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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夢醒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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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林悅一行抵達上海時,考察團的其他成員也都已經到了,大家將在上海居住一晚,第二天上午再坐國際航班飛往D國。

晚飯是自助餐,飯前,林悅特地召開了一次臨時會議。

說是會議,其實主要是考慮到此次考察團的成員和成員之間並非全是熟識,最好先借此機會大家先認識一下。

“林總,此次考察團一共38人,37人都是計劃內成員,但有一名翻譯是例外。”從房間走向會議室的中間,範向秋向林悅稟報考察團的聚集情況,“原定的翻譯鐘澤明前天突然得了病毒性感冒,需要隔離治療,向我們推薦了他的一位小師妹甘小菊。據聞這位甘小菊很有語言天賦,除了德語,還精通英語和阿拉伯語。”

“考核過了嗎?”

“考核過了,德語說的很好,據劉工說,一些專業名詞她也較為熟悉,還有一些不夠熟的也正在抓緊時間學習。”範向秋遞給林悅一份資料,“這是甘小菊的履歷。”

林悅一目十行地掃過,發現這位甘小菊雖然才二十三歲,翻譯經驗卻已經相當豐富,並且還有多次出國經驗,便點了點頭:“那就先試用一下吧,如果不行再找人替換。”

“是。”

很快的,林悅就見到了這位甘小菊。

這是一個身材嬌小玲瓏,長了一張圓乎乎的娃娃臉,似乎有些靦腆的女孩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已經二十三歲,而是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

當她得知此行親自帶團的林總,竟然是位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女孩子時,很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林悅沖她笑了笑,她頓時一下子又變得羞澀起來,趕忙低頭。而後似乎又覺得這樣不禮貌,忙又擡頭也沖林悅一笑。

這一笑,頓時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很是可愛。

林悅不覺地又笑了笑,等和劉工等重要的技術人員寒暄過後,就用德語跟她交流了幾句。

甘小菊雖然個性有些靦腆,但一涉及到本職工作,態度果然就一下子專業起來。

林悅見她德語確實要比自己還流暢許多,心裏頭也放心了一些。

之後考察團吃飯休息自不用提,第二天如期出發。

長途飛行是件很累人的事,但若是上飛機之後就只是坐著等待目的地達到,則更累,反而是找些事情來做,等感覺累了再睡一會更好過些。

林悅近幾年常出國,有時候是公事,有時候純屬旅游溜達,坐長途飛機早就做出習慣來了。

所以她今天起床後,首先就穿了一身舒適的常服,等上飛機後,就又換了雙舒適的拖鞋,盡量地讓自己在接下來的旅途裏舒服些。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後,飛機終於抵達正值深夜的Frankfurt,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有些疲勞,看起來有些蔫了巴啦的。

不過讓林悅有些意外的是,新來的甘小菊居然精神頭還相當不錯,而且還有把子小力氣,拿行李的時候,不但快速地拎出了自己的行李,還順手幫旁邊的劉工的行李也拿出來了。

感覺到林悅的目光,甘小菊很是害羞地沖她笑了笑,卻是不好意思再幫其他人拿了。

林悅莞爾,等大家的行李都確定齊全了,便帶人坐上早就準備好的大巴往酒店而去。

就在林悅一行離開機場的時候,高高的夜空中還有一架飛機也在快速地向Frankfurt靠近。

因是深夜,機艙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入睡,乘客們絕大部分都是西方人,一眼看上去很多都是人高馬大的大漢,睡起覺來呼嚕聲一個比一個響亮。

此起彼伏的鼾聲中,坐在靠窗位置的許皓然突然從夢中驚醒,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一個靠在他肩頭上的腦袋因為他的動作顛了顛,卻頑強地沒有醒來,依然執著地靠在他身上。

驚醒後,有那麽幾秒的時間,許皓然是茫然的。但隨即機艙內的情景以及巨大的發動機轟鳴聲就提醒了他身在何處。

許皓然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吐出,這才完全地回過神來。

他側頭看向窗外。

飛機還在夜空中平穩地飛行,外面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許皓然想起了剛才做的夢。

以前他也常在夢中驚醒,夢裏頭多半是他心中的女孩嫁給了別人,夢醒後痛苦依然清晰可感。

但是今夜,他卻做了一個完全沒有林悅的夢。

夢中,他依然是個建築師,而且事業很成功,經常全國各地的跑,而且很多城市都有他優秀的作品。

但是在這個夢裏卻根本就沒有林悅這個人,也沒有經歷過任何銘心刻骨的感情,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在父母的期望下學習、工作,而後又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一個人們交口稱讚賢妻良母的妻子,然後生了一雙兒女,成為人們艷羨的所謂成功人士。

