他看見江起雲血紅的眼睛,還有他手腕上,似乎又貼了幾處新的傷痕。

杜可摸了摸江起雲的臉,摸到一手冰涼的眼淚,他趕緊哄他,說:“你別難過,其實他們沒有傷害我,而且給我的飯還挺好吃的。嗯,還有啊,”杜可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失憶癥,還能有大有用處的一天。”

言遜很快就被抓到,地下實驗室也被清理,杜可回家之後問江起雲,他們有沒有找到那個替身機器人,江起雲告訴他沒找到,那個叫言千依的機器人,應該是趁亂逃跑了。

杜可唏噓不已,他和謝明喬交流這件事的時候,謝明喬說,其實他能理解那個機器人的心理。

“我剛剛有了意識的時候,每天看著你興高采烈出門去找江總,我的心裏就空空蕩蕩,想自己接下來的一天要怎麽過呢,時間變得無限漫長,只能盯著墻上一點點移動的太陽光斑數自己的心跳聲,只希望有一個人能在身邊,哪怕只是看著他,說一些無意義的話也好,又害怕暴露自己,每天都過得小心翼翼……”話說到這裏,謝明喬低下頭,莞爾一笑,“不過現在好了,我再也不孤單了。”

彼時他們正在高空的一家旋轉餐廳吃飯,杜可透過窗子,望向半空中穿梭來往的車輛,望向地面上各自奔忙的蕓蕓眾生,在心裏默默跟言千依說了聲對不起。

“希望她不要被人權委員會抓到吧。”杜可說。

這個案子真正了結,已經是半年以後的事了,言遜因為綁架、非法拘禁、非法研制違禁藥品,還有一些杜可沒聽過的罪名,被判了終身□□。

杜可在看守所見過他一次,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清這個人的相貌,他印象當中,這位言總是個圓潤富態的微胖子。

可眼前這個人形容枯槁、憔悴不堪,瘦得快沒有人形,連臉皮都掛不住了。

杜可心想,看守所的夥食有這麽差嗎?可能還沒有你囚禁我的時候給我吃的好?

他本來沒打算跟這個人多說話,但言遜看見他,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悔意和歉疚。

杜可就忍不住跟他說:“其實你本來挺讓人可憐的,但是你一定要把自己的痛苦轉移到別人身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現在你想不明白也沒關系,後半輩子在監獄裏慢慢想吧。”

他看見言遜的神色略有松動,露出些愁苦表情,後半句諷刺便沒有說出來:“只可惜監獄裏不比綠野仙蹤俱樂部,沒有機器人小姐能為你服務。”

……

杜可帶回的另一個消息,也派上了大用場。

元宵節之前,段睿從國外度假回來,他摟著他的小嬌娘一回到豪華公寓,就看見江起雲正襟危坐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身旁還站著兩個魁梧如山、冷若冰霜的保鏢。

段睿一看這陣勢,額頭上就冒出了虛汗,他左思右想,覺得自己最近挺乖,並沒有作死啊。

戰戰兢兢開口:“江叔,這是怎麽了?”

江起雲微瞇著眼睛,打量他身旁搖曳生姿的大波美女,冷冷地說:“給我介紹一下你這個女朋友。”

段睿急忙撇清:“這不是女朋友,就是一起玩的女伴兒。”

江起雲站起身,慢條斯理地系好西裝扣子,沖兩個保鏢揮了下手,兩人同時一點頭,氣勢洶洶上前將美女抓住,毫不留情將胳膊往後一扭,美女被迫跪在地上,淒厲地慘叫起來。

“不是女朋友?但你跟她無話不談啊,”江起雲上前兩步,貼近段睿,寒冰般的目光逼視著他,“去年年末,我帶你去出差,杜可從可可世界失蹤,那晚我著急回花錦市,囑咐你代替我參加活動,當時這個女孩兒是不是就在你房間裏?我為什麽回花錦市你跟她說了沒有?”

段睿支支吾吾,邊往後退邊說:“我,我喝多了,我不記得了。”

“我找你打聽綠野仙蹤俱樂部的事,你有沒有透露給她?”江起雲一直把段睿逼到墻角,厲聲問。

“我,我沒有……”段睿看著江起雲冷硬威嚴的臉,嚇得腿軟,他靠住墻,改口道,“我,我不知道。誰知道這小賤-人有沒有偷看我的通訊記錄……到底怎麽了?江叔?她得罪你了?那快帶走,我沒意見!”

江起雲揪著段睿的領子,把他提起來,又重重摔回墻上:“這些年我一直縱容你,是看在你祖輩的面子上,以後改改你的壞毛病,不要得意忘形,到處沾花惹草,跟誰都胡說八道,再讓我發現你管不住下-半-身,管不住嘴,就從公司滾出去,舌頭留下餵狗。”

段睿被他摔得呲牙咧嘴,一連聲:“知道了,不敢了,我錯了……”

一直到江起雲帶著他從賭場認識的那個小玫瑰離開,段睿還在亂七八糟地道歉發誓,雖說他還沒完全弄明白自己哪裏做錯了,但江叔都氣成這樣了,他就算沒錯也得先認下來。

江起雲把黑洞組織的奸細小玫瑰帶走,沒有直接交給警方,而是讓她給還在逃的奇點和小黑蛇傳遞消息。

一開始小玫瑰死不承認自己是黑洞的人,後來又說自己現在找不到奇點。

不過她這點狐貍小伎倆很快就在江起雲這只大灰狼的威逼利誘下現了原型,痛哭流涕地答應了江起雲的要求。

她要給組織傳達的信息是——

元宵節晚上,可可世界的游樂園會舉辦游園燈會,現場會有傳統抽獎送紅包回饋游客的活動,為抽獎準備了大量的現金,而相關的安保情況,她已經從段小少爺那裏了解得一清二楚。

☆、前夕

正月十五團圓夜, 月上柳梢頭,花市燈如晝。

奇點傾巢出動,帶著他的殘餘隊伍喬裝改扮,扮作游客混進了可可世界游樂園,來赴一場華麗的死亡之約。

所謂的抽獎活動自然是誘餌,就等著這些人渣上鉤,來一場甕中捉鱉。

奇點並不知道未來幾小時會發生什麽, 還十分厚道地大手一揮,讓小弟們先在花燈會游玩一圈,就算是大哥在特殊困難時期給大家的一點小小福利。

小弟們個個玩得興高采烈, 奇點要集合隊伍辦正事的時候,他們還意猶未盡。

根據小玫瑰線索的指引,他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流光溢彩的燈會悄然撤退, 偷偷摸摸溜進可可世界無人的腹地,因為據說, 存放現金的車輛會先行停放在那裏。

