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間夢川有一瞬間的呆楞。

她沒有想到, 相澤消太竟然真的敢承認。

“老師，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明明自己是占據了上風的, 但偏偏卻手足無措起來了。

物間夢川張著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反倒是相澤消太，幹脆破罐子破摔了，把自己深藏許久的話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我知道我是你的老師, 你是我的學生，這種感情是不容於世的。所以，我從沒有想過要告訴你。”他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此時萬籟俱靜, 兩人又貼得這麽近, 她不一定能聽得清。

物間夢川抱在他腰上的手臂僵住了，感覺自己此時抱住的不是一個大活人, 而是一塊火炭，燙手得很。

“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我可以告訴你，是的, 我喜歡你，不是老師對學生的那種喜歡。”相澤消太長嘆了一口氣, 認真地說道，“但這是不合理的，生而為人, 最需要懂得的, 就是克制。不懂得何為克制的, 那是禽獸。”

望著女孩那張明艷的臉龐，從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其實沒有聽懂。

沒聽懂也沒關系，反正到此為止了。

她還小，不懂可以。但他是個成年人了，該清楚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相澤消太看她依然一臉懵懂的樣子，不想再多言了。他忽然就希望，這個女孩永遠都不要明白，不明白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煩惱。

他伸出手，非常小心地摸了摸她的發尾，銀白色的發絲從指間滑落，像一只飛走的蝴蝶。

這是他所能做的，最親密的舉動了。

“老師……”物間夢川囁嚅著不敢說話，莫名地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她搞不清楚為什麽會有這種被壓制的感覺，但她知道這種感覺來源於眼前的男人。

她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但她還沒有意識到少年時期的愛情和成年人的愛情，是截然不同的。

物間夢川忽然就很想離開這裏了。她動了動身體，後悔自己挖的這個坑太深太窄。

然後，她聽見了一聲悶哼，以及亂了一瞬後又恢覆正常的呼吸聲。

相澤消太微微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語氣中帶著無可奈何的縱容。

“夢川，你能不能乖一點。”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或許他也有幾分赧意，幾個音節說得含糊不清，像是含在嘴裏舍不得吐出來一樣。

物間夢川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根。

像有一團火焰從腳底升起，燒得她焦灼不已。

“相……”

才剛剛開口，物間夢川的手臂忽然一麻，像是被掐了哪裏，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來。然後，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從腰上傳來，裹挾著她，將她帶出了深坑。

物間夢川踉蹌了兩步，好懸沒摔倒在地。不等她憤憤地質問，相澤消太兔起鶻落，幾下就消失在了樹林裏。

“這也跑得太快了吧……”物間夢川氣得跺了跺腳，卻找不到對象發作。

遠處，有同學走過來了。

“小夢川！怎麽樣！成功了嗎？！”蘆戶三奈興奮地問道。

“咦，物間怎麽這副樣子，你也掉進了洞裏嗎？”切島銳兒郎撓了撓頭發，看著眼前的同學一身都是土。話說回來，這個洞還有他的一份功勞呢。

物間夢川癟了癟嘴，唉聲嘆氣道：“當然是成功啦！相澤老師被我坑進了洞裏，但他跳出來之後，就把我也塞進洞裏了。”

“噗，這也太慘了吧。”上鳴電氣忍不住笑出了聲。

物間夢川擺擺手說道：“算啦算啦，反正我看見了他的倒黴樣子也心滿意足了。可惜他跑得太快，不然就喊大家一起來看了。”

“別吧，我還想多活兩年。”上鳴電氣敬謝不敏。

結束了修學旅行，物間夢川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她輾轉反側了好幾天，休息的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面了。為此甚至有些精力不濟，白天都會打哈欠。

她本以為相澤消太雖然不會像她這樣，但好歹也會有些異樣吧。沒想到，這個成熟的大人一點都沒有變化。

該加訓還是加訓，該嘲諷還是嘲諷。

你真的喜歡我嗎？那天不會是我在做夢吧？

物間夢川甚至有了這種想法。她很想抓住這個一臉嚴肅的班主任用力地搖晃，但他卻非常聰明，踩點上課，踩點下課，絕不單獨和她見面。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機會是留給有心人的。

“班長，我替你把作業交過去吧。”物間夢川笑嘻嘻地說道，“正好我也有不會的數學題要去問一下相澤老師。”

飯田天哉推了推眼鏡：“那就謝謝你了，物間同學。”

