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可醒來，盯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第一個念頭就是今天周六，是他去給江起雲上課的日子。

除了這件事，沒有什麽能讓他克服懶癌，在周六起床了，他迅速爬下床，洗漱完畢，剛要拎著書包出門，就見謝明喬推門進來，手裏還拎著豆漿油條。

“可可，你今天起這麽早？”謝明喬問。

“嗯嗯。”杜可躲閃開他的目光，從他身邊溜了過去，他不太想面對謝明喬，畢竟拒絕了對方的示愛，多少有些尷尬，而且他現在真的沒時間。

“不吃了早飯再走嗎？”謝明喬問。

“不了，我趕時間。”杜可說著，頭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謝明喬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裏凝聚著深深的失望，他小聲喃喃道：“可可，早點回來。”

謝明喬像往常無數個日子一樣，在杜可離開之後，回到書桌前坐下來，他掀起衣服，打開自己肚臍處的充電接口，將一根電源線連進自己身體。

安安靜靜的，等著杜可回來。

以前他沒有意識和情感，從不覺得時間難熬，但今天他的心境很不同，他向窗外張望，除了偶爾有鳥雀嘰嘰喳喳飛來飛去，四周一片寂靜淒清。

隨著杜可的離開，充當背景的機器人全都停止活動，有的就近去充電，有的就停在路上，保持著說笑或是思考的神情。

孤獨和無聊仿佛冰冷的潮水，一點點侵蝕堤岸，淹沒沙灘，最終滲進骨頭裏。

謝明喬只好靠著回憶消磨時間，他想起和杜可相處的點點滴滴，杜可對他總是心懷愧疚，心虛又靦腆地跟他道歉，臉紅紅的樣子特別可愛。

他又想起童維，模糊的記憶中，他到可可世界之前，在童維家裏的實驗室裏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我記得童維牽著他的手在庭院裏走路，他每邁出一步，童維都很高興，冬日的陽光灑在身上，也照著角落裏的殘雪。

那個世界和可可世界是不一樣的，可可世界只有春天，而那個現實世界會下雪。

……

杜可騎著車，碾壓過一路木棉花瓣，直奔江宅，他的心情既雀躍又忐忑，他糾結了好久終於打算在今天表白，但是又害怕自己臨門一腳就慫了……而且萬一，他鼓足勇氣說出來，江起雲拒絕怎麽辦？

如果是那樣，他倒是可以和謝明喬同病相憐，抱在一起悼念還沒開始就逝去的愛情了。

杜可到了江宅，剛被管家領進去，還沒換鞋子，就見江起雲一身戶外休閑打扮走了出來，笑容燦爛地對他說：“早啊，杜老師，今天天氣好，不如我們出去寫生吧。”

杜可保持著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姿勢，楞住了，他從沒見過江起雲這樣和風細雨般的笑容，印象當中，這位雇主兼學生是清冷淡漠的性格，話不多，笑得更少，對他這個雇來解悶的家庭老師是如此，對江家自己人也是如此。

也正是因為這個，杜可對江起雲早有愛慕之心，卻一直不敢說出來。

不過隨著相處的時間累積，杜可對江起雲漸漸熟悉和了解，他覺得他所謂的冷漠只是表象，他內心深處有著細膩溫暖的一面。

杜可記得很清楚，他對江起雲第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是在去年秋天。

那天花錦市陡然降溫，杜可從江起雲家裏出來時正是中午，可天空陰雲密布，黑沈沈的仿佛深夜，冷風呼嘯，把街道翻攪得一片狼藉。

杜可出門從不記得帶傘，眼看著暴雨將至，他在江家門外唉聲嘆氣，一遍遍刷新著手機頁面，希望能叫到一個出租車。

江起雲開著車出現了，停在他面前搖下車窗，言簡意賅道：“快下雨了，我送你。”

杜可剛剛拿了人家的課時費，現在讓雇主犧牲午飯時間來送他，心裏十分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我叫了車很快就來，江先生去吃飯吧。”

江起雲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把他看得心裏發毛，乖乖坐上了車子的副駕駛。

他坐進車子的一瞬間，仿佛看見江起雲微挑嘴角笑了一下，杜可懷疑自己眼花，這有什麽好笑的嗎？

回學校的路上，遇到交通事故，他們的車被堵在路邊，前後都是煩躁憤怒的司機，催命似的車喇叭聲此起彼伏，雨已經下了起來，大風把雨絲吹得斜斜飛舞。

杜可一向心寬，才不會為堵車的事生氣，江起雲也不惱，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方向盤。

江起雲不說話，杜可只好扭頭去看窗外，路邊的芒果樹被碩大成熟的芒果壓彎了枝頭，青皮透黃的芒果被風吹著搖來擺去，仿佛觸手可及。

杜可露出一絲笑，咽了一記口水。

下一秒，他感覺江起雲動了，沒有打傘，直接跨出車門，從車尾繞到人行道上，踮起腳尖，一手扶住隨風亂擺的枝丫，一手去摘樹上的芒果。

他的頭發和襯衣很快就被雨水打濕，衣服緊貼在身上隱約能看見線條流暢的肩膀和後背，因為伸長手臂的緣故，後腰處露出一小塊白皙的肌膚，水滴順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流了下來。

杜可呆呆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喉結上下滑動。

江起雲摘了兩個最好看的芒果回到車上，抽出紙巾把上面的水珠擦幹凈。

杜可打趣道：“下著雨還去摘芒果，你也太拼了吧。”