“這裏面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江起雲為杜可建的城市內部,據說,外圈那些娛樂場所因為利用率低, 所以對外開放,而裏邊這一大片,在杜可搬出去之後,就廢棄了……”小黑蛇像個狗頭軍師, 意氣風發指點江山,跟奇點一通介紹,就好像他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這裏面的月亮跟外邊的不一樣……”奇點擡起頭,望著天邊掛著的半圓下弦月,露出些許讚賞和遺憾,“天空用的也是虛擬仿真投影……其實這裏和綠野仙蹤一個原理,都是一座與世隔絕獨立運轉的夢幻城啊……唉,可惜了我的綠野仙蹤。”

他無盡惆悵而又燃起熊熊鬥志,綁架杜可賺了一大筆錢,勉強安定人心把組織穩定住了,今天這一票生意再成了,簡直就是重拾輝煌的前奏曲,等他東山再起,一定要重建一個綠野仙蹤。

“大哥,那就是運鈔車吧?!”一聲興奮呼喚打破了奇點的白日夢,他定睛往前一看,前面疑似是銀行的建築旁邊,停著一大兩小三輛車,幾個警衛稀稀拉拉圍在四周,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行動!”奇點一聲令下,摩拳擦掌的小弟們一擁而上。

他們幾乎沒有遇到有效的抵抗,警衛似乎毫無防備,很快就潰不成軍,四散奔逃,這讓奇點既驚喜又詫異。

不過巨大誘惑就在眼前,貪得無厭的他沒時間瞻前顧後。

奇點一馬當先砸開了運鈔車的大門。

然而車內情景讓他呆立在原地,魂魄瞬間飛散,眼前出現的不是可愛的鈔票,而是一張俊朗無儔掛著點邪氣笑容的少年人的臉。

“你好啊,奇點先生,歡迎來到可可世界。”謝明喬說著,一拳打在奇點的鼻梁骨上,哢吧一聲,骨頭斷裂,奇點哀嚎一聲向後倒去。

這一聲慘叫仿佛火星濺進油鍋,後面的小弟還沒看清怎麽回事,霎時亂作一團,手忙腳亂地舉起武器。

童維坐在車廂後部,瀟灑自如地操縱控制程序,對滿滿一車廂的機器人下命令:“去吧,孩子們!”

早在謝明喬被困在人權委員會的時候,童維一時無法救他出來,又不甘心坐以待斃,就把可可世界中這些暫時閑置的機器人都做了程序升級,更改了部分預設指令,給他們載入了戰鬥模式。

今天全部派上用場,一場機器人對人渣的戰鬥開始了。

其實不能算戰鬥,應該是單方面的全面碾壓。

童□□坐車上指揮機器人作戰,謝明喬親身下場報仇雪恨,沒過一會兒,黑洞的人就被收拾得屁滾尿流、慘叫連天。

賣油條的孫姐一把奪了某小弟的槍,緊接著一個回旋踢把他踹出三米遠;杜可的學長劉一晨,抓住兩個小弟把他們的頭撞在一起,慘叫聲中血花飛濺;江宅的管家吳伯腳底下踩一個,手裏又拎起一個,就像抓起一只小雞,一甩手扔了出去……

謝明喬一手抓著奇點,一手抓著小黑蛇,把他們扔在了車廂後面。

“怎麽樣?被當成獵物追得無處可逃,打得滿地找牙,這感覺怎麽樣?!”謝明喬用槍指著他們的頭,厲聲問。

那兩個人早已滿臉是血,委頓在地,嘴裏溢出咒罵和呻-吟,卻連一句完整的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

童維又輕飄飄地加了一句:“奇點大哥你還不知道吧?其實那天我們去綠野仙蹤,要不是你身邊這位小黑蛇兄弟幫忙,我們也沒那麽容易帶證據出來。”

奇點猛地擡起頭,用最後一點清醒的神智和兇狠的眼神望向童維。

“要不是他早就圖謀綁架杜可,杜可又正好碰上了小AA,怎麽那麽快能把小AA的芯片帶出來?明白了吧?你的綠野仙蹤,其實是毀在自己人手上的。”

兩句話一落地,地下兩個人形廢物就像被戳到了開關,他們突然動了,小黑蛇拼命朝遠離奇點的方向爬去,而奇點怔楞片刻,怪叫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撲到小黑蛇身上,跟他撕咬做一團。

就像兩只尊嚴掃地,窮途末路,只能咬住同類不放發洩最後瘋狂的野獸。

童維看了一會兒這場人肉搏殺,忽然覺得有些無趣,太低級了,簡直有辱他的審美和智商。他朝謝明喬揮了下手:“讓他們停了吧,別打死了,還要接受法律審判呢。”

隨後,他給江起雲發了消息,說這邊差不多了,可以讓警察來清場了。

……

江起雲剛剛和杜可吃完元宵節家宴,他收到童維的信息,隨手把這點事處理完,回頭一看,杜可正在給自己倒酒喝。

杜可被救回來這兩天,恢覆得還不錯,只是變得比前段日子沈默了,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綁架事件的刺激和影響,還有一部分是他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他時常沈溺於海量的回憶當中,有時哭有時笑,有時暗自嘆氣。

和江起雲的關系也微妙了起來。

他已經想起與江起雲結婚那天的細節,想起了天臺上木棉花當做戒指的求婚,還有新婚第一夜,他用圖釘紮傷了自己的手,只是為了不要睡過去,多看江起雲幾眼。

這樣的細節在那些資料是沒有的,江起雲當然不會把這些會讓杜可傷心的瑣事放進去。

現在想起來仿佛笑話一場,可當時又有多少執念和不甘。

“可可,你別喝酒!”江起雲過來,把他手裏的酒杯拿走了。

“怎麽了?”杜可詫異道,“今天是元宵節,我就喝一小口也不行嗎?肖恩教授也沒說一點不能喝。”

