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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探花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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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園附近有一條巷堂,從巷堂可以遙遙看見李園裏的小樓。在這樣和李園有天壤之別的巷堂中,開著一家小店,前面賣些粗糲飲食的小店,後面有三五間簡陋的客房,店主是個身有殘疾的駝子,人稱孫駝子。

這日還不到飯點,店裏沒有客人,孫駝子卻沒閑著,一遍又一遍地擦著桌子,將桌子擦得鋥亮。

忽聽到腳步聲,孫駝子立刻回過頭去看,來人卻是個和這巷堂這小店格格不入的年輕姑娘。她看起來就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從小飽讀詩書,可出現在這兒就很奇怪了,身邊也沒有一二隨從,更甚者她手裏還拎著一柄長劍。

那長劍怎麽看,都不像是裝飾用的。

她看見了孫駝子,就像是看到隨便什麽人,又自顧自坐了一張桌子旁。

孫駝子期期艾艾道:“客官可是要吃點什麽?”

“來一壺酒。”

“是是是。”

小店裏自然沒有什麽好酒,可那姑娘也沒有嫌棄,但她也沒有喝,就只是放著。她把劍放下,另拿了藥酒出來,自己按摩起自己的手腕來,這期間她臉色變都沒變,孫駝子暗暗瞧了一眼,心有疑惑,冷不丁那姑娘開了口:“《憐花寶鑒》的主人去了哪兒?”

這奇怪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憤而從李園離開的林蒙。

而《憐花寶鑒》是一本書,乃兩個多月前,有人送到李園的。那時候李尋歡出關去了,接下它的正是林蒙。林蒙稍稍翻看了一遍這本書,她得說這是一本奇書,上面除了武功心法外,還有諸如醫術、易容術、毒術、蠱術,神乎其神的攝心術等等。書的主人把它交給李尋歡,是想李尋歡能為書找到合適的傳人,先前林蒙就是要和李尋歡說這件事。

只是途中被龍嘯雲打斷了,後來林蒙又去了梅花草堂,等她再回來李園,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她更沒有心力去和李尋歡說這件事。

孫駝子轉過頭,皺著眉道:“我不知道林姑娘你在說什麽——”他說完就知道失言,林蒙也已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孫駝子急忙找補:“這附近幾條街,誰不知道像仙子一樣的李園表小姐。”

“那孫二先生可知這附近幾條街上的店鋪,都是我家的買賣。當時出面和孫二先生做生意的李掌櫃,對孫二先生印象十分的深刻。本來像孫二先生這樣的,必定是積攢了一輩子的銀錢,才狠心買下一間店鋪,卻不想孫二先生出手十分爽快,不僅沒有講價,反而給得都是整錢。

“可又奇怪了,孫二先生連個夥計都沒有請,店裏的重活累活都是孫二先生一人幹。這門板看起來十分重,一般人搬它都要慢慢搬,可我看地上卻沒有留下許多挪動的痕跡——孫二先生,還要讓我說下去嗎?”林蒙對李園附近出現的新面孔,不說了如指掌,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何況這孫二先生本身武功不低,卻那麽刻意地在李園附近住下,林蒙不格外註意他才怪,且他出現的時間,恰恰好在《憐花寶鑒》被送到李園後。

孫駝子裝不下去了,粗聲粗氣道:“你想怎樣!”

林蒙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本書:“《憐花寶鑒》在我這兒,我想將它發揚光大。”

孫駝子目眥欲裂:“你竟沒把它轉交給李尋歡!”

孫二本就是個暴脾氣,他原本答應好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可不代表他要受此嘲弄,另也不想讓《憐花寶鑒》旁落。當下孫二就按耐不住,使出了他的成名絕技大鷹爪手,就要擒向林蒙手中的《憐花寶鑒》。

在孫二的認知裏,李尋歡的表妹就是個單純又嬌弱的深閨女子,雖然她之前那一番話,把他的身份快戳爛了,手中還帶著一柄不似裝飾用的長劍,但她的長相打扮,就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再者孫二也對自己的武功又信心,剛出手時還想著不能大意傷到她。

