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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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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 打過這兩巴掌, 易佳夕稍稍出了口氣,但看著易嘉澤, 心情依舊無法平覆。

她心裏氣歸氣, 還是有想過後果的。

以易嘉澤這人的喜怒不定的脾氣,還手, 或是做些更極端的事,都不無可能。

在高中那段最灰暗的時光裏, 易嘉澤很多次受到挑釁, 每當有高年級的男生抱團找他打架,易嘉澤不能全身而退,但總能讓對方損兵折將。

打架看氣勢,矮的怕高的, 高的怕狠的, 狠的怕瘋的,瘋的怕不怕死的。

易嘉澤就是又高又狠, 瘋起來也不怕死。

那時候, 家裏光是醫藥費就賠了不少。

易嘉澤把眼鏡扶正, 拿大拇指蹭了蹭嘴角, 用腳碾熄地上的煙頭。

他手撐在門上, 另一手扶正眼鏡,眸光冷冷的。

剛開始易佳夕以為那是他眼鏡反射的冷光,再看過去,又莫名像是淚。

她看錯了。

瘋子怎麽會哭。

門口站著他的秘書和保鏢, 易嘉澤沒發話,他們不敢進來,卻也不能就這麽走,畢竟他們的老板剛被人甩了巴掌。

易嘉澤神態淡定,沖他們一偏下巴,那夥人識趣地悄然退場。

還十分體貼地把房門帶上。

“解氣嗎?”易嘉澤的表情滿不在乎,“不夠的話,繼續啊。”

易佳夕捏捏手掌,沒有回答他的話。

再打他一巴掌倒是無所謂,可自己的手打得生疼,他皮糙肉厚的,像是百毒不侵。

反倒是易佳夕,休息不足,再加上一整天都沒怎麽吃飯,情緒激動之下,忽然有些手腳發軟。

她推開易嘉澤,在沙發上坐下。

易嘉澤忽然笑了笑,他給易佳夕倒了杯溫水,走到她面前把水遞給她,易佳夕看了眼,沒接。

“放心,我沒下毒,”說著,易嘉澤又補充道,“這杯子是新的,我沒用過。”

易佳夕接過來喝了幾口,餘光發現他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浴巾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間。

她不耐煩地說,“把你衣服穿好。”

易嘉澤“哦”了一聲,轉頭往臥室走,他步伐慢悠悠,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不知在哼著什麽調。

等他再次出來,總算穿整齊了,T恤和一條灰色運動褲,比剛才順眼。

他走到沙發邊,用膝蓋把矮桌推遠,大大咧咧地坐上去,和易佳夕面對面。

“我能知道為什麽挨打嗎?”

易佳夕把水杯放下,“打你就打你,還非要理由嗎?”

她向來覺得跟這人不在一個腦回路上,剛才激動之下打了他,單純是為了出氣,真沒打算跟他理論什麽,或是要個說法。

跟瘋子有什麽可理論的?

說完,易佳夕起身要走,卻被易嘉澤拉住手腕。

他簡直無臉無皮,居然跟小孩兒一樣,輕輕搖著易佳夕的手臂,“告訴我吧,告訴我吧。”

易佳夕楞了一下。

她第一反應是要甩開他的,卻不知為何,忽然想到小時候,易嘉澤也經常這樣搖著她的手,固執地望著她,“姐姐,帶我一起去玩吧,我保證不亂跑。”

這些記憶久遠到模糊了細節,只殘存一些晦澀的情緒,和在時光裏,已經難以分辨的感情。

愛不是愛,恨不是恨。

易佳夕沈默了會兒,“你做過什麽自己不清楚?”

“不清楚,”易嘉澤搖頭,“我做過太多事情了,不知道你指哪件。”

盡管易佳夕跟他很不對付,但易嘉澤這種我行我素,壞得理直氣壯的態度,有時候不得不讓人佩服。

當一個人到了這種地步,旁人反而無從指責。

易佳夕說,“一月一號淩晨,我家停車場,有印象了嗎?”