“你……酒精過敏。”江起雲說,“你自己不記得了,你不能喝酒的。”

杜可眼珠轉了轉,他明明記得自己上大學時跟同學出去玩,喝過酒,而且沒喝醉也沒過敏,他疑惑道:“你騙我的吧?我現在能想起很多事情了,你別想著再用我的失憶癥欺負我……”

杜可這話半真半假,帶著幾分怨懟,江起雲聽出來了,他慢慢地拖開椅子坐在餐桌邊,心裏像是被一根小刺紮了一下。

“可可,你想起什麽了?”江起雲問。

“我……”剛才那句話一出口杜可就有些後悔,他的心情隨著記憶慢慢恢覆而時好時壞,他不想被回憶牽著走,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心裏湧起一股惱火和煩悶。

“對不起,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我想起我們結婚那天的事了,求婚、去民政廳領證、拍視頻宣誓、你帶我回家,每個細節我都想起來了,本來挺高興的,可又一想到那天晚上……”杜可低下頭,盯著桌面,悶悶不樂地說,“你知道我當時有多想留住那一刻?當時你睡著了,我看著你的臉,我想你現在是我的伴侶,可一到明天就又變成沒有表白的江先生了……我不甘心,我覺得自己沒用、無能、對不起你,我就想象如果可以一直保持清醒挨到早上,那會發生什麽呢?可是我真的好困,用手一直掐大腿也不管用,然後我就在床頭櫃裏翻出了一顆大頭釘……”

杜可苦笑:“其實你當時已經了解到肖恩教授的藥可能對我有用,對吧?”

“別說了,可可……”江起雲心裏難受,他聽不下去了,他握住了杜可放在桌面上的手,杜可沒有掙脫,他才稍稍安了心,說:“對不起,可可,是我的錯。”

話題進行到這裏戛然而止,無法再繼續,因為如果再說下去,就又會回到“你為什麽這樣做?”“為什麽不帶我治病?”“到底有什麽要隱瞞?”

他們兩個人心照不宣,都知道這個是禁區,不能主動提起,以前的事杜可早晚會想起來的,那就順其自然,等他想起來再說。

在這之前,現有的安寧和平衡,誰都不想打破。

杜可既想知道過去,又害怕知道過去。

而江起雲心裏仍存有一點點僥幸,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兩個人雙手交握,沈默了好一會兒。

杜可終於擡起頭對上江起雲的眼睛,心裏百味雜陳:“我知道這一切已經過去了,我不是翻舊賬,只是……雖然事情的大概脈絡我都在資料上看到過,但有些細節重新想起來,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就好像……我以前是一個旁觀者,現在記憶回來了,就變成了親歷者,當時的喜怒哀樂,我全都要再體會一遍。”

“所以如果我情緒忽冷忽熱,說了讓你不開心的話,你能不能不要介意?”

“嗯。”江起雲點點頭,他一眨不眨望著杜可的眼睛,認真地說,“但喝酒這個事我確實沒有騙你。你可以喝一點啤酒和雞尾酒,但紅葡萄酒真的會過敏,你在可可世界的第一年,有一次我想留下你過夜,吃完晚飯,就和你開了一瓶紅酒,結果你喝了一杯,就起了一身的紅疹子。”

杜可見江起雲這樣鄭重其事,生怕自己不相信他,像個委屈的小孩。他心裏忽然又酸又軟,內疚起來:“哦。我知道了,我相信,我不喝了。”他用手指勾了勾江起雲的掌心,淺淺一笑,“你別生氣。不是我疑神疑鬼,是這個病真的很討厭,會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可信任……”

杜可想到他被綁架的經歷,無論是想要玩玩他的黑-幫小弟,對他漠然視之的實驗室醫生,還是來找他傾吐秘密的言千依,他們都認定他很快就會忘記,所以可以肆無忌憚。

欺騙他逗弄他非常容易,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而傷害他無視他,也不會有分毫內疚。

不過好在,很快他就會痊愈了。

“我不生氣,我懂。”江起雲目光深沈地看著杜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捧給他,“以後不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對你再有半個字的欺瞞。”

“好,我們不說這個了。”杜可有意偏開話題,好好的元宵節,怎麽莫名其妙就被他弄得這麽沈重了?

“話說——”他整理精神,微微歪頭,頑皮地看著江起雲,拖長了聲音,“為了留我過夜,你是不是沒少耍這種小花招?”

江起雲也順著他的心思緩和了情緒,他站起身,直接把杜可從椅子上抱了起來,杜可短促地驚呼一聲,趕忙摟住江起雲的脖子以免自己摔下來。

“小花招是有過一些,人工降雨,制造停電或者堵車,把你的東西偷偷留下讓你回來拿……總之效果都不錯。”江起雲在杜可耳邊輕聲細語,順便含住了他的耳朵尖。

“剛吃完飯,你幹什麽?”杜可驚喘了一聲。

“吃完飯正好吃你這個小甜點,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吃,不用再耍那些小花招了。”江起雲說著,便把杜可抱上了樓。

這天晚上,他們兩個做得毫無節制,發瘋似的擁抱、親吻、糾纏,恨不得把對方融化在自己身體裏。

是彼此需要,也是在對方身上發洩。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隔閡,往事中的微小裂隙,未來的隱隱擔憂,既然想不清楚,就讓它們都融化在彼此火熱的身體中,隨著吞噬一切的高-潮煙消雲散吧。

第二天早上,杜可醒過來,身體累得軟成一灘水,但心情好了很多。

他和江起雲提了另一件一直在思考的事。

既然現在他完全可以正常生活,那總呆在家裏無所事事,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杜可想獨立起來,適應新時代的生活,也該出去工作了,省的在家總被記憶困住,胡思亂想。

“……我還年輕,有手有腳有腦子,不能就在家裏靠你養吧?而且現在壞人該抓的都抓住了,我也沒什麽危險了,不出門在家要憋死的。”杜可依偎在江起雲懷裏,手指不老實地在他胸前某處畫圈圈玩兒。

“你哪裏需要我養?”江起雲笑道,“你賬戶裏不是有好多好多億嗎?現在錢已經在你自己手上了,我看你就每天吃吃吃買買買,隨便做點投資,輕松又自在,不好嗎?”

