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不見，曾經的少年已經變成了青年。

也不知是否是在國外呆久了的緣故，五官比少年時顯得越發立體，尤其是側顏的輪廓，更是完美地無可挑剔，仿佛便是將他丟在千百人中間，仍能一眼分辨出鶴立雞群的他。

他似乎也沒想到會在胡同口遇見林悅，語聲頓時戛然而止，深邃的雙目瞬間爆發出由衷的歡喜，而後就不自覺地就揚唇笑了起來，所有的心神都如同被強力吸引，一眨也不眨地凝在林悅的臉上

“小悅……”

一個曾在過往的現實裏喚了一邊又一遍，也曾在夢中數不清次數的名字，被磁性的聲音傳送了過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林悅心臟深處某一處多年前就變冷的地方忽然輕輕地一顫。

這一刻，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的喜悅，卻也在同時，記憶像是極為記仇一般，瞬間就提醒她：他已經和自己斷了四年的聯系了，而且沒有任何理由。

本自要跟著揚起，回以往日燦爛笑容和呼喚的唇角，剎那之間就如同被一只手強行地按了下去，喜悅也跟著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的沈默。

“你說是真的就是真的啊？那萬一你是騙我的怎麽辦？ ”

面的司機一開始還渾然不覺許皓然的變化，直到反駁了一句後，才發現客人的註意力移開了，這才本能地跟著轉過目光，就看到一個漂亮的少女正牽著兩條大狗，怔怔地站在原地，和自己剛拉的客人兩兩對望。

“小悅……”

許皓然凝視著那張愈見美麗的容顏，察覺到了林悅的情緒，心中一黯，忍不住再次呼喚，目光深邃，聲音也不覺低沈了幾分，仿佛千言萬語，都融在這語聲之中。

只是，他內蘊的情緒猶如浪潮不斷翻湧拍岸，情難自禁。

對面數步之外，已經在瞬間自控住的少女，卻猶如岸邊的礁石，任憑你風雨再大，都依然巋然不動。

“你回來了？”林悅神色平淡，問了一句廢話。

看到她眼底的情緒猶如古井深處只冒起兩三個泡泡，而後便淡然地重歸平靜，許皓然心中劇烈翻湧的浪潮頓時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引力給吸退了下去，只留下一片酸澀的空蕩。

關於多年後的重逢畫面，這些年來他曾不自覺地幻想過無數次。

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希翼，再見時，小悅還能一如從前般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或大方，或甜蜜地喊他“皓然哥”。

也曾想象過小悅會一直耿耿於懷他突然斷絕聯系，一見他就會生氣地冷臉，並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但更多的心理預知，以及他最害怕的，卻是她很可能既不歡喜也不生氣，眼睛會看他，甚至嘴上還會打招呼，但心裏卻已經沒有他，平淡地沒有一點溫度。

便如此刻，正如此刻。

平靜，淡然，疏離，仿佛彼此之間從不曾有過那一段段難忘的歲月。

而他，也仿佛不過是她生命中路過的一個普通人。

意識到最怕的重逢變成了現實，許皓然頓時如受了一記無聲的重錘，身體不由微微地輕晃。

他凝視著那雙不帶情緒的眼，艱難地嗯了一聲，卻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麽。

面的司機對兩人之間的氣氛毫無所懼，正猜測他們是不是認識，聽到林悅回應，頓時一喜，忙對林悅道：“你們倆認識啊？那正好，姑娘，要不你就先替你的朋友付個車費吧？這外國的錢我不認識也用不出去，還是咱們國家自己的錢收著安心。哦，對了，錢也不多，就六十九塊。”

司機這劈裏啪啦地一說，猶如一頓亂鞭，直接將彼此之間厚重的氣氛抽開了一條縫隙，給予一個即將窒息的人一絲得以喘息的新鮮空氣。

許皓然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感激這個司機的打岔，快速地穩定了一下心神後，微笑著舉了舉手中的外幣：“小悅，我回來的急，忘記換幣了，能不能麻煩你？”

林悅面無表情地垂眼，伸手入口袋，卻才想起這衣服是新換的，裏頭空空如也，便對面的師傅道：“不好意思，師傅，我剛出來遛狗，沒帶錢。不過前面不遠就是我家，麻煩您跟我回家取一下吧。”

“好嘞！那勞煩你們稍等一下，我把車往邊上靠靠，省得影響大夥。”面的司機見她肯代付，自然願意，趕緊回到車上移位置。

胡同裏能行車，但也不是太寬闊，林悅和許皓然為了給司機騰空間，自然要讓一下路。結果不約而同地地避讓到同一邊，正好無意間站到了一起，雙方之間僅僅隔著一個行李箱。

看到行李箱上還貼著機場安檢的標貼，林悅轉過了視線。

只是，她的眼睛雖然沒有看著旁邊的許皓然，腦海中卻是不自覺地浮現出方才所見的風塵仆仆的樣子。

隨身帶著行李箱，身上還連華夏幣都沒有，這是剛下飛機就到這邊來了嗎？

但問題是，他們算起來已經四年沒有聯系了，他又為什麽不回家，反而先來找她？

林悅心中疑惑，隨即在心中淡漠地告訴自己：不管他為什麽來這邊，都跟自己無關，因為四年前是他選擇了不聯系，那兩家之間的恩情人情什麽的，自然也早已在那個時候就了結了。

見她非但沒有叫自己“皓然哥”，而且完全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許皓然的心有些隱隱做疼，他想說些什麽，嘴唇卻艱難地難以開啟。

好在大一大二這兩只黑背雖然聰慧，卻遠無法理解小主人心中那覆雜的心緒，只記得旁邊這個人類是主人家的好朋友，便很是熱情地在他身邊轉悠，並一個勁地沖他搖尾巴。

許皓然只覺得心中一暖，忍不住彎下腰微笑著，挨個輕揉它們的腦袋。

這一幕景象本該很溫馨，但林悅看著卻忽然有些煩躁起來，很想牽著大一大二飛奔而走，離旁邊這個人越遠越眼不見為凈。

好在司機很快就停好了車子走了過來，笑呵呵地道：“好了。”

林悅便率先牽著兩只黑背往家方向走。

許皓然默默地跟上，和她並肩而行，只是不敢再如過去那樣離的很近。

氣氛，又有些沈默。

只有大一大二不知主人覆雜心思，還在快樂地哈哈哈地不斷吐舌頭，以及拉桿箱拖在胡同裏的聲響。

司機跟在他們身後，原本想說兩句，但瞧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古怪，又知趣地閉上了嘴。

不過此時還是白天，胡同裏人來人往的，這種氣氛只持續了短短幾十秒，就被對面走來的兩個大媽給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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