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寰笑得那麽親切。

龍月軒看著那只手，閉了閉眼。

小院裏一時間安靜到極點。

“不。”他輕聲說，打破了沈默。這一個字如同玉落珠盤，雖然溫潤，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勇氣。

令人驚訝的是，龍寰竟然仍在笑，笑得萬般寵溺。“軒兒，你怎麽可以這麽任性。這是你小的時候爸爸送給你的玩具，你不記得了嗎？現在玩具不能玩了，難道你不想毀了他？”

“不！”龍月軒吼道。他舉起長劍，指著龍寰。“不是玩具！絮、絮他是我曾經唯一的朋友！孤單無助的時候，抱著他，有他在身邊，我就不會再怕。”

賈汀之倏地看向龍月軒，眼中詫異的情緒第一次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

龍月軒回望著他。“那個時候我什麽都不懂，絮。我以為只要我打你，拼命折磨你，你就不會用那種眼神看我，不會讓我總覺得有一天你會離開。那時，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卑賤的可憐蟲......我恨，我恨你那樣的眼神，恨你眼中那樣不堪的我自己！”

他終於再也抑制不住，瘦削的肩劇烈地顫動，眼中氤氳升騰，彌漫著迷茫與痛苦。

賈汀之撇開目光，不再看他。但是白雅剛才清晰地看到，他面上有一閃而逝想哭的神色。

“爸，我今天不會讓你動這裏任何一個人。”龍月軒說著，堅定地咬牙。“如果你要傷小雅或者是絮，那就踩著軒兒的屍體過去。”

龍寰面上的笑容終於淡去。“軒兒，看來爸爸以前真是太寵你了。”然後，他轉向那些黑衣人，道：“把這個人給我殺了。”

與此同時，包圍著賈汀之的黑衣人們同時扣動了扳機，一時之間巨響震天，火光彌漫。白雅望著那一幕，一時間連尖叫都忘記了。若不是龍月軒拉著她，她早就沖過去跟那些黑衣人拼命了。

事後，她回憶不起當時心驚肉跳的感覺，只記得自己拼命地喊著那個人的名字，直喊到嗓音嘶啞。

就在那一霎那，賈汀之沖天而起，手中兩把手槍射出的流彈在他身畔勾勒出一道血腥而密集的光影。

但是最令人震驚的卻是喬小魚。只見他戴著那枚銀戒指的手，沖著黑衣人的方向一揚。兩道銀色的光芒飛旋著沖出，氣勢如虹。

是兩枚銀色的梅花鏢。

幾個黑衣人應聲而倒，包圍圈便出現了個豁口。白雅還沒來得及自己回味那兩枚梅花鏢，淡青色的人影敏捷地穿梭在飛舞的子彈之間，最後來到白雅面前。

他的肩膀上有一處傷口，青色的長衫被染得鮮紅，觸目驚心。但是二人四目交匯的瞬間，他的痛便似乎煙消雲散，面龐的線條也恢覆了堅硬和冷靜。

賈汀之握住她的手，把她從龍月軒那裏拉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麽，白雅覺得在這一刻，那雙一向令人捉摸不透的眸子在低頭凝視著她時竟然溢滿了讀不懂的溫柔。

“不用怕。”耳邊傳來他低沈磁性的聲音。“只要我活著，你就不會有事。”

白雅已經完全忘了剛才龍寰告訴她的那些時空警察要銷毀她的事。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捂著他肩上的彈孔，試圖阻止鮮血不停地外湧。

腦中只剩下上一秒一圈黑衣人同時開火的情景。心臟兀自狂跳著，她仍然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微微搖頭。“不，我只要你活著，只要你沒事。答應我。”

賈汀之握著她的手陡然一緊，然後摟住她的腰，縱身躍出了農家小院。

龍寰刻毒的聲音在背後惱火地吼道：“想走？沒那麽容易！把他們給我抓住，我只要這兩個人的屍體！”

緊接著就是沒命的奔逃。盡管到後來白雅跑得肺快炸掉，腳步也有些踉蹌，但賈汀之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掌心溫度灼熱無比。

不知跑了多久，兩人猛然頓住了腳步。

眼前，是深不見底的絕崖。白雅因為慣性險些沖下去，幸虧賈汀之及時拉住了她。但是她的腳踢到崖畔石子，那石子落下去之後連回音都聽不見。

她攥緊了賈汀之的衣袖。“賈汀之，殺了我，或者把我交給龍寰吧。”

