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 轉眼幾年又過去了。五年一度的仙門大比再次提上日程，這次輪到萬仙門負責組織。更巧的是， 這次仙門大比期間撞上除夕，也就是凡塵界所說的過年。

修士不重口腹之欲，人際往來也很淡，再特別的日子都熱鬧不起來。因此，修仙界本沒有過年的概念。但因去往凡塵界游歷的修士逐漸增多，慢慢的，就將凡塵界一些重大的節日與習俗傳了回來，譬如除夕、端午、中秋、冬至等。每到這些節日，修士們也會有意識嘗試著像凡塵界的人那般，包餃子、裹粽子、賞月……將清冷的修煉生活過得越發有煙火味。

這次仙門大比撞上除夕，萬仙門也考慮過要不要將大賽的舉行時間往後挪挪， 讓大家在宗門好好過個年。不過征求意見的消息一傳出去， 大大小小的宗門都表示時間撞得剛剛好，不需要修改。正好大夥兒聚在一起熱鬧一番，比試、吃酒、賞花燈， 一套下來全了。

看大家興致這麽高， 仙門大比的時間就敲定了。比試第一天是除夕， 第二天大年初一過春節。考慮到大賽舉行日子特殊， 萬仙門也非常人性化的特許有家眷的修士帶著家人前來。

客房、器具、比武場準備妥當後， 掌門水吟又突發奇想地建議道：“要不， 這次仙門大比搞個新的形式， 全程直播放送，也讓那些因各種原因無法來參賽的宗門跟著熱鬧一下？”

直播發展如火如荼， 但像仙門大比這樣的大型直播還真沒出現過。萬仙門各峰長老一合計，覺得此方式可行， 但轉臉又犯了愁。他們幾個老頭子也不好親自上陣搞直播啊，一把年紀了還在眾人面前扭扭捏捏，怪不好意思的。於是，紛紛召來自己親傳弟子。

被召來的盛奕、紀禮、沈芩一幹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主動攬下這活兒。平日裏搞個小直播或許還行，但是這可是仙門大比的直播啊！觀看的人鐵定不少，萬一不小心說錯話出糗了咋辦？他們不要面子的嗎？

“我面癱，會冷場的。”盛奕木著一張臉，率先開口推辭道。

“我膽小，人一多吧就容易口吃，影響觀感。”沈芩挺直了身子，在盛奕說完話後立馬接道。

“我……”紀禮剛要說話，卻被風翊打斷了。

坐在殿上的風翊斜著眼，似笑非笑問道：“呀，你怎麽？該不會是痔瘡又發作了吧？”

時常用身長痔瘡作為借口，每次都如此蒙混過關的紀禮，在風翊飛來的眼刀下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屈服道：“我是說，我可以的。如果師門將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我，我定會提前做好攻略，絕對不會辱沒咱們萬仙門的門楣！”一段話音量不夠，氣也不足，聲如蚊蠅。

水吟滿意地笑了，將全程直播的任務交給了紀禮。鼓勵他好好幹，也沒什麽特別的要求，只要不太辣眼睛就行了。

紀禮咬著自己的衣袖含淚點頭。既然掌門都說了沒什麽要求，那，他應該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直播吧？

仙門大比前一天到來的宗門許多，比以往任何一屆數量都要多。原先準備好的客房，都快要不夠住了。不僅如此，這次仙門大比還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浮衿甩著寬大的袖袍向守在大門口負責接待的萬仙門弟子招招手，咧嘴露出兩顆小尖牙。他的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群大小妖，那只見人就愛臭美開屏的花孔雀也在隊伍之列。

跟著浮衿來湊熱鬧的好些小妖精是第一次登上萬仙門，興奮得左瞧右瞧，看什麽都新奇。自那場震撼修仙界的大戰過後，因妖族曾鼎力相助，宗門與妖族間的關系更近了一層，逐漸有了往來。

