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孟立雪陪著孟擎雲在月色下散步，老爺子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你生日是四月一日對嗎？”

她有些詫異，沒想到孟擎雲會記住自己的生日，點點頭道：“是。”

“那好，那就等到那天給你辦一個正式的生日宴會，也順便把你介紹給親戚朋友們認識，這事我再讓你大姑安排妥當，就在西山的度假酒店辦，那邊是家裏的產業，比較穩妥安靜一些，你看如何？”孟擎雲慢悠悠說道，看來是早有想法，此時才說出罷了。

再過一周便是四月一日。

正式對外公布，這是一件大事，就算是承認，只悄悄接回家跟在生日宴上正式對外介紹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態度，地位，是這個圈子裏最為看重的身份標識。宴席上能認識到的達官望族對以後的社交有許多助益，被大家承認及祝福，進入這個圈子，從此便是真正的孟家大小姐，上流社會的名媛千金。

孟擎雲願意給她辦這個生日宴，就是首肯了要給她正式的名分地位。

孟立雪感動地紅了眼眶，卻半天沒說出話來，只張臂上前抱住了孟擎雲，輕聲說道：“謝謝你，爺爺。”

孟擎雲笑著拍了拍她的背，然後推她起來，“好了，大孩子了不用撒嬌，你以後少往穆園跑我就會更滿意了，你現在已經不姓穆，姓孟了，知道嗎？”

她擡頭望向孟擎雲似笑非笑的眼睛，心裏咯噔了一下，別看孟擎雲如今多數在家休養，但他知道的絕不會比其他人，甚至更多。她縱是再小心謹慎，也難躲得過黑暗中刻意關註的眼光。

她露齒笑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您，我與穆老先生和穆夫人有些緣分，幾次相遇，一來二去便熟了，爺爺您要是覺得不合適，我以後就推掉他們的邀請，都聽您的。”

“嗯。”孟擎雲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笑道：“那就少去吧，這中間的事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說。”

她應聲說好，心裏卻在嘆氣，以後想去看寶寶就變得更加困難重重了，她還不能讓孟家人發現自己有一個穆小白。

“好了，早點回房休息吧。”孟擎雲沒再讓她陪著，又轉身回書房，她方才有留意，似乎夜深了還有客人來，而且是貴客。

孟立雪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叮囑幾句之後轉身先離開，也沒堅持說非要陪同或送他回去。

孟擎雲看著她的身影一會兒，才轉身拄著拐杖慢慢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這麽晚了，又是如此匆促，會是誰來訪呢？

孟立雪只猜到絕非是閑話家常的小事，但這不是她現在最為在意的，不急，可以往後放放。

她把房間門反鎖，又拉上了窗簾，坐在書桌前，從最下面的抽屜裏，被層層書本壓住的一個盒子裏拿出一張照片，那是穆文的照片。她生前，最後笑的一次，孟立雪甚至都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如今終於拿出母親的照片出來看，卻感覺很恍惚。

照片豎起來放在兩本書疊得高高的前面，從決定來金市開始她就沒敢拿出來過一次，如今，終於可以拿出來了。

點上三柱香，插在香爐裏，就在照片的面前。

望著照片上還顯年輕的音容笑貌，她笑了，又哭了，輕聲說著：“媽。我沒忘，一分一秒都沒忘，等到……那一天，我就可以回靜山給你上香了。”

慕萬筠可還沒有死。

檀香繚繞幾縷清幽，如逝去的故人未完的心願在人間逗留，裊裊向上，卻遲遲不散。

無論孟擎雲怎麽說怎麽做，從他往下，每一個人，都沒提過穆文此人一個字，就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孟立雪是孟立雪，她是孟家的子孫，只有她，跟穆文無關。

像抹去塵埃一樣把這個人這個名字給抹去了。

孟立雪揚起一抹淡淡的嘲諷笑意，那可不行，她回來了，她的母親也是要回來的。

慕萬筠已搬出了老宅，回到郎庭路她名下的一套精品公寓去住。說是養病，其實等於是被放逐了，孟陵樹並沒有搬回來。

甚至連孟少珣和孟南倩兩姐弟，也沒被允許搬去公寓陪自己的母親，還是孟南倩苦苦哀求，孟陵樹才應允了她，每周末不上學的時候可以去探望陪伴慕萬筠。

此時孟南倩坐在床前給慕萬筠餵了藥之後，她便又感到疲倦地沈沈睡著了，孟南倩看著母親的臉，突然發現，她憔悴了，蒼白了，甚至老了許多。

曾經慕萬筠最引以為傲的容貌，她的艷麗與駐顏有術，都是牢牢留住孟陵樹心的武器，如今，病床前，孟陵樹卻不曾來看過一眼。

孟南倩的心裏莫名地漏了一個大洞似的，空蕩蕩的冒著寒氣，那寒意從裏到外的透出來，她的手腳都變得發麻的感覺，舉了舉，最終無力地放了下來，手中已經冷掉的毛巾掉落在地板上。

她閉上眼睛，靠在床頭，微微發呆。

那晚，是父親嗎？

她看到了母親背後斑斑猙獰的傷痕，帶著血痕的皮開肉綻，在那樣曾經完美無瑕的身體上出現，像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兇獸，朝她沖來……

為了什麽？

為了孟立雪嗎？

是啊，她現在真的是孟立雪了。

孟南倩突然癡癡笑了起來，眼中冰冷至極，她自言自語著：“看來，我們之間只有一個能活啊。”

是天生宿命的死敵。

母親做過的事，她不覺得有錯，只是做得不夠完美，敗人一籌罷了。

她重新坐直起來，深深吸了口氣，神情又變得平靜自若，她拿出手機，撥打了個電話，“準備一下，可以動手了。”

沒有人能奪走原本屬於他們的東西，父親不可以，祖父也不可以。

誰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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