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回暖，南城人換下外套穿上了輕薄的單衣，鮮艷的色彩，街上漸漸多起來的短裙大長腿，讓這個春日平添了幾分絢麗飛揚的愉悅。

冬至每天還是早出晚歸，有時候回來得晚了，穆立雪就先做好飯菜等他，他回來得早就他來做，兩個少年人過著他們的小日子並過得有滋有味。

外面夜幕沈沈，客廳的一盞吊燈暈黃而明亮，穆立雪坐在原先老教授用來練字的那張書桌前，靜靜地看書學習，等待冬至的歸來。

她擡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九點四十五分了，稍早她打電話問冬至是否要回來吃飯，冬至那邊十分的安靜，聽不到其他的任何動靜，只有他低沈清雅的嗓音：“你先吃，我回去可能要晚一些，不要等我。”

穆立雪表示收到，她乖乖一個人吃好了晚飯並洗了碗，留了飯菜熱在鍋裏，也許冬至回來還想再吃一點。

他每天出去都能賺到錢回來，而且還越來越多。穆立雪只要確定這錢來得光明正大幹幹凈凈，就無需多問，冬至若想說的時候，自己會告訴她。

有人失憶了是完全變成一張白紙，如嬰兒般什麽都要重新學起，有人只是失去了過往事情的部分記憶，智商能力都還很正常，冬至就屬於後者。

尤其他最近腦子裏面閃過的支離破碎的片段越來越多，一閃而過，拼湊不起，頭越疼，點子越多，由每天發作一次到每天兩三次。他出去轉一圈，給“某些人”提供些建議或方法，就能得到一些錢。

頭越疼，所得報酬就越多。

這些他都不會跟穆立雪提及，沒必要讓她擔心。

今天的事情有些麻煩，他所花費的時間便也多了些，事成離開青水灣時已經是十一點。

怕穆立雪等得擔心，他先發了條信息給她:現在回來。

幾乎是立刻的，穆立雪回信息過來:好，熱湯等你回來喝！

冬至看著手機，嘴角不禁揚了起來，腳步加快，走出路口容易叫出租車。

今夜紅雲沈沈，遮得連月亮都看不到了，明日又將有一場暴雨。臨近海邊這一片的富豪區環境清幽少人，走在路邊除了長長的影子相伴，唯有清晰而平穩的一聲聲腳步聲，“啪！”，地面上的影子突然變得劇烈搖晃模糊，一團如黑乎乎的猛獸撲面而來——

冬至與來人電光火石間拳腳過了數十招，在脖頸被冬至手指抵住的瞬間來人往後一躍，主動結束了這場莫名其妙的突襲，暗暗光線下那人輕聲笑道：“少爺，真的是你！之前一直不敢確認，您似乎看起來不太一樣，金市局勢覆雜，您怎會在這個小地方逗留起來了？我們一直在四處尋您。”

冬至就站在離他五步之外，手背在後面，聲音緩緩傳來：“我們？你是誰？”

失憶？二爺說派出去的人如石沈大海杳無音訊，正主失蹤，家族那幾位老人家也不著急去找，情況便有些詭異了，二爺便懷疑事情恐怕已經失敗，沒想到卻讓他在南城這個小城市找到了人。來人有些驚疑不定，大腦迅速轉動，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腦子裏百轉千回驚濤駭浪，事實上只過去了不到一分鐘時間，冬至只稍微轉了一下動作，便隱入了街燈照不到的陰影處，他卻能將那人的形容看得更加清楚真切。

高大，背微駝，站立顯防衛姿態，身手不凡，面目模糊，丟在人群裏也找不出來的那種，是暗殺和做情報需要的好手。

那人呵呵笑道：“你怎麽連我都認不出了少爺。大家都在找你，既然你沒事，就由我護送您回金市吧。”

卻不是個好的騙子。冬至心裏默默想著。

“嗯。”他點點頭道：“我出了點意外失去記憶，既然你認識我，就告訴我我是誰，你叫什麽，有何憑證，總要交代清楚。”

失憶了人倒是沒有變傻，還是跟以前一樣難對付。來人心中腹誹面上帶笑，“少爺說的是，我行四，族裏賜名北四，是少爺您身邊的護衛之一。您如今暫時失去記憶，等您回金市後必定會很快好起來，到時一切事便就明了了，如今最重要的是，盡快趕回去，老爺子等急了。”

“族裏？”冬至慢慢道，似笑了一下，“聽起來挺不得了的，信物或憑證有嗎？”

來人頓了一下，才笑著掏出了一塊小小的東西，在暗淡燈光下微微閃著光，“您看，這是家族給的徽章，能代表我的身份。”

“你拿過來我看看。”冬至伸出手，往前邁了一步。

北四無有不從。

冬至接過東西似低頭細細端詳，其實留了七分心神在對方身上，方才那人過來時是手掌緊握，果然趁他低頭看時擡手欲從腦後襲擊他，冷冽刀光劃過眼睛，閃著暗紅血色——

卻不是冬至的血。

他握著那塊徽章，淡淡地望著躺在地上已昏迷不醒的人，目光比天上月色更淡漠，如看死物。

染著血的短刀正正插在那人右手掌中，滴落地面一灘血，昏迷是因為在這北四痛呼之際冬至手刀一掌砍向他後頸處。

從一開始他就確定此人是敵非友，事實證明他沒猜錯。如果他猜錯，這北四不應該是在他詢問後才拿出憑證，而是在一開始就應該表明身份，嘴上喊著少爺，卻不下跪，也不低頭，不是為人下屬的本分。

那就只有是暗藏惡意的敵人了。

冬至握著那塊碧玉做的小徽章，在燈光下照了照，上面右下角果然刻了“北四”二字，正中間是一個山巒形狀，卻更似一個字。

他低低念著：“峰……”

似乎是個姓氏。

他突然頭痛欲裂，捂著頭彎下身，這次疼痛來得如此強烈，像有大錘子正狠狠一下下捶向他的腦袋，幾欲倒地。

他單手撐著地面，咬牙忍過那一陣劇痛，好一會兒才舒緩了些，他擡頭看了那邊還橫躺著的人，這個也得處理好。便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餵，我還在外面，你派車送我一趟，再幫我解決一些事。”

那邊人是多麽精明，馬上反應道：“大麻煩還是小麻煩？那新系統不如……”

冬至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你幫我這次，新系統我免費送給你，當還你人情，如何？”

那人哈哈笑著：“好，成交！我馬上過去，你等著！”

偷偷從雲中溜出來的彎月照著地上這一切，白與紅，在濃濃如墨的夜色中混雜交錯，分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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