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關燈
小
中
大
雲塵正惱火趙君黎騙她，卻聽他竟厚顏無恥地提了，於是打算待他說完之後再拆穿他。
趙君黎見雲塵臉色不太好，想她必定是因為輸了這場賭約所以不開心，於是道：“現在你輸了，我想要你做一件事。”
雲塵已經做好打臉的準備，便聽趙君黎道：“明日我們一起去霧山賞花吧？”
“嗯？”雲塵幾乎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趙君黎說的不是她那日提出的要求麽？那他大費周折地兜這麽個圈子做什麽？
雲塵一時間不太能理解趙君黎的腦回路，不過他既然這麽提了，雲塵默默按捺了拆穿他的沖動。
“你不開心麽？”趙君黎伸手將雲塵耳邊的長發撩到耳後。雲塵輕聲笑道：“開心。”
“那便好。”趙君黎將她抱了起來，感嘆道，“真是越來越沈了。”
雲塵心下暗自算了算，這應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她心下嘆了口氣，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可她卻好像還什麽都沒有做。
趙君黎見她不言語，便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雲兒，你說咱們的孩子該叫什麽名字好呢？”
雲塵忽然想起之前上元節時，她和裴憶川談起以後的日子時。他說希望他們將來會有一個女兒，像她一樣好看。她當時只是羞紅了臉，輕輕嗯了一聲。他便得了鼓勵一般繼續說，將來生了女兒便要取名叫裴君憐。
正所謂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這一首《金雀釵》便是他對她的心意。雲塵輕聲道：“便叫君憐如何？”
“有何深意麽？”
“自然是願君多憐憫的意思了。”
趙君黎笑了笑：“可惜與我的名字重了，需避諱。”
雲塵神色黯了黯，擺了擺手道：“明日還要去霧山，殿下早些歇息吧。”說著便輕輕踏在地上先行入眠了。
一夜無夢，雲塵第二日一早便起了身。趙君黎還在睡夢之中。他素來睡在外側，雲塵身子輕便的時候一個翻身便能越過去。如今卻是不行了，只能從床尾輕手輕腳起了身。
她一早便作男裝打扮。早先在崇文學館扮習慣了，如今再打扮起來也是駕輕就熟。待得她穿戴整齊，趙君黎這才醒了過來。
他坐起身來一眼便見到作男裝打扮的雲塵。她不但粘了小胡子，還往衣服裏塞了許多棉花，打扮成了一個大胖子。趙君黎有些哭笑不得：“雲兒，你這樣打扮......未免有些焚琴煮鶴了吧？”
“我們是去賞梔子花，又不是去賞我。”雲塵繼續拿螺子黛畫起了眉。男子的眉毛都是斜飛入鬢，這一次她要打扮得徹底些，一面再遇到程非那個混蛋。
今日她不單要賞花，還要給那個無賴送銀子。這小子別落她手裏，否則她不弄死他就不姓雲。雲塵暗暗握緊了拳頭。
趙君黎也不強求，兩人用完早膳便偷偷出了宮。太子請了一日的假，可以不用上早朝。雲塵坐在馬車之中，掀開簾子看外面的情形。
她打小便不是那種養在深閨的少女，而是街頭巷尾四處跑，所以京城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趙君黎卻不然，他從前行軍打仗，陳國的山川河流很熟悉，京城卻極少有功夫閑逛。
馬車出了城，停在了霧山腳下。踏青的人早在三四月份便游玩過來，現而今人人都懶怠去動，所以此時的霧山清幽而靜謐。
趙君黎吩咐屬下在山腳守候，自己扶著雲塵上了山。霧山並不高，加上趙君黎一路扶著，雲塵走得並不是很累。
兩人上了山。有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現在雖不是四月，但山上氣候涼爽，正是梔子花開放的季節。一路上白如雪的花瓣紛紛揚揚，有的輕輕飄落在雲塵的頭上。
