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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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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慕真幽幽轉醒,隱約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那是周大夫的聲音,這些天來,她總聽見他的聲音。

“放心,回到她熟悉的地方……慢慢好……十碗水煮……客氣了……”

周大夫的話聽來斷斷續續的,但她隱隱意識到他似在跟誰討論著她的病情。

她睜開眼睛,看著床頂發楞。

她真是太不應該了,作為一個奴婢居然病了這麽多天,還勞煩主子沒日沒夜的守在床邊照顧著她……

不行再這麽下去了,她該振作起來。

二夫人待她如此寬厚,她無論如何都得回報其恩情,至於傅天抒……她該把他忘了。

一想到要忘了他,她的胸口一陣悶疼。

怎麽忘呢?在她的內心深處,有著迫切到無可救藥,只想回到他身邊的念頭……她如何能忘了一個讓她有著如此強烈心情的男人?

想著,她忍不住難過得掉下眼淚。

“喵嗚。”

聽見那熟悉的貓叫聲,趙慕真怔楞了一下。

那聲音是……小虎嗎?怎麽可能?

又一聲貓叫,讓她的思緒及心神瞬間集中。

她勉強的翻過身子,循著聲音往床側一看。“我又在作夢?”

床邊,三腳的小虎站在那兒,睜著圓圓的眼睛望著她。這是夢吧?這些天,她總在作夢。

她夢見養父母,夢見小時候的自己,也夢見怡春院嬤嬤跟龜公可怕又刻薄的嘴臉。

她還夢見了傅夫人、張媽、韓棟、林群開、小虎、小花跟小龜……而最常入她夢的不是別人,而是傅天抒。

在她夢裏,傅天抒總是背對著她離去,她死命的追著他,卻怎麽都抓不住他的衣袖,直到昨天。

她又夢見了他,他這次卻沒離開,反而溫柔的看著她,跟她說了好多話,說他對不起她,說他惦記著她,還說要帶她回家。

想起那真實得讓她含笑的夢,她的胸口一熱,臉也不自覺的發燙。

那是什麽夢啊?他惦記著她?呵,那肯定只有在夢中才……

“喵嗚。”小虎用尾巴拍打著床板,發出啪啪啪的聲音。

這夢怎麽這麽真實?她忍不住心想。

這時,她瞥見房門被推開來,而走進來的竟是傅天抒!

“小虎,別吵她休養。”他刻意的壓低聲音,輕斥著守在床邊不肯離開的小虎。

看見他,她覺得自己又在作夢,可為何他的聲音聽來那麽真實?那麽接近?

她張大眼睛,直直的望著他,而他,也正驚訝的看著她。

“你醒了?”傅天抒快步朝她走來。

側躺在床上的趙慕真眨著大眼,眼底逸滿迷惘及困惑。她是不是燒糊塗了?不然為何會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二……二爺?”

傅天抒走到床邊坐下,抱起只有三只腳而跳不上床的小虎。“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他眼底滿是不舍及關懷,“現在覺得如何?”

她迷惑的望著他,一時無法回神。“我還在夢中?”

“你真燒糊塗,什麽都記不得了?”他蹙眉一笑,“仔細瞧瞧,自己在什麽地方?”他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坐在床上,細細的看著屋內的陳設,以及坐在身側的他及小虎,她心頭一震。

不會吧?這不是傅家別院裏她曾經住過的客房嗎?

“怎麽會?”她驚喜,卻又難以置信,“二爺,我怎麽會在這兒?”

“你不是要回來嗎?”他直視著她,“現在一切如你所願了。”

這麽說來,一切都不是夢,她是真的回到別院了,那……之前的也不是夢嗎?

他說他惦記著她,說要帶她回家,那一切猶如只在夢境中才會發生的事,全都真真切切的發生過?

