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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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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程的路上,真彌沒有跟追田說半句話。

向來無話不談的兩人陷入了難得的沈默,而這種沈默恰恰來自於真彌單方面的賭氣。矢澤真彌自認為已經算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但這幾天所發生的種種事情卻讓她不得不心憔力悴,今天這場不歡而散的鬧劇更是令她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焦慮之中。

身邊的短發少女靠在椅背上閉著眼聽歌,白色的耳機線從她的棕色發絲中蜿蜒到口袋中。她雙手交叉翹著二郎腿,淡然的神情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包括這起莫名其妙地開始又莫名其妙地結束的吵架。

真彌抱著書包,茫然地凝視著車窗外匆匆閃過的街道的熱鬧風景,臉被灼熱的陽光照得微微滾燙。

這場冷戰究竟是怎麽開始的呢?

當追田近乎蠻橫地把她從病房拉出去之後,她心中那點因為見到青梅竹馬而悄悄聚集起來的喜悅已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好友行為的不解。她停在原地,咬著下唇望著冷著臉的追田:“五月……?”

短發少女沈默了一會兒,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有些難看:“你果然還是和八田保持點距離吧。”

真彌楞了一下,緩緩皺起了眉:“你是不是對美咲他們太過偏見了?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吧,美咲是個好人……”

“真正偏見的不是我,而是你!”追田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神情中帶上了一絲慍怒,“你好好看看他身邊的那些人!全是些黑社會!看那種濃重的煞氣,全都是一些一言不合就可能大打出手的家夥!都說物以類聚,你怎麽知道你所看到的八田美咲不是片面的?”

真彌張張嘴,追田卻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是的,你是跟他從小玩到大,但是你所看到的只是作為你的青梅竹馬的八田美咲而已!現在你們長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樣了——說得直白一些,你真的了解過八田美咲這個人嗎?”

若是之前她還有力反駁,最後這句話就是真正地直接戳中了她的痛處。

黑發少女沈默了下來。

無話可說。

完全無言以對。

經過周四所看到的事情她就已經有這種感覺了,如今更是直接被最好的朋友當作傷疤硬生生地揭了開來——她一直以為八田只是單純地不愛學習而已,直到那天她才以一種默默無言的旁觀者的視角看到橙發少年所隱藏的另一面。

赤紅的火焰。兇殘的暴力。見血的興奮。

與她一直以來所看到的傲嬌害羞的鄰家少年根本就是兩個極端。

在那之後她只是自我催眠似的欺騙自己,一遍一遍地欺騙說“他隱瞞你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久而久之她似乎也真的就那麽認為了。直到追田五月將它明明白白地攤開,曝光在刺目的陽光下,就仿佛在嘲笑地說:看吧,一切只是你一廂情願而已,也就你一人在那兒傻乎乎地唱獨角戲,哪知人家壓根不把你當朋友。

追田並未察覺到她一瞬間跌落谷底的心情,仍然自顧自地皺眉道:“說真的,我總覺得八田沒有我們看到的那麽簡單。你也知道我運動能力在全年級中都算很厲害的了,但跟他對視的時候我居然有種‘如果他想,我下一秒就會被他撕成碎片’的感覺。”

追田五月的直覺一向很準。了解實情的真彌知道她這次也沒說錯。

追田有些擔憂地扭頭看著她:“連我都如此了,你若是對上他肯定更加……所以你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

——五月是在關心你,你一直知道的,她是你最好的朋友。被欺騙只是你自己的事情而已,跟她沒關系——矢澤真彌,你不能隨隨便便就遷怒,這樣是不對的。

她默默地這樣規勸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狠狠攥緊了拳頭。

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幅尷尬的情形。

真彌手臂搭在車窗邊,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看向身邊的追田。短發少女戴著耳機,神情安詳,完全不受一路顛簸的影響,似乎已經陷入了沈睡。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繼續扭頭盯著窗外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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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彌回到家時,矢澤父母並不在家。

偌大的屋子空蕩蕩的,毫無人氣的空氣中似乎帶上了一絲冷意,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踩著鞋跟蹬掉腳上的白色學生鞋,把一位病人送的絨毛帽拿下來掛在門邊的衣架上,拎起書包向房間走去。拖沓著步伐經過茶幾時餘光一瞬瞄到了什麽東西,她的腳步遲疑地一頓,接著猛地轉過身,垂眸盯著茶幾發楞。

茶幾的桌面上放著一個褐色的信封。

信封的邊緣微微帶有皺褶,似乎是被什麽人恨恨地使勁捏過,封口深深的指甲印清晰得出奇。封面正中央的黑色字體端正得如同電腦打印上去的一般,熟悉的名字倒映在她的眼中,讓她的瞳孔微微刺痛起來——。

折原涼子,收。

媽媽在嫁給爸爸之前姓折原——或許是因為這個姓氏蘊含了某種異樣的意義,除了幾個比較熟悉的親戚之外,其他的人均不知曉這一點。寄信的人是怎麽知道的暫且不提,單是特地在已嫁為人婦的涼子名前再次擺上“折原”這個姓氏,就足以令人深思那人的別有用心。

不管怎麽說,這封信是寄給媽媽的沒錯了。

——是那天媽媽手中的信。

從接到這封信之後她的家庭整個就變得不對勁起來,此時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褐色信封在少女的眼中卻變得猶如地獄的惡魔。她咬著下唇死死盯著那封信,下意識伸出去的手在觸碰到封面後觸電般縮回,背在身後的指尖微微顫抖。

這封信應該是媽媽看完後匆匆扔在茶幾上的,本身並沒有暴露給她的意思。真彌站在原地掙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她深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睛,伸出手,緩慢而堅定地向信封抓去。

……

“真彌?你在聽嗎?”