偶爾有行人路過，見到雲塵和趙君黎這怪異的組合也會忍不住多看一兩眼。霧山的人雖不多，但也能看到三三兩兩。而更多的是一男一女前來幽會。
“沒想到當年父皇帶領三百精騎奪下的霧山，今日卻成了男女幽會之所，真是時移世易啊。”趙君黎感慨道。
“說明現在是太平盛世，京城的百姓過得安逸了。所謂飽暖而思□□，正是如此。”
“這位兄臺說的不錯。”身後有些耳熟的聲音傳來，一人繞到雲塵和趙君黎的身前道，“所謂食色性也，二位不買一張風月——”話說到一般，那人忽然頓住了，旋即喜道，“兄臺是你啊！”
雲塵恨不得一腳將程非踹下山路，她一把拉過程非走遠了幾步低聲道：“臭小子，老子不好你那風月那一口，別攪了老子好事。”
程非瞧了瞧一旁的趙君黎，忽然做恍然大悟狀：“原來兄臺好那一口！都說京城民風開放，果然如此。其實我也偶爾興致大發也會畫一畫這一類的風月圖，你——”
“滾！”雲塵截斷了他的話，壓低了聲音，“你聽好了，一會兒當面要叫我雲兄。”
“這可難辦了，保不齊我嘴一窟窿就亂說話呢。”程非苦惱道。
雲塵咬牙切齒道：“一百兩。”
“也罷，我這人天生厚道，又愛交朋友。但今日心情不大好，不想說太多話。”
雲塵這才松了手。她回到趙君黎身旁，笑盈盈介紹道：“趙兄，這位是恩科之時坐在我旁邊的兄臺程非。”
“金榜第一的那一位程公子？”
程非拱了拱手：“幸會幸會。”說完這一句便一言不發跟在兩人身旁。趙君黎本以為這個家夥會識趣地走開，卻沒想到他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雲塵心下也在腹誹，這個家夥也太沒有眼頭見識了。難道不會看一看氣氛麽？她仔細一琢磨，估摸著程非是在等銀兩。
她一早上出來只帶了買畫的錢，其餘的都在山下的隨從身上。沒辦法，她只能假裝程非不存在。一路上氣氛頗為詭異。
快到山頂的時候，雲塵忽然瞧見前方有兩名中年男子走在前方，看模樣倒是頗為親密。雲塵指了指前方那兩人道：“殿......趙兄，你覺不覺得這兩人有點眼熟？”
趙君黎還沒回答，一旁的程非卻道：“京城的風物真是教人大開眼界，這樣年齡的前輩也有不顧世俗目光而攜手共賞風景的，真是讓人畫興大發。”
經程非這麽一提，雲塵看兩人的舉止也覺得怪異起來了。她對趙君黎道：“你說這對老伯這樣，他們家裏人知道麽？”
趙君黎蹙眉道：“應該是不知的，京城中好男風的不是新鮮事，但是能攜手比肩到這個年齡的，也著實是不易。”
三人正議論，前方的老伯似乎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八目相對，雲塵和趙君黎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走在前方的竟然是他們兩人的爹！雲塵頓時如遭鈍擊，想起家中除了店鋪大減價時會間歇性瘋狂購物導致入不敷出其餘時間都很賢良淑德的娘親，不由得悲從中來。
“爹。”雲塵喚了一聲。
雲天景驚愕道：“你怎麽在此？”
“我......”雲塵瞧了趙鄴一眼。他慈愛地擺了擺手道：“無妨無妨，年輕人喜歡游山玩水也是
正常。”
趙君黎上前道：“父親說的是，聽聞今日梔子花開，想到雲賢弟因身體不適久居家中著實悶得慌，便帶她出來賞賞花，放松一下心情。”
趙鄴捋著胡須道：“今日天朗氣清，確實是賞花的好天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沒想到我們竟想到了一處去。不如四......五人一起吧。”趙鄴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程非身上，“這位兄臺是？”
“今科榜首程非程兄。”