“你說什麽？”

“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會饒了你，暫時不殺你。”

男人望著那如水雙眸，再看看崖下繚繞的雲氣，一向平靜的眸間浮上各種情緒交織不清的動容。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這樣的無助。曾幾何時，他無數次地面對死亡，心中卻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懼意。而此時此刻，看著身邊人，他卻為自己的軟弱無能而絕望。他只想看她無憂無慮，安然平和的模樣。可剛剛她說出那番話時流露出的決絕，只讓他心痛。

似乎這顆麻木太久的心，已經很久沒嘗過痛的感覺了。

這個時候，龍寰和手下們追了上來。龍月軒和喬小魚分別被兩個黑衣人鉗制住，無法脫身。

看到懸崖邊上走投無路的二人，龍寰笑了。是那種乍一眼看去似乎很溫柔，但是實際上卻毒辣而陰寒的笑容。

“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命運。”他說道，聲音如同有毒的蜜。“你們的命運，就是死亡。”

話音剛落，他的手下們齊齊舉起了手中槍，直指白雅和賈汀之。

“爸......”上身被綁得像個粽子的龍月軒有些虛弱地喚道。他的聲音不敢用力，似是生怕激怒了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我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

龍寰掃了一眼眼眶通紅的兒子，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寶貝兒子，看好啊，爸爸這是在教你怎麽做一個男人。”

然後，他玩味地瞟著賈汀之和白雅緊扣在一起的手，忽然笑道：“看來你們感情不錯啊。”

“你想怎樣！”白雅問道，聲音微顫。

“好吧，絮，我給你個機會。”龍寰對賈汀之說。“你是我龍家的叛徒，如果你將功贖罪，我可以饒你條狗命。”

山谷裏一時間出了偶爾的鳥鳴聲，便只剩了寂靜。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龍寰的臉上，仿佛他就是決定別人生死的神。

“這個女孩子，你把她殺了。”龍寰說。聲音很輕，但無比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賈汀之雖然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白雅感到了他的震顫。

“賈汀之，你殺了我！”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哎呀哎呀，真感人啊！”龍寰笑了起來，令人毛骨悚然。“絮，你看，她自己都這麽說了。你殺了她，回到麒麟，繼續伺候軒兒，難道不好？”

賈汀之轉臉，深深地凝視著白雅的臉，似乎是想把她面容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毫無保留地刻畫在腦海中。白雅竟然恍惚覺得，他眼中情愫竟似是癡纏入骨的眷戀深情。

然後，他輕輕攬過她的腰，將她拉到離自己極近的地方，聲音在她耳畔輕輕地響起：“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能力，也沒辦法保護你。

對不起，我最後也沒法讓你平安幸福。就連你那一點小小的心願，也沒辦法幫你實現。

然後，他放開她，猛地一推。白雅就這麽向後仰去，掉下了懸崖。

所有人都震愕得說不出話來，天地間只剩下喬小魚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姐姐！”

墜落的瞬間，白雅只覺得溫熱的淚珠湧出眼眶，那晶瑩的飛沫在空中劃出一道絕望的弧線。雖然當時她那麽堅定地叫他殺了她，但是，心底其實還是自私地抱著一絲絲期待吧。

本來是任性地企盼著，也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出這一步，正如他之前說過的話——只要我活著，你就不會有事。

那也不過是虛假的安慰而已啊。但是，自己的心意卻不會變。她說過，只要他或者，只要他沒事，就好。

但是在這如釋重負之後接踵而來的心碎，又是什麽呢？

世界已變成一片冷灰。耳畔愈發流動激烈的空氣令她意識漸漸模糊。自嘲地笑了笑，她安靜地闔上了眼。

所以，她並沒有看到，那個淡青色的人影在她之後緊跟著也跳了下來。她也不曾感覺到，在下墜的時候，那個人張開堅實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擁住她。

“白雅。白雅。”他低低地呢喃著她的名字。“如果不能一起生存，那麽，就讓我陪你一起毀滅。”

這個時候，天地間風雲忽變。原本湛藍的天空忽然陰雲密布，整個蒼穹都變得昏暗。

驚雷滾滾，一道閃電驟然劃過長空。天空仿佛陡然間被撕裂了一道傷痕，然後那個傷痕飛速地擴大，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賈汀之覺得自己和白雅下墜的身子被什麽巨大的吸力往上吸了起來。他擡頭，看到那巨大的黑洞，無比震驚。

那是......時空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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