她激動得忍不住紅了眼眶,“二爺……”她的聲音啞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二爺為什麽改變了主意?我以為二爺不想再看見我了……”

傅天抒苦笑,他從來不是因為不想看見她而將她送走,在鋪子裏見到她時,他對她視而不見,是因為擔心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但他的意志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定,否則就不會在聽見她“時日無多”時,便丟下手邊的工作直奔李府。

當然,他現在已經知道那是一場騙局,策劃者是二夫人,韓棟及林群開是共犯,而小春等人則是演技一流的龍套。

這一切之所以會被拆穿,是因為他請來周大夫為慕真看診。

韓棟跟林群開被他狠狠的修理了一頓,但不是因為他們騙他,而是他們害他經歷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這事說來話長,等你好些,韓棟跟群開應該會告訴你的。”

“嗯……”她點頭,似乎若有所思。

“怎麽了嗎?”他眼底滿是關懷,“不舒服就趕緊躺著吧。”

“不是……”她擡起眼簾,怯怯的看著他,“我記得二爺跟我說了一些話,當時我以為那是夢,現在我知道不是……”

傅天抒微頓,想起自己到李府去時,對著迷迷糊糊的她所說的那些話。

當時他以為她時日無多,因此說話毫無顧慮,可現在想起來,他尷尬得想找個洞鉆。

他故作鎮定,濃眉一擰,“你燒得迷迷糊糊,哪記得什麽?”

“我……我記得二爺對我道歉,還說你惦記我……那是真的嗎?”她疑怯的問。

他臉一板,正色道:“我沒說過那些話,你恐怕真是燒糊塗了。”

他起身將小虎抱下床。“我去幫你煎藥,你歇著吧。”話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趙慕真怔楞了好一會兒。

是她燒糊塗了?也對,他怎麽可能對她說那些話呢?話說回來,到底是什麽事改變了他,教他又將她帶回別院?

不過,那些事都不再重要了。因為,她已經回到他身邊了。

第二天一早,趙慕真開始做著她先前每天在別院裏的活兒。

傅天抒一發現,立刻將她小訓了一頓,然後命令她回床上躺著。

她哭笑不得,但礙於他的堅持,她只好照做,其實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多了,一定是因為她回到了她想待著的地方吧?

稍晚,傅天抒到鋪子裏去,她偷偷起身並來到主屋。

“哎呀,慕真,你怎麽下床了?”張媽一見她,便拉著她細細端詳,“瞧你,整個瘦了一圈呢。”

傅天抒將趙慕真帶回別院的事早在主屋傳開,大家知道她回來了,都十分高興。

“我跟秋桂一直想去看你,可是又不敢隨意去叨擾二少爺,所以……”張媽臉上盡是歉意,“丫頭,你不會怪張媽吧?”

她用力搖搖頭,“我知道張媽跟秋桂姊的心意。”

張媽一笑,“你回來真是太好了,夫人也很高興呢。”

張媽話才說完,就看見張儷迎面而來,她蹙眉一笑,悄聲說:“說曹操,曹操到呢。”

趙慕真微怔,旋即意會過來,轉過身,看見正走來的張儷,她立刻欠身一福,“夫人。”

張儷眼神溫柔的註視著她,柔聲道:“慕真,怎麽不在別院歇著呢?”

“回夫人的話,我想去買點東西給二爺備膳。”

聞言,張儷跟張媽都一楞。

“傻孩子,你病了那麽久,身子還虛著呢。”張儷蹙眉笑嘆,“別急著要做什麽,先把身子養好吧。”

她搖搖頭,“我已經休息太久,再這麽下去,我要犯懶了。”

張儷聽了,掩嘴輕笑,“瞧你,真有副勞碌骨頭呢!”她輕輕的執起慕真的手,笑盈盈的註視著她。“真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天抒的心意,不過我很高興他最終把你給帶回來了。”

迎上張儷溫暖又溫柔的眸子,趙慕真胸口一暖。“夫人……”

“孩子,”張儷輕撫著她的臉頰,“天抒以後就勞煩你照顧了。”

“不,被照顧的其實是我……”她不好意思地道:“這兩天都是二爺親自幫我煎藥,我實在是很慚愧。”

“慚愧?”張儷微微蹙眉,滿臉不解。

她認真且嚴肅地說:“二爺是主子,我是奴婢,天底下哪有主子伺候奴婢的道理?”

聞言,張儷跟張媽相視而笑,趙慕真不懂她們為何而笑,面露疑惑。

“慕真,”張儷以愛憐的眼神凝視著她,“就別管什麽主仆了,有個能跟你相互照應的人,不也很好嗎?”

“夫人說得是。”張媽附和一句,與張儷交換著饒富深意的眼神。

看她們兩人眉來眼去,又說些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慕真滿臉疑惑,正想問,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真把你帶回來了?”剛從外頭回來的傅耀祖遠遠便看見趙慕真的身影,人還沒走近,已等不及說話。

張儷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

“耀祖,你總算知道要回來了?”