趙鄴笑著點了點頭：“年輕有為啊。”
程非拱了拱手道：“哪裏哪裏，運氣罷了。”
五人一同走在狹窄的山路上。雲塵與雲天景走在一處，趙君黎和皇上走在一起，只有程非一人落在後面。他們拉開了距離。
山道靜謐，幾人說話的聲音前後都能聽到。雲塵側耳聽了聽，皇上父子倆約莫在談些家事，回顧回顧過去的崢嶸歲月。雲塵與雲天景交換了一個眼神，雲天景做出了一個萬事具備的手勢。
就在這時，幾聲清幽的琴聲傳來。五人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竟是一曲入陣曲。這靜謐的山中竟有人奏這樣肅殺的曲子，實在是怪異。但卻讓這五人之中的四人回想起了從前的種種。
沙場殺敵，雖是朝不保夕，但卻也是熱血豪情。雲塵想起那時候的時光，怎麽都無法相信許多年以後那個帶領他們渡過重重難關的男人，最終會將他們一一剪除。
趙鄴聽了聽那一段琴聲，轉頭對幾人道：“你們隨我去瞧瞧是誰在撫琴。”
雲塵輕聲道：“貿然前去恐有危險，不如讓——”她順手拉過程非道，“讓程兄去探探路。”
程非攤手道：“區區在下雖然不是權貴，這一雙手卻也撐在了天下男子的期待，怎能輕易冒險。我看這裏最為強壯的便是趙兄了，不如趙兄你去瞧瞧？”
趙鄴擺了擺手笑道：“雲......雲賢侄未免太過小心。老三的功夫還是不錯的。”他說著拍了拍趙君黎的肩膀，趙君黎笑道，“放心吧，我必定能護你們周全。”
雲塵這才點了點頭，隨幾人一同登上了山頂。只見霧山馨然亭中坐著一名女子，帷幕輕紗遮蓋，卻掩不住她妙曼的身子。透過緋色的輕紗可見女子膚白勝雪，眉眼間透出絲絲憂愁。
一時間趙鄴與雲天景都看得入了神，一旁程非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了。雲塵瞧了瞧身旁的趙君黎，他也正瞧得起勁。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轉過頭來對雲塵道：“我仔細一瞧，她沒有你好看。”
這句話補得實在是此地無銀，趙鄴和雲天景聞言都忍不住笑了笑。程非嘖嘖稱奇道：“這位姑娘莫非是山中的仙子？”
“程兄莫不是又畫興大發？”雲塵冷嘲道。
程非點了點頭：“若是能畫出來必定大賣。”
琴音裊裊忽然戛然而止，女子擡起頭來看著五人，聲音清冷悅耳：“五位公子如此目不轉睛未免唐突。”
趙鄴上前道：“姑娘莫見怪，我等聽聞姑娘琴音一時有感而發，遂循聲而來。姑娘琴音之中飽含悲愴肅殺之情，聽之令人動容。”
“先生懂琴？”女子一雙杏目微擡，仿若春水含情，莫說是其他人，便是雲塵瞧了也覺得我見猶憐。
“略知一二。”
眼見著皇上對這女子生了興趣，其餘三人識趣地往後讓了讓。趙鄴正要上前與女子攀談，卻見女子站起身來。行動扶風弱柳，蓮步輕移退後了幾步道：“小女子雖遇知音，然則小女子獨身一人與諸位相處實在不便，先行告辭了。”說罷便出了馨然亭向山腳下走去。
趙鄴忙上前一步道：“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回過頭，嫣然一笑。梔子花稱得膚白如雪，她朱唇輕啟道：“雪魄。”言罷便飄然而去。
趙鄴望著那一抹身影念道：“雪魄冰花涼氣清，曲欄深處艷精神。人耶，花耶？”
趙君黎壓低了聲音道：“父皇這是什麽意思？”
雲塵笑了笑，“殿下可知後兩句是什麽？”
趙君黎搖了搖頭，雲塵輕聲道：“後兩句便是一鉤新月風牽影，暗送嬌香入畫庭。”趙君黎恍然大悟。
雲天景顯然也明白當前發生了什麽。唯獨是程非還在狀況外。他從袖中取出了隨身攜帶的紙筆道：“這女子真是美如畫，不行，我定要畫下來掛在家中裝裱起來。”
趙鄴蹙眉看著程非。雲塵壞笑，對趙鄴道：“世伯，這位程兄畫技了得，我覺得若是能入宮廷當畫師是最好不過了。”