杜可想了想,說:“還是找份工作吧,沒有約束我會墮落的,好吃懶做變成豬。”

根本上說,杜可還是個傳統的好孩子,上學考試畢業工作,這就是他人生應有的正常軌跡。但要做什麽工作這確實是個問題,別說他大學沒畢業,即便畢業,英語專業在這個新時代也基本毫無用處了。

除了少數高深的學術研究,或是高端文學翻譯,這個強人工智能普遍如狗的時代,哪裏還需要學外語的人?

要說畫畫,本來也只是他的興趣愛好,藝術層面達不到大家的造詣,要論單純的技巧……可能還是比不過機器人,現在一些小朋友的美術課堂,已經出現機器人老師了。

杜可禁不住哀嘆,在這個新世界,他是一個毫無用處的人。

好在自家老公是開公司的。

“真這麽想自力更生,那就來雲和吧,把可可世界交給你運營,也算是物歸原主了。”江起雲當即就做了決定,甚至不等杜可的意見,就給秦若打了電話,讓她給杜可準備一間辦公室,再擬一份任命書。

就這樣,幾分鐘不到,杜可就成了雲和科技下屬“可可世界泛□□有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

“好好幹啊,杜總。”江起雲輕輕捏著杜可臉上的嫩肉,來回揉了揉,“以後你也要向我匯報了,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家裏人,就對你放松要求。我原本的目標,是讓可可世界一年內就獨立上市的,看看你能不能完成。”

杜可:“……!”

江起雲正經臉:“別怕,哪裏不懂就問我,公司問,家裏問,飯桌上問,床上也可以問。總能學會的。”

杜可很緊張:“那……我什麽時候去上班?”

江起雲親了親他的唇角:“再休息兩天,買點衣服,準備準備,下周一我帶你一起去上班。”

……

三月初,花錦市本就不長的冬天徹底過去,明媚春光悄然降臨,木棉花開遍枝頭,映得整座城市處處都像是著了火,飛車穿梭在一團團紅雲裏頭。

杜可開始工作了,每天跟著江起雲一起上班下班。

第一次去公司,他帶了一大箱子紅包,打算發給員工們。其實紙質紅包已經非常少見了,這些還是好不容易聯系到一家同樣罕見的印刷廠緊急訂制的。

江起雲提醒他,現在已經沒有開年發開工利是的傳統了。

但杜可執著地認為這件事很有意思,這份心意值得傳達。

“我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年看到朋友圈裏工作了的學長學姐曬開工紅包,都會特別向往,就想著等自己工作了,也去老板門口排隊搶紅包,那多好玩兒啊。”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懷念,有些憧憬,有些遺憾。

那時候的小小向往沒有機會實現了,現在他一下變成了發紅包的人。

這天雲和科技總部分外熱鬧,杜可新辦公室門外的隊伍一直從18樓蜿蜒而下,排到了大街上。員工們興致勃勃,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到這個跨越百年的傳統紅包,更想親眼見一見這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老板娘。

要不是公司提前發過內部通知,不許向外透露新任杜總的照片以及個人信息,杜可發紅包這件事非成當日頭條,刷遍社交網絡不可。

可可世界監控中心以前的員工,已經全部收編整理到“泛□□”這邊來,杜可上班第一天就去看望了他們,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些默默註視他,為他服務了三年的人。杜可記得童維跟他說過,所有可可世界的相關員工,都在世界的另一頭分享著他的喜怒哀樂,見證了他不一般的成長,他們是他“看不見的朋友”。

杜可給他們帶了禮物,是他自己畫的臺歷,時間太少,沒有按照他以前的習慣做成手撕日歷,而是做成了擺臺月歷的樣式。

他和每一個員工握手擁抱,最後對著所有人深深鞠了一個躬,聲音哽咽十分動情地說:“謝謝你們。”

“我在可可世界的那三年,每天都很開心,到處都是驚喜,那個時候我不記得,但現在已經漸漸回憶起來了,我知道是你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照顧著我,我永遠感激你們。”

有些女孩兒哭了起來,羅美珊又哭又笑,她以前一直隔著屏幕關註杜可,充當無微不至的老母親,今天終於見到了真人,興奮之情難以言表。

她緊緊地擁抱杜可,激動得有些詞不達意:“……我,我很喜歡這份工作,看著你開心我也開心,但最喜歡的還是你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不好意思,扮演了很多次你的媽媽,你別介意……但我真的很想聽到你跟我說話的聲音。現在你不再需要可可世界了,說實話,我們都覺得有點遺憾,但看到你恢覆正常的生活,我們更多的是高興。”

其實比羅美珊更高興的是秦若,自從杜可搬出可可世界,江起雲通宵加班工作的情況就有所改善,她的工作量也隨之減輕不少,現在杜可基本恢覆,能正常工作生活,這意味著江總的作息時間也要步入正軌,她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有一種終於苦盡甘來,多年媳婦兒熬成婆的感覺。

杜可的辦公室就在江起雲的隔壁,而且有一道後門直接通向總裁的專屬休息室。

杜可上班沒兩天,千頭萬緒,但又總是不能安心工作,因為他的大老板江總總是要穿過休息室,從他辦公室後門過來騷擾他。

這天下午,杜可正在辦公室愁眉苦臉地看報表,他本來數學就差的要命,看見那麽多密密麻麻的數據簡直像在看天書,剛副總已經給他解釋了半天,他現在正對著自己的筆記一點一點地研究。

後門輕輕開合,江起雲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出現了。

“可可,休息一會兒。”江起雲把水果放在桌子上,從身後把他圈在懷裏,從果盤裏拿了一瓣橘子,餵給他吃。

杜可沒精打采地吃了,還盯著眼前的報表,長嘆一聲:“唉,我怎麽什麽都不會。”