而浮衿更是沒拿自己當只大妖，居然成了萬仙門的常客。沒事就愛在萬仙門溜幾圈，還悄咪咪在萬仙門的後山搭了個小窩。餓了就在後山的小池子抓魚吃，渴了就喝靈氣充裕的山泉水，小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要是無聊，還可以追著滿地的蘆花雞跑。看那群傻頭傻腦的蘆花雞驚得四處逃竄，他都可以笑得捶地。萬仙門的弟子對此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掌門都沒說什麽，他們就更沒所謂了。

那群肥胖的蘆花雞依舊是風翊養的。也不知風翊長老為何如此鐘愛蘆花雞，別的都不養，就愛養雞。養了還不吃，也不許別人吃，就讓它繁衍下去。現在後山已經變成養雞場了，一踏足滿地都是雞，天天不分時辰咯咯咯亂叫，時不時還擾人清夢。

忍無可忍的萬仙門弟子，聚一窩制定了偷雞計劃。隔三差五的，那些雞就會莫名其妙少一只。閑得發慌的風翊天天都要親點雞的數量，數著數著就發現了不對勁。於是，棲月峰頂再次傳來了風翊長老氣急敗壞的聲音：“誰偷了我的雞？！”

聲音繞梁三尺，久久不散。大夥兒一抹嘴角的油，表情無辜望著天。

罵罵咧咧的風翊，氣得在後山罩了個結界，想著這回總萬無一失了。萬萬沒想到，待他再去數雞的時候，結界被鉆了個人形大小的洞。他搖搖晃晃進去看自己的雞，果不其然又少了一只！

該死的，他忘了有種萬能鉆頭，什麽結界都能夠鉆開。還是花灼灼那個小崽子弄出來的，總共折騰出三枚。一枚送給了自己，一枚送給了水吟，還有一枚被盛奕要去了。

盛奕？風翊皺起臉，心中萬分糾結。掌門這個弟子素來穩重，從不越矩。應該，不會吧？

按捺不住猜想，風翊悄悄往盛奕居住的洞府趕去，結果竟親眼目睹烤雞現場！忍住氣憤，風翊又悄悄退了回來。邊走邊編排：堂堂萬仙門大弟子居然幹出這種事！那麽稀有的萬能鉆，居然用來偷雞？出息！

偷雞的事漸漸發展成萬仙門獨特的傳統。你要是沒偷過風翊長老的雞，那你肯定不是萬仙門的弟子！

浮衿自個兒偷過不少，還帶著手下的小妖精一起來偷過，也被風翊逮了個正著。望著氣鼓鼓的風翊，小妖精們舔舔嘴角，化出原形打滾賣萌。

小奶貓兒睜著濕潤圓滾的貓瞳，舔著小爪子，歪著小腦袋，奶聲奶氣喵的叫了一聲。小小一只的斑點狗歡快甩著尾巴，小跑到風翊腳邊，咬著他的衣袍下擺左右亂跳。小刺猬縮成一團，骨碌骨碌緩慢滾著，到路中央撞上塊小石頭，被掀得往後翻了個身，四腳八叉仰躺著。還有小蛇啊，小猴子啊，大家都圍在風翊腳邊，要多乖有多乖。

風翊都心軟了，想著要不算了。結果剛張口，就瞅見一只毛毛蟲正努力往他這個方向蠕動。原本“算了”兩字到嘴邊就成了“嗷”的一聲。

特麽的，毛毛蟲居然成精了！

腿打顫的風翊面上驚恐，哆哆嗦嗦張著嘴，最後唰的不見了人影。

不遠處的浮衿錯愕不已。回想起剛才的情景，惡劣一笑。原來，大名鼎鼎的風翊長老，居然怕毛毛蟲啊！這下有意思了。

從此後，風翊只要踏足後山，必會以各種形式邂逅毛毛蟲。不是掛在樹上，就是在他腳邊。被嚇得驚魂未定的風翊，再沒去過後山。至於那些蘆花雞？算了，它們自求多福吧。

被嚇多次的風翊，掏出了記事的小本本，將浮衿列入了高危人物的名單，與賢旌和花灼灼並列。

而此刻見浮衿領著眾妖登上萬仙門，風翊自然是沒給個好臉色，面上臭臭的：“仙門大比你來做什麽？”

