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雅凡還是眼睜睜看著白如山和葉羽凡愛上彼此沒有阻止。

她總是在某個角落裏，從遠處靜靜地凝視著那兩人。每每如此，她的心底便會一片溫柔寧靜。那是她的父母，曾經她的身體裏，流著他們的血。

一九九四年的三月十一日，古安城仁愛醫院。

清晨，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劃破了寧靜的空氣。郎雅凡站在遠處遙遙望著那個新生兒皺皺巴巴的小臉，心底一陣動蕩。那名叫葉羽凡的女人，那一度永遠飛揚跋扈的女人，此時此刻抱著嬰兒，眼中溢出的滿滿都是溫柔與寧靜。清晨淡淡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身上，令她的周身仿佛都綻放著一種溫潤寧和的光芒。

“小雅乖啊，不哭不哭，媽媽在呢......”

那個曾經躍動無比，似乎永遠不會寧靜下來的少女，此時卻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女人。她的臉上，綻放著人世間絕美的光華。

腦海深處，仿佛是上世的記憶，上世的光景，與眼前的畫面，完完整整地吻合在一起。何曾幾時，確實有過這樣一雙手，一雙極致溫柔的手，疼愛憐惜地撫過她的臉。

她想起來了，那些陌生得仿佛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浮現在眼前。

忘了是哪年，同樣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公園裏桃花繽紛，春水漣漪。女人站在桃花樹下，抱著懷中幼小的女兒，笑得比桃花絢爛。

就在那個春光明媚的日子裏，她的身子重重倒地，濺落起一地紛紛揚揚的粉紅碎瓣，猩紅的血將那原本明亮絢麗的顏色浸得猩紅。

她拼死保護著懷中的孩子，她一遍遍地哀求，不要傷害她的孩子。

她說，小雅，小雅，為了媽媽好好地活下去。你和任何一個人都沒有任何的分別，不管是誰的孩子，生在什麽樣的家庭，你都擁有自己的生命，擁有享受它的權利。小雅，媽媽相信你可以活得很堅強，很有勇氣。

純白的陽光染了血色。小小的女孩在母親的懷中笑得安寧，完全不知這懷抱的溫暖正一點點褪去，而此番闔眼，便是永生永世的訣別。

直到多年以後，看著醫院裏母女相擁的畫面，她才猛地驚覺，原來心中那麽一大片的空虛，是由此而來。

郎雅凡站在走廊裏，很想沖過去握住那女人的手，伏在她膝頭，回到那個可以肆意依戀的懷抱裏。

饒是站了這麽遠，那女子如花眉眼間溫暖的笑意，已然一絲絲滲入了她心底。於是，她毅然轉過身去，雙拳漸漸地握緊。她知道了，明白了，決定了。

生存，並不是沒有意義。就算她的存在會毀天滅地，但是，她依然可以擁有著自己的生存之道。也許，這偌大的宇宙，這幾千年的人類文明，於她來說才是真正毫無意義的事情。她活著，她的堅強與勇氣，都可以平一句話而來。

——不管是誰的孩子，生在什麽樣的家庭，你都擁有自己的生命，擁有享受它的權利。小雅，媽媽相信你可以活得很堅強，很有勇氣......

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那滿室的溫馨，郎雅凡邁開步子堅決地離去，纖細的身影在一瞬間仿佛擁有著不可毀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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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世紀，實驗室。

郎小山在試驗臺前忙忙碌碌，身後時光機的門一開一合，他恍若未聞。

直到少女來到他身邊，用一雙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眼眸望著他時，才回過頭一笑，甜膩著嗓子道：“小雅寶寶，你回來啦，想死幹爹我啦！”

郎雅凡一怔。“幹......爹？你什麽時候成我幹爹了？”

“就剛剛啊。”某人一臉氣定神閑。

“我才不要白白給你當女兒......”

“白白？”郎小山轉過身來氣勢洶洶地瞪著她，眉頭高挑，一副發飆前夕的模樣。“要不是你幹爹我，你就死翹翹了，還不趕緊感激涕零？況且，你都隨我姓了，我不是你幹爹是什麽？”

郎雅凡低聲嘟囔了一句，但是卻沒有再反駁。

郎小山嘴角微微一翹，但隨即拉長了臉，沈聲說：“好，既然你默認我是幹爹，那就要乖乖聽我的。現在我命令你哪裏也不許去，給我乖乖呆在這裏。”

正向外走的郎雅凡猛地頓住腳步，豁然回身。“為什麽？”

“臭丫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這次你回去一趟，多多少少也知道了當年發生的事，也應該知道你媽是為了保護你才被條子給殺了的——”

郎雅凡身子微微一顫，雙手倏地握緊。

“——你爹隱姓埋名這麽多年最後又不得不投靠龍寰，為的是什麽？不過為了你好好活罷了。既不是讓你縮在角落裏當鴕鳥，也不是讓你不珍惜自己出去亂闖禍。他們只希望你做個平凡人，一生安寧，你懂不懂？”

郎雅凡凝視著他，說道：“謝謝你，郎小山。”

郎小山微微一怔。

少女徐徐綻開一個微笑。明明是不染塵埃的灰眸，本來是耀眼無雙的笑容，此時此刻卻滿是決絕。“請你相信我，我知道該怎麽做，怎麽活。不論怎樣選擇，這都是我的決定。而我，絕對不會浪費我母親用生命換回來的一切。”

“你......”

“謝謝你，郎小山。”又簡短地重覆了剛才說過的話，郎雅凡猛地轉身，飛快地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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