“不客氣，互幫互助嘛。”

物間夢川帶著甜蜜的笑容，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果然不出所料，辦公室裏只有相澤消太一個人。

不枉她觀察了這麽久，才找到這麽好的一個時機。

看著女生走進來，相澤消太停下了手中的筆，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把作業放這裏吧，你可以回去了。”他冷淡地說道。

物間夢川將作業放在桌角，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更近了一步，兩人的距離縮短到了不足三十公分。

“老師，”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在躲我嗎？”

以前是她躲著他，現在反過來了。

相澤消太鎮定地翻過了一頁書：“沒有。”

“沒有嗎？”物間夢川抿嘴笑了笑，“老師你那天說的話，是不是都忘了？”

“什麽話？”相澤消太擡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麽話了。”

物間夢川都被他給氣笑了。

這就是大人的厚臉皮嗎？翻臉比翻書還快呢。

“你不記得了？那我來提醒一下老師，老師那天晚上抱著我說可喜歡我了……”物間夢川閉著眼睛胡謅。

“物間夢川！”相澤消太打斷了她的胡說八道，“這裏是學校！”

物間夢川一頓：“學校怎麽啦？”

“既然在學校，就要有學生的樣子，應該和老師保持適當的距離。”相澤消太義正言辭地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對老師進行性.騷.擾！”

“……”物間夢川被哽住了，“哈啊？”

他在說什麽？我在對他進行性.騷.擾？！

相澤消太端坐著，背挺得筆直，一副儼然不可侵犯的模樣：“物間同學，你快回去吧，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再有下次，我就要對你進行批評教育了！”

一直等到被拘捕帶送到了走廊上，物間夢川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滿腦子只有一個疑問。

——他喜歡我嗎？他是真的喜歡我？那天晚上的相澤消太不會是別人假扮的吧？

忍無可忍，她再次退出了游戲，返回了主界面。

“我要查詢好感度。”她咬牙切齒地喊道。

“好呀，請問要查詢誰的？”游戲助手問道，其實已經猜到了會是誰。

“相澤消太！”物間夢川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正在為您查詢……相澤消太目前好感度為：72。”

“這不可能！”物間夢川叉著腰，氣憤地說道：“他都跟我告白了，怎麽好感度還這麽低！這不科學！是不是這個好感度系統壞掉了！”

“沒有壞哦，目前相澤消太對玩家的好感度就是這麽高呢。”游戲助手刻意讀重了一個詞。

物間夢川也不笨，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目前？那我想知道之前他對我的好感度是多少，最高的好感度又是多少！”

“好哦，正在為您繪制曲線圖。”

十幾秒鐘後，一張仿佛是心電圖的曲線圖被甩了出來。

物間夢川被氣得哭笑不得。

“我服了，真的服了。”她嘴角抽搐地說道，“相澤老師的操作太厲害了，我甘拜下風。”

“畢竟他可是一個成熟的大人啊，對他來說，感情是可以被抑制住的吧。”游戲助手試圖揣測他的心裏。

“很好，希望他能抑制一輩子吧。”物間夢川不鹹不淡地說道，重新返回了游戲中。

哦豁，相澤消太要涼涼了。

游戲助手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幸災樂禍。

從那天起，物間夢川再也沒有去找過相澤消太，也再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一點超乎尋常的感情。她就像是剛剛入學的時候，對相澤消太保持著距離，和普通的師生一樣。

一直等到三年後，曾經的一年A班畢業了。

相澤消太還記得，那是一個春天，四月初的時候，櫻花盛開得絢爛無比。

比櫻花更好看的，是女孩那出落得越發美麗動人的模樣。她的身邊圍繞著許多年輕的男孩，殷勤地打探著她日後的去向，看起來礙眼極了。

“物間夢川。”他喊了一聲。

女孩回頭看他，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相澤老師，您有什麽事嗎？”她仰著頭看他。

相澤消太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身為班主任應該說的話，在教室裏已經全部說完了。

“恭喜你……畢業了。”

“謝謝呀。”女孩漫不經心地回答。幾分鐘後，她開口了：“相澤老師，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就走了哦。”

“夢川。”他微微向前一步，阻斷了女孩的去路，“你知道我想說什麽的。”

“我不知道。”物間夢川微微收了收下頷，端的是一副驕矜的樣子，“我只知道，追我的人很多，需要排隊。”

相澤消太垂眼看她，許久，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好的，我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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