“娘,孩兒才回來,您別急著訓人……”他一臉無謂的走了過來,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趙慕真。

趙慕真雖然不喜歡他,但他畢竟是傅家大少爺,更是張儷的親兒,她既不能視而不見,更不能不盡禮數。

“大少爺。”她一欠,小小聲的叫喚。

“我聽說天抒到李府把你帶回來,還以為是謬傳,沒想到是真的……”他打量著她,唇角勾起一抹狎笑,“看來你是真的把他伺候得服服貼貼,教他難以割舍呢。”

張儷眉心一擰,“耀祖,你在胡說什麽?”

“娘,天抒把她送走,是沖著我來的吧?”傅耀祖冷笑,“他認為我會對他的女人下手,所以才速速將她送到李府不是嗎?哼!他當我是什麽人?”

“夠了,”張儷眼底滿是無奈,“別再說了。”

“娘,他這是侮辱我。”他不肯住口,繼續道:“他不只侮辱我,還侮辱您跟爹,我可是您們的兒子啊!”

“你跟天抒,都是我們的兒子。”張儷語氣堅定。

“我才是娘懷胎十月生下的親生兒子,至於他……”他語帶輕蔑,“誰知道他是哪來的野種?”

“住口,不準你說那種話!”張儷被他氣得有點火氣了。

“我哪裏說錯了?”母親越是維護傅天抒,傅耀祖越是失控,“說不定他爹是逃亡的江洋大盜,他娘是水性楊花的窯姊兒呢!”

張儷臉色驟變,“還不住口?!”

見總是溫柔相勸的母親難得露出怒容,傅耀祖陡地噤聲。

張儷氣惱的瞪視著兒子,憤怒又難過,“耀祖,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一直以來,天抒當你是兄長,對你處處忍讓、低聲下氣,你為什麽不能敞開心胸接受跟你沒有血緣的他?”

“那是因為爹娘偏心。”傅耀祖惱恨不已,“我才是您們的親兒,可您們總是誇他好。”

“他是好,但不是因為他天資聰穎,而是他努力上進,自律自制,可你呢?”

“我……”

“你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耽溺聲色,不求進取也不知反省,你可知道爹娘看著有多心痛?”張儷自知有點激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試著緩和情緒。

傅耀祖雖不再頂嘴或為自己辯駁,卻仍是一臉不滿。

張儷知道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更甭提反躬自省了,養子不孝父之過,教子不嚴,其實是母之惰。

古有名訓--慈母多敗兒,這都怪她,她慣壞了他。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她得有所作為,拯救這個沈淪的兒子。

“娘警告你,慕真既然回來了,我不準你騷擾她或是故意為難她,聽見了嗎?”

聞言,傅耀祖恨恨的瞪了趙慕真一眼,冷哼一聲,悻悻然離去。

看著他離去,張儷沈沈一嘆,眼底逸滿沮喪及無奈。

須臾,她轉頭道:“慕真,以後你少到主屋來,免得耀祖找你麻煩,懂嗎?”

“是。”

傅耀祖不是找她麻煩,而是借由她去挑釁傅天抒,為了不讓傅天抒為難,她確實得避開傅耀祖。

“你要真想給天抒備膳,就先到小廚房拿點東西回去吧。”她吩咐著張媽,“張媽,她身子還沒調好,可別讓她出去了。”

張媽頷首,“我知道了。”

中午,傅天抒騰出時間回別院探視,並確定她有乖乖聽話,好好休養。

知道他要回別院,韓棟跟林群開也吵著要同他一起回來探望重返傅家的趙慕真。

一進別院,迎向他們的是小花,它展著翅膀,伸長脖子,充滿敵意的朝著韓棟跟林群開發出威嚇的聲音。

韓棟躲在傅天抒身後,催促著他,“快把它綁起來!”

“我從來不綁它們,你們自己硬要跟來,我可幫不了你們。”

這時,林群開給了主意,“其實你只要弄個圍欄圈著它就好了,不是嗎?”