然而,所謂的美滿幸福的背後,他卻猶如一個先天性缺乏感知的人,根本就感覺不到任何的快樂和甜蜜,也沒有絲毫的激情和憧憬。就好像電影裏的楚門,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坐著相同的事,所有的工作,所有身邊的人和事,都是提早安排好的劇本,他可以做的很出色,卻沒有一樣是自己真心想要的。

他隱隱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被封印起來了,而且那是很重要的東西,但他卻怎麽也挖不出那是什麽。他只能每天機械一般地設計、畫圖、開會、去工地,然後看著一棟棟樓拔地而起,然後成為夜色中燈光璀璨的地標,再在某一層的宴會廳裏帶著言不由衷的微笑,接受人們一而再地讚美。

就這樣,時光一天一天麻木而又飛快地流逝。

他的一雙兒女也逐漸地長大,但兩個孩子卻似乎就是他的覆制品一般毫無特色,也同他一般墨守成規的讀書工作,成家立業,而他則逐漸雙鬢斑白,垂垂老矣。

七十歲那年,他送走了一直完美的無可挑剔,但卻從未令他心動過的妻子。而後到了八十歲,他也躺在了病床上,即將離開人世。

兒女們帶著各自的兒女圍繞在他的病床周圍,為他送行。

而直到這時,他才突然發現,他的孫子和孫女不但和兒子女兒長得一模一樣,就連動作表情也完全同步,而且看著他的目光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仿佛與其說是送別,不如更像是一場必須執行的程序,只等他徹底咽氣。

他看著兒孫們那如同完全看著一個陌生人般淡漠的眼神,想著自己這一生數十年,竟然過的如同一日,到最後什麽都得到過,也什麽都沒留下,突然間感覺到了極大的恐懼。

而後,在夢醒的同時,一股強大的念頭終於從厚厚的內心深處沖了出來,猶如在黑暗中掩埋了許多歲月的一顆種子,終於得到了成長的力量,突破層層土壤的阻隔,最終得見天日。

剎那間,他仿佛突然看到了一縷光,那一縷多年前那一夜,他抱著昏迷的林悅即將被黃沙徹底掩埋時所看到的那一縷光,而後心境驟然澄澈,他明白他最想要的是什麽了。

不是名,不是利,不是什麽所謂完美的美滿,也不是曾支撐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工作成就,而是一份真真切切的情感。

這個情感,甚至不僅僅是愛和歡喜,快樂和滿足,就連恨、怨、癡、仇會令人不快甚至痛苦的情緒,他也都不介意承受,但唯獨不想到頭來只有悔。

他錯了,真的錯了。

他曾以為熬過一個五年,就能光明正大的和小悅在一起,但誰能想到後面又有一個五年。事情發生後,他又曾以為總能找到法子消弭母親做的錯事的影響,以及化解母親心中的偏見,可事實是又煎熬了一個五年。

人生既然如此不能預測,那為什麽還要等待所謂的合適機會?萬一等不到,又是一個五年,甚至十年呢?到時候他等到的也許依然只有苦苦地煎熬,卻始終不會有機會。

更可能的是,所謂的機會還沒到來,他就不可能再有機會了,因為他從來就沒有任何權力要求小悅跟著他一起等,更沒有權力阻止她接受其他人的愛。

夢裏,他直到即將離世才知道自己缺失了什麽,夢醒後他難道還要讓這樣的悲劇發生嗎?

不!這一次,他不會再當個懦夫了,難怕她最終的選擇不是他,他也要為自己爭一回。

許皓然的眼睛明亮了起來。

其實,他的心早就告訴了他方向,不然他潛意識裏怎麽會始終堅持每個月寄一封信,只不過與此同時他的理智一直在試圖試圖阻止,分析了太多,蒙蔽了他真正的需求而已。

飛機還在轟鳴著,鼾聲還在起伏,窗外的夜還是很黑暗,但許皓然卻仿佛突然看到黑暗中有點點光芒在閃耀。

而後,他真的看到了淡淡雲層之下的人間燈火,那是城市的光芒。

Frankfurt就要到了。

許皓然覺得,也許此時的他,就像是這深夜的Frankfurt,盡管此時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區都在沈睡,但總有那麽一些零零散散的光芒還在堅持著驅逐黑暗,就像是記憶中那些美好的部分。

他相信,只要熬過這段最黑暗的時間,黎明終將到來。

望著下方越來越近的燈火,許皓然終於微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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