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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夜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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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香有兩種形式:一是模仿,二是創新。

和其他藝術形式不同的是,在調香中模仿和創新很難劃分出界限。模仿是做出與天然花香一樣的香氣,但由於香原料往往很不全,因此這種模仿也是一種創作。

往往人工調配的花香,比天然花更芬芳,同繪畫一樣,畫出的人物完全有可能比攝影更傳神。用人工而超越自然,使調香成為了一門藝術。

但要用香氣來表達特定的主題和思想,難度就大太多了。這要求調香師的文學、哲學、宗教、美學、社會地理、自然、化學等知識的支持。

香精行業的人總希望香精要做得微妙一些、神秘一些,講究一些起轉承合、鋪墊、高潮和餘味,其實功力往往就體現在這裏,這不是單靠鼻子就能解決的。

仿香只是手段,而創香才是調香師的終極追求。

“大山,大山!”

莫寶兒一走進大山的辦公室,就興奮地叫道。

“大山叫誰呢?沒大沒小。”大山從香料中擡起頭,看著她。

莫寶兒吐了下舌頭,“師傅,歐雅要公開招標香水的事,您知道嗎?”

“知道。”大山用食指推了推老花鏡,“怎麽?有興趣?”

“有!”莫寶兒雙眼晶晶亮,躍躍欲試,“師傅,我不想再仿香了。我想調制香水。”

“你都這麽多年沒制香了,不怕這次失敗嗎”大山問。

莫寶兒搖搖頭,“失敗也沒事。師傅,您就讓我試下吧。”

莫寶兒雙手合十,“求你啦。”

大山從抽屜拿出了一張招標書。莫寶兒看了一眼,啊了一聲。

招標書內容非常簡單,要求以童話為主題。

市場目標定位為20歲到35歲的年輕女性。

“沒有預定的香調?歐雅想要果香還是花香?”莫寶兒皺起了眉頭。

香水的香調,大致可以分為六種:果香調、花香調、有青草或綠葉氣息的綠香調、以橡樹苦為基調的柑苔香調、東方香調和東方花香調。

大山攤手:“所以這就是你們中國學生最擅長寫的開放性作文。”

“我可不擅長。”莫寶兒笑著回憶往事,“我的思維太發散了,作文寫到後面完全跟主題無關。高考狀元都拿我沒轍。”

“學渣,”大山扔給她一本童話書,“先去找個主題吧。”

調香師創作作品,事實上,香水和油畫、電影或小說一樣,都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在調配一款香水之前,調香師們要花費很長時間進行構思主題,因為一開始的想法不過是一個很抽象的東西,調香師們要把它們具象化。

一個合格的調香作品的關鍵在於你有沒有一個主題或者意境,以及你能否驅使香精來幫你刻畫那樣一個意境,甚至是超越意境本身。

莫寶兒把書還給大山,“我想到了要做什麽。”

大山摸著下巴,饒有興趣地問:“美人魚?”

莫寶兒搖頭,“我可不讚同她的愛情觀。要我,就直接捅死王子得了。活得那麽憋屈幹嗎?”

大山咋舌,又問:“灰姑娘?”

莫寶兒繼續搖頭,“師傅,我不喜歡這些小女生看的童話。我想給王爾德做一款香水。”

“王爾德?”大山沒想到她會有這個想法,有些吃驚。

莫寶兒點點頭,“我就是覺得,經過這八年,我更懂他了。”

大山捂著嘴巴,做出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寶兒,你不會被男人甩了後,開始喜歡女人吧。”

莫寶兒無語凝噎。

為什麽她的身邊盡是一堆活寶?

“對,我現在就喜歡女人,而且還是師母那種的。師傅,您可得把師母看牢點。小心被我這小白臉勾走了。”莫寶兒打趣道。

大山豎起食指,搖了搖,一本正經道:“你師母只喜歡成熟的。經過歲月的沈澱,我身上的那成熟男人所特有的味——”

“什麽味?糖果味嗎?”莫寶兒看著他,笑。

大山大驚失色,伸手去摸大衣內袋裏的巧克力。

這徒弟,鼻子怎麽就那麽靈?

“師傅,您這背著師母藏著掖著有意思嗎?都得了糖尿病,就少吃點糖吧。”莫寶兒向大山伸出了手。

大山拒不交出:“糖果是我的命。”

“信不信我告訴師母?”