“哎?他跟你告狀了?”易嘉澤笑了,一邊仍抓著易佳夕,一邊展臂去夠沙發上的煙盒,“好沒意思,居然告狀,我就從來不告狀……”

“不是他說的,”易佳夕皺眉:“能不能不抽?”

“能啊。”易嘉澤真的不抽,他撒開手,平淡裏帶一絲好奇地望著易佳夕,“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嗎?”

易佳夕不答,她冷冷的睨著易嘉澤,“不要到處惹事生非,摔下來那天,沒人會幫你。”

“我摔下來那天,你是不是最高興?公司,家人,都還給你,到時候你樂意管就管,不樂意管,就請幾個職業經理人,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推薦幾個不錯的。”

易嘉澤眼神直勾勾的,語氣真假難辨。

易佳夕無所謂地笑笑,“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我不稀罕。”

“不稀罕?”

此時,外面的天全黑透了,遠處有山,線條在幽深的色調中起伏,顯得陰森壓抑,或許是這個原因,連易嘉澤的眼神,都一下子變得森冷。

易佳夕嘆了口氣。

她一開始是憤怒到極點,摔手機,甩巴掌,手腳顫抖,現在慢慢平靜下來,她忽然覺得面前這人很可憐。

易嘉澤現在擁有一切,可他表現得卻像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這是件很悲哀的事。

這些年,易佳夕和他之間只有冷漠和敵對,她今天情之所至,忽然想對他說點真心話。

“我對公司,家裏那些人,都不感興趣,你喜歡,就拿去,只要你自己守得住,”易佳夕語氣堪稱誠懇,“我只想你們離我遠一點,就這麽簡單。”

易嘉澤覺得好笑,“我們是親人,血濃於水,不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

“是嗎?”易佳夕語氣加重,冷聲質問,“我們真的是親人嗎?”

易嘉澤表情坦然,“你希望是,就是;你希望不是,就不是,但是離遠一點,做不到。”

易佳夕再一次覺得無話可說,她真是氣昏了頭,才會跟他說這些。

她轉身要走。

“你跟他長不了,哪怕我什麽都不做,”易嘉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信嗎?”

易佳夕的腳步頓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氣,沒回頭,摔門離開。

易嘉澤坐回沙發上,岔開雙腿,點燃一根煙,表情陰郁中夾雜著愉快。

從臥室的黑暗中,走出一個穿白色睡袍的女人,她慢慢地走到易嘉澤身邊,俯身,摸了摸他的臉。

“沒事,不疼。”易嘉澤偏過臉,躲開宋叢筠的手。

宋叢筠僵了一下,語氣責怪,“你怎麽就非得惹小夕,相安無事不好嗎,鬧成這樣有什麽好處?”

“好處多了,就喜歡看她生氣,”易嘉澤拉宋叢筠坐到他腿上,笑嘻嘻地在她臉頰親了口,“你說,要是我姐姐知道你當時也在車上,會不會更生氣?”

“你就作吧!”宋叢筠氣得咬牙,“小夕真是打得好。”

煙霧繚繞中,易嘉澤神態淡淡,他沈默地抱著宋叢筠待了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說,“小筠,我今天其實挺高興的,我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

“這些年她為什麽這樣。”

宋叢筠有點嗆到,她拿掉他的煙,“為什麽?”

易嘉澤說,“我一直以為她恨的是我的身份,姚金玲的偏袒,”說到這裏,他的眼神閃過一絲陰狠,“現在想想,她最不能原諒的,是她自己吧。”

宋叢筠楞了一下,“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易嘉澤扯嘴笑了笑,“我來到易家的第三年,易太太就發現了,她想弄走我,是易佳夕鬧著非要把我留下……”

“她心裏清楚,如果她當時堅持坐上那輛車,車禍就不會發生,”易嘉澤的聲音越來越輕,“因為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上車,她知道,所以她怪我,更怪她自己。”

宋叢筠好幾次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說,“現在警察那邊追得緊,這爛攤子本來也不是你的,你趁早抽身,還有重來的機會。”

易嘉澤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剛要說什麽,忽然陷入一瞬間的迷茫。

“我好像,忘了跟她說生日快樂。”

