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雲逸只覺得四下一片死寂。他多年縱馬揚鞭的好兄弟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盯著那條肚兜。或許這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兩兄弟之間橫亙了愛恨情仇，而是隔著一件紅肚兜......

“你......你......”

雲逸漲紅了臉，上前一步要拉趙芒到一旁細說。趙芒側身閃過，驚恐地望著雲逸：“你想做什麽？！”

“我......我這是.......她.......不是，我——”

趙芒忽然眼睛一亮，湊了過來，小聲道：“莫不是你有什麽特殊癖好？沒關系，誰沒個特殊愛好啊。實話告訴你，你大哥我最喜歡女子的一雙玉足，那真是勝卻人間無數。什麽楊柳細腰櫻桃小口，統統比不上一雙嬌小玲瓏的腳。”

雲逸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地瞧著趙芒，哆哆嗦嗦道：“大......大哥，我只是來替我妹妹買條肚兜。你......你竟然——”

趙芒咳嗽了一聲，正色道：“大哥同你開玩笑的。那什麽，我今日還有些要事要辦，咱們改日考場上見了。”說著一溜煙跑了。

雲逸一時間還沒能從他道貌岸然的大哥的特殊癖好中回過神來，渾渾噩噩買了條肚兜，裏三層外三層包了起來帶回了家中。

臨近雲塵的閨房，雲逸想起今日這般羞恥的經歷，不由得有些惱火。爹爹和娘親慣著她，怎麽自己也這麽慣她！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推門而入，卻不見雲塵的身影。雲逸大步進了內室，就見南窗之下，雲塵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臉下還壓著一本厚厚的《大學》。

雲逸頓時發不出火來。他這個妹妹，雖然看起來刁蠻任性，可是為了他自己都不在意的會考，卻也是在挑燈夜讀。他逛了一天的街，她便讀了一天的書。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前程。

雲逸心下一軟，俯身將雲塵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向床邊。雲塵睡得很熟，時不時發出幾句囈語。雲逸將她放下的時候，雲塵忽然攥住了他的衣袖，面上露出一絲驚恐：“哥哥，好黑。我害怕——”

雲逸忙握著她的手，輕聲哄道：“不怕，哥哥在呢。”

“你別走。我怕黑——”雲塵幾乎要哭了出來。雲逸知道她魘住了，便由著她攥著他的衣衫，柔聲道：“好，我不走。”

雲塵這才安心地睡了過去。雲逸替她除了鞋襪，將被子蓋好。想了想，又將那件肚兜塞到了她的枕頭之中。

他們小時候便時常玩一個游戲。每次爹爹帶好東西回來，都會藏起來，若是誰先找到便歸誰。雲逸時常都能先一步找到，但每一次他都會悄悄將它塞在雲塵的枕頭裏。然後看著雲塵千辛萬苦找到寶貝時歡喜的笑容。每當那時，他便會覺得比自己找到寶貝還要開心。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他們兄妹兩很少在一起談天玩耍，總覺得越走越遠。可是今天，他看著她緊緊攥著他的小手便知道，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妹，這一世無論是什麽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雲塵第二天醒來，便見屋子裏多了許多東西。她清點了一下，除了那條肚兜之外，其他都買來了。她心情大好，便也不和雲逸多計較了。

雲逸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大白天便霸占了她的床呼呼大睡。雲塵一邊吃著小廚房送來的糕點，一面在哥哥的呼嚕聲中溫書。倒也其樂融融。

一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會試近在眼前。雲塵時常溫書到深夜，好幾次都直接趴在書桌上睡著了。但每次醒來都會好好地躺在床上。雲塵忙著溫書，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會試的日子終於到了，雲塵一早醒來便見桌上整整齊齊擺放著雲逸的衣衫。她比了比，大小正好。之前她偷溜出府也常常是偷穿的哥哥的衣服。不過奇怪的是，哥哥明明已經比她高了快一個頭，可是她總能在他的衣櫃裏找到合身的衣服。

雲塵換好白色的儒袍，手中握著一柄折扇，遠遠看來頗有些翩翩公子的模樣。雲天景都怎不住嘖嘖稱讚：“塵兒，你若是個兒子，不知道要迷倒京城多少少女。不像你大哥，穿上龍袍也不像皇帝。”

雲逸冷哼了一聲：“那是爹爹你沒看到京城中多少姑娘對我暗送秋波，不過我沒興趣罷了。”

“哼，姑娘沒興趣。難不成你對男子有興趣？”雲天景瞥了他一眼，“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指不定哪天就分桃斷袖了。”