“別著急,總要一點一點學的,”江起雲說,“你那兩位副總都是很有經驗的資深經理人,像這些數據性、事務性的工作你可以交給他們還有助理去做,你目前就先熟悉情況,多做做調研,可以先把工作重點放在營銷和策劃上。你有想法有創意,先做自己擅長的……”

杜可扁扁嘴,他也知道什麽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江起雲這樣耐心地安慰他,教他,他心裏其實挺熨帖的。

杜可向後仰起臉,往上蹭了一下身子,吧唧一個吻落在江起雲唇角上。

沒想到這一下惹火上身,江起雲眸色一暗,捉著他的下巴兇猛地吻了下來,手從領口探進他襯衣裏,在他胸前肆意妄為。

杜可叫苦不疊,剛要抗議,江起雲索性將他的轉椅向後一轉,面對著他俯下身來,膝蓋搭在轉椅上,卡進他兩腿之間,手抓住了他的皮帶扣。

“不要……”杜可趕緊抓住他的手,眼神惡狠狠地抗議。昨天晚上他努力工作加班到很晚,江起雲一直等他,直到最後失去了耐心,直接過來把他拖進了休息室裏,換著花樣折騰了大半夜。

今天他後面還隱隱作痛,江總這大白天的又要在辦公室公然調戲下屬了嗎?

幸好這時傳來了敲門聲,杜可一把推開江起雲,應了一聲“進來”,他手忙腳亂地整理好衣服,那邊門一開,是他的小助理進來了。

小助理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後悔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江總神色淡然,倒是看不出異樣,但她的新上司這位小杜總,臉紅得仿佛煮熟的蝦米,衣服也皺巴巴的,淩亂的發絲垂下來,眼睛裏水汽迷蒙……

簡直好香-艷一幅美人春-心圖,看得小助理一顆心小兔亂跳。

江起雲斜了她一眼,冷道:“你看什麽呢?”

小助理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急急忙忙放下一份文件就退了出去。

“對,對不起,江總。”

“出去把門關好,不叫你不用進來了,要是有人來,也讓他先等著。”江起雲淡淡吩咐。

門剛一關好,杜可就覺得危險將至。

果然不出所料,江起雲直接把他抱到了辦公桌上,電腦文件統統掃到一邊,他托著杜可的背,把人輕輕放倒。

隨即整個人壓上來,鋪天蓋地的熱吻席卷而來,把杜可的反抗全堵了回去。

杜可用力咬著下唇不敢叫出聲,他在載浮載沈的快-感中迷迷糊糊地想,起雲這是怎麽了?難道因為春天來了,所以像小動物發-情一樣要不夠嗎?他最近真的有些縱欲過度,總搞得像末日狂歡似的。

江起雲確實變得越發粘人,越發癡纏起來,他看見杜可就想抱他,抱了又想親,親了就想要,只要開始就停不下來,非要把兩個人都搞得筋疲力盡,實在做不動了才罷休。

江起雲這樣或許也有原因可以解釋,杜可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他現在已經記得在可可世界生活的細節了,他重新開始畫畫,他會把新想起來的記憶中的場景畫下來。

江起雲前幾天就看見他在畫一幅彩鉛,畫上是他們兩個人在學校後門麻辣燙小店吃飯的情景,江起雲註意到一個細節,畫上小店的食客當中,童維也出現了。

他想起那是可可世界開始運行不久,童維去檢查學校周邊小店機器人老板們的工作狀態,順便試吃了一下這家麻辣燙。

可可世界的記憶快要補全了,再往前推,就是漫長的冬眠,再然後,就是冬眠之前那些痛徹心扉不堪回首的歲月。

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那把懸在頭頂的屠刀,早晚有落下的一天,江起雲想要抓住最後這點可以握在手裏的時光,未來怎樣無法預料,未來的幸福就像薛定諤的貓,他能做的,只是在貓被放進盒子之前,抓住一點尾巴上的毛。

……

三月底的一天,天上下起靡靡的小雨,天地萬物都被攏在一層薄紗裏,空氣潮濕得仿佛能直接擰出水,墻壁上、地板上都洇出了細細的水跡。

清晨天光幽暗,江起雲醒得比平時要晚一些。

他習慣性地向身旁摸索,但摸了個空,他睜開眼睛,看見杜可抱著被子一角坐在床頭,正低著頭,摩挲無名指上的婚戒。

“可可……”江起雲喚了一聲,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喑啞得不成樣子,就像有預感似的,他的心忽悠一下跌進了谷底。

杜可擡起頭,眼睛腫得像兩只桃子,臉上布滿交錯的淚痕。

江起雲覺得奇怪,杜可一直在哭嗎?為什麽他什麽都沒聽見?

“我昨晚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杜可緩緩地開口,聲音發抖但是語調平靜,“我夢見一群怪物一直在追我,我拼命跑對你喊救命,但最後還是被他們抓住了,他們把我抓起來,砍斷手腳丟在街上……後來那些怪物的臉又變成了人臉,我腦子裏突然多了一堆很混亂的記憶,我分不清是夢是醒,一直到剛剛,徹底醒過來看見你還在身邊。”

“那些並不是夢,對吧?4月7號那天我出的事故不是車禍,我是被人綁架了當做要挾你的籌碼,對嗎?”