“你不是想吃嗎？”江起雲把那兩個芒果一起遞了過來。

杜可這才反應過來這芒果是給他摘的，他接過來，覺得臉上火燒火燎，怕是連耳朵尖都紅透了。

杜可記得，那兩個芒果，他當場剝了一個和江起雲分了吃，另一個帶回宿舍，一直都舍不得吃。

他有記手賬的習慣，當天就把這件小事記了下來，畫了兩個大芒果在手賬本上，最後寫道：

今日成就：get清甜芒果兩只，對冷面雇主的好感度上升10個百分點。

……

不過即便外冷內熱的江先生對他時有關照，笑容滿面地要拉著他出去寫生這還是頭一遭。

杜可欣賞夠了江起雲的笑顏，終於接上話：“好啊，你想好去哪裏了嗎？”

江起雲點頭，背起早已準備好的背包，和杜可一道出了門。

他們來到花錦市很有名的一片濕地休閑公園，這裏是一道狹長的海灣，沿著海岸線修建了風景秀美的棧道，棧道後是大片青翠草坪，紅樹林裏時而有飛鳥白鷺盤旋而上，清脆叫聲劃破天穹。

周末，不少市民會在棧道上騎車跑步，在草坪上聚會野餐，吹吹海風，捉魚看鳥，再愜意不過了。

杜可和江起雲就在一片樹蔭下擺開畫具，一邊閑聊一邊畫畫。

“對了，江先生，”杜可隨手勾勒著海邊的風景，顯得心神不定，“今天是你生日，我帶了禮物送你。”

“哦？”江起雲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轉頭看他，“那現在就拿出來我看看。”

杜可抿嘴一笑，臉有點發燙，他掏出硬紙筒遞了過去：“我知道你什麽都不缺，就畫一幅畫送給你。”

江起雲點頭接過，當著杜可的面展開那幅畫，畫上他和杜可坐在江邊木棉樹下看夕陽，手拉著手。

這幅畫他已經看過無數次了，還有無數次等著他去看。

杜可的心幾乎從胸腔裏跳出來，智商正常的人看見這幅畫都能想到他要表達什麽意思，他緊緊盯著江起雲，生怕錯過他最細微的神情，仿佛在等待命運的宣判。

江起雲從畫面上擡起頭，嘴角漸漸浮起笑意，他忽然抓住了杜可的手腕，用力有點大，讓杜可措手不及。

“小杜老師，你喜歡我？”江起雲問。

杜可沒從江起雲臉上看出無奈或是不屑，他的膽子大了一些，認真地點點頭：“我……我們可以嗎？”

江起雲拉著他的手腕一用力，杜可坐不穩，跌進了他懷裏，這男人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撲面而來，杜可險些被甜暈過去。

“我也喜歡你，想要跟你共度餘生，一起吃早餐，一起看夕陽的那種喜歡。”

杜可只覺得腦子裏嗡嗡響，這麽順利？！

共……共度餘生？！

他不過只表了個白而已，戀愛剛剛發芽，就談到餘生了？

江起雲托著他的頭，和自己分開一點距離，用大拇指指肚摩挲過他的嘴唇，柔聲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男朋友了，我現在可以吻我的男朋友嗎？”

杜可又是激動又是羞澀，他望著江起雲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有種沈入夢中的不真實感，他本能地渴望著對方的親吻，但還有一絲清明的理智在，現在可是光天化日的在外面，如果他們兩個男的公然接吻，那左邊不遠處正在打牌的四個男人，右邊不遠處靠著樹聊天的兩個姑娘，還有在眼前跑來跑去放風箏的小男孩……他們會作何感想呢？

“咱們在外面呢，”杜可小聲提醒，同時偏過頭去，“不太好吧？”

“你不敢？”江起雲眼含笑意看著他，說，“那不如我們打個賭，要是我贏了，我就親你，你不能拒絕。”

反正今天江起雲一直不正常，杜可算是看明白，也豁出去了。

“賭什麽？”杜可問。

“你看見那邊的兩個女孩兒了嗎？”江起雲指著不遠處一棵合歡樹，下面的石凳上坐著兩個年輕女孩，一個白裙一個紅衣，正親密地交談。

“我賭左邊那個穿白裙子的，一分鐘之內會哭出來。你信嗎？”江起雲篤定地說。

“啊？”杜可失笑，“怎麽可能？”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聽不清兩個女孩在說什麽，也看不出她們有任何激動或悲傷的情緒。

“我們來計時。”江起雲興致勃勃，他拿出手機按下秒表，同時摸到手機背面的一個小小凸起，悄悄按了一下。

與此同時，一道數據信號飛離可可世界，出現在雲和總部可可世界監控中心。

值班程序員江帆看見監控臺上紅燈亮起，他迅速依靠之前的監控數據識別了這道指令。

“怎麽了？老板有什麽需求？”他同組的美女程序員羅美珊問道，“需要我嗎？”

“你不用管，很簡單的需求，我來處理就可以，老板只是要讓一個C級角色哭。”江帆的手指飛速動作，在平滑的觸摸鍵盤上輸入了一串指令。

他敲下回車鍵的同時，可可世界中坐在石凳上的機器人女孩突然停止了話音，下一秒，她臉上的表情緩慢而自然地由喜悅轉為平靜，再由平靜轉為悲傷，直到嘴唇發抖，落下一滴眼淚。

程序員不僅指揮白裙子女孩哭，為了場景更加合理，他同時給了另外一個紅衣女孩指令，紅衣女孩隨即摟住白裙女孩的肩膀，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你看，我就說吧。”江起雲得意洋洋地朝杜可展示手機屏幕，“46秒。”

“你，你是怎麽知道的？”杜可既震撼又驚喜，“你是未蔔先知的神仙還是會基本演繹法的福爾摩斯啊？”

“我只是個想現在就親親我男朋友的普通人。”江起雲說著，一把摟過杜可細瘦的腰，將他牢牢圈在懷中，低下頭，強勢而鄭重地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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