顧誠進來,就見這對師徒在對峙。

他知道原委後,拿走了大山私藏的巧克力,好說歹說教育了一番後,兩師徒繼續聊起之前的話題。

顧誠在國外攻讀MBA時,選修了英國文學,對這位19世紀英國最偉大的作家和藝術家也是極為熟悉。

王爾德出生於愛爾蘭都柏林,以其劇作、詩歌、童話和小說聞名。他是唯美主義代表人物,19 世紀 80 年代美□□動的主力和 90 年代頹廢派運動的先驅。

到了下班時間。

大山朝著他的外甥眨了眨眼。

顧誠對他的愛徒存有什麽心思,旁人或許看不出,他這個當姨丈的還是看的明明白白。

顧誠心領神會,提出載莫寶兒一程。

華燈初上,夜幕尚未完全降臨,此時正是這個城市最美的一刻,萬家燈火始亮起。

莫寶兒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的景色。

“我經歷過極致的繁榮,也經歷過極致的落魄。就像王爾德一樣。”莫寶兒開口幽幽道,“以前我不大懂他,現在我好像懂了。”

這個世界的殘酷、人走茶涼的悲傷,不僅在莫寶兒身上,也淋漓盡致地體現在王爾德身上。

王爾德因為同性戀戀情被當時仍然處於保守社會的英格蘭以雞|奸罪投入了監獄。

王爾德因為戲劇、詩歌、小說獲得巨大成功,備受倫敦人追捧。那些場景似乎還沒有真的過去,而那些上流社會曾經的酒肉朋友就無情地擺出了白眼,不再聯絡。這讓王爾德的玻璃心碎了。

莫寶兒想起了老莫過世後,她曾經的那些朋友一夜之間人間蒸發。

莫氏易主後,她的親人更是毫不念舊情地把她趕了出去。

這些年,她受盡了戲耍、嗤笑、嘲諷。

受盡了世人的白眼。

燈影從她的眼底連續劃過,忽明忽滅,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這種神情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

顧誠的心像是被針刺了下,隱隱作痛。

“寶兒,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就好了。”他真心實意道。

不想,莫寶兒朝他扮了個鬼臉,嘻嘻哈哈笑開了,“再早一天,我就是這副傻樣子。大家都叫我傻寶,每天盡做一堆傻事。你肯定會煩死我的。”

“不會的,我覺得傻寶很可愛。”顧誠的語氣聽起來竟有一絲的遺憾。

莫寶兒無言以對,呵呵地幹笑兩聲。

這世上覺得傻寶很可愛的人估計只有老莫了。

“寶兒,王爾德寫了很多童話。快樂的王子、自私的巨人。”等紅燈期間,顧誠問,“你選中哪本?”

“夜鶯與玫瑰。”

顧誠笑了,“有意思。”

故事有意思。

莫寶兒別出心裁不走尋常路,也很有意思。

故事說從前有一個喜歡讀書的少年,他愛上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少女,可是少女卻沒有答應他一同出席舞會、做他舞伴的要求,反而對王子的邀約更感興趣。

少女為了讓少年死心,就開出一個條件,只要少年可以達成,就答應跟他跳舞。這個條件很簡單:少年要送她一朵嬌艷的紅玫瑰。可是那剛好是沒有紅玫瑰的季節。

於是少年信以為真,每天因為找不到紅玫瑰而懊惱、傷心、哭泣。他天真地認為只要在玫瑰不開的季節找到了紅玫瑰,少女就會答應他的一切要求,甚至願意嫁給他。

這位少年的哭聲被窗外的一只夜鶯聽到了,夜鶯很憐憫這個哭泣的少年,希望成人之美,所以它去求紅玫瑰樹。但紅玫瑰樹說,只有玫瑰刺深入夜鶯的胸膛時噴薄而出的鮮血,才能在沒有玫瑰的季節裏滋潤出一朵妖艷的紅玫瑰。

看著少年日漸枯槁的身形,夜鶯做了個偉大的決定,它將胸膛刺向玫瑰樹,靜靜地用生命培育出一朵紅玫瑰……

綠燈亮起,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前往裕榮廣場的路上。

“有意思,不過好像很難。”顧誠開口又道。

他雖然專攻市場管理方向,不過對香水制作也稍有了解。

莫寶兒雙手放在膝蓋上敲啊敲,唇畔浮現出甜甜的笑來,“難,才有意思呢。”

“那我就拭目以待。”顧誠看到她的笑,也笑了。

“好咧,絕不會讓老板失望。我到了。”莫寶兒打開車門,向顧誠揮手告別。

顧誠搖下車窗,探出頭,“寶兒,這裏有家水煮活魚做的很地道,你能陪我去吃嗎?”

莫寶兒肚子也餓了,不過貝兒還在店裏等她投餵。她問顧誠:“你介不介意再加個小孩?”

“你女兒嗎?”顧誠知道她離過婚時,也知道了她有個上小學的女兒。

莫寶兒點頭,“她就是一個小吃貨,知道我有好吃的,不給她吃,會生氣的。”

顧誠停好車後,莫寶兒帶著他搭乘扶手電梯到二樓,“我在這裏開了家香皂店。之前說過要送你香皂的,正好給你。”

香皂店。

女兒。

寧北辰。

顧誠腦袋中的幾個線索突然串了起來,驚叫:“你女兒叫什麽名字?”

不等莫寶兒回答,貝兒已經飛快地向他跑來,興奮地叫道:“顧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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