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腹地一如往常般靜悄悄，黑夜裏蝙蝠扇動翅膀盤旋在小屋四周，也是悄無聲息。

“噓！噓——”肉絲對正要飛近她的一只毛蝙蝠噓聲，躲在自己房子後面往龍舍方向探頭的她已經被這些屬資本家的飛行類哺乳動物弄得頭昏腦漲。

我探、我探、我探探探。左探、右探、上探、下探。

這片裂谷裏沒留下侵略者的身影。

肉絲把頭仰起來，對著上空的鼻子靈敏地捕捉到什麽，她鼻翼扇動了下，露出一個“捉到你了”的眼神。

“看起來是走了。但也瞞不過他們曾經來過的事實！這是什麽……酒味？”

她邊說邊往龍舍的方向走去，把手裏剛捉到的灰兔蕩了蕩。灰兔們全都把兔拳屈在胸前，淚眼婆娑的模樣，怪可憐的。

當然，肉絲從沒有過保護小動物的想法。

她左手指尖觸及門上好幾次，都沒敢打開。盡管氣味告訴她查理還在那裏，聲音告訴她查理沒事，她仍然緊張兮兮，左顧右盼。生怕那些巫師又殺她個回馬槍。

#巫師有點陰#肉絲仍回味著從帽子裏飛出來的那個差點把她炸飛的炮彈，心有餘悸。

“查理？”她在門外輕輕喊。

“嚶嚶嚶……“

等、等下，這是什麽聲音？肉絲心中警鈴大作，這時候為了一探究竟，也顧不得其他了，大力推開舍門後她不禁發出一聲驚異：”咦？“

龍舍裏，那條起碼有十五米長的巴爾幹噴火龍，她的查理，完好無損地呆在那裏。

只不過看她的眼神就像在人群熙攘的廣場上走丟一天後終於找到媽媽的那樣子……還真是……

她看了看手裏的兔子，又看了看對面的查理。

“你別過來——啊！”話音未落，她望著頭頂上淚水汪汪的龍，和自己被撲倒在地的姿勢，深深嘆了口氣。

估計是巫師也發現這龍生人勿近、熟人太近，迫不得已只好離開。看來給龍餵自己的血也不是沒有副作用，這種副作用充分地體現在它看到它以後喜大奔普的豐富表情，以及臉上掛下來的兩行寬寬的粗面條。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她好不容易推開它站起身。

可是這天晚上她睡前閉上眼睛，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

平時也不是說查理對她不夠熱情，可是似乎今天從早上出去後沒見，它整只都獸化了？

怎麽說呢，一些小細節吧。

就比如投食，查理平時喜歡吃她已經殺掉的獵物，可是今天看見她手裏那幾只兔子，就好像野獸的本能被激發出來一樣，突然開始（此處替換五十個血腥形容詞詞組）地追捕它們。

又比如說她像往常一樣和它嘮嘮嗑，啃啃瓜子什麽的，結果它興奮到一直想蹭她。平時它都是老老實實趴在那裏聽她說話的啊！這熊龍崽子今天特別亢奮，就特別想出去玩。

故她覺得這很不對勁。

閉眼再深想今天發生過的事情的時候，她又覺得一切都有點荒唐，似乎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的絲線，各種線索如果分清楚的話似乎答案簡單得呼之欲出。

啊啊可惡啊這種時候偏偏腦細胞不夠用。

腦細胞如果能再多點……就好了。肉絲就在這樣子的念頭裏，突然覺得眼前有些光明的點在浮動，漸漸離她近了，連成連貫的一片。

“嗯？”

“肉絲，肉絲！”有人在不斷地拍打自己的臉頰，一開始她沒能感覺疼，但是隨著次數和頻率的增加，痛覺也呈現指數型函數的模樣增長。

“嘶！”她一下子從椅子裏驚醒了。

一個大大的深呼吸後，她才定眼看清眼前的是誰。

一個外國妹子，滿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座下的這把椅子，嘴裏囁囁道著什麽，有點神神叨叨的。

她仔細去聽，聽見幾個快速閃過的單詞：bug，回程物品，時間比率，還有萬一什麽的。

噢，這是他們社長。

“萬一什麽？”肉絲這樣問她，仰臉看窗外日暮西山，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在下午才醒過來。她看了看四周。

沒了，什麽都沒了。

就像是一個孩子吹響天空的肥皂泡沫，“啵”地一下被人用指頭戳破，那人還“哈哈哈哈哈哈哈”捂著肚子大笑走開。

她待的地方不再是那個破舊的小屋，周圍白墻素壁，陽光反射到她眼中，要閃瞎了。

欸？她的眼中分泌出的，大概是淚水？

是光線太刺眼，還是因為心裏的刺痛太突然，讓她站在這裏、腳踏實地，卻又那麽無所適從、手足無措。

“哎呀好了好了，”社長拍了拍黑色皮椅的椅背，似乎是按下了哪裏的按鈕，“兩個選擇，告訴我肉絲。”

“什麽？”肉絲一邊抹去臉上根本抹不完的淚水。因為不管她怎麽抹眼淚都會流出更多，自顧自，沒有止境地奔流。她甚至不能看清楚社長臉上的表情，是否還是同以前見面時那樣總是帶了一絲玩味。

“既然我要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咳咳，現在你可以選擇索賠，對於你，”她擡起手上的透明腕表，“過去的這5小時十八分零九秒，可以索求補償，索賠信地址在洛杉磯，因為尼克松的新分部搬到那邊去了；或者……”

餘音未落，肉絲堅定不移：“我要回去。”

“……”

“不，我是說，請務必讓我回去。”

“我被允許知道為什麽嗎？親愛的肉絲。”她執起肉絲的手，用一種深情嫵媚的語調說，“如果你要求精神損失費的話，我賬目下有足夠的金額支付給你這筆——”

“請，”肉絲把那個“le”的音發得特別長，“請你，讓我回去吧。”

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回音。仿佛從很遠地方傳過來的社長的聲音。

“早知道就給你選個更簡單點的本子，當然現在說這個似乎沒用了。肉絲，別忘了，這邊才是真實的，你在裏面待的兩個多月，在現實中的五個多小時，都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一個人花21天就可以養成一個習慣，或者放棄一個喜歡，你的兩個多月讓你養成了什麽習慣？不管那是什麽，都不是真的你擁有的。”

肉絲這才看清楚社長臉上的表情。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帶了一絲玩味，而是明白她心裏所想所求之後的動容，更多的帶了一些哀傷。

她知道自己為什麽回去？知道自己的習慣是什麽嗎？

她怎麽會明白！

那種每天有人（龍）傾訴，堅守在死去的護犢長輩身邊的安定；那種未來明明一片空白，卻壓根不用分心考慮太多，因為並不是重要到能夠列到單子上的事物；那種簡單明了的生命和情感。

她怎麽可能懂。懂她有多想逃離自己身處世界的轄制，那些從前記憶裏一直侵擾自己的瑣事，她只想當做回憶講給別人聽卻不會被吐槽啊！

最後她堅定地，不移地點了點頭。

“不管那是怎麽辦到的，我還有所牽掛。請讓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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