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她還真是完敗得可以！ (5)
關燈
小
中
大
“你用果核砸我！”錦瑟一腳踢開了腳邊的蘋果渣滓：“你還捏我鼻子！你這是蓄意謀殺！”
“我……”被她一通搶白，楚烈難得的無語：“本王才不屑和你這小小奴婢計較！”說完，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賤婢！明月宮的主子沒規矩，連帶著奴婢也沒個尊卑！”
“你見到貴妃還得叫聲‘皇嫂’呢，貴妃憑什麽和你講規矩？”錦瑟這話卻是不錯。身為整個後宮之中出身最高的女人，麥寶兒的確不必顧及一個親王的臉色。
“你……”楚烈被她氣得又一次語結。“你”了半天，他幹脆一甩袖擺，抽身離開：“本王不與你個婢子計較，反正貴妃就是比不上賢妃！”
……嘎？
這關賢妃什麽事？
暗暗在心底罵了句神經病，錦瑟捧著古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果然，吵架這種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過，那家夥不會去向楚洵告狀吧？
想到當今陛下似笑非笑的淡漠神色，錦瑟摸摸鼻子，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沖動果真是魔鬼！口舌之快神馬的，最禍害人了o(>﹏<)o
☆、浮生半日
越想越後怕，錦瑟也沒了偷懶打盹的心思。惴惴的抱著古籍翻了一遍，想了又想，她還是覺得躲回清漪宮去最安全。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惜錦瑟今兒做了件大大的虧心事，怕得連大路都不敢走。這片樹林離清漪宮只有不到千米的距離，她偏偏覺得楚烈會在路上堵她。糾結半晌，她終是灰溜溜的選了一條迂回的小路，打算偷偷摸摸繞進清漪宮去。
大周皇朝的宮殿氣勢恢宏，亭臺樓閣卻是仿照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婉約秀麗。錦瑟縮頭縮腦的左右張望，做賊一樣溜出好遠後，眼見清漪宮遙遙在望，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她此時正走在一個半月形狀的小湖邊。粼粼的水面上，有荷花裊裊婷婷的漂浮其上。除了禦花園外，這裏算是後宮之中的另一處景致。錦瑟曾陪麥寶兒來過幾次，對這裏倒也不算陌生。
此值午後，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宮妃們大都在午睡，下人也憊懶不願動彈。小湖邊空曠曠的，難得有幾分靜美的味道。錦瑟放慢步子，想到段嬤嬤說的頂著書走路，心裏一動，小心翼翼把那本厚厚的古籍頂到了頭上——
脖子一沈，她下意識歪歪身子，哪想那書卻在頭上顫了幾顫，險些掉下來。手忙腳亂的用手扶好，她沿著湖邊筆直的碎石小徑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起來。
這身體的平衡感極好，她只走了十來步，就漸漸掌握了要領。小心的松開扶著頭的手，她緩緩張開雙臂保持平衡，步子也一點點大了起來。
錦瑟只知道這湖臨著一座不矮的假山，卻不知道因為景色美麗，楚洵特地命人在假山之側的隱蔽處建了個不小的八角亭。宮妃們願意到這裏溜達不單單是為了解悶，更有許多夢想著與皇上來個“偶遇”，一朝鹹魚翻身變作金鳳凰。
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那麽多嬪妃都沒遇到的皇上，居然就這麽被錦瑟給撞見了——
造型別致的八角飛檐涼亭裏，一身淡金色常服的楚洵正與今年科考的前三甲聯絡感情。此次除了狀元尹墨涵外，榜眼探花均是上京中簪纓世家的貴族子弟。以往的門閥貴族走的都是軍功的路子，今次居然出了兩個才子，就是楚洵也頗感意外。
中了榜眼的是林閣老的嫡孫、安親王少時的伴讀林謹義；探花郎則是先皇弟弟的女兒——平康郡主的獨子，程宏。這二人俱是忠臣名門之後，與皇室的關系本就密切，再加上楚洵刻意籠絡，四個人很快便親厚起來。
“算起來，朕與你二人也有過一段‘同門之誼’。白雲蒼狗，世事變幻，今日我們還能坐在一起，果真是緣分無常。”楚洵感慨著，忍不住想起了從前在上書房進學時的情景。
林謹義自小長在清流世家，為人嚴謹，少年老成；偏偏楚烈性子跳脫，兩個人差了十萬八千裏，簡直是互看兩相厭。本來麽，一個巴掌拍不響，楚烈一個人任是再調皮都翻不出浪來。奈何還有個不安分的程宏，幼時便有一肚子壞水。這倆人湊到一起，臭味相投，天天都把上書房攪得烏煙瘴氣。
而那時的他呢？
母妃低微，父皇厭棄……一切錦繡似乎都隔著一層迷霧，他實在憶不起自己當年那落魄樣子。
“這話說的不對。我與皇兄本就有著血緣之親，就算再奇妙的緣分都值當。”同樣流著皇家血脈的程宏桃花眼輕揚，一瞬間似乎連這蕭瑟的秋季都飄滿了淡粉的花瓣。楚烈冷眼睨他，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家夥渾身都透著一股……騷氣……
這樣的人真能考中探花郎？他可記得程宏當年最是憊懶，連名字都恨不得少寫兩筆。他這功名……該不是作弊來的吧？
