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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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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小鳳想著花滿樓的時候,花滿樓也想起陸小鳳。

想念擁有排山倒海之勢,只是一個瞬間就迅速占領花滿樓心臟的部分,讓花滿樓有些失神。

花滿樓此時正歇在一艘舟船上。他推開窗戶,傍晚有些涼意的風便隨著窗戶湧進來。窗外一輪明月皎皎,月光清亮,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有些失真,遠處有低低的蟲鳴聲傳來,夜晚很靜。

花滿樓那顆一向很寧靜的心卻靜不下來。

他在想,陸小鳳。

他怎麽會愛上陸小鳳呢。

而這一切卻自然而然地發生在他和陸小鳳之間,仿佛本該如此一般。

就像北方的冬天會下雪,秋風吹過會會帶起落葉,月亮明亮的時候星星就很黯淡一樣自然。

他與陸小鳳是多年好友,陸小鳳瀟灑風流的脾性他也一清二楚。可是那個時候他為什麽會回應陸小鳳的吻呢?如果那個時候就斷然拒絕的話,可能朋友也還有得做的。

但花滿樓心裏卻明白,他不會拒絕陸小鳳的。他從來沒有拒絕過陸小鳳,從前不會,以後也不會。他做不到。

如果讓花滿樓用四個字來形容他半年多前的行為,他一定選擇“落荒而逃”。

是的,落荒而逃。

在聽到那些話語的時候,花滿樓心亂如麻,理智與冷靜思考的能力都在瞬間從他的腦子裏插翅而飛。他腦中除了混亂就是慌亂,花滿樓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他逃跑了,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堪面對他所聽到的。

當局者迷,這一次,心思玲瓏的花滿樓也被重重的迷霧籠罩其中,他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陸小鳳。

船還在水上輕輕搖著。

以前一直睡眠很好的花滿樓,這一夜註定無眠。

如果一個人還沒有死,那麽他就不會徹底地消失在江湖上。或者說,就算他死了,也總還是有一把屍骸可供人追蹤的。

所以,花滿樓的蹤跡,並不是一個知道的人都沒有的。

只不過這個人不是陸小鳳罷了。

面具雖然遮住他臉的大部分,但鼻梁與嘴唇還有小半張臉的肌膚也還是露在外面的。他的皮膚平滑如玉,嘴唇有些薄,此時嘴角正勾著邪邪的笑意。

有另一個一襲黑色夜行衣的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語氣嚴肅地對這戴面具的人道:“樓主,我們的人查到陸小鳳正在江南的一家小院之中。與他在一起的還有李鳧和柳楊、顧映清三人,其餘便只是一些粗使下人。”

這個穿著夜行衣的人,正是落暉樓裏的一名好手。顯而易見,令人聞風喪膽的當世天下第一暗殺組織——落暉樓,也正是掌控在這個戴面具的人手中。

這是確確鑿鑿的事實,但如果說出去,卻一定不會有任何人相信的。

原因很簡單,這雙纖細有力的漂亮雙手上,一點功夫也無。

說起來就和笑話一樣,在個個都是殺人如麻厲害角色的落暉樓裏,唯一一個不會武功的,竟然就是樓主。

如果一個人,能夠在沒有絲毫武功的情況下一手建立起落暉樓這樣的組織,那麽他能夠找到陸小鳳都找不到的花滿樓,好像也不足為奇。

落暉樓樓主淡淡“嗯”了一聲,道:“暫時不用去管陸小鳳,花滿樓呢?”

黑衣人答道:“花滿樓已經離開江南花家宅邸,應該是謠言已經傳到花越音耳中,他又將那套謠言告訴花滿樓的緣故。”

落暉樓樓主低低地笑起來,口中喃喃道:“陸小鳳,果然是陸小鳳……”

黑衣人垂首而立,一言不發。

調整一下情緒,落暉樓樓主又問道:“花滿樓既然已出花家,那他去了哪裏?”

黑衣人答道:“花滿樓包下一艘舟船,此時還在江南的水路上飄著,不知道要去哪裏。”

“行了,”落暉樓樓主擺擺手,對黑衣人道:“你下去吧,吩咐下去繼續關註陸小鳳和花滿樓的動態。小心點兒,切莫被人發現。”

黑衣人一抱拳,應道“是”,然後轉身離去。

又只剩下落暉樓樓主一個人。

他經常都是一個人的。

推開窗戶,月光也一樣照在落暉樓樓主的身上,月色溫柔得像是一匹上好的錦緞般。

月亮,太陽,空氣,土地……這些看過無數滄海桑田的變換的存在,它們對待眾生都總是平等的、一視同仁的。它們不會因為你富有而攀附你,不會因為你窮困而冷落,不會因為你是善人就偏愛你一些,也不會因為你作惡就更加厭惡你。

對於它們而言,眾生平等。

落暉樓樓主為自己斟了淺淺一杯酒。酒雖然分量不多,但卻很烈,酒量普通的尋常人沾上幾滴都會昏睡上一整日。

古人有言:“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落暉樓樓主不想要這樣的“三人”,所以他既沒有舉杯,也沒有邀明月。

