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雲逸？”莫天問走了過去，坐在兩人的對面。

雲塵點了點頭，揉著眼睛道：“爹爹從來沒有提起認識你們，也沒有說過他以前的事情。”

“金戈鐵馬生死與共，換來半世榮耀。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都割舍不下，你爹爹卻是真的灑脫，說放下也就放下了。”莫天問伸手揉了揉雲塵的頭，“若非是此情此景，你也該叫我一聲幹爹的。”

雲塵撇了撇嘴，委屈地瞧了眼自己腿上的傷。哪有幹爹一見面先來一箭作為招呼的。

“那皇上會不會真的要我爹爹履行婚約？”雲塵問道。裴憶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塵好像抱著他的手緊了緊。

“不好說。雲天景是想閑雲野鶴，但說不定哪天就要用他來牽制丞相。到時候你和他——”莫天問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雲塵擡頭望了裴憶川一眼，目光中帶了一絲擔憂。她沈默了片刻，忽然道：“莫叔叔，皇上為什麽忽然如此待你？”

“不是忽然，是早有預謀。只是我和他們被聖上日覆一日的榮耀蒙蔽了雙眼，沒有意識到他早就等著有朝一日將我們一網打盡。”莫天問咬牙切齒道，“雲逸，你知道狗皇帝給我們安了什麽罪名麽？”

雲塵搖了搖頭，莫天問冷笑道：“謀反。宋將軍和我怎麽可能謀反？！我們為他打下這萬裏江山，何曾有一刻惜過自己的命！他卻說我們謀反！”

這一番話聽來十分淒涼。多年之後，世人只會記得太1祖皇帝鏖戰天下的豐功偉績。而那些追隨他的將士，那些為他出生入死的英雄，最終都會淹沒在一片血海之中。再沒有人記得他們曾經的輝煌，只記得一個妄圖謀反的逆賊。

雲塵忽然擡起頭望著裴憶川，一字一句道：“我們......我們以後不要當敵人好不好？”

裴憶川想說好，可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將來披上一身官服站在朝堂之上，他又如何能確保一定和她不會成為敵人？今日把酒言歡，明日便能拔劍相向。這種事情每日都在上演。

雲塵得不到答案，有些失望。她松了手坐起身來：“莫叔叔，你到崇文學館來又是為了什麽？若有我可以幫忙的，我一定幫你。”

莫天問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雲塵的頭：“你別趟這趟渾水，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們雲家。我們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可你還小，還有大把的人生要過。”

“我剛剛朦朦朧朧聽裴憶川說你們要救人。救的人必定不是在此處，莫叔叔迂回來此可是為了以學館所有仕子的性命相要挾來救那個人？”雲塵問道。

“不錯。狗皇帝其他都可不在乎，卻不能不在乎你們的生死。你們不但是陳國的未來，更是朝中重臣之子。”磨天問有些驚訝，這個少年看起來弱不禁風，卻一眼看穿了他的計劃。雲天景那只老泥鰍果真是生了個聰明的小泥鰍。

“如果你答應不會傷害所有人，我可以幫你。”裴憶川忽然出言道。雲塵回頭望著他，他把她想說的都說了出來。沒想到不同陣營的兩個人此刻竟如此心有靈犀。

莫天問沈吟了片刻。崇文學館之內他並不熟悉，若要探明情況和部署都要花費一定的時間。但若有他們兩個幫忙，事情就好辦多了。

只是雲逸且不說，這個裴憶川是否可信還是個問題。他只有一次機會，他不能這樣冒險。

雲塵看出了莫天問的憂慮，她伸出手來覆在莫天問的手上。

“莫叔叔，我從小就是聽你的故事長大的，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大英雄。你要救的人必定也是大英雄，所以這個忙我一定要幫。若是爹爹在，也會支持我如此。”雲塵頓了頓，“莫叔叔，此事不會有旁人知道。事成之後我和裴憶川也會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

莫天問看著雲塵，終於點了點頭......

第二天，崇文學館的仕子們如往常一般起身晨讀。約莫辰時二刻，早膳的鈴聲響了。如往常一樣的包子蘸豆醬，配上一晚熱騰騰的豆漿。雖然單調，但是吃久了也就習慣了。畢竟還能填飽肚子。

他們走出學館紛紛走向自己的學堂，放下書包。先生也走進了學堂。這一堂課是賈老的課。最近賈老身體不太好，所以三個班的課並在一起上。

大家各自坐好，賈老眼中寒光一閃，咳嗽了一聲道：“哪兩個混小子缺了課？！站出來！”

後排的蘇梓丞高聲道：“都缺了課了，這要真能站出來就撞鬼啦！”

“混賬，我讓你說話了嗎？！蘇梓丞，站起來！”

蘇梓丞吐了吐舌頭，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沒站一會兒，忽然四肢無力了起來。他晃晃悠悠了片刻，便一頭栽了下去。賈老正要發火，便見下面的仕子紛紛綿軟無力地攤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了兩名仕子，都是衣衫襤褸。其中一人腿上還受了傷，粗略包紮之後血還是滲透了出來。他們被兩名士兵提著，一把丟進了學堂。

雲塵正巧倒在了趙芒的身邊，她趴在地上關切道：“大哥，你怎麽了？沒事吧？”

“我沒事，你......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麽？”

