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宮淺夏預感的沒錯，那天中原中也帶著一身傷痕疲憊的回來之後，【羊】內部有關於他的分歧和怨懟聲越來越多，他們開始不在滿足於現狀，甚至開始強迫中也替他們去獲取更多的利益。

但港口黑手黨又哪裏是那麽好惹的？無論是太宰治或是森鷗外，在制定戰略部署和工於心計之上都是一等一的天才。相較於此，【羊】這邊除了一群瘋狂拖後腿的小屁孩，就只剩下中原中也一人還算靠譜，但對方也並非是擅長思考之人，有時候落了圈套，情況危急，他甚至得拼上性命去戰鬥。

涼宮淺夏雖說不願過多的介入過去，但也不可能真的看到自己的男朋友陷入險境還無動於衷，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暗中提醒和幫忙。

時間緩緩推移了一周。

涼宮淺夏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但或許她也包含著她本身的一些私心，所以最後一次，她沒有選擇提醒中原中也。

……

“咳咳……”

涼宮淺夏趕到的時候，巖涯邊缺了個巨大的口子，她順著缺口向下望，看到了虛弱的捂著腹部靠在巖石上的橘發少年，流淌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然而比傷口更痛的被背叛後的失望。

遠處正在清剿敵對組織的太宰治似有所覺的回頭，機關槍的“突突”聲裏，少女將被海風吹亂的烏黑長發捋至耳後，露出白皙精致的側臉。

仿佛只是一瞬間的錯覺，少女很快消失在視線裏。

是幻象，或是真實？

世界正在崩塌。

執念已經消逝，那麽再強留也無用。

她穿過化為斑駁色彩的記憶碎片，一路來到對方的身邊蹲下。

已經恢覆了全部記憶的中原中也呆怔的坐在地上看向碎裂後一片漆黑的天空，良久伸手抱住了她，像是抱著一個大型娃娃一樣，對方把臉埋在她的發間，半晌一言不發。

涼宮淺夏回身抱著他，才剛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背，就被對方握住了手腕，已經擡起頭的橘發青年已經恢覆了往常的神態，臉上流露出一個略顯無奈的笑容，空出的手摟著涼宮淺夏的腰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脆弱的一個人嗎？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我並不會拘泥於曾經。”

“畢竟只有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涼宮淺夏故作疑惑的歪頭：“可是你剛剛的樣子明明就散發著一股“趕緊來安慰我”的氣場。”

“那只是因為我沒融合完記憶而已！”

中原中也惱羞成怒的捏住她的臉，往旁邊一拉，“說起來，你對15歲的我也動手動腳了吧！”

涼宮淺夏戰術後仰，聞言不禁笑的眉眼彎彎，趁對方不註意飛快的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同時一只手按在他頸間的choker上，然後俯身在他耳廓邊吹了口氣：“中也說的動手動腳，是指這個嗎？”

“別鬧。”

被調戲了這麽多次中原中也對此也已經有些免疫力了。

無奈的拉下女朋友在他脖頸上作亂的手，攬著她的腰將她橫抱起來，再放在地上。

中原中也擡頭看了一眼烏黑的天空，混沌一片的漆黑中仿佛有水流蜿蜒湧動，他微微皺眉：“淺夏，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涼宮淺夏蹲下身子輕輕用食指拂過地面，粘稠的黑色物質脫離地面後如灰塵般消散，她想了想，不太確定：“或許是因為那條河的緣故，陰差陽錯到了時間夾縫裏，也有可能是某種幻境，能夠讓人回憶起曾經經歷過的最痛苦的事情。”

“對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站直身子，擡眸看向皺著眉思考的橘發青年，“中也你是怎麽進來這個空間的？”

中原中也拉著她的手往前探索：“太宰那家夥發了信息給我之後，我立刻出發前往他定位的那家小店，可是到了以後卻發現裏面沒有人。於是我順著甬道一路來到後面的房間裏，先看到了一只已經死掉的狐貍，然後發現那只狐貍的爪子扒拉在一個黑洞上面，靠近之後，就直接被吸進來了。”

涼宮淺夏點點頭表示明白。

不過雖說是明白了……

涼宮淺夏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男朋友，感覺自己又吃了一斤檸檬。

話說中也還真信任太宰啊……讓他來就來了嗎……明明被坑了那麽多次。

完全get不到女朋友思考的點的中原中也不明覺厲，只是感覺對方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幽怨了一些。

兩人一路前進，走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現了一片火光。

腳下的灰黑色霧氣不知何時變成了滿地的枯樹葉，踩上去“哢嚓哢嚓”的響，兩邊的景物也換成了茂密寬闊的森林，只是時值秋冬之際，櫻花樹的枝椏上光禿禿的一片，唯有幾片殘葉搖搖擺擺的隨風晃動。

但想來到了春天，這裏又會是另外一副光景。

踏著滿地落葉，兩人並沒有停歇，很快來到了被火光籠罩的地方。

在看到面前景象的那一刻，中原中也敏銳的感覺到被他握住的手掌溫度冰涼了一瞬。

“怎麽了？”

他側頭望向身邊的少女。

這裏是......