他抽出一張紙,磨好墨又潤了潤毛筆,在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三個字,花、滿、樓。

字跡清潤,竟然真的有幾分花滿樓本人的氣韻,想來這個人應該很熟悉花滿樓。

落暉樓樓主寫完這三個字之後,將毛筆擱在一旁,端起酒杯淺淺啜飲。他的眉頭是微微皺著的,但他的眼中的情緒卻無限溫柔。

再次拿起筆,他又在紙上寫下一行小字:“花間何處尋香跡,滿心赤誠無人寄,樓上月明遙相憶。”

一筆一畫,認真而虔誠,像是最忠誠的信徒在抄寫他深信不疑的經書一般。

而令人不解的是,他隨即又用筆將那詩句抹去。詩文被抹得漆黑一片,什麽都再也看不見。紙上又只剩下三個字。

花滿樓。

這拙劣的詩句配不上你。

放下毛筆,落暉樓樓主將杯中剩餘的殘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一直流到胃裏,思維都被這烈酒沖散了一瞬,他也終於有片刻能夠不記得花滿樓。

這個時候,他無疑是很不希望有人進來打擾的。

但卻偏偏有人推開了他的門,連聲招呼都沒打。

來人身材高挑,她有著貓一樣的眼睛,還有冷若冰霜卻依然傾國傾城的一張秀美面容。

是沙曼。

沙曼推開落暉樓樓主的門,冷冷道:“你幹什麽呢?”

落暉樓樓主將那張寫著“花滿樓”三個字的紙放好,擡首道:“沒什麽。”

他的語氣冷靜而沈著,完全聽不出來他剛剛才喝下過一杯足以讓任何人倒下的烈酒。

沙曼也不和落暉樓樓主多說,她單刀直入地問道:“都傳回來什麽消息?”

落暉樓樓主有些薄的嘴唇再次勾起來,翹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反問道:“怎麽?你還關心陸小鳳麽?”

沙曼毫不客氣地承認道:“自然,我恨不得他日日夜夜都經受著我曾經承受過的痛苦與折磨,不聽聽他最近在怎樣難受我又怎麽能睡得著覺?”

“嘖嘖,心可真狠,難怪人家都說‘最毒婦人心’。”落暉樓樓主搖著頭,伸出一根手指在沙曼面前晃了晃。

“把你的手收回去,”沙曼一點兒也不和落暉樓樓主客氣,她道:“你要是不想要你那根指頭了就盡管晃。”

落暉樓樓主含笑收回自己的手,道:“手,只有一雙,我還是比較珍惜的。至於陸小鳳,依你所願,此時正躺在江南的哪個小院兒裏難受著呢。怎麽樣,開心麽?”

開心麽?沙曼在心裏問自己。

不開心。

不過我不開心,陸小鳳也別想開心。

你違信背諾,留我一個人在無盡而漫長的歲月中掙紮。你甚至還不如宮九,最起碼宮九曾經也是真心對我好的,他說過的諾言也是自己認真打算實現的。

我既然有能力殺死宮九,那我自然也有能力讓你生不如死。

落暉樓樓主看著沙曼臉上的表情,由萬事不關己的冷漠,變成冷漠中摻雜著絲絲殺氣。

落暉樓樓主一個全然沒有武功之人,在沙曼的殺氣面前竟也不懼。

他另選一只杯子,將那種酒為沙曼也斟了些,把酒杯推到沙曼面前。他道:“一醉解千愁,你酒量較我差些,想要醉也是可以做到的。喝下這杯酒,我送你回房。”

酒精,總是對處於苦楚之中的人格外具有吸引力。因為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經,能夠讓人暫時感到不那麽痛苦,暫時忘記一切。酒精帶來的那種輕飄飄的感覺,可以讓人誤以為,此時此刻,他是快樂的。

沙曼沒有拒絕這杯酒。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連片刻的猶豫停頓都無。

這酒果然好酒力,酒剛入喉,沙曼就開始有了醉意。當酒液盡數流進更深處的時候,沙曼已經醉了。

看著毫不猶豫灌醉自己的沙曼,落暉樓樓主嘆了口氣。

他和她一樣,都是無法得償所願的可憐人。他們的願望其實並不覆雜,只不過他們一個愛上的是陸小鳳,一個愛上的是花滿樓。

扶著沙曼往門外走去,落暉樓樓主沒有註意到,在他轉身的瞬間有風從大開的窗戶中吹進來。

那張寫著“花滿樓”三個字的紙,盡管已經被妥帖安放,但還是落在了地上。

這是它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註:1.“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引自李白。

2.寫沙曼的那個“貓一樣的眼睛”六個字取自古龍原著。

3.那句詩我胡謅的。

其實我還寫過另外一句同樣格律死的詩:

陸上人無跡,花間香自尋。

看個好玩兒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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