“我也不知道，他們......他們好像藏在藏書閣裏。我和裴憶川在那裏溫書的時候被抓住了。今早就被帶到了這裏來。”

士兵們握著手中的兵刃走進仕子之中，其餘人將門窗都關好。莫天問大步走向賈聞道，一刀插入了案幾之中：“賈老，煩請通稟一聲，莫天問在此！”

賈聞道不慌不忙捋了捋胡子：“莫將軍來此所為何事？”

“但求一死！”

賈聞道站起身來，略略施了一禮便大步走了出去。一眾仕子對賈老頗有些刮目相看。他們平素不太瞧得起的糟老頭，竟可如此臨危不懼處變不驚。

不多時，書院的羽林衛圍了過來。為首的正是早早趕來書院的鐘毅，他將羽林衛部署好，便大步走上前來高聲道：“莫天問，你已經無路可逃，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裏面門也未開，便聽到裏面罵道：“哪裏來的黃毛小子在放屁！老子戰場殺敵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

鐘毅倒也不惱，只是道：“在下鐘毅。莫將軍豐功偉績在下玩泥巴時確實有聽過，然則滄海桑田，是非成敗轉頭空。莫將軍今日已是戴罪之身，卻還行此下三濫的手段，豈不是辜負了往日的英豪？”

“老子管他娘的什麽英豪。”門砰的一腳被踢了開來，莫天問提著趙芒走了出來，一把刀橫亙在太1祖皇帝十七子的脖子上，“去告訴狗皇帝，他要是不放宋將軍，老子殺光所有的仕子！”

“宋翊犯了謀反的大罪，理當千刀萬剮！聖上賜他斬首已經是仁至義盡！”

“放你娘的狗屁！告訴趙鄴，他要是不放走宋將軍。這崇文學館裏的仕子老子每隔一個時辰殺一個！直到殺光為之！”

鐘毅還想爭辯，一旁的賈聞道不慌不忙道：“鐘大將軍，這裏面都不是普通的仕子。而是明日的朝堂股肱之臣，還是快去請教陛下吧。”

鐘毅恍然驚醒。這裏面可都是京城達官顯貴的兒子，若是一個兩個也就罷了，這可是三十個。其中有丞相之子，有皇上的侄兒，甚至還有眼前的十七殿下！

他轉身要走，卻被莫天問叫住了。學舍裏走出一名精甲鐵騎，莫天問道：“讓他一同前去。只要宋將軍安全了，我分毫不會動這裏的仕子。”

鐘毅瞧了那人一眼沒有做聲，他飛身上了馬，那人也奪過一匹馬來跟在他身後。

莫天問關上門，安穩地坐在前方喝茶。一屋子的仕子都軟綿綿倒在地上，只有雲塵和裴憶川沒有中迷藥。

雲塵望了望蘇梓丞和林東來。他們也都無礙，只是安安靜靜地躺著。今日的天時地利都是被她料足，現在只看聖上是不是也能狠心要他們三十人的命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藥的效力開始褪去。這是後山的一種草藥，雲塵方才去的時候有瞧見，當時沒有留意。但是這種草藥可以令人短期內四肢無力，持續的效果大約是兩個時辰。

現在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外面仍然沒有動靜。莫天問是不是前去查探一番，卻依舊沒有動靜。屋子裏的仕子已經開始低聲絮語起來。莫天問並未在意。

蘇梓丞小聲移到了雲塵身邊，趙芒也挪了過來，林東來見到了也努力擠了進來。四人嘀嘀咕咕商量了起來。

“雲逸，你鬼點子最多了。有什麽法子沒有？”

“什麽什麽法子？”雲塵不解地看著他。

“對付這些人的法子啊。咱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吧，好歹表現表現，讓皇上刮目相看啊。”

“你腦子壞掉了吧。這些人可是都是上過戰場，刀上見過血的。輕舉妄動可能小命不保！”

趙芒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什麽都不做指不定也是等死。”

“不會吧，他要皇上放過宋翊大將軍。皇上不會不顧我們死活的吧？”

趙芒冷笑了一聲：“這可說不準。以前我不知道，現在父皇連宋翊都逼成這樣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林東來小聲道：“我有一個法子。”

三人齊刷刷望著他。林東來平時不怎麽說話，但是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說上幾句十分有用的話。

“我看了一下，原本進來的有十六個士兵。後來走掉一個，還剩下十五人。他們多數都是站在那裏的，而咱們都是趴著的。外面雖然強攻不進來，但如果有弓箭手能平射進來，就只會殺死這些士兵而不是我們了。”

蘇梓丞點了點頭：“這個主意不錯，你們怎麽看？”

趙芒沈吟著似乎在思索此事的可行性。雲塵低聲道：“就算箭是水平射入的，但流矢難免傷人。這可不是兒戲，要怎麽保證所有人都不會受傷？”

“若是大家都能集中到一個位置便好了。”林東來自言自語道。

“還有，誰能去外面告訴羽林衛咱們的位置？”雲塵這一問，四人都沈默了下去。

雲塵暗暗松了口氣，她四下看了看。裴憶川正看向她這裏，兩人對望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移開了。忽然，門邊傳來一陣響動。不多時一名士兵提著許旗善走了過來：“將軍，這家夥想從後門爬走！要怎麽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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