“沒錯沒錯,瞧你這地方……就因為小花,根本沒人敢靠近。”韓棟附和著。

“我就是不喜歡有人靠近。”傅天抒說著,逕自前行。

韓棟跟林群開緊跟著他,這時,有個身影從小廚房裏走了出來,正是剛做好午膳的趙慕真。

“韓棟哥?群開哥?你們也來了?”傅天抒早上出門前曾說過中午會回來,但她沒想到他把韓棟跟林群開也帶來了。

一見到趙慕真,兩人忘了小花在一旁虎視眈眈,立刻沖上前去。

知道慕真已回到別院,他們倆成天吵著要來探望,誰知道傅天抒說她還很虛弱,不準他們來打擾,導致他們兩天後才得以見上她一面。

“真妹妹,你總算……”

“喵!”

可憐他們還沒靠近,跟著出來的小虎已擺出護衛架勢,張牙舞爪的擋在前面。

趙慕真忍不住笑了出來,“小虎,不行這樣,韓棟哥跟群開哥都是好人。”

像是聽懂她的話,小虎收起了防備,緩緩踱到一旁去。

看見這一幕,兩人都十分驚訝。

“哇!”韓棟難以置信,“沒想到你連貓都能收服。”

“我哪是收服它?只是跟它講道理。”她話鋒一轉,“怎麽你們也來了?”

韓棟跟林群開爭先恐後的湊到她面前,搶著說話,“當然是來看你嘍!”

“是啊,我們早就想來探望你了,是天抒攔著我們,說什麽你還很虛弱,不讓我們來。”

“我好多了。”她一笑。

“我看也是,不過……”韓棟伸出手摸摸她的臉頰,滿臉心疼地說:“你瘦了好多呢。”

林群開見狀,一屁股擠開了他,深情的執起她的手,在掌心裏揉了揉,“真妹妹,看你這樣,群開哥真是心疼。”

“謝謝群開哥的關心。”她先看著林群開,再看著韓棟,“也謝謝韓棟哥的關心,我知道你們對我的好。”

“你知道就好,我們可不像某個鐵石心腸的人,非得等到你時日無多才……啊!”

韓棟話未說完,已經被傅天抒一把拎住領子拋到旁邊去。

“你再多嘴,我就把你剁碎了餵鵝!”他語帶警告。

轉身,看林群開還握著慕真的手,他濃眉一皺,惡狠狠的瞪著林群開。

這兩個家夥一見到慕真就又摸又揉的,看得他火氣全上來了,當他死了嗎?

“林群開,你的手。”他沈聲警告。

林群開意識到自己還握著慕真的手,而那顯然激怒了傅天抒,他立刻松手,免得遭殃。

支開了韓棟跟林群開,他神情懊惱的看著並沒乖乖在房間休養的趙慕真,語氣不悅,“不是要你躺著嗎?為什麽到處跑?”

“我……”看他似乎很生氣,她一時不知如何響應。

“天抒,你別對她這麽兇嘛,她不過……”

“沒你們兩個的事。”在韓棟及林群開面前,他就會不自覺想宣示主權,為此還感到莫名的焦躁。

“二爺,我已經好了很多。”她怯怯的看著一臉不悅的他,“你說會回來,所以我就想說……幫你備午膳……”

傅天抒一震,“什麽?”她不只不乖乖休息,居然還幫他備膳?

想起她兩天前“時日無多”的虛弱模樣,他忍不住發火,“你很喜歡吃藥是吧?”

她搖搖頭,“不喜歡。”

“不喜歡就給我好好在房裏待著!”他像在責罵小孩似的,“現在天那麽冷,你還到處跑,要是再惹上風寒,有你受的!”

“我沒出去,”她一臉委屈,“那些菜啊肉的,都是從主屋拿來的。”

“你……”她那一臉可憐委屈的表情,讓他突然有種深深的罪惡感。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他當然沒有怪她的意思,可是他不想再看見她那張仿佛大限已到的蒼白小臉,他不想那樣的恐懼再來一次。

這時,韓棟跟林群開在一旁笑了起來。

傅天抒懊惱的瞪著兩人,“你們笑什麽?”

“天抒,”韓棟促狹地看著他,“你表現關心的方式真的讓人很難消受……”

“就是啊,這麽兇惡的方式是會嚇跑姑娘的。”林群開附和一句。

聽見他們兩人所說的話,趙慕真微頓。

關心?他對她這麽兇,不是因為她要是病了,麻煩的是他,而是因為他關心她?