琥珀色的瞳孔裏倒映著沖天的火光，折射出滿地灼目的鮮血，眼前正在發生的，以及將要發生的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涼宮淺夏微微晃神，苦笑了一下，刻意壓低的聲線裏仿佛隱忍著什麽心緒。

“看來這裏是我的回憶呢。”

她沒有去看橘發青年此刻的表情，只是反握著他的手，步伐堅定的，邁開腳步，一步步向前走去。

涼宮淺夏從來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在她過去的記憶裏，或許有悲傷和痛苦的部分，但那些東西並不足以絆住她，令她止步不前。

她一邊向前，一邊用清淺而緩慢的語調向身邊的青年訴說著自己的過去。

她最後在那個銀發男人的面前停下，強行逆轉的陣法讓他的眼角落下觸目驚心的血紅，劇烈的疼痛令他的身體時不時的抽搐。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陣法破了，希望破滅了，神明不會再拯救他們。

混亂中沒有人註意到不知何時出現在祭壇上的兩個人。

她蹲下身子，凝視著面前之人的面容。

深藏在記憶裏，從未老去的面容。

她溫柔的伸手替他擦去臉上的鮮血，明明疼的失去了意識，可為什麽臉上卻露出了這樣幸福的笑容呢？

回憶倒轉。

淚水一滴一滴的砸落在手背之上。

她輕聲喃喃著：“父親。”

她從未這麽喚過他，但是哪怕知道這是不過是回憶，不過這是夢境，如果可以，她還是想讓他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他。

她一直一直，都愛著他。

愛著這個，會從小窗裏偷偷給她送糖果，會靠在門口一晚上給她講故事，被發現了以後摔了一大跤，但晚上還是一瘸一拐跑來告訴她沒事的人。

她認得他身上的氣息，所以，其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認出他了。

男人蜷縮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仿佛感覺了什麽一樣，他的眼皮微微顫動，吃力的張開了唇瓣——

“……夏……”

仿佛被名為血緣的細線連接，又或是因為什麽其他不知名的力量，男人蒼白的血色盡褪的容顏之上，睫毛震顫著，費力掙紮著想睜開眼睛，看一看面前的少女。

涼宮淺夏緊抿著唇線，俯下身輕輕抱住他，嗓音有些哽咽：“沒關系的，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退開兩步，身後突然綻放出萬丈光明。

中原中也不由自主的回頭——

被鐵鏈束縛在墻壁上的幼女睜開了眼睛，血紅色的瞳孔裏充斥著冰冷，空洞而沒有一絲焦距，頭頂之上，放大的鐮刀虛影正在緩緩展開，像是天地間降臨於世的死神。

她手腕輕抖，鐮刀隨之斬下。

這一瞬間究竟帶走了多少生命？

涼宮淺夏不知道，也不在意。

妄圖造神的人類，總要為自己的無知和狂妄付出代價。

少女臉上的淚痕已經風幹，眸底的冰冷和漠然與手握鐮刀的幼女如出一轍。

那種仿佛明明近在眼前，卻隔著咫尺天涯般的感覺，讓中原中也下意識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涼宮淺夏茫然的回頭看了他一眼，在看清他的表情後，唇角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來。

“別擔心，只是再經歷一次曾經經歷過的而已，過去的遺憾已經彌補了，那麽就沒什麽好留戀和執著的。”

她不再回頭看那些鬼哭狼嚎逃竄著的族人們，視線在自己的父親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轉身離去。

幻想構建的世界慢慢崩塌，涼宮淺夏見中原中也面色躊躇，輕輕捏了捏他的掌心：“怎麽了？有什麽要問我的嗎？”

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所以說，淺夏，你也不是人類嗎？”

涼宮淺夏眨眨眼，似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一只手摸了摸下巴：“嗯……只能算半個人類吧。當年我的那些族人們本來只想利用我換血治病，但卻在發現我的特殊體質貪念漸升，竟然想拿我當祭品幫助我父親成神，被我父親破壞了以後，最後陰差陽錯死神的力量進入了我的體內，然後我就成為了半個死神。”

“唔……”

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驚訝的睜大眼睛，

“中也，這感覺好像和你身體裏荒神的力量很像誒。”

中原中也敲了敲她的腦殼，“我本來以為自己不是人就算了，沒想到還找了一個同樣不是人的女朋友。”

“這不是剛剛好嗎！”

涼宮淺夏摟住對方的胳膊笑起來，“我們兩個一人一半神的血統，說不定以後生出的孩子直接一加一等於二，出生就滿配了呢。”

“哪、哪有那麽快啊！”

繞是已經對她有所免疫，中原中也也沒能搭上對方過快的車，壓低的帽檐下一張精致的臉頰再次變得通紅。

“對對，確實沒那麽快……”

涼宮淺夏笑容揶揄。

“要是中也總是這麽害羞的話，那我可能還要再等個幾年吧。”

“餵！你給我老實記住你未成年的身份啊！”

“嗨！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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