“是。”時空似乎都失去了意義,不知道過了多久,江起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不是夢。之後三年你顛沛流離,受盡苦楚,都是因為我……和我的家人。”

窗外天色迷蒙,細細的雨絲被風吹得斜斜打在窗玻璃上,發出碎玉般的聲音,濕冷氤氳的水汽從窗縫中漫進來,一點點浸入杜可的心底,從骨髓裏彌漫出的寒氣很快入侵四肢百骸,他打了個冷噤。

他用左手撫上自己的右臂,記憶當中無法忍受的疼痛仿佛蘇醒了,他閉上眼睛,把下唇咬得發白。

“可可,當年……”

“不用解釋了,我相信你不是有意傷害我的,”杜可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無數情緒凝成一個苦澀的笑,“但那段記憶實在是……太慘烈了一點,我想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一個人靜一靜。”

江起雲知道,遇到傷心難過的事,杜可總是習慣先把自己關起來獨自舔舐傷口,之前那段每天都靠影像資料搞清楚真相的日子,他就是這樣。

所以他點了頭:“我先出去,就在門口,有任何需要你就叫我。”他說完,便起身披衣服出門。

杜可在身後叫住他:“起雲,我的意思是,想暫時搬出去住。”

“什麽?”江起雲好像沒聽清,扭過頭緊盯著他,臉上的表情很受傷。

其實隨著杜可記憶的恢覆,他們的關系漸漸變得微妙起來,江起雲能感受到,今天可可徹底想起了往事,他現在的反應已經算是非常冷靜和理智了,江起雲甚至做過最壞的預想,如果可可當場情緒崩潰,或是立即要求跟他分手,這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現在他只是說要搬出去住而已,看似沒有超出預期,但是……還是令江起雲難以接受。

“一時想起太多事情,我沒辦法……還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和你相處。”杜可偏開了目光,望向窗外。

……

三天後,江起雲在市區的一套公寓,這裏離公司很近,以前杜可沒搬回家時,江起雲經常一個人住在這裏。

杜可執意要走,江起雲最後答應了,但他實在不放心,提了兩個附加的條件,一個是只能住在他的房子裏,還有一個要周管家跟在他身邊照顧。

杜可答應了,當天他就從海濱的別墅裏搬了出來。

杜可正在畫畫,搬出來這幾天他幾乎沒有出門,跟公司請了病假,大部分時間他沈默不語,望著窗外發呆,這場春雨綿綿不絕,木棉花被雨打風吹落了一地。

杜可懶洋洋的,在紙上胡亂塗鴉,看到窗外有什麽就畫什麽。

這時候傳來了門鈴聲,他以為是江起雲來了,正猶豫要不要去開門,門外又傳來喊聲:“可可,是我。”

是謝明喬的聲音。

杜可丟下筆,出去把門打開了。

謝明喬笑得溫和燦爛,就像以前在可可世界,每天早上給他買早飯時那樣,舉起了一個塑料袋。

“給你帶了點吃的,我能進去吧?”謝明喬說。

“都帶吃的了,當然能進。”杜可把他讓進門裏,“外面很冷吧?”

“到處都濕漉漉的,”謝明喬皺起眉,“以前我感覺不到這些,現在這個新身體很給力,對溫度濕度敏感的很,才知道當人類這麽麻煩。”

杜可勾唇一笑,和他在餐桌邊坐下,把他帶來的晚餐打開,是兩份打包的麻辣燙。

“是我自己做的,應該和學校後面那家差不多味道,你不是最喜歡了?”謝明喬得意洋洋。

“你怎麽知道味道差不多?你有味覺了?”杜可拆了筷子,嘗了一口他最愛的豆皮,不得不承認味道相當不錯。

“嗯,差不多,我不太能吃辣。”謝明喬好像想到什麽有趣的事,笑得傻乎乎的。

杜可知道他來幹什麽,不放心他,過來看看,順便探聽過去的事,再由此決定是勸他回去,還是勸他幹脆跟江起雲分開。

果然,等杜可差不多把那一碗麻辣燙吃完,謝明喬終於忍不住了,他目光閃爍看了杜可好幾眼,終於下定決心問:“可可你到底想起什麽了?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江總他在隱瞞什麽?”他早就想知道了,他前前後後搞出那麽多事情,為杜可揭露可可世界的真相,帶著杜可私自跑出來,不都是因為那個源頭嗎?

杜可緩慢仔細地把桌面收拾幹凈,安靜與他對視片刻,微微垂下眼眸,說:“你知道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謝明喬:“聽小白兔說過,你碰巧救過江總的命,而他其實已經默默關註你很久了,然後用一張家教招聘啟事把你給拐到了身邊。”

“嗯,”杜可微微一笑,陷入了悠遠的回憶,“我一開始去給他當家教的時候,對他這個人說不上喜歡,對他的家人是明確的不喜歡。我總覺得他雖說長得帥,但太高冷了難以親近,而且我跟他……各方面差別都太大,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理智能控制的,我的心我自己也管不住。相處久了我慢慢地被他吸引,把他放在心裏偷偷喜歡了,糾結了很久,計劃了很久,終於打算在他生日那天去告白,還特意在那天的日歷上畫了紅色郁金香。”

“我想要送他一幅畫,那幅畫你知道的,你看過無數遍了。……畫了在江邊一起看夕陽,我當時對愛情的想象就是那麽簡單,我畫了很多幅,最終挑了一張最滿意的,小心翼翼包起來,放進書包裏的時候還在許願,希望他看見這幅畫就能明白我的心意,希望他就算不接受也能拒絕得委婉一點,不要讓我太難堪……”

“可是沒想到,”杜可苦笑,“沒想到第二天,我甚至沒能走到他面前。”

“4月7號那天,我醒得很早,又興奮又忐忑,出門騎車直奔江家,前一天晚上下了雨,那天早上是雨後初晴的好天氣,我騎車經過的街道上,到處鋪滿了木棉花。走到一條僻靜的小道,我看見馬路上有一只被撞傷了的小狗,它倒在車來車往的地上起不來,身下有一灘血,我把車放在路邊過去看……就在這時候,有一輛車開過我身邊,我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呢,車門一開伸出兩只手,就把我給拖了上去。”

他的人生,就在那一刻,被徹底地改變了。

像一條小魚被卷進命運的洪流,開始一場跨越百年的遷徙。

☆、往事

而與此同時, 童維正在江起雲家裏,兩人就著窗外蒙蒙細雨,喝著杯中略有些苦澀的酒,聽江起雲講起當年的往事。

“……我有一個哥哥,是我爸跟他初戀情人生的孩子。我爸為了事業發展娶了我媽,卻又暗地裏和前情人藕斷絲連,我從小就看著我媽為了那個女人和私生子郁郁寡歡, 我有多厭惡我爸爸,有多恨那個女人和所謂的哥哥,不用我說, 你就能明白吧?”