想到這裏,一陣暖意及喜悅頓時湧上心頭。

“真妹妹,你知道嗎?”韓棟繼續說:“天抒他一聽到小春說你活不久了,立刻就直奔李府把你給帶了回來。”

“韓棟!”傅天抒羞惱的瞪著他。

“我……活不久了?”趙慕真困惑的看著韓棟。原來她曾經離死亡那麽近?

“那是二夫人的妙計。”林群開緊接著道:“為了讓你回傅家,二夫人騙天抒說你快不行了。呵,你不知道天抒當時的臉色多……啊!”

這回,被拎起來丟到一旁的是林群開。

“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傅天抒滿臉通紅,羞惱至極。

韓棟跟林群開一邊倒退著走,一邊繼續說道:“真妹妹,戲是假的,但情是真的唷!”

她楞了楞,戲假情真?假戲指的是二夫人說她命危,那情真呢?難道是……

她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正惡狠狠瞪著韓棟及林群開的傅天抒,內心激動不已。

那不是夢,他說他惦記著她,那是真的吧?

她的心一陣歡喜激動感到足以讓她胸口感到悶疼的喜悅。

就在她忘情註視著他時,他轉過臉來,正好四目相對,兩人心頭都是一悸。

幾乎快隱藏不住內心情感,讓傅天抒感到懊惱且不知所措,他立刻將臉別開。

“午膳在哪裏?”他故作無事狀。

她聲音裏充滿笑意,“我馬上端出來!”

休養多日,趙慕真終於在傅天抒的準許下,開始為金匠及鎮金堂的夥計們備午膳。

這日,她帶著午膳來到鎮金堂,正幫大家張羅著,忽見一名年輕貌美的姑娘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走了進來。

她以為是客人,卻聽見正準備大快朵頤的韓棟叫了聲,“鳳儀表小姐?”

她是戴鳳儀,傅長年胞妹的女兒,年已二十,每年傅長年壽辰前,她便會跟著母親一起從白山城前來永春城向舅父祝壽。

她雖是女子,卻在私塾念過幾年書,琴棋書畫雖稱不上拔尖,卻都略懂一二,是位知書達禮的姑娘家。

“韓棟,天抒表哥在嗎?”

“他在工坊,應該就快過來了,你……”韓棟招呼著她的同時,突然意識到慕真在一旁。

他在意的瞥了慕真一眼,而趙慕真也正疑惑的看著他。

“你是來參加傅老爺壽宴的吧?”韓棟問。

“是啊。”她嫣然一笑,“我先跟舅父舅母請過安才過來的……”說著,她註意到了趙慕真。

“這位姑娘是新來的夥計嗎?”

“不,她是……”

韓棟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介紹,正斟酌著,傅天抒已走了出來。

“天抒表哥!”一見到傅天抒,戴鳳儀難掩興奮之情。

傅天抒卻沒表現出同她一般的喜悅。“鳳儀,你到了?”

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出現,他不感意外。

“天抒表哥,近來可好?”戴鳳儀那雙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毫不隱藏的註視著他。

“還不壞,謝謝你的關心。”傅天抒說完,轉頭看著趙慕真,“午膳都弄好了?”

“是……”她楞了一下。

“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先回去吧。”

平時他也都是這麽說的,但不知怎地,此刻她的心卻揪了一下。

她感覺得到,也看得出來這位名叫鳳儀的姑娘對傅天抒的心意,在戴鳳儀眼裏的喜悅不是久別相聚的喜悅,而是看見心儀之人、藏都藏不住的激動及雀躍。

“那我先回去了。”她欠身一福,旋身走出鎮金堂。

在回別院的途中,她經過主屋仆婢們的住所外,聽見了張媽的聲音,本想去打聲招呼,卻聽見她跟秋桂姊的對話--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我親耳聽見的,”秋桂說:“老爺想把鳳儀小姐許配給二少爺,戴夫人也同意了。”

張媽愁著臉,“這事,二少爺還不知道吧?”