淩晨三點,從二十九樓的酒店房間往下看,路上無人,靜得會讓人產生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梁霽辰站在窗前,握著手機,聽著那邊毫無感情地機械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已經是他第無數遍撥打她的電話了。

也是無數遍無法撥通。

他離開窗邊,回到床上躺下,閉上眼睛,想到的是剛才和易佳夕那段簡短的視頻通話。

那明黃溫暖的光線,她清澈明亮的眼神,搖搖晃晃,閃得耀眼的寶石項鏈……

還是最後匆忙掛斷電話前,她笑得那麽得意,對他說,想要過來找他,還讓他好好考慮。

她明知道這是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說完就掛,說什麽待會兒會打過來,然後留他輾轉反側,晝夜難眠。

梁霽辰閉上眼睛,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想了想,又伸手把手機推遠一點。

掩耳盜鈴,他心裏清楚。

寂靜的夜裏,房間裏一陣急促地電話鈴聲乍然響起,梁霽辰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楞了一下,才發現是客房座機。

他猶豫了一下,接起來,“哪位?”

“梁霽辰,是我。”

易佳夕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些許鼻音,像是嗓子裏灌了風,這把他許許多多的疑問都逼了回去。

只剩下一句,“你在哪兒?”

她吸了吸鼻子,“我在你的酒店大堂,他們不讓我上去,你下來接我嗎?”

瘋了。

易佳夕瘋了,一聲招呼不打跑過來,梁霽辰覺得自己也瘋了,心裏一邊氣她莽撞沖動,給人添亂,一邊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恨電梯不能來得更快一些。

酒店一樓大堂燈光通明,易佳夕坐在休息區那張長沙發上。

她一手支著腦袋,撐在扶手上,長發覆過半張臉,鼻尖俏麗,嘴唇瑩潤,長睫濃密,在眼下形成一片暈影。

美得像是一幅靜物畫。

他走到近旁,碰了碰她的頭發,易佳夕睜開眼,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最初時,她的眼神有些困惑,像是在看著一個不認識的人。

但頃刻間她就反應過來,朝梁霽辰伸出手,抱住,腦袋貼進他溫暖寬闊的懷中。

最後,易佳夕是被梁霽辰抱進房間裏的。

夜間,酒店進出的人不多,即便如此,梁霽辰第一次做這種出格的舉動,還是難免感到不自在,他把易佳夕放在房間沙發上,她卻摟著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易佳夕總是穿得那麽單薄,大衣底下竟然只有一條無袖小禮裙,她手是冰的,小腿也是冰的,被抱起來的時候輕飄飄,連呼吸都泛著寒意。

“我去給你倒杯熱水。”梁霽辰這樣說。

“我不喝水。”易佳夕固執地抱著他。

梁霽辰面色有些冷,“你先松開。”

他心裏還是有氣的。

臉上忽然熱了一下,是易佳夕在他左邊臉頰碰了一下。

“別鬧。”

他的右臉又挨了一下。

梁霽辰臉上有些燙,心裏恨自己怎麽這麽容易就被她撩亂,於是語氣更重,“你去床上睡,我睡沙發,很晚了,我明天還要……”

這回是嘴唇。

她輕輕的碰一下,然後縮回去,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只在夜裏偷吃東西的小貓。

對她這種不知死活的挑釁行為,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梁霽辰狠狠地親回去,連同今晚因她而生出的想念和仿徨,以及一些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褻瀆念頭,都如數奉還。

只是,易佳夕今晚比他更瘋。

她永遠都比他更瘋。

也不知她哪兒來那麽大的力氣,扯開他的紐扣,指甲劃傷了他,帶著惡狠狠的發洩,和無所遁形,又奄奄一息的欲念。

“我冷,你抱抱我。”呼吸錯亂間,他聽見她的聲音。

低啞,綿綿,在撒嬌,也在誘惑。

梁霽辰已經說不出話,只剩最後一絲理智殘存。

可惜她不肯放過他,她知道他最不堪一擊的地方在哪裏。

“都這樣了,真可憐,”她聲音又輕又柔,冰冰涼涼,“就今晚,現在,我就是你的禮物。”

“生日快樂,我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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