浮衿揚起下巴，笑容燦爛：“湊熱鬧啊。我手下這群小妖精沒見過什麽世面，帶他們出來見識見識。”

風翊盯著那群搖頭晃腦、左顧右盼的小妖精看了許久。而久違的毛毛蟲精混在其中，正好奇地瞧著風翊，沖他齜牙咧嘴笑起來。風翊臉一黑，身上不受控制冒出冷汗，捏緊拳頭暗搓搓撤退了。

仙門大比沒有規定說排斥妖怪，浮衿又是萬仙門的大熟人，於是便被一塊兒接待了。原先備好的客房不夠，萬仙門的弟子本想著拿出些可收納的小帳子應急，結果浮衿擺擺手，帶著一群小妖精輕車熟路拐到後山，撒開腳丫子往小樹林裏鉆去，轉瞬就不見了身影。

行吧，他們開心就好。萬仙門弟子扯著嘴角，不再管了。

除夕當天的比試很早就開了場。紀禮作為負責仙門大比直播事宜的主播，也早早守在比武臺前，調試好直播的角度，等著開場。

開場的信號一經發出，紀禮立馬進入狀態，清了清嗓子，將自己與身後的比武臺都暴露在鏡頭前，開口打招呼道：“大家好！我是主播小紀。歡迎進入仙門大比直播間。”

這次仙門大比會全程直播的消息早就掛在了論壇上，因此賽事開始前就有些人陸陸續續進入直播間。到紀禮做自我介紹開場白的時候，直播間已經湧入了許多人，還有人在不斷的進入。光屏上一條條評論刷的飛起，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紀禮起初還有些小緊張，怕自己講的不夠吸引人。後面發現觀看直播的人數只增不減，大家都清一色的“厲害！”“牛逼！”“哇塞！”這類的言語後，心就放到了肚子裏。解說的語氣也愈加高亢，肢體語言幅度增大，徹底放飛自我了。

“現在對陣的是五盟門與仙靈派的弟子。現場狀況異常激烈，場內氛圍十分焦灼！只見五盟門弟子被一錘子捶翻在地，摔了個狗啃泥。他沒有放棄，嘴角噙上一抹冷笑，一個鯉魚打挺堅韌不拔的又站了起來！他接著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後空翻加旋轉，順利躲開對手的崩天錘。幹得漂亮！”

聽到這段畫蛇添足的解說，五盟門弟子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他喵的，什麽叫狗啃泥？會不會說話，不會就閉嘴吧，一天天就知道小嘴叭叭叭的。為什麽冷笑心裏沒點數嗎？還不是想弄你！

穩居勝局的仙靈派，聽到這段解說開心了嗎？沒有。那位臺上的弟子全程冷漠臉，捏著錘子的手指骨泛白。他怕自己不小心錘子脫手，砸了搞直播那人的腦袋。都說過多少次，他這不叫崩天錘。明明是崩地錘，一錘子下去能將地面砸幾米深大坑那種！

獨自嗨起來的紀禮，沒有察覺到臺上之人的怨念，依舊我行我素。講到口幹舌燥，來了句：“觀看賽事期間，各位老鐵也別忘了點讚、關註加投靈幣素質三連啊！點關註，不迷路，主播帶你上高速！”