童維點了點頭,聽得很認真。如果沒有這樣的天氣,這樣的酒,沒有杜可的離家出走, 江起雲怕是永遠也不會對他提起這些幽暗的往事了。

江起雲的母親憂思郁結,悒悒而終, 江父得寸進尺,沒過多久就把他的真愛初戀和私生子接回了家,江起雲那時候只有12歲,外公外婆早已故去, 無依無靠,只能被迫和這些深惡痛絕的人生活在一起,看著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自己從名正言順的大少爺變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他當然不甘心, 而他哥哥江起正同樣不甘心,雖說現在有了父親寵愛,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而且之前十幾年都得不到父愛,背負小三私生子的罵名,如今終於揚眉吐氣,每天想的就是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把弟弟徹底踩在腳下。

這一對兄弟仿佛針尖對麥芒,從小鬧到大,對方想要的、喜愛的就是我要搶奪或者毀滅的。後面情況愈演愈烈,從小打小鬧漸漸升級成陰謀詭計人身傷害,江父不得不管了,他的辦法簡單粗暴,就是把江起雲送出國上學。

江起雲在國外沈澱了幾年,回來之後心思愈發深沈,不再屑於和哥哥幼稚地你爭我搶,而是把精力放在了事業上,他在雲和掛職鍛煉,兢兢業業,沒用多久就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一向偏私的父親也開始對他刮目相看。

江父畢竟老了,偌大家業總是要傳承的,而這時他的真愛初戀也已經故去數年,他對兩個兒子的看法漸漸發生了改變,有意無意地流露出要把雲和交給小兒子的意思。

江起正意識到了威脅,他和父親新娶回家沒兩年的小嬌妻蘇瓊眉來眼去勾搭上了,他們狼狽為奸,密謀除掉江起雲,獨占家產。

那次的車禍事件就是他們策劃的,但因為杜可的意外介入,江起雲得救了。

江起雲傷愈出院之後,一面忍不住相思,把杜可請到他家裏當家教,和他保持若即若離的關系,另一方面,繼續和哥哥明裏暗裏地爭鬥,調查車禍事件幕後的真相。

一開始江起正對這個每周出現一次的小家教並沒在意,他想也許是沒有朋友的弟弟隨便給自己找了個玩伴,直到他發現蘇瓊對杜可青眼有加,關懷備至,他才開始留心起杜可來。

還因為這個,跟蘇瓊吵過兩次,說她水性楊花,不知檢點。

這一留心起來,他就發現真正有意思的地方不在於蘇瓊對小鮮肉多看的那幾眼,而在於江起雲對這個小家教的態度。

他越觀察,越是發現江起雲對杜可很不一般,雖然表面上,他依然一副冷淡倨傲的態度,但細節上對杜可的關心,還有那種初次喜歡一個人時亮到發光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江起雲會盡量把每個周六上午的時間都空出來,為此不惜周五通宵加班,而每到周六早晨,他就開始心不在焉,吃早飯的時候都要不時望向門邊或是看著手機,杜可一到,他就高興得像個得償所願的孩子。別人看不起來,江起正卻一絲一毫也沒放過,這麽多年你來我往,他對這個弟弟的脾氣秉性簡直不能更了解,他知道能讓江起雲微微揚一下嘴角的事,要是放到別人身上,那肯定要歡呼雀躍了。

他還發現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弟弟,居然會親自為了小家教下廚切水果,家裏沒人的時候,還會留下他和他一起做飯吃,他會不動聲色地準備杜可愛喝的檸檬茶,還悄悄把洗發水沐浴露都換成了薄荷味。

杜可走時,他會短暫的悵然若失,接下來兩三天元氣滿滿,可到了大約周三,又開始神思不屬地想念。他開始更加註重衣著打扮,偶爾還會在鏡子前擺Pose做鬼臉,神情有些自戀。他刷社交網絡的時間多了起來,偶爾還會講幾句最新的梗和流行語……

這些改變悄然發生,都被江起正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再一調查,原來意外救了江起雲一命的正是這個杜可。

沒過多久,江起正又看到一件事,這件事讓他徹底明白了杜可在弟弟心中的分量,他終於找到江起雲的軟肋了。

那個周六,他上午出門,中午回家取點東西,經過江起雲書房,見門是虛掩著的,便湊上去偷看。

明媚春陽光照滿室,杜可頭趴在桌子上好像是睡著了,陽光撒在他頭發上和側頰上,點點碎金斑駁閃亮,江起雲手肘撐在桌面,托著下巴認真地看著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明亮。

看了一會兒,他輕輕俯下身,嘴唇若即若離地碰觸杜可的側臉,然後又飛快地躲開了,動作那樣溫柔繾綣小心翼翼,像是在碰觸一件覬覦已久卻又害怕玷汙的寶物,既想得到,又害怕自己配不上,會失去。

呵呵。江起正在心裏嘲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冷若冰霜淡漠驕傲的弟弟,也有這樣糾結敏感充滿了少女心的時刻。

如果這都不是愛,江起正想不到弟弟還會怎樣表達愛了。

很快就到了2018年的春天,這時候同時幾件事將所有矛盾推到了爆發的時刻。

先是江父生病住院,在醫院見了公司高層以及幾個律師,似乎是在考慮退休接班以及立遺囑的事了。

而江起雲經過艱難地調查,終於掌握了江起正陰謀暗殺他的證據,同時,他還發現了哥哥和繼母蘇瓊私-通勾結的事實,他準備扣押這兩個人,把證據交給父親和警方,一擊即中,徹底把江起正打壓下去,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一切準備就緒,行動即將開始的時候,本來已經好轉隨時可以出院的江父,病情卻突然急轉直下,醫生深夜通知江起雲馬上到醫院去,說是江老先生不行了,讓他過去好交代後事。

江起雲收拾了證據就往醫院趕,臨出門卻被江起正帶著人給堵了回來。

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江起正得到消息,搶先了他一步。

江起正和蘇瓊知道事情已經敗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們高價雇傭了一個犯罪團夥,從在醫院做手腳謀害江父,到扣住江起雲,再到綁架杜可,一切都是精心策劃。