趙鄴讚同地點了點頭。陳國的宮廷畫師出入宮廷是自由的，但相對來說也要有些犧牲。程非聞言連連擺手道：“程某可是程家九代單傳的獨子，若是入了宮便是不孝啊。”
四人忍俊不禁，雲塵瞧了瞧趙鄴，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程非作畫十分迅速，這一點雲塵早就感受到了。雲塵原本還想好心提醒他收斂一些，但轉念一想，這家夥勒索了她多少錢財，還是讓皇上好好收拾收拾一下才能解氣。
程非將畫吹幹之後便交給趙鄴與雲天景品鑒。雲塵正滿心期盼趙鄴會龍顏大怒，卻聽趙鄴道：
“好！江山美人，大氣磅礴，寥寥幾筆便勾勒出大好河山，果真是妙筆生花。”
雲塵忙探過身去瞧了瞧，赫然便見程非畫風一變。之前的猥瑣之氣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大師之風範。雲塵咽下了湧到喉嚨口的血，看來教訓程非這個家夥還得自己親自動手了。
趙鄴似乎對程非頗為欣賞，尤其是那副江山美人圖很得他的心意，還特地討了去。雲塵一路磨著牙一路死死盯著程非的後脊梁。五人的霧山行就在她的磨牙霍霍之中結束了。
臨行前程非還找機會討走了他的二百四十兩銀子，至於剩下的他說找機會再來討。但可惡的是，不但是趙鄴，就連趙君黎似乎對這個叫程非的也頗有好感。
回宮之後，趙君黎還多次提起了他。雲塵倚在美人靠上不解道：“殿下真覺得這個人不錯麽？”
“此人學識淵博又擅丹青，為人風趣，與之相處如沐春風。”趙君黎頓了頓，“只是為何雲兒如此討厭他？”
沒想到趙君黎對這個人評價這麽高，他素來很少讚賞什麽人，這麽一說程非卻是頗有些真才實學。可是再有真才實學，訛了她那麽大一筆銀兩，雲塵想到就覺得肉痛。
“大約就是沒眼緣。”雲塵暗暗攥緊了袖中的畫，她打算今晚就拿出去燒掉。
“對了，父皇那日在霧山見到的女子有眉目了。”趙君黎將一本折子丟到一旁，“是個身世可憐的孤女，父母早逝，寄居的伯父家也因為破產搬出了京城。如今只剩她一人。”
“皇上的意思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趙君黎見雲塵臉色不太好，想她必定是因為輸了這場賭約所以不開心，於是道：“現在你輸了，我想要你做一件事。”
雲塵已經做好打臉的準備，便聽趙君黎道：“明日我們一起去霧山賞花吧？”
“嗯？”雲塵幾乎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趙君黎說的不是她那日提出的要求麽？那他大費周折地兜這麽個圈子做什麽？
雲塵一時間不太能理解趙君黎的腦回路，不過他既然這麽提了，雲塵默默按捺了拆穿他的沖動。
“你不開心麽？”趙君黎伸手將雲塵耳邊的長發撩到耳後。雲塵輕聲笑道：“開心。”
“那便好。”趙君黎將她抱了起來，感嘆道，“真是越來越沈了。”
雲塵心下暗自算了算，這應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她心下嘆了口氣，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可她卻好像還什麽都沒有做。
趙君黎見她不言語，便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雲兒，你說咱們的孩子該叫什麽名字好呢？”
雲塵忽然想起之前上元節時，她和裴憶川談起以後的日子時。他說希望他們將來會有一個女兒，像她一樣好看。她當時只是羞紅了臉，輕輕嗯了一聲。他便得了鼓勵一般繼續說，將來生了女兒便要取名叫裴君憐。
正所謂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這一首《金雀釵》便是他對她的心意。雲塵輕聲道：“便叫君憐如何？”
