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廣場的樓層內部是環形的設計，扶著圍欄看可以看到一層環一層的往下繞，燈光璀璨，如水晶宮一般，而圍欄本有一米四左右，站旁邊也不會有翻下去的危險，可偏偏此時唐若琳挾持著唐若沅站在了一個活動高臺之上，半個身子就靠在圍欄上，一個激動往外一翻的話——

從這裏跌下負一層，足夠跌得腦殼稀巴爛了。

孟立雪沒後退，她只定定地站住不動，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唐若沅一眼，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像張紙一樣。

其實唐若沅有很多次機會可以脫身，有孟立雪在，只要她配合一個唐若琳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制約住她，但她仍抱著對唐若琳的不忍，沒有聽孟立雪的話，才一步步變成了現在這種局面。

唐若琳拿她當人質來擋孟立雪，何嘗不是她半自願的被挾持著，不讓這個妹妹真落入孟立雪手裏。

孟立雪說的，不會要了唐若琳的命，不只唐若琳不信，唐若沅也不信。

她淡淡笑了，“雙胞胎就是雙胞胎，心靈相同行動一致。”

唐若沅的睫毛顫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裏有淚，孟立雪對她笑了一下，那笑多美，如春融殘雪。

恍惚之間，孟立雪突然就動了，路人越來越多，保安滿臉緊張，不能再拖了。她動作很快，跳上了高臺上，在眾人驚呼中，伸手就去搶唐若琳的刀，唐若琳半個身子歪出半空中，同時唐若沅蹲了下去捂住自己的脖子——

璀璨燈火的護城河上船只悠悠，行人在岸邊漫步，當慕風接到那個電話，他也剛找到了孟南倩。

“……好，我找到她了，知道。”他神情黯然地放下了手機，走到那個坐在河邊的女孩身邊，蹲了下去，也不看她，自顧自地沈聲說道：“你知道嗎？就在剛剛，若琳在日月廣場九樓摔下去，死了。”

孟南倩渾身一震，像個機器人一樣慢慢轉過頭，眼神驚恐，狐疑，不敢相信。

慕風對她搖了搖頭，笑意極苦澀，“不是，她挾持若沅，糾纏中不慎跌出了玻璃護欄外，立雪拉住了她，很多行人都伸手來救她上去，誰知，她被救了上去才站定，竟又伸手去推若沅，立雪護住了若沅，她自己卻再度失重摔下去，這次卻沒人能來得及救她……”

這叫什麽？自作孽不可活嗎？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人們驚恐後退的表情。

唐若沅連滾帶爬沖下了負一樓，那裏早已是人間地獄的情形。

血肉模糊，腦漿飛出一地，癱在那裏那塊餅一樣的東西，那是誰？

那是什麽？

怎麽看也不像是唐若琳啊。

怎麽可能？

明明救了她了。

……

“立雪！”

她記得她失聲尖叫，孟立雪電光火石之間迅速伸手拉住了突然下墜的唐若琳，兩只手一起用力往上拽，她的表情雖冷，牙根緊咬，但也沒松開過手。只因唐若沅眼裏的懇求，她便去救這個本是仇人的人。

她是孟立雪，許多人當她是壞人，她自己也這麽覺得，但唐若沅從來相信她內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

唐若沅，還有許多的路人，都沖上去幫她拉著人往上拔。

明明很順利……

唐若琳轉身突然伸手用力推了她一把，她天旋地轉往後跌，孟立雪撲過去抱住了她，她脖子處的血滴滴往下流，看著頭頂上的晶瑩璀璨大吊燈——

“啊啊啊！救我啊！！！”

唐若沅狠狠閉上了眼，她趴在那裏，雙手顫抖著卻不知往哪裏放，碰觸哪裏。

“琳琳，這下你滿意了嗎？你終於跟我沒有一點相像了。”崩潰到撕心裂肺地哭，隨著警察終於趕到了事發現場。

紅線圍了起來。

不管是癱爛泥還是個人，都迅速被拉上了救護車。

孟立雪還站在九樓之上，她的視力很好，即使隔著那麽遠，她也能看清楚一切。

阿玥音倚靠在她身邊。

人群早已跑光，警察也上來找她回去接受調查了。

阿玥音牽著她的手，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幹媽，那個姐姐已經死了。”來自天地的精靈對於生命有種敏銳的察覺能力。

她低下頭，摸了摸阿玥音的長辮子，烏黑明亮，正如她的眼睛，是最幹凈無邪的，她也輕聲道：“哦，那是不是跟爺爺去了一樣的地方？”

阿玥音卻搖搖頭，“只有好人才能回天上去，她不一樣的。”

孩子心軟，說不出冷酷堅硬的話，但她也在說，唐若琳不是個好人。

孟立雪淡淡勾了勾嘴唇。

來帶她們的女警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也許覺得都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們還能這樣若無其事地談話，令人難以理解。

她笑著對女警點了點頭。

孟南倩聽得渾身冰冷僵硬，即便之前在這河邊坐了幾個小時她都沒覺得冷，但此時卻感到無限寒冷，那種陰陰的仿佛是唐若琳的氣息直往她脖子裏鉆。

慕風看她的臉色發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別怕，還好你沒有被她蠱惑，看到你好好的在這兒我才放下一顆心來，聽哥的話，以後別再亂來了。”

