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人緣這麽差呢！”冬至不在家，穆立雪一個人抱著一本書坐在陽臺之上發出喟嘆道。

她被學校趕回家等處分，班裏人除了王洋對她表達了安慰難過之情，其餘人都在看熱鬧幸災樂禍，可見她平時那些好人緣，同學間的友善和氣都是裝出來的，求解題的時候小雪小雪叫的親熱，到了關鍵時刻大家就都現原形了。哦還有一個，劉東，中午還打電話過來追問半天，問著要怎麽做能幫到她一把。

穆立雪有些感動。

她自己對別人沒幾分真心，自然也沒有真的為他們的虛情假意所傷到，自己做不到的事，去苛求別人對自己做到，那是自以為是的妄想。只是當有那麽一兩個你順遂風光時不跟風來吹捧，危難落魄時卻願意釋放出一些善意與援手，這樣的人心如白玉無瑕，她在這種人面前便使不出什麽手段了，只敢以真相待。

所以電話裏她直接就對劉東說：“倒真有一件事，你應該能幫我，二班的龍薇，你幫我查查看她平時交往最密切的人有哪些？最近又有哪些？還有，有沒有男朋友？謝謝你啊劉東。”

“別說這些客氣話啊，大家都是同學！龍薇我知道，自命清高平時看人都用三角眼看，之前評校花分比你低還吵上了學校論壇，一個逗比。她怎麽得罪你了？”劉東說道。他心慕穆立雪已久，知道她有親密男友的事後在家蓋著被子偷偷哭了幾晚，但穆立雪出事了，他卻是絕對不能袖手旁觀的。

穆立雪嗯了聲，淡淡道：“我懷疑她知道是誰跟蹤偷拍的我。”

電話裏傳來好大一聲響，似乎是劉東跳起來狠狠踹了墻一腳，怒氣沖沖的，“什麽？！好，我這就查去，看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憋著勁這麽害你！穆立雪，你別怕！”

“啪”的就斷了線，真是來如風去也如風。穆立雪握著發出忙音的手機，不禁失笑。

她再次用手機上網搜時，那些她與冬至的圖文還在，底下留言大多是罵她的，還有人說要人肉她，找到她後當面教她做人，其他汙言穢語就更是什麽樣的都有。都是同樣一批人，現實裏人模狗樣，隔著虛擬網絡便開始肆無忌憚的做禽獸了，號稱言論自由。

她連看都懶得再多看一眼，也不批小號上去對罵，直接就投訴暴恐危害人身安全。一路點點點，倒也挺解氣。

直到晚上快十點了，冬至還沒有回家，只在六點時發了個信息提醒她自己好好吃飯，期間連彩虹姐妹團那幾個都打電話過來勸慰她了，說要來家看她，被她趕緊喝止了住。

“大姐大，大姐夫太紮眼了，肯定有很多小妖精在覬覦呢，所以才陷害你，你可得看牢著人點。”

穆立雪若有所思，想的卻是別的。

他最近越發忙碌，總是早出晚歸，有時候回來身上還帶著些傷口，穆立雪不禁伸手摸了摸胸口的子彈殼，難道失憶前的冬至真是混黑道的？

她起身，拿起掛椅背上的背包，開門，在這夜深人靜中出了去。

外面晚風習習，比在家裏涼快多了，她騎著單車，沿路邊，上和平橋，拐小巷，一路閉著眼都能騎到那個地方，隔著院墻聽到路邊民宅裏傳來了電視的聲音，路口有賣臭豆腐的小攤還在亮著燈，穿過那股香臭香臭的味道，就看到那棟舊舊的八層樓房。

她剎住車，單腳踩地，擡頭望上去，原本只是一時興起不抱希望的，卻沒想到看到那個熟悉的拐角處房子是亮著燈的，她悄悄勾起了嘴角，眼睛裏仿佛也有燈光點點映照。

穆立雪拿出手機撥了1過去，“嘟嘟嘟——”，沒人接聽，她耐心地等著，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通了。

她立刻笑著說：“上午跑得那麽快，我還有話沒說——”

“你別再來煩我了，還嫌我丟臉丟得不夠嗎？”穆文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在這初夏夜裏都顯冷冰。

“哦。”她緩緩應道，笑意在臉頰酒窩上隨昏黃燈光忽明忽暗，“你就這麽不想看到我？”

穆文忍耐著道：“對。你看看你，鬧得書也讀不了了，大學更不可能了，你還有什麽用？看到你一次就讓我堵心一次，現在街坊鄰居都在問我你跑哪裏去了，你讓我怎麽回答？說出去都嫌丟人！我只希望你走得越遠越好，別再出現在我眼前，讓我一個人清清靜靜的生活，還能多活幾年命。”

“你愛跟著你那個什麽冬至過，就滾，別再回來，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穆立雪一直沒出聲，但握著手機的手卻不知不覺的在用力，手指甲微微發白，她張了張嘴，才感覺臉頰被風吹得有點僵了。奇怪了，熱乎乎的暖風，竟然也能吹僵人的臉，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上不了學，就不能留在南城了？若是我就是不走呢？”她輕聲說道。

“你不走，就我走。”穆文冷冷道。

“以後別再打給我，我不會再接，你也不用回來了。”冷冰冰的一聲掛斷，像一個句話狠狠扣在了她心上。

“媽。”她無聲的話還未來得及，含在嘴裏，“真就那麽恨我？”

任單車倒落在地，她坐在路邊，腦袋空空的，也不知在想什麽。

“餵，雪，這麽晚了你去哪兒了？”

“解放路？我知道了，你在原地等著，我過去接你。”

她拿著手機貼在耳邊，慢吞吞說道：“不用，我自己回去。以後都不用來這裏了。”

街燈將穆立雪的身影拉得更長更細，纖纖如紙單薄，搖曳在淡淡月光之下仿佛隨時都能折斷似的柔弱。

她踩著單車又走了，如來時一樣悄悄的，漸漸的就消失在路口，再怎麽探頭眺望也看不到了。

七樓拐角處的那盞燈光突然就暗了下來。

“穆立雪，學校對你再三勸解，你就是不肯認錯，跟你談了三次你還是讓我們失望，現在市局領導發話必須要嚴肅處理，為時晚矣。我很遺憾，但是，你被開除了。學校會對外公示並告知記者，就算明年你想覆讀，起碼在南城，也沒有學校會收你，這樣，你也不後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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