“有何深意麽？”
“自然是願君多憐憫的意思了。”
趙君黎笑了笑：“可惜與我的名字重了，需避諱。”
雲塵神色黯了黯，擺了擺手道：“明日還要去霧山，殿下早些歇息吧。”說著便輕輕踏在地上先行入眠了。
一夜無夢，雲塵第二日一早便起了身。趙君黎還在睡夢之中。他素來睡在外側，雲塵身子輕便的時候一個翻身便能越過去。如今卻是不行了，只能從床尾輕手輕腳起了身。
她一早便作男裝打扮。早先在崇文學館扮習慣了，如今再打扮起來也是駕輕就熟。待得她穿戴整齊，趙君黎這才醒了過來。
他坐起身來一眼便見到作男裝打扮的雲塵。她不但粘了小胡子，還往衣服裏塞了許多棉花，打扮成了一個大胖子。趙君黎有些哭笑不得：“雲兒，你這樣打扮......未免有些焚琴煮鶴了吧？”
“我們是去賞梔子花，又不是去賞我。”雲塵繼續拿螺子黛畫起了眉。男子的眉毛都是斜飛入鬢，這一次她要打扮得徹底些，一面再遇到程非那個混蛋。
今日她不單要賞花，還要給那個無賴送銀子。這小子別落她手裏，否則她不弄死他就不姓雲。雲塵暗暗握緊了拳頭。
趙君黎也不強求，兩人用完早膳便偷偷出了宮。太子請了一日的假，可以不用上早朝。雲塵坐在馬車之中，掀開簾子看外面的情形。
她打小便不是那種養在深閨的少女，而是街頭巷尾四處跑，所以京城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趙君黎卻不然，他從前行軍打仗，陳國的山川河流很熟悉，京城卻極少有功夫閑逛。
馬車出了城，停在了霧山腳下。踏青的人早在三四月份便游玩過來，現而今人人都懶怠去動，所以此時的霧山清幽而靜謐。
趙君黎吩咐屬下在山腳守候，自己扶著雲塵上了山。霧山並不高，加上趙君黎一路扶著，雲塵走得並不是很累。
兩人上了山。有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現在雖不是四月，但山上氣候涼爽，正是梔子花開放的季節。一路上白如雪的花瓣紛紛揚揚，有的輕輕飄落在雲塵的頭上。
偶爾有行人路過，見到雲塵和趙君黎這怪異的組合也會忍不住多看一兩眼。霧山的人雖不多，但也能看到三三兩兩。而更多的是一男一女前來幽會。
“沒想到當年父皇帶領三百精騎奪下的霧山，今日卻成了男女幽會之所，真是時移世易啊。”趙君黎感慨道。
“說明現在是太平盛世，京城的百姓過得安逸了。所謂飽暖而思□□，正是如此。”
“這位兄臺說的不錯。”身後有些耳熟的聲音傳來，一人繞到雲塵和趙君黎的身前道，“所謂食色性也，二位不買一張風月——”話說到一般，那人忽然頓住了，旋即喜道，“兄臺是你啊！”
雲塵恨不得一腳將程非踹下山路，她一把拉過程非走遠了幾步低聲道：“臭小子，老子不好你那風月那一口，別攪了老子好事。”
程非瞧了瞧一旁的趙君黎，忽然做恍然大悟狀：“原來兄臺好那一口！都說京城民風開放，果然如此。其實我也偶爾興致大發也會畫一畫這一類的風月圖，你——”
“滾！”雲塵截斷了他的話，壓低了聲音，“你聽好了，一會兒當面要叫我雲兄。”
“這可難辦了，保不齊我嘴一窟窿就亂說話呢。”程非苦惱道。
雲塵咬牙切齒道：“一百兩。”
“也罷，我這人天生厚道，又愛交朋友。但今日心情不大好，不想說太多話。”
雲塵這才松了手。她回到趙君黎身旁，笑盈盈介紹道：“趙兄，這位是恩科之時坐在我旁邊的兄臺程非。”
“金榜第一的那一位程公子？”
程非拱了拱手：“幸會幸會。”說完這一句便一言不發跟在兩人身旁。趙君黎本以為這個家夥會識趣地走開，卻沒想到他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雲塵心下也在腹誹，這個家夥也太沒有眼頭見識了。難道不會看一看氣氛麽？她仔細一琢磨，估摸著程非是在等銀兩。
她一早上出來只帶了買畫的錢，其餘的都在山下的隨從身上。沒辦法，她只能假裝程非不存在。一路上氣氛頗為詭異。