事實證明,孫二想太多了。

林蒙有心撬開孫二的嘴,自然不會和他客氣。她沒拿書的手,拔出放在桌上的長劍。劍自然是好劍,放在林蒙手中,也絕不會埋沒它,頃刻間長劍化作長龍,迎向了孫二的大鷹爪手。

這一劍矯如神龍,迅疾卻如閃電,揮灑自如,任意所至,反觀孫二被迫得不得不拿出全部實力,還欲拿出殺手鐧,可陡然間他意識到他一個人在店內閃轉騰挪,可他的對手卻一直坐在椅子上。

這個認知一下子壓垮了孫二,他收了手頹唐地坐在地上:“沒想到林姑娘小小年紀,就有這樣不得了的劍法,到了江湖上年輕一輩的,怕是都要黯然失色了。既然這樣,那姑娘又何必執著於《憐花寶鑒》?當年王憐花王前輩的武功是不錯,可他所學太雜,反而不如和他同時代的沈浪沈大俠。”

林蒙:“唔——”

她就說這《憐花寶鑒》的名字熟悉,現在她就更確定了。王憐花和沈浪,必然和李尋歡一樣,是被著書立傳的大人物。

孫二:“林姑娘?”

“我又不是要學他的武功,”林蒙回過神來道,“我對他其他所學更感興趣,尤其是他在醫術上的造詣之高,我想當下的神醫們都要甘拜下風了。再說他既然將這本書托付給我二哥,必然有不忍心自己一身所學就此斷絕之意,我自認天資、悟性都是上佳,想做這傳承之人,所以我就想為王憐花王老前輩端一杯拜師酒。”

孫二瞠目結舌,想說她厚顏不慚,可一想自己技不如人,這話兒如何又說不出口,最終他只得道:“林姑娘既然如此聰慧,又如何不知王前輩既然將收徒這樣的事,都托付給了李尋歡李大俠,就是不想自己再現身之意。”

林蒙心念一動,狀似隨意道:“他當時都沒有等我二哥回來——”

孫二不疑有他:“正是!當時沈浪沈大俠已在海口等他,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出海,去尋那海外仙山。”

林蒙:“這樣。”

她話鋒一轉:“那你也是沒渠道聯系上他老人家了?我還以為你既是被他托付了這樣重要的事,他總得想知道個後續或結果吧。”

孫二擺擺手:“沒有,我只允諾在這兒守上十五年,一天都不能少,一天也不會多。”

林蒙看他不像是說謊,也覺得從他這兒得不到更多線索了,就幹脆起身作揖道:“方才是我唐突了,我在這兒向孫二先生請罪。”

“不必!”孫二避開了半個身子,又見她要走,欲言又止後還是道:“林姑娘若是想效仿令兄,在江湖上闖下一片天地,只專註劍道便是——”畢竟王憐花當年在江湖上,一開始可不是什麽大俠,正邪更偏邪,後來還是受沈大俠感化,才放下一切出海的。而那本《憐花寶鑒》中記載的諸多學識,都是陰狠毒辣的邪術,若是被心術不正的人學了去,必然會為害武林。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孫二簡直是精準地踩中了林蒙的痛腳,若沒有李尋歡作出來的這一遭,林蒙根本不會想轉去他處。她聽到《憐花寶鑒》的主人出海後,只覺得天賜轉機,她一點都不想再留在這保定城了。

所以不等孫二說完,林蒙就打斷了他,她一雙眼睛中橫著冰淩淩的光,寒氣直朝孫二彌漫去。

孫二被她一個眼神定住,訥訥不敢言,等他反應過來,人早就不見了。他直嗐聲跺腳,一會兒說:“李尋歡他知道這件事嗎?”

一會又說:“我管她作甚,反正我只要呆夠十五年就可。”

他就這樣像熱鍋上的螞蟻,卻沒有提到任何要聯絡王憐花的事項,又一擡頭,卻瞧見本該離開的林蒙,活生生地站在門外,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孫二:“!”

