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就是穆立雪滿十八歲的生日了。

穆文一大早不到六點就起床，多年的生物鐘已養成習慣，就算如今有閑了也不會睡懶覺，天生的勞碌命。以前拼了命的武裝自己就為了一朝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從此十指纖纖做少奶奶，確實也過了一段那樣的好日子，可別人給你的，自然就能收回來。

回想到她被掃地出門，連家人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躲瘟疫一樣躲著她的那些時日，穆文的心如同針紮一下熟悉地刺痛著。

有時候照鏡子，她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漸漸的，便不愛照鏡了。

穆立雪曾是她全部的希望與寄托。

穆文挽起發走進了廚房，拿出面粉、雞蛋、奶油、牛奶等材料，天色還未亮，但室內已開始熱騰騰的忙碌起來。

打蛋攪勻，倒入面粉，將蛋白和蛋黃糊加再攪拌均勻，忙碌一陣之後，穆文小心地將材料放入了已預熱好的烤箱之內，定好時間，又繼續切水果，草莓，櫻桃，獼猴桃，這些都是穆立雪最愛吃的水果。

一個小時後，烤箱“叮”一聲響，穆文將呆呆望著窗外的視線移了回來，打開烤箱，拿出了烤好的蛋糕，晾一會兒，她就這麽靜靜地低頭看著，等待時間的流逝。

如今時間對她來說是最松動自由的，也是最缺少的。

切開，塗上奶油，撒上水果切塊，然後她開始慢慢地裱花，一片一片銀白色的雪花飄落在天藍色的蛋糕之上，純潔，浪漫而高貴。

等全部制作完成後，穆文托著蛋糕走出了客廳，放在圓桌之上，剛回頭笑著喊了一聲：“小雪，出來吃蛋糕——”話音未落，方想起人早已不在這裏，臉上的笑意凝固僵住，在她剛滿四十歲卻已爬滿辛勞悲苦的皺紋之上綿延成了深深的溝壑。

穆文雙手撐著桌子，極緩慢地坐了下來，感覺身體裏的力氣也在一點一點流失，身體如同狹窄空間的瓶子，擠得她五臟六腑翻騰撞擊的難受。

她苦笑了下，在看了一眼手機之後才恍然發覺，今天只是三月二十五日，離小雪的生日還有八天。

她已經過得連日子都記不清了嗎？

穆文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就這麽呆呆地坐著，窗外天早已大亮，今日的陽光正好，卻照不進屋內一分一毫的暖意。

她的目光移到桌上的那支手機之上，呆呆地看著，手指顫抖著動了動，某種藏在心內深處的念頭在此刻蠢蠢欲動。這麽多年，她沒打過一次那個號碼，自己換了手機號，人家說不定也早就換了。

可她如今已經是……

喉頭一陣發癢，帶著鐵銹般甜意湧了上來，她手捂著嘴巴，打開手掌一看，掌心暗紅鮮血慢慢流向五指之間，無聲滴落在潔白的桌布之上。

她怔怔看著，隨即低低笑了起來，笑聲生澀發苦。

那個冬至能不能護好她的小雪？

客廳無人，圓桌上唯有一個蛋糕與手機，暗紅凝結的一點點斑駁血漬，無聲的相對。

穆立雪人在學校裏，突然覺得心口一陣陣莫名的抽痛，她皺眉按了按，那股疼痛過了一會兒又突然自動消失了。

奇奇怪怪，她從未有這樣的感覺過。正想著，有人喊她去下辦公室，韓老師有找，她便拋開了念頭，站起身走出教室。

教師辦公室內，韓老師正等著她，見到她露出了笑容，將筆和本子往旁邊推了推，對她說道：“立雪來啦，過來這裏，坐下，老師跟你說說話。”

昨天小考各科的成績雖還未完全出來，但她大概問了其他的幾位老師，知道這次穆立雪又是無可挑剔的完美，但在她這一科卻總有些小瑕疵——

韓老師想著，便忍不住伸手點了點穆立雪的額頭，喜悅又抱怨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作文要好好寫，字跡一定要清楚工整，你總是寫得這麽草，批卷人一看就得扣分，不管你作文寫得再好立意再新鮮突出，都太可惜了！你自己看看你這寫的，龍飛鳳舞！”

韓老師手指重重在穆立雪的試卷上敲了敲，她看了一眼，無辜道：“老師，我字寫得難看嗎？”

韓老師瞪她一眼，故意沈著臉道：“你一筆行書寫得再好也不行！這是考試卷，重點是要字跡端正工整，讓老師一看就覺得卷面幹凈整潔，不費力，才能有好的印象，得高分。你這孩子怎麽老是不聽話？！”

穆立雪趕緊甜甜地笑了笑，舉手保證道：“老師我保證，正式考試我一定好好寫，保證每個字都一筆一劃的寫，絕對不潦草！”

“不行！你從現在開始，每一次考試都要寫好字，不許再這麽隨性潦草。”韓老師差點被她逗笑了，忙又繃著笑意一臉嚴肅說道。

“好的好的。”穆立雪認真點頭，表示受教。

韓老師又拉著她聊了好一會兒天，奈何她嘴甜善傾聽，成績又好，最討老師喜歡，便聊得有些久了，直到上課鈴聲響起，韓老師才不舍地放人。

臨走又問她：“今晚林老師會來教室講一些難點題，你要不要留下來上晚自習？這個機會很難得，林老師難得抽空來給你們講題，你還是來聽聽吧。”林老師帶高三一班二班的數學課，教學經驗豐富的特級教師，也是這一級的年級主任，再過一年就要退休了。

穆立雪站在門口，想到某人昨晚與她通電話，說今晚就要回來了，便搖搖頭笑道：“老師，我今晚家裏有事呢，得回去一下。”

韓老師帶著關切道：“怎麽？是媽媽身體不好了嗎？”韓老師自然知道穆文是做海鮮生意的，十分辛苦，一聽穆立雪說有事，便立刻想到了這層。

穆立雪笑著搖搖頭，“不是的，我媽媽很好，是有別的事。”

韓老師哦了聲，還想再勸說，她忙道：“下節課是林老師的課，我一會兒就找她求秘籍。”

韓老師撲哧笑了起來，伸手虛虛指了指她，“你啊你，快走吧！”

穆立雪笑嘻嘻地成功脫身離開，回到教室數學老師林老師已經在教室了，見到她沒有多問便讓她進去了。

她是林老師最得意的弟子，因為她的數學天賦，林老師一直念著讓她要在這條路上繼續前行，自己已經沒什麽可以教她的了，只有更廣闊高深的數學殿堂才能讓穆立雪得到更好的進步。

穆立雪心裏其實不以為然，她學什麽都隨意，看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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