快到山頂的時候，雲塵忽然瞧見前方有兩名中年男子走在前方，看模樣倒是頗為親密。雲塵指了指前方那兩人道：“殿......趙兄，你覺不覺得這兩人有點眼熟？”
趙君黎還沒回答，一旁的程非卻道：“京城的風物真是教人大開眼界，這樣年齡的前輩也有不顧世俗目光而攜手共賞風景的，真是讓人畫興大發。”
經程非這麽一提，雲塵看兩人的舉止也覺得怪異起來了。她對趙君黎道：“你說這對老伯這樣，他們家裏人知道麽？”
趙君黎蹙眉道：“應該是不知的，京城中好男風的不是新鮮事，但是能攜手比肩到這個年齡的，也著實是不易。”
三人正議論，前方的老伯似乎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八目相對，雲塵和趙君黎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走在前方的竟然是他們兩人的爹！雲塵頓時如遭鈍擊，想起家中除了店鋪大減價時會間歇性瘋狂購物導致入不敷出其餘時間都很賢良淑德的娘親，不由得悲從中來。
“爹。”雲塵喚了一聲。
雲天景驚愕道：“你怎麽在此？”
“我......”雲塵瞧了趙鄴一眼。他慈愛地擺了擺手道：“無妨無妨，年輕人喜歡游山玩水也是
正常。”
趙君黎上前道：“父親說的是，聽聞今日梔子花開，想到雲賢弟因身體不適久居家中著實悶得慌，便帶她出來賞賞花，放松一下心情。”
趙鄴捋著胡須道：“今日天朗氣清，確實是賞花的好天氣。所謂相請不如偶遇，沒想到我們竟想到了一處去。不如四......五人一起吧。”趙鄴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程非身上，“這位兄臺是？”
“今科榜首程非程兄。”
趙鄴笑著點了點頭：“年輕有為啊。”
程非拱了拱手道：“哪裏哪裏，運氣罷了。”
五人一同走在狹窄的山路上。雲塵與雲天景走在一處，趙君黎和皇上走在一起，只有程非一人落在後面。他們拉開了距離。
山道靜謐，幾人說話的聲音前後都能聽到。雲塵側耳聽了聽，皇上父子倆約莫在談些家事，回顧回顧過去的崢嶸歲月。雲塵與雲天景交換了一個眼神，雲天景做出了一個萬事具備的手勢。
就在這時，幾聲清幽的琴聲傳來。五人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竟是一曲入陣曲。這靜謐的山中竟有人奏這樣肅殺的曲子，實在是怪異。但卻讓這五人之中的四人回想起了從前的種種。
沙場殺敵，雖是朝不保夕，但卻也是熱血豪情。雲塵想起那時候的時光，怎麽都無法相信許多年以後那個帶領他們渡過重重難關的男人，最終會將他們一一剪除。
趙鄴聽了聽那一段琴聲，轉頭對幾人道：“你們隨我去瞧瞧是誰在撫琴。”
雲塵輕聲道：“貿然前去恐有危險，不如讓——”她順手拉過程非道，“讓程兄去探探路。”
程非攤手道：“區區在下雖然不是權貴，這一雙手卻也撐在了天下男子的期待，怎能輕易冒險。我看這裏最為強壯的便是趙兄了，不如趙兄你去瞧瞧？”
趙鄴擺了擺手笑道：“雲......雲賢侄未免太過小心。老三的功夫還是不錯的。”他說著拍了拍趙君黎的肩膀，趙君黎笑道，“放心吧，我必定能護你們周全。”
雲塵這才點了點頭，隨幾人一同登上了山頂。只見霧山馨然亭中坐著一名女子，帷幕輕紗遮蓋，卻掩不住她妙曼的身子。透過緋色的輕紗可見女子膚白勝雪，眉眼間透出絲絲憂愁。
一時間趙鄴與雲天景都看得入了神，一旁程非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了。雲塵瞧了瞧身旁的趙君黎，他也正瞧得起勁。忽然想到了什麽，又轉過頭來對雲塵道：“我仔細一瞧，她沒有你好看。”
這句話補得實在是此地無銀，趙鄴和雲天景聞言都忍不住笑了笑。程非嘖嘖稱奇道：“這位姑娘莫非是山中的仙子？”