孟南倩木木看著他，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哥，她是因為我才這樣的。”

“不是。”慕風非常堅定道：“是她自己的心魔促使她走到了這一步，與你無關，你不要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扯。”

是嗎？她轉頭望著金光點點的河面，伸手指著道：“知道嗎？我坐在這兒想了很久，剛剛我也想往裏面跳下去的。”

慕風身體一顫，握著她的手更緊，不動聲色往她更靠近了些，淡淡笑問：“是嗎？那現在呢？還跳嗎？已經死了一個人了。”

孟南倩回頭望著他，像個脆弱的娃娃，“不，是兩個人。還有我媽，哥。”

慕風無言。他能說什麽呢。

她慢慢道：“結果我還是沒敢跳下去，我怕死，怕水太冷，怕人太多到時候多事救起我還要給我做人工呼吸，多煩！怕，剩下少珣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麽辦？所以我不敢跳。”她說著，眼淚也一顆顆往下滴落，滴落在石磚上，消失在縫隙中。

“若讓唐若琳自己選，她一定也是不敢死的。老天爺也是夠厲害的，想著讓別人死的，最終那個人反而死了，難怪爺爺總說，別以為沒事，天在上面看著呢。”

“不管是唐若琳也好，我也好，我們鬥不過老天，鬥不過孟立雪，知道為什麽嗎？我們沒有孟立雪的心狠，心硬，她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所以誰都打不倒嚇不到她。不光是我們，還有你，表哥。”她笑著看向了慕風，“你不也是輸了嗎？”

慕風看著她，不說話，慢慢地露出了苦澀卻平靜的笑，他說：“沒事，我願賭服輸。”

孟南倩突然抽泣了起來，他伸手將她摟了過來，輕輕拍著，安慰著。

“都過去了。”

孟南倩靠在他懷裏失聲大哭起來，似要將這一段時間所有的悲憤痛苦委屈全都哭出來。

他輕輕拍著孟南倩的背，擡眼望向身後的河面，燈光點點，星河燦爛，耀入他的眼中，也悄悄紅了眼眶。他也該退出這場無望的單機游戲了。

他比不上峰鈺的專註，也不如雪狼的孤擲癡情。

一個人的戀愛終究不是戀愛，還她自由，也放過自己吧。

“倩倩，我們回家吧。”

立雪，祝你一生能喜樂幸福，得到自己想要的。

下雨了，峰鈺還站在那兒等著。

有人過來勸他快進去躲雨，他還是沒動。

雨越來越大，他頭發，肩膀都濕透了，一把傘悄悄從後面遞過來，他偏頭看了一眼，是南二。

轉回了頭，眼睛仍望著那一條路，她離開時的路。這一次無論如何，換他來等她。

黑夜中雨水如簾，模糊了視線，但那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卻始終不曾消失。

酒店廊下，峰鐸看著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孟擎雲出來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兩人對視，突然笑了起來，有點點一笑恩怨泯的感覺。發生了那麽多的事，還有什麽是看不開的呢。

尤其是孟擎雲，他眼裏浮現濃濃的哀傷。兩個外孫女，一個死，一個精神恍惚，當媽的那個聽到時當場就昏倒了。

他怕了。

還鬥什麽鬥呢？再鬥人就全沒了。

算了。

直至夜深人靜，酒店門前的燈又暗下了一盞，雨漸漸停了。

峰鈺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在他眼睛生疼，雙腿漸麻木的時候，終於聽到前面傳來輕輕的熟悉的腳步聲。

南二悄然退去。

峰鈺緊緊盯著前方，生怕再錯過一點點。

是她，她白衣牛仔褲，裹著件牛仔外套，一如曾經在南城時候的模樣，雨夜中，輕輕走到了他面前，救贖了他。

可後來，他卻弄丟了她。

峰鈺眼裏有水意浮現，卻又燃起了火光。她就是他眼睛裏的那一點溫暖的火。

火影搖動，卻不滅。

孟立雪擡起了右手腕，沖著他晃了晃，歪頭笑：“我來了。”

峰鈺含著淚笑了起來，伸手用力將她抱住，“嗯，回來就好。”

他輕觸她耳邊，輕吻著，低聲道：“以後每年的冬至日，我都只跟你一起過。”

那一點點的路燈之下，她依偎在他懷中，影子如融成了一體。孟立雪輕抿著嘴，慢慢的點了點頭，手腕上那一串人間星子一點點閃爍著醉人的光芒。

幽暗之中，孟立雪打開了那個抽屜，拿出那個黑色的天鵝絨盒子，終於，她摘下了母親給予她命運安排的翡翠玉鐲，心甘情願戴上了那一串由鉆石圍繞著一顆墨翠的鏈子，峰鈺送的那條手鏈。

墨翠雕刻成玫瑰的形狀，萬千星光烘托環繞著它，這條名師定制的手鏈有個名字，叫玫瑰女王。

如峰鈺，從身後環抱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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