面前的碗被誰用筷子輕輕敲了敲。真彌猛地擡起頭,睜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著一臉擔憂的矢澤媽媽。

“怎麽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真彌張張嘴,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頓了頓,緩緩搖搖頭,嘴角扯出一抹笑來:“沒什麽,只是想起了醫院的一些事情。”

爸爸不在家。這幾個晚上都是如此。

他經常會在她即將上床睡覺的時候歪七扭八地回來,有時甚至是在深夜她已經睡著的時候推開家門,渾身散發著刺鼻的女人香水味;然後又在淩晨時大家還未起床時早早出門,一天也見不得跟家裏人說上一句話。而一向愛管事的媽媽卻對此反常的視若無睹。

若是前幾天真彌或許還會對此感到不解、茫然和害怕,但現在——在看完那封信之後——她已經完全了然了,並選擇對此繼續保持沈默。

事情的真相無非就是那麽簡單,卻讓一家人之間產生了再也無法跨越的裂痕。

真是讓人心堵。

之後她恍恍惚惚地將信封放回了原地,生怕媽媽回來知道她看過了這封信。接著她便一直呆在房間裏發呆,等幾個小時後媽媽叫她吃完飯才悶悶不樂地下樓,餘光不出所料地瞥見茶幾上已然沒了褐色信封的影子。

“是嗎?”媽媽對她的說法毫不懷疑,托著下巴想了想,“啊,這麽說來你的確是參加了學校的義務活動來著。感覺怎麽樣?”

真彌低頭夾起一塊燒鰻魚,嘗了嘗,便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水杯:“嗯……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媽媽的反應滿是近乎誇張的驚訝:“誒?怎樣的朋友?男的女的?”

“……原來媽媽你的關註點在性別上面嗎?!”

“這很重要啊,從現在開始我就要一個個篩選女婿了,可是你對除了美咲之外的男生都不冷不淡的……”

“是個女孩子啦!可愛的女孩子!”

“啊咧?真可惜……”

“所以說到底在可惜些什麽啊!”

笑鬧間,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光景。真彌看著眼底下雖然有著憔悴的烏青,卻仍然如以往一般輕快地調侃著自己的媽媽,心中一直壓抑的心酸漸漸浮上了心頭。

發生這種事,最難過的應該是身為人妻的她吧。

但是這個女人卻不曾跟女兒多說過半句抱怨的話,甚至完全沒跟她提起過這件事,僅僅為了不讓她憂慮分神、不讓她記憶中美好幸福的家破碎為空虛的泡影,便獨自一人頑強地挑起家庭的重擔,自己傷心時仍然溫柔地撫平她眉間的波瀾。

真彌想起之前的褐色信封上那一兩點已經幹掉的水漬。

曾孤零零地躲在黑暗中哭泣,燈光下卻對著孩子強顏歡笑的人啊——

你的名字叫做母親。

直到真彌洗完澡,坐在客廳一邊拿吹風筒吹頭發、一邊看著晚間新聞,矢澤爸爸才遲遲回到家。

他剛一推門,一股濃烈的酒氣就爭先恐後地闖入她的鼻腔,在他歪七扭八地來到客廳時這種氣味更甚。一向註重形象的男人難得喝紅了臉,連脖子上的皮膚都如同燒灼一般滾燙。酒氣和淡淡的胭脂味夾雜在一起,刺激著真彌的嗅覺感官。她遲疑地停下了動作,望著喝高的爸爸靠在鞋櫃上喘氣,心中一時五味雜全。

她正猶豫著該不該打個招呼,爸爸就拖拉著步伐,一步一晃地越過她向房間走去,一路上還打著酒嗝。在父母房間的門“砰”地一聲摔上後,客廳中再次只剩下了吹風機“嗡嗡”吹著熱風的聲響。

真彌尷尬地坐在沙發上,有些難過的同時又松了口氣。

接著,她又開始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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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透過窗簾縫隙投進房間的皎潔月光。

月光在地板上染上一圈清冷的光暈,冬末空氣中未消散的冷意將腦袋發懵的少女稍稍凍醒了些。她揉了揉眼睛,撐著床坐起身,一手在床頭摸索,抓過終端機定睛看了一眼。

——3:36.

白色的數字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的光。

真彌發了一會兒呆,掀開被子,起身下了床,接著放輕腳步走向門口,推開了門。

房間外一片昏暗,睡了一覺的她卻能清楚地看到物體的輪廓。她一出門就向洗手間走去,在經過父母的房間時,忽然停住了腳步。

房門開了一條縫。縫中透露出絲絲燈光。

房間中傳來一陣壓低聲音的對話,語氣激烈,似乎是兩人在爭執著什麽。她聽得不是很真切,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飛快閃過的“小三”、“那個女人”、“出軌”、“離婚”之類的關鍵詞。

似乎是說到了什麽氣憤之極的話題,媽媽罵了一句什麽,接著傳來什麽東西砸在地上摔碎的聲音。

真彌默默地站在原地,門縫中透出來的燈光在她平靜到蒼白的臉上灑下模糊的光影。她咬了咬下唇,沈默著轉身,繼續走向洗手間。

上完廁所回到房間,她像失去了重心一樣摔在床上,整個人縮成一團,臉埋在柔軟的被子裏,卻失落地睜著眼睛,再也沒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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