“程兄莫不是又畫興大發？”雲塵冷嘲道。
程非點了點頭：“若是能畫出來必定大賣。”
琴音裊裊忽然戛然而止，女子擡起頭來看著五人，聲音清冷悅耳：“五位公子如此目不轉睛未免唐突。”
趙鄴上前道：“姑娘莫見怪，我等聽聞姑娘琴音一時有感而發，遂循聲而來。姑娘琴音之中飽含悲愴肅殺之情，聽之令人動容。”
“先生懂琴？”女子一雙杏目微擡，仿若春水含情，莫說是其他人，便是雲塵瞧了也覺得我見猶憐。
“略知一二。”
眼見著皇上對這女子生了興趣，其餘三人識趣地往後讓了讓。趙鄴正要上前與女子攀談，卻見女子站起身來。行動扶風弱柳，蓮步輕移退後了幾步道：“小女子雖遇知音，然則小女子獨身一人與諸位相處實在不便，先行告辭了。”說罷便出了馨然亭向山腳下走去。
趙鄴忙上前一步道：“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回過頭，嫣然一笑。梔子花稱得膚白如雪，她朱唇輕啟道：“雪魄。”言罷便飄然而去。
趙鄴望著那一抹身影念道：“雪魄冰花涼氣清，曲欄深處艷精神。人耶，花耶？”
趙君黎壓低了聲音道：“父皇這是什麽意思？”
雲塵笑了笑，“殿下可知後兩句是什麽？”
趙君黎搖了搖頭，雲塵輕聲道：“後兩句便是一鉤新月風牽影，暗送嬌香入畫庭。”趙君黎恍然大悟。
雲天景顯然也明白當前發生了什麽。唯獨是程非還在狀況外。他從袖中取出了隨身攜帶的紙筆道：“這女子真是美如畫，不行，我定要畫下來掛在家中裝裱起來。”
趙鄴蹙眉看著程非。雲塵壞笑，對趙鄴道：“世伯，這位程兄畫技了得，我覺得若是能入宮廷當畫師是最好不過了。”
趙鄴讚同地點了點頭。陳國的宮廷畫師出入宮廷是自由的，但相對來說也要有些犧牲。程非聞言連連擺手道：“程某可是程家九代單傳的獨子，若是入了宮便是不孝啊。”
四人忍俊不禁，雲塵瞧了瞧趙鄴，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程非作畫十分迅速，這一點雲塵早就感受到了。雲塵原本還想好心提醒他收斂一些，但轉念一想，這家夥勒索了她多少錢財，還是讓皇上好好收拾收拾一下才能解氣。
程非將畫吹幹之後便交給趙鄴與雲天景品鑒。雲塵正滿心期盼趙鄴會龍顏大怒，卻聽趙鄴道：
“好！江山美人，大氣磅礴，寥寥幾筆便勾勒出大好河山，果真是妙筆生花。”
雲塵忙探過身去瞧了瞧，赫然便見程非畫風一變。之前的猥瑣之氣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大師之風範。雲塵咽下了湧到喉嚨口的血，看來教訓程非這個家夥還得自己親自動手了。
趙鄴似乎對程非頗為欣賞，尤其是那副江山美人圖很得他的心意，還特地討了去。雲塵一路磨著牙一路死死盯著程非的後脊梁。五人的霧山行就在她的磨牙霍霍之中結束了。
臨行前程非還找機會討走了他的二百四十兩銀子，至於剩下的他說找機會再來討。但可惡的是，不但是趙鄴，就連趙君黎似乎對這個叫程非的也頗有好感。
回宮之後，趙君黎還多次提起了他。雲塵倚在美人靠上不解道：“殿下真覺得這個人不錯麽？”
“此人學識淵博又擅丹青，為人風趣，與之相處如沐春風。”趙君黎頓了頓，“只是為何雲兒如此討厭他？”
沒想到趙君黎對這個人評價這麽高，他素來很少讚賞什麽人，這麽一說程非卻是頗有些真才實學。可是再有真才實學，訛了她那麽大一筆銀兩，雲塵想到就覺得肉痛。
“大約就是沒眼緣。”雲塵暗暗攥緊了袖中的畫，她打算今晚就拿出去燒掉。
“對了，父皇那日在霧山見到的女子有眉目了。”趙君黎將一本折子丟到一旁，“是個身世可憐的孤女，父母早逝，寄居的伯父家也因為破產搬出了京城。如今只剩她一人。”
“皇上的意思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