嚷嚷完這句，鏡頭前終於沒有紀禮那張臉了。口渴的紀禮退到一邊，從儲物袋中掏出一枚靈果就哢哧哢哧啃起來，啃完還吧唧吧唧嘴，意猶未盡嘆口氣。

他可真是太難了。種植靈田離不開他，後山偷雞離不開他，現在就連直播都離不開他了。紀禮搖搖頭，像他這麽全能又盡職盡責的人可太少了！

紀禮還在暗自得意，萬仙門的人捂住了眼睛不忍看。饒是水吟這種見慣了大場面的人都眼角抽搐，不知該說什麽好。

不要辣眼睛，這要求很高嗎？瞧那浮誇的表情，誇張的肢體動作，不知道的還以為誤入顏藝直播頻了呢，一點沒有大宗門直播的樣子。就不能穩重些，正經些？

還好紀禮沈浸在自我欣賞之中，沒看到掌門發射過來的警示眼神。要是知道，怕是又得委屈許久。沒什麽要求才是最難的要求啊，這怎麽能怪他嘛。

白天的全程直播反響很好。反正看直播也就是圖個樂子，也看看仙門大比的盛況。果然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確實精彩無比。五大仙門不愧是引領修仙界的五個大宗門，今年的比試依舊獨占鰲頭。其他小宗門奮起直追，好些門下弟子資質不錯，實力也越來越強。

哦，還有一些沒個正形的小妖亂入畫面，碰到年輕貌美的女修就變回原形要抱抱。最過分的就是那只三花貓，邁著慵懶的貓步，長尾巴一甩一甩的，仿若高貴優雅的王者。慢慢踱步到一位漂亮女修的腳邊，伸出小爪子扒拉鞋面，喵喵的叫了幾聲，大概是求抱？

那位女修剛想彎下腰，就被身旁俊美的男人攬了腰肢。男人撇著嘴，委屈巴巴道：“你都好久沒抱我了。”

漂亮的女修左右瞧了瞧，踮腳在男人嘴角飛快親了一口，安撫道：“最近年關超忙的。什麽事都要我做決定，還要寫年終總結和制定下一年的計劃。十方世界得寫十份總結和計劃，想想都頭禿。我都忙得腳不沾地了，你怎麽這麽清閑啊？”

面容俊逸的男人抿著嘴，耷拉著眼角不說話，又開始生悶氣。

“慕期，我發現你越來越愛生氣了哎。這樣可不好，生氣老的快。”

男人一聽這話，嘴抿的更緊了，面色也更加委屈。然後攔著女人的腰肢消失在鏡頭前，留下一只三花貓呆滯在原地。

最後風中隱隱約約貌似飄來了句“生孩子？？”

吃瓜吃到一半的直播觀眾抓心撓肺。就不能說完再走嗎？這吃瓜吃到一半突然就沒了，心裏多難受啊。

再難受也得忍著，因為那對修士再沒回到比試現場。

夜幕降臨，第一天的比試結束。除夕夜，萬仙門早已在大殿備好美酒佳肴，等著眾人一起品嘗。席間觥籌交錯，氛圍濃厚，大夥兒都十分盡興。有人將這和諧的場面直播了一小段，放到了直播平臺。沒想到短時間內，竟然播放人數飆升。

與直播中呈現的熱鬧場面相反，修仙界南部極寒的三川五地此刻異常冷清。望笙坐在高位的寶座上，凝神不知在想著什麽。

有人腳步噠噠的進來，送來一盤熱氣騰騰的紅燒魚。來人半跪於地，將食盤舉過頭頂呈上，道：“我主，今兒是凡塵界的除夕。祝您年年有餘，千秋萬代！”

除夕啊。望笙睜眼將盤子隔空吸到手邊，放到一邊的石桌上。泛著熱氣、澆上湯汁的魚散發出熱氣，縈繞於鼻尖。

可，魔族從來不過除夕。

花灼灼那個狡猾的人，竟然跟他玩文字游戲，將環境極差的三川五地劃給了他。偏偏他還不能說什麽，只得吃下這個啞巴虧。

這些年在與宗門的爭鬥中，魔族折損了不少人。繁衍速度跟不上毀滅的速度，導致族人越來越少。而他也是傷痕累累，沒了繼續糾纏的心思。與花灼灼交易，既是他不甘心被控制的決定，也是想擺脫以往那種藏匿的日子。

三川五地環境再差，也好過那些汙穢之地。而他們，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生存在這裏，不用再藏著躲著了。約束好族人不再四處作惡，這樣的生活也挺好。

望笙夾了一口魚腹上的肉放入口中，出其意料的味道不錯。

他想，以後或許會更好吧。

除夕，似乎還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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