“估計還不知道,不過……”秋桂頓了頓,“二少爺應該不會拒絕吧?鳳儀小姐知書達禮,溫柔婉約,跟他十分相配呢。”

“可是慕真……”

“張媽,我們都喜歡慕真,不過她畢竟只是個丫鬟,跟二少爺實在是……”話未說完,秋桂瞥見站在拱門外的趙慕真,大大的吃了一驚。

“天啊,慕真?!”知道她應該聽見她跟張媽的談話,秋桂尷尬又驚慌。

“慕真?”張媽看著她,眼底滿是不舍,“你、你什麽時候……”

張媽跟秋桂姊的對話,趙慕真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此刻,她的心裏風狂雨驟、驚濤駭浪,可她努力穩住心緒,將唇角揚起。

“張媽,待會兒有我可以做的活兒嗎?”她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張媽頓了一下,“沒、沒什麽事,你就回別院待著吧。”

“嗯,我知道了。”她點頭,“那我回別院了。”說罷,她轉身走開。

回到別院,她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瞬間潰堤。

一股不知道是什麽的感覺在她胸口騷動著,教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傅老爺意欲讓傅天抒娶戴鳳儀為妻?傅天抒會答應嗎?他……不,她怎麽有這麽蠢的念頭?他當然會答應啊!他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戴鳳儀雖是傅老爺的親外甥女,但與傅天抒並無血親關系,傅老爺要他娶她為妻,無非是想親上加親,讓傅天抒與傅家的聯系及牽絆都更為緊密。

傅天抒已經二十有五,本就該是成婚的年齡,主子能有這麽一樁好姻緣,她應該為他高興,但為何她的心卻是這麽的痛?就像是有人將手伸進她胸口,狠狠的掐著她的心臟……

因為她對他存有想望嗎?她怎麽可以?她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嗎?

她不過是個負責燒飯洗衣的丫鬟,是個隨隨便便就能被替換掉的人,她怎麽可以妄想著不該妄想的?

他把她從長慶城帶回來是可憐她;他送走她再把她帶回來,也是可憐她;就算他對她有半點的好及關心,還是可憐她。

她就像是他撿來的小動物,跟小虎、小花及小龜無異。

她知道自己不該對他存有無謂的希冀及想望,可在她知道的同時,她已不小心讓他占滿了她的心……

胞妹一年才來一趟,傅長年格外珍惜這相聚的時光。

當晚,傅長年做東,先在家裏設宴款待胞妹及外甥女,傅天抒及傅耀祖也都列席。

一家人難得相聚,不知不覺便聊得晚了。

宴畢,戴夫人跟戴鳳儀母女倆先行回房休息,而傅耀祖也隨後離席回房。

傅長年留下傅天抒,“天抒,爹有話跟你說……”

“是。”他點頭坐下,不經意的瞥了一旁的張儷一眼。

只見她臉上不見一絲笑意,反倒顯得有點憂慮忐忑,他意識到養父似乎要跟他說什麽事,而那件事令養母感到困擾不安。

“天抒,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傅長年兩眼直勾勾的望著他,“你覺得鳳儀這孩子如何?”

傅天抒立刻明白了。

“鳳儀表妹知書達禮,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他臉上平靜,聲線也不見起伏。

“既然如此,若你姑姑將鳳儀許配給你,你意下如何?”

“爹,鳳儀是姑表妹,恐怕……”

“你雖是我的兒子,但跟她並非血親。”傅長年打斷了他,“你應該看得出來,鳳儀一直很仰慕你。”

傅天抒沈默不語。

“她已經拒絕了好幾樁婚事,為的就是……”

“老爺,”張儷忽地打斷了傅長年的話,“婚姻大事,還是得從長計議,天抒他……”

“怎麽?難道你覺得鳳儀不好?”

“當然不是。”她急忙解釋,“鳳儀是個好姑娘,那無庸置疑,不過天抒他、他或許有……”

“有什麽?”傅長年盯著她。

張儷面有難色,欲言又止。戴鳳儀跟傅天抒並無血親關系,若兩人能共結連理,她當然是樂見其成,只不過這樣的想法是在趙慕真出現之前。

雖然天抒什麽都沒說,但她看得出來他對慕真的情感,他為了保護她,將她送到二夫人那裏,又因為對她難以割舍而將她帶了回來……一切,早已不言可喻。

“天抒,莫非你心裏已有人選?”傅長年問。

“爹,孩兒目前只心系鎮金堂的事業,尚無成親的打算,再說,”傅天抒不疾不徐地說:“大哥尚未成家,做弟弟的怎可逾越。”

“那不是問題,我想耀祖不會在意這個。”傅長年微微一笑,“我跟你姑姑商量過,若可以的話,今年便讓你跟鳳儀完婚,你看如何?”