雲逸吃了癟，又不敢頂嘴，只好一言不發站在一旁。雲塵憋著笑，趁爹爹不註意的時候扮了個鬼臉。待得爹爹轉過身來，又一闔折扇輕輕一指，瀟灑道：“爹，咱們走吧。”

雲天景便帶著雲塵上了馬車，一路趕往崇文學館。他倒是沒有叮囑雲塵什麽，不過是一場考試。雲塵這麽機靈，自然不會有事。

崇文學館是先帝斥了巨資所建，當時的先帝約莫四十歲上下，正當盛年。他平定天下後的數十年裏，最為後世稱道的便是開學管這一樁。第一屆的學館之中的許多人後來成了陳國的中流砥柱。

卻也引起了陳國一場動蕩不安的罹亂。而雲塵就這樣帶著對未來的懵然無知走進了這一場血雨腥風之中。

當然，那一刻她的心情還是如那一天的萬裏晴空一樣明朗。崇文學館巨大的白玉石門矗立在半山腰上。學館建在京城郊外的半山腰上，為的就是與世隔絕，讓學子可以安心讀書。

今天的崇文學館來了幾百名仕子，都是前來會試的。但其中只有三十人可以最終突圍，這一批人都被稱為天子門生。將來仕途自然也是一片大好。

所以□□皇帝對此極為重視，甚至派了翰林大學士來監考，還遣了身邊的一品帶刀侍衛鐘毅前來核對考生以免出現各種舞弊之事。

這陣仗，饒是雲天景這種官場老泥鰍也是一陣腿軟。但雲塵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昂首挺胸就走了過去。

那時候的她滿臉寫著坦蕩，一時間竟蒙混過了鐘毅的眼睛。鐘毅看了看畫像，又瞧了瞧雲塵，相貌上是一模一樣，只是真人更加陰柔一些。這倒也不稀奇，男子生得陰柔的也不在少數。皇上的內宮中就有許多這樣的男子。

雲塵背上被檢查完的筆墨紙硯便要進門，鐘毅忽然攔住了她的去路。雲塵心下一咯噔，卻還是鎮定地望著鐘毅，拱手作揖：“大人有何指教？”

“你可是雲家小公子雲逸？”鐘毅考究地上下打量著雲塵。

“正是在下。”

雲塵正緊張，忽然見鐘毅方才還緊繃的臉一下子松了開來，噗嗤一口笑道：“原來你就是那位喜好穿女子肚兜的雲小公子，失敬失敬——”

雲塵心下滿是困惑，面上也不好表現出來。沒想到雲逸那家夥不知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癖好，索性也不是她，雲塵便大大方方承認了。她壓低了聲音道：“大人不知，今年最新款的肚兜很是輕薄透氣，穿起來可舒服。京城中織錦閣的最是上佳，大人報我妹妹的名號還有折扣。試了就知好。”

鐘毅好不容易穩住了笑，微微頷首道：“本大人可沒那嗜好，去考試吧。”說著輕輕拍了拍雲塵的頭。

雲塵大搖大擺混進了考場，便開始四下亂瞧。幾百名青年才俊聚集，其中不乏相貌俊秀之輩，直看得雲塵目不暇接。這裏面說不定就有她未來的夫君，雲塵興致勃勃盤算著。

京城中的王宮貴胄子弟與尋常百姓家的子弟不同，他們很早就開始參與官場上的事情。所以彼此都很熟悉，請疏遠近心裏都有一桿秤。因為早早通了人情世故，所以並不曾在臨陣磨槍，而是將這裏當成了尋常的宴飲一般四下打著招呼。

其中便有不少來與雲塵打招呼。他們和雲逸相識，但也只是點頭之交，所以並不曾發覺有什麽不妥。雲塵倒也勉強能應付自如。

雲塵時常溜出門參加各種詩會宴飲，所以和京城中這些世家子弟倒也能談得來。不多時，京城的王宮貴胄子弟這個圈子便知曉了有雲家大少爺雲逸這號人的存在。多數留下的印象是——似乎是個很有趣的人。

就在雲塵幫雲逸鋪路之時，一條胳膊忽的搭上了她的肩膀，嚇了她一大跳。沒等她反應過來，耳邊便傳來了爽朗的笑聲：“雲逸，好幾日不見，看來真是為了會試下了苦功夫了。”

糟糕了，似乎是遇上大哥的熟人了。不相識的人還好騙，這若是大哥的至交好友，那還不是一眼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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