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立雪有多好？

這個問題有人也在想。

慕風帶著一點醉意來到了穆園的門前，他也不知道怎麽搞的，車子開著開著就到這兒來了。夜半無人，冷風灌過來，意識才隨著一個寒顫微微清醒。

但即使如此，他的腿卻邁不動，不想走，擡著頭仿佛能穿越所有的層層障礙看到裏面的那個女孩兒。

可事實上除了無盡的黑夜，他什麽也看不到。

去找她，去見見她！一眼也好！

這種念頭一旦種下就如迅速生長的野草一樣瘋狂蔓延，直至控制了理智，慕風鬼使神差地就走下了車，出神地站了一會兒，又沿著穆園的這個側門的兩邊繞了一圈。

穆園今晚值班守夜的小管家聽到門鈴聲出來從貓眼看過去，什麽都沒看到，皺皺眉，還是小心地打開了門探頭去看，一道光線刺了過來，管家瞇起了眼睛，就聽到前面傳來喝叱，“什麽人？！”

是巡邏的保安隊。

管家趕緊應聲：“是我。”

光線滅了，保安隊長小劉走了過來，“沒事吧？剛剛好像看到有個人影閃過。”

管家皺眉，有點不安道：“我也是聽到門鈴聲才出來的，可是沒看到有人。是誰在惡作劇？”

小劉隊長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穆園最近老是有人想偷溜過來看孟小姐，我們都抓過了不少。放心吧，我們加緊巡查，有事立刻打電話叫我們。”

小管家應了聲，便趕緊關上了大門。

他在影壁前打著手電筒轉了幾圈，什麽也沒發現，便又回去崗位上繼續值班了。

樹影枝葉如無數雙手在黑暗中搖動，忽明忽暗的點點光芒，是燈籠的投射，或是監控器的光點，在某個暗處，慕風慢慢從後面轉了出來。

他站在那裏一會兒，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孟擎雲看著孟少珣，他也絲毫不退縮，身邊孟陵樹惱火地又要說話，被父親一掌拍了下去。

若不是場面不合適，孟陵菲差點笑出了聲。她這個大哥真是個諧星啊。

過了好一會兒，孟擎雲慢慢收回了目光，嘴角微動，說：“好。南倩，你可以說說，還有沒有別的同夥？”

一個人認，和有人共同承擔，當然是不一樣的。

孟少珣低頭看向懷中的姐姐，她一直低著頭，頭發遮住看不清神情，縮在那兒一動不動了許久，仿佛睡著了一樣。

孟陵菲眼神微動，她垂放沙發邊的手有一瞬不自覺的握了握，也在緊緊盯著孟南倩看。

她會怎麽說？

她若是說出了——

孟陵菲坐在這裏這麽久，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刻。

孟擎雲也不催促，坐著就這麽等，微瞇著眼，喝了口茶。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他心中其實是有數知道要怎麽收場的。

孟南倩終於擡起了頭，她看著弟弟勾唇難看地笑了下，孟少珣對她搖搖頭，在告訴她，不想說可以不說。

有他在。

孟少珣果然是做到了，他一直在她身邊，是她始終執迷不悟。

孟南倩也搖搖頭，輕輕推開了他的手，然後撐著膝蓋爬了起來，站直，望向孟擎雲，她微笑道：“爺爺，就算我做錯了，我也不後悔。是你們偏心，最錯的是你們，如果你有稍微給我媽，給我，留一點點餘地，也許今天都不會這樣。所以，做了就是做了，我敢做敢承擔，沒有同夥，您要怎麽處置都行，我聽就是了。”

“直到現在還死不悔改！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孟陵樹又要過去再給一巴掌，但這次被孟少珣給按住了手臂，動彈不得。

他氣惱轉頭，“你也敢忤逆了？！好啊，慕萬筠生的一對好兒女，若論先來後到，立雪比你們出生更早，她從小吃的苦你們有嗎？你們從小享的福她有嗎？你們在這裏有什麽好抱怨的！”

孟陵菲剛剛那一刻心底大大松了口氣，算南倩聰明，扯出唐家對她只會是災難而不是好處。此時她聽到孟陵樹說的這一番話，忍不住浮起笑意，她這個大哥第一次說了人話。

孟南倩面色蒼白，雙眼卻紅得厲害，她笑意冷冷，賭氣說道：“是，我們都不是人，當初你趕得走穆文母女，如今不如也把我和少珣也一起趕走吧！”

說完她就後悔了，快速看了孟少珣一眼，卻見他在對她溫柔笑笑，眼眶瞬間紅了。

但那句求饒的話就是怎麽也說不出口，像痰，卡在喉嚨裏就是出不來，難受得想死。

孟南倩整個人都到了極限，微微的在顫抖著。

孟少珣往前擋在了她身前，她就再也不用看到祖父和父親的臉和樣子了。此時她才發現，弟弟已經有這麽高了，高得足以替她擋住那些難忍的視線，她怔怔地看著孟少珣的後背。

十七歲的孟少珣微笑面對祖父以及父親的逼視，半步不退，他慢慢說道：“這是我唯一的親姐姐，我知道你們會說孟立雪也是我的姐姐，孟如圭也是我的兄弟，但那不一樣。爺爺，爸，你們心裏也很清楚，那就是不一樣的，對不對？今天她犯了什麽錯我也不可能丟下她不管，爺爺，我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媽媽走時我沒有辦法，但姐姐，我得護著。我來替她承擔，可以嗎？”

孟擎雲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這小子話中有話，是委屈，是憤怒，也是祈求。他知道自己母親逝世的真實情況，所以剛才阻止住了他未說完的話。

孟擎雲不會放棄孟立雪這個可造之材，同樣也不會放棄孟少珣，他確實是個男子漢了。他眼裏閃過一抹激賞，神態卻依然是淡漠的，慢慢站了起來，“行，我明白你們的想法了。”

他走到後面孟南倩的身旁，停住了，孟南倩突然一抖，方才的勇敢似乎殆盡，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縮起來，不敢擡頭看，只聽到那蒼老卻威嚴的聲音在說：“你母親的死，跟立雪無關，你恨錯對象了。至於慕家你的那些舅舅們，他們都知道，可那又怎麽樣？就像我今天不會真的處置你一樣，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因為你還有少珣，看清這一點，就知道什麽該放棄什麽該珍惜。別做蠢人，孟南倩，你還姓孟。”

說完便扶著腰慢慢走出了正廳，孟陵菲趕緊讓人上前去扶，孟陵樹楞了一會兒，立刻追了出去。

孟擎雲走進黑暗中的背影微駝，這一年經歷了很多事，他累了。

來了一些人，走了一些人，他畢竟老了，希望少珣以後不要後悔自己的決定吧。

留在廳中的孟南倩似乎陷入了迷思中，魂不守舍，喃喃自語。

孟少珣深深看著她，最終還是嘆息著將她摟緊了懷中，輕聲說道：“別亂想，姐姐，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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