聞言,傅天抒濃眉一擰,難得露出了困擾的、為難的表情。

傅長年瞥見他臉上的表情,“怎麽?你不喜歡鳳儀嗎?”

迎上養父的目光,傅天抒看得出來他是多麽希望自己能娶戴鳳儀為妻。

一直以來,他為了報答恩情,對養父母的要求及期望總是盡力達成、從不違逆,他曾想過,自己終有一天也會在他們的決定下,娶一個他或許不愛的女人為妻,不過,那是在慕真出現之前。

慕真雖是以丫鬟的身份待在他身邊,但他從未拿她當丫鬟看待,在他心裏,她是更重要、更特別的存在。

他早已心有所屬,縱然不曾對誰說過。可如今,他不能不說了。

“爹,鳳儀值得一個更愛她、懂她的人。”

傅長年一怔,“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

“孩兒也能順了爹的心意娶鳳儀為妻,但那對她實在太不公平。”

“為何?”

“因為孩兒早已心有所屬。”

傅長年先是一楞,旋即意識到什麽而瞪大了眼睛,“難道……是慕真嗎?”

傅天抒目光堅定的望著傅長年,雖未回答,眼神及表情卻已坦然的承認一切。

傅長年一臉驚愕且難以置信,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張儷見狀,立刻打著圓場。“老爺,感情是勉強不來的,雖然慕真只是個丫鬟,但她是個好孩子,我倒覺得……”

“我並不在意慕真的身份。”傅長年定定的看著妻子,“話說回來,你早就知道?”

“天抒他沒跟我提過,不過……”她瞥了二兒子一眼,“我看得出來。”

“爹,我與鳳儀表妹的婚事,請爹跟姑姑當做從未提過。”傅天抒說著,突然起身跪下。

傅長年一震,“你這是做什麽?”

“孩兒拂逆爹的心意,甚感歉疚,請爹原諒孩兒。”

傅長年神情凝肅,深深嘆了一口氣。“就算我逼你,你也不會答應吧?”

“是的。”他語氣堅決。

傅長年沈默了,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跪在跟前的兒子,好一會兒才幽幽一嘆。

“罷了,你起來吧。”傅長年難掩失落,“既然你對鳳儀無意,這事也強求不來,只是……我該怎麽對鳳儀開口?”

“老爺,”張儷拍拍胸脯,“這事由我來吧。”

傅長年瞥了她一眼,語氣無奈地,“也好。”

戴鳳儀紅著眼眶從房裏走出來,原因無他,只因剛才她舅母跟她說了一些話,教她知道傅天抒不能娶她。

她自情竇初開時便仰慕著傅天抒,而且從不隱藏對他的情感。

她以為凡事遵從舅父之命的傅天抒會毫無異議的答應婚事,不料他卻毫不遲疑的拒絕了。

雖然方才舅母說得保守含蓄,但她隱約聽得出來……傅天抒心裏有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誰?比她好嗎?她迫切的想得到答案,一個能教她死心的答案。

所以一離開張儷房裏,她立刻往別院而去。

來到別院的院門外,她不敢貿然踏進,因為她知道裏頭有只會攻擊人的母鵝,還有只壞脾氣的三腳貓。

“表哥!天抒表哥!”她朝裏面喊著,“天抒表哥,你在嗎?我是鳳儀!”

不一會兒,裏面傳來聲音,而且是女人的聲音。

“來了!”

聞聲,她楞了一下,別院裏一直就只住著傅天抒,為何會有女人應門?

正忖著,只見一名青衣女子急急忙忙跑出來!

“二爺不在。”正在小廚房準備晚膳的趙慕真一聽見聲音,便立刻跑來應門。看到門外的戴鳳儀,她的心又是一抽。

“是你?”戴鳳儀認出她是昨天在鎮金堂裏看見的丫鬟,“你怎麽會在天抒表哥的別院裏?”

“我……我是負責伺候二爺的丫鬟……”

她不知為何在戴鳳儀面前說出這句話是這麽的困難,她是傅天抒的丫鬟,那是不爭的事實,可當她在戴鳳儀面前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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