他們逼江起雲轉讓股份,簽聲明放棄遺產繼承權,逼他承認他們偽造的遺囑。

江起雲當然不會答應,他如果簽了也是死路一條,更何況父親還在醫院裏生死不明,他必須拖延時間,段家應該很快就會察覺到異常,段思和一定會想辦法來救他。

“我說弟弟,你別再硬撐了,簽幾個字而已,簽完大家都輕松,或許我心情好,還能給你一筆錢讓你找個小島去養老,”江起正抓著江起雲的頭發,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別以為你拖下去,我就拿你沒辦法!”他從手下手裏接過槍,子彈上膛,拉開保險,把槍口頂在了江起雲的眉心上。

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太陽升起照向雨後的大地。軟硬兼施,手段用盡,可是江起雲還是死撐著不肯簽字,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了,江起正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他雙目赤紅,胸膛劇烈地起伏,只差最後一步了,往日的仇怨要在今天了解,往後的太平也靠著今天奠基。

“你不是已經殺過一次了嗎?”江起雲吐出一口血沫,冷漠地註視著他,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開槍啊。”

“你……!”江起正用槍托狠狠砸向江起雲的頭,他不是不敢開槍,而是不能,這兩年江起雲專註事業,已經深得父親信任,占有雲和大量的股份,並且在公司裏培植了自己的心腹勢力,如果沒有他的簽字首肯,江起正無法繼承全部家業,即便入主公司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不能服眾。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江起正接了個電話,臉上神色舒展開來。

他蹲下身,重新把筆塞在江起雲手裏,咬著牙根一字一字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簽不簽?!”

江起雲把筆丟掉,偏開頭閉上了眼睛。

“看了這個你也不簽嗎?”江起正陰森冷笑,用力按壓江起雲額角的傷口,強迫他睜開眼睛,“你看看這是誰?”

一陣劇痛鉆心徹骨,江起雲顫抖著睜開眼睛,眼前是手機屏幕上的視頻畫面,杜可被綁在一張鐵椅子上,身處一間廢棄廠房的中央,他身邊圍著四、五個兇神惡煞般的打手,手持棍棒,還有的拿著槍。

杜可眼睛上蒙的布被拿掉了,他適應了一下光線,看清周圍的情況,隨即開始拼命掙紮起來,他淒厲的哭喊聲穿透屏幕,像錐子一樣戳穿江起雲的耳膜,又把他的心紮得稀爛。

可可?他們用可可威脅他?!

這時,畫面那邊的杜可也看見了他,杜可先是楞了一下,隨即仿佛看見了救世主,他不顧一切地大喊起來:“江先生!江先生這是怎麽回事?這些人為什麽要抓我?救救我,救我啊,江先生!”

江起正嘲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見了吧?弟弟。你的小寶貝在向你求救呢,怎麽樣?你救不救?你乖乖簽了字,他平安無事,你要還是癡迷不悟,我可不敢保證那些兄弟們會做出什麽事來。”

“你……”江起雲掙紮著擡起頭,他想要爬起來,卻被江起正踩住了手指。

“我怎麽了?”江起正居高臨下看著他,冰冷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刀鋒,“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嗎?其實你有什麽資格輕視我,你憑什麽跟我搶?爸爸始終愛的都是我和我媽媽,你媽才是小三,你才是不該來到世界上的那一個……現在該你求我了,求我讓你簽字,求我放了你的小杜老師……”

那一刻,江起雲的腦子裏閃過很多念頭,郁郁而終的母親,被漠視被放逐的不甘,你死我活的爭鬥,躺在醫院不知生死的父親,他在雲和拼盡全力爭取下來的大好局面……

如果他簽了字,就會失去一切,一敗塗地,過往所有努力化作泡影,他很可能會死在這裏,再也沒有希望和未來。

憑什麽讓這些卑鄙小人得償所願,叫他怎麽甘心?

而且,即便他答應他們的要求,杜可就能沒事嗎?如果讓他們知道,他真的在乎杜可,那只會把杜可至於更危險的境地。

以江起正的心性,既然把事情做到了這一步,肯定是不會再留後路,多年積怨深重,他現在要報仇,難道不會趕盡殺絕?

“你抓他幹什麽?”江起雲竭力仰起頭,鮮血流過眼睛,讓他看起來面目猙獰,他輕蔑而冷淡地笑了笑,“他不過是我雇來打發時間的一個小玩意兒,你以為我真會在乎他的性命?”

江起正瞇起眼睛,神情一僵,他有一瞬間的動搖,心想難道真是我判斷錯了?但很快他將這點心虛掩飾了過去,冷笑一聲,對著手機屏幕說:“咱們少爺還是不聽話,給他的小家夥一點滋味嘗嘗。”

那邊應了一聲好,緊接著,江起雲就看見他們把杜可連人帶椅子踹倒在地,杜可的頭重重撞上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他發出了一聲慘叫,然後就是拳腳棍棒相加,和更多的哭喊聲求救聲——

“江先生,救救我——”

“啊!求你們,別打了……”

“嗚,誰能救救我……”

那些聲音像龍卷風,在江起雲心裏狂暴肆虐,很快就扯斷了他的神經,摧毀了他自以為堅強冷硬的最後防線。

“停下!我簽我簽!你快放了他……”江起雲嘶吼,他掙紮著跪起來,撲到江起正身上,“我和你之間的事跟杜可沒關系!你現在放了他,確定他安全,我就簽字!”

旁邊蘇瓊在催促:“阿正,你快點吧,時間不早了!快讓他們放人,你把文件給他讓他簽啊!”

然而,江起正似乎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可以羞辱弟弟的機會,他想再玩一會兒,他低頭看著江起雲,挑眉笑道:“你求我啊。”

這時,手機裏傳來的毆打慘叫聲已經平息下去,可江起雲看不到杜可的情況,他心急如焚,想想自己剛才的堅持簡直可笑,他根本就忍受不了杜可受到一點傷害。現在他只希望杜可能平安,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了,生死無所謂了,覆仇、事業、家產,全都可以不要。

“我求你,哥,我求你,你放了杜可……他是無辜的。”江起雲抱著江起正的腿,仰臉看著他,臉上滿是血和淚。

“阿正,別玩兒了!”蘇瓊急道,“再拖下去萬一出變故……”

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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