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身在人間，其實是無心的惡鬼。

一旦放松，軟弱，被惡鬼拖進了地獄的門，從此再無翻身之日可言。

穆立雪又怎麽會真令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裏？

假裝昏迷的時候聽到他們提及的“老關”，她就想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地方？白瑕那夥人居然想把她賣去大山裏，她就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那是一條看不見底的狹窄的走道，只容得下一個男人身形的人通過，昏暗的小燈泡茍延殘喘的掙紮著亮一下，又滅了，彌漫著發黴發悶各種酸臭不明的氣味，只聽得到每個人踩在殘舊走道地板上發出的“咯茲咯茲”的聲音。

沈凡從一開始的扛著，到後面不得不背著穆立雪走過這條走道，白瑕走在中間，捂著鼻子緊皺眉頭，強忍著不適讓自己堅持。

若非為了保持自己高冷淡定的形象，她真想罵一句：“這是什麽鬼地方！”

穆立雪雙眼閉得緊緊，渾然不覺任人擺弄的樣子，讓白瑕安下心來，沒想到這藥效不錯，半個多小時了也還昏迷得跟個死豬似的，她放松了，就忘了用繩子綁上穆立雪的雙手。

方才經過更加窄迫的樓梯時，沈凡改變姿勢背上穆立雪之時，她的手悄悄在口袋裏碰了兩下。

這是穆立雪與劉東他們事先定好的暗號方式。

撥打，掛斷，代表危險，按方案一進行。

希望劉東和楊紅梅足夠機靈，懂得順勢而行吧。

二樓走道最盡頭的那間房，就是那個老關現在所待之處。

門敲兩下急一下緩，隨著哢一聲，那扇看著不太牢靠的門輕輕開啟了一個小口，從那小口裏露出一只眼睛，狹小，陰沈，審視——

“我們來了。”沈霖此時站在門前，微笑道。

那雙眼睛滴溜一轉，很難想象，那麽一雙小眼睛轉動起來竟讓人看出了靈活的感覺。老關在沈凡背上的穆立雪上下打量了一圈，便爽快地放人進來了。

他以為他即將收獲的是一只肥的流油的小羊羔，誰知道竟是一朵暗藏尖刺的食人花。

事後多少次老關後悔不該跟沈霖那個狗日的交朋友，果然當了有錢人的走狗之後就會帶來很多的麻煩。

那間一室一廳的房子裏比外面走道的臟亂不遑多讓，三個人外加背著的一個，與主人老關，在這客廳裏竟幾乎找不到可以安然落腳的地方站定了，沙發上也全是亂丟的衣物和瓜子殼香蕉皮，不忍直視。

老關咧著一口大黃牙，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亂將沙發上一掃落地，然後便目不轉睛地盯著今日送來的“貨”，喃喃念叨道：“放上來我看看。”

沈凡挑了挑眉，看了他哥和白瑕一眼，白瑕正皺著眉極力忍耐室內的怪異氣味，沈霖點了點頭，他便將穆立雪放在了那破沙發上。

老關在看清了穆立雪的臉和身形之後，雙眼比頂上那燈泡亮多了，喜出望外，嘴裏嘀咕著：“這不得了，這可以賣個好價錢了！”年輕，嫩，好看得不象話，又是好學生，嘖嘖！老關仿佛看到了一沓鈔票在自己眼前飛，飛得他心花怒放。

隨即有些警覺地看著白瑕他們，反射性問道：“這個你們打算要多少？太高我可不收啊，時間那麽緊，又突然，還有點麻煩的樣子！”

白瑕不屑地勾了勾唇，淡然道：“我不要錢。”

老關才剛一陣狂喜湧上來，只見白瑕又說了，“但你得保證，把人看牢了，中間不許出岔子，不許給我惹麻煩，不許跟任何人說起我們，人若跑了我不會放過你們，明白嗎？”

老關喜得直搓雙手，咧嘴笑道：“這個小姐你盡管放心，只要到了我老關手裏，就算是她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一會兒給碗茶喝了，人捆了丟屋裏，明天一早就送走，保證不給小姐你惹麻煩，您放心好了！”

心裏卻在罵著，有錢小姐這破事兒就是多，誰比誰幹凈啊！人好好小姑娘也不知道怎麽得罪這小姐了，居然恨得要把人弄去山裏給那些老男人當媳婦！

他頓時覺得自己這起碼只是門生意，比這些有錢小姐善良多了。

玻璃茶幾照不出人影，分不清誰是人是鬼，或者都是。

屋內正相談甚歡，靠街邊窗外突然傳來“砰”好大一聲響，老關眼皮一翻，兩三步湊過去看，只聽見外面傳來幾聲亂喊：“著火了！快跑啊！”

他眼皮跳得更兇了，氣急敗壞，恨不得翻下去揍人，“瞎喊什麽喊！這節骨眼，條子查得正嚴，不是引人來嗎！哪個缺心眼的瞎嚷嚷？！”

東街尾那邊果然看到了火星子撩起，一股紅色濃煙往上竄，有婆娘端著水桶往那邊跑去，還伴隨著一陣嗷嗷亂叫，另一頭仿佛又出事了，有人在打架。

老關氣炸了。

沈霖難得微微皺眉，邁步走了過來，便聽到身後傳來“啊”一聲尖叫，是白瑕的聲音，他趕緊回頭，只見那本該昏迷著的穆立雪不知何時醒了來，手裏還拽著一把軍刀，一手扣著白瑕的手臂，軍刀橫在她脖頸處，穆立雪眼神清明，微微笑：“別亂動啊，我可不在乎會不會割破這位小姐的喉嚨。”

沈霖皺緊眉，狠狠瞪了沈凡一眼，他剛從廁所裏出來，顯然被騙了。

這個穆立雪不簡單啊。

白瑕又氣又怕，她不相信穆立雪敢對自己不利，“你敢？！你敢傷害我，舅舅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更不會接你回孟家！”

穆立雪一路裝死人裝的也是很累了，渾身酸，此時動動手腳倒是輕快許多，她笑意盈盈，美麗無比，聲音清幽卻又透著冰珠子淩厲，“你看看我敢不敢，唐，哦不，是白姐姐。”

白瑕眼睛圓睜，心內悚然，接著便感覺脖子處傳來一陣刺痛，她“啊”的叫出聲，眼裏瞬間盈滿恐懼，與不敢置信，“你竟然敢——”

白瑕被軍刀架住的地方滲出了絲絲血絲，長長的一道。

沈霖沈凡此時也急了，上前兩步，“你冷靜點，出了事你承擔不起，就算今天你小命葬送在這裏，孟家也有能力壓得漏不出一點水花的，你最好相信。”

穆立雪握刀的手很穩，眼都沒眨一下，嘴角一絲笑意在兩個大男人逼迫面前仍盈盈淺淺，不濃不淡。

不知何時，那個老關眼見情勢不對，早已打開門溜得不見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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