林蒙好像忘記了剛才的小摩擦,她沖孫二笑了笑:“我忘了問,孫二先生可知道王老前輩是從哪兒港口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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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園亂成了一團。

原本李園其樂融融,主人們感情甚篤,哪想到不過短短十來天功夫,就鬧到刀劍相向的地步。李園的下人們才更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對龍嘯雲這個罪魁禍首又諸多怨言,這哪是救命恩人,分明是上輩子討債鬼轉世。

李尋歡失了魂一樣,管家們說什麽他都不聞不問,最後還是丫環哭著進來說“小姐出了門,不見了蹤影”,李尋歡這才回過神來,心焦如焚地要派人去找,他自己也顧不得一身狼狽,努力找回正常的思緒:“派人去梅花草堂!不不,詩音她那麽要強自傲又尊師重道,必然不想讓兩位先生為她操心。”

說完,他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臉色更白了一層:“我明明知道,我明明知道——”

李尋歡搖搖欲墜,一側的管家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李園那麽大動靜,病得快死的龍嘯雲在客院裏也聽到了動靜,他掙紮著起身,想要去外面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想被派遣過來侍奉他的家丁們攔住了他,一個家丁道:“龍先生既然病得不輕,就不該輕易動身。”

龍嘯雲聲音幹澀道:“我只是想知道外頭可是出了什麽事?”

另一個家丁不由看了他一眼:“龍先生可是在和小的們玩笑?您做下了什麽事,難道這麽快已經忘記了嗎?”

龍嘯雲:“什,什麽?”

這家丁回道:“小姐之前回來了,已然知曉龍先生向少爺求娶她的荒唐事。”

龍嘯雲眼前一黑:“荒唐?”

家丁面上帶笑,有禮道:“龍先生看您說的,我們做下人都知曉小姐只是表小姐,可我們卻都稱她為小姐,這是因為她早就是這李園的主人了。這也怪我們做下人的失職,沒有和龍先生您細細分說。”但他們的意思,分明是諷刺龍嘯雲故作不知,反過來向李尋歡攜恩求報,如今又裝作無辜受害的模樣。

龍嘯雲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恨不能立刻昏過去。

兩個家丁對視一眼,合力把龍嘯雲送到了床上,怎麽著都不能放他出去作妖添亂了。

前院,李尋歡不經事,管家們只能先上陣,派家丁們去小姐常去的地方尋。這大隊人馬還沒出門呢,就有家丁驚喜地嚷道:“小姐回來了!回來了!”

管家們總算是有了主心骨,除了大管家都趕緊迎出去。

李尋歡本來也精神一震,可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喃喃道:“我不能見詩音。”

大管家:“???”

大管家急了,顧不上尊卑道:“少爺,您這又是犯什麽傻呢!難不成您要把小姐氣得不回來才甘心嗎?”

李尋歡眼淚盈眶:“你不懂,你不懂。”他想起之前表妹離開時,那決絕的姿態,他內心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成了真。

林蒙一臉平靜地走了過來,一上來就開口讓下人都退出去。

林蒙下意識地坐到了上首,她這麽多年來,已不將自己當做李園的客人,且誰也不覺得她坐在這兒不對。

林蒙擡頭看向癡癡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李尋歡,忽然覺得他有點陌生,她沈默了會兒,才開口打破了這一室默然:“二哥,你也坐吧。”

“我五歲來到李園,如今已有十二年,在我看來,這就是我另一個家。二哥就是我僅剩的親人,我將來也會一直生活在這兒。”

李尋歡不禁打斷了她:“詩音——”

“你聽我說。”林蒙雖然語氣不重,但李尋歡卻不再說話了,她繼續往下說:“林家留給我的財產,這麽多年來,我借著經營李家家業的便利,跟著盈利不少。我也不和二哥矯情,這部分我會一並清走。”

自從林蒙足夠大,她就開始涉足她名下,還有李家名下家產經營事宜。一方面是習慣使然,另一方面誰也不會嫌棄家產多,還有林蒙有開醫館的打算,自然是想先上手的,到時候必然熟門熟路。

李尋歡幾乎站不住了,他哀求道:“你別走,詩音求你,我走。”

“你出關的時候,有一位王憐花王老前輩上門來,將他畢生所學記錄成的《憐花寶鑒》交給我,想拜托你幫他尋個好徒弟,而他本人隨即出海去了。我對《憐花寶鑒》中所記內容心往神馳,對王老前輩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物,亦十分向往。所以二哥,我決定出海,去追隨王老前輩的足跡啦。”林蒙心中縱有千般不舍,但她從來都是當斷則斷的。

此時此刻,李尋歡只恨自己為什麽還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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