看破皇帝的疑惑，尹墨涵唇角微揚，主動幫程宏轉了話題：“秋日勝景，既是我等君臣難得同聚，只是飲茶賞景也沒意思。”
“這話對！”程宏人來瘋：“光有美景怎麽行，要是再能來壺美酒，懷裏……”
“咳咳，”一向嚴苛的林謹義終於聽不下去了：“程兄果真是真性情。”
“那當然！”程宏眉飛色舞：“誰像你，天天守著家裏那母老虎，活得像個苦行僧一樣！”
林家娘子性格潑辣是出了名的，林謹義大大方方的倒也不回避：“程兄謬讚，只是我們既是為人臣子，自要註意言行，為人之表，不能有辱聖聽……”越說越流暢，滔滔不絕間竟隱隱有長篇大論的趨勢。
楚洵額角一跳，略有些苦惱。他就知道——林家滿門忠義，祖上還出過一頭撞死在金鑾殿前的禦史。生在這種清廉之家，林謹義什麽都好，就是這性子……
委實太古板了些。
“行了行了，我錯了。”程宏慌忙擺手打斷他：“難得偷閑半日，我可不想被你嘮叨死。”
“你日日‘偷閑’，朕還沒找你算賬。”楚洵接口：“若是你有墨涵和謹義的一半勤勉，平康郡主也不至如此煩躁。”
“今兒不是享受浮生嗎？怎麽變成我的揭短大會了？”程宏摸摸鼻子，滿臉委屈。他本就生得秀美，如此情態，居然讓人硬不下心腸來。
“在這深宮之中，能靜下來喝杯茶就算享受了，你還想怎麽著？”楚洵唇角微抿，語帶諷刺。敏感的察覺出陛下情緒不好，林謹義與程宏俱是閉口不言。尹墨涵慢慢摩挲著白瓷茶杯，沈默一瞬後，主動請纓：“此處景致秀麗，臣恰好略懂丹青。若是陛下不嫌，臣願就此娛樂幾筆——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你既說‘略懂’，必是精通已極了。”楚洵自知失控，也笑微微的湊趣圓場：“來人，呈畫具來！”
尹墨涵對著皇帝行了一禮後，兀自起身去找畫畫的最佳視角。這亭子不小，他在其中慢慢轉了一圈，最終選定了一處能夠看到小湖垂柳荷花的石階之上。秋陽瀲灩，璀璨耀目。他微微瞇眼，正要令人擺放畫具，猛然卻看到了個舉止怪異的小小宮婢——
那頂著什麽東西走路的宮女……她似乎是那個與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老熟人？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楚洵是明君，對油菜花的肱骨重臣也很欣賞。君臣之間既開明又有別，這也算是我理想中的相處模式~~求不噴= =最近成績不好，心情低落，我在撲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孤寒料峭
她好像是叫……年錦瑟？
不動聲色的輕撫廣袖，他微微瞇眼，想到午間撞到的那幕，忽然覺得有幾分滑稽。
眼見尹墨涵只是立在涼亭的石階上遲遲不動，不安分的程宏向皇帝告個罪，好奇的湊了上來：“尹學士，看什麽呢？”
“沒什麽。”巧妙的側身擋住他的視線，尹墨涵淡淡一笑：“小湖中的荷花敗了許多，我只是覺得有些掃興。”
他的表情舉止一如往常，程宏雖然心底疑惑，卻也沒看出什麽異常來。就在他狐疑的空檔，尹墨涵卻已經施施然轉到另一邊，命人擺好了畫具。
“你怎麽對著一壁石頭？”程宏又屁顛顛的跟了上來：“這石頭有什麽好畫的？還是——尹大學士您學問淵博，就連這壁石頭在你眼中都與我等俗人看到的不同？”
這話言辭鋒利，隱隱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尹墨涵兀自準備畫具，並沒答言。此次科考的一甲進士大都出自京都官宦之家，他卻是孤身一人來自江南。官場同僚最是講究同門之誼，如今這境況已經比他預想的要好太多了。
凡事都要徐徐圖之，一口畢竟吃不下個胖子。路遙知馬力，他們間的隔閡總歸會隨著時間慢慢變薄，直至最終消磨殆盡。
眼見尹墨涵不搭理自己，程宏又悻悻回到了皇帝身邊。楚洵雖然沒參加過科考，卻並非對他們間的彎彎繞繞一竅不通。不過，他並不打算出手幫忙。若是連這點小事兒都處理不好，尹墨涵也不必再留在朝廷了。
拿自己娛樂皇帝這事看著簡單，實際卻需要很高的技術含量。皇帝和幾個大臣就在一邊等著，所以作畫的時間不能太長；既是“娛樂”，又得表現出自己的新意，同時還要顯示出高超的畫技。
此次，尹墨涵著實接了個燙手山芋。若是畫不好，不但楚洵會對他不滿，本就在一邊冷眼旁觀的程宏和林謹義更會對他不屑一顧。得不到他們的支持，他就很難打入京城學子的圈子。如此一來，日後在官路上絕對會多出很多阻礙。
淡淡望著眼前造型奇異的嶙峋石壁，尹墨涵略皺了皺眉。他還真是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呢——
……
正在一步一步練習頂著書走路的錦瑟絲毫不知道自己剛剛險險避開了皇帝。搖搖擺擺的走了兩趟，她只覺得自己幾乎都要被太陽烤熟了。隨手拿下古籍來擋住刺目的陽光，她環目四顧，幹脆溜到湖邊粗壯的柳樹後去避暑。
若是平常，她絕不敢這麽放肆。可現在的她不但被趕出了明月宮，清漪宮的人還像防賊一樣防著她。天天無所事事又被皇帝陛下點名批評，她頗有了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反正她就是個奴婢，左不過一死——沒準死了還能回到現代去呢！
古籍攤開來放在膝蓋上，她把雙手交叉背在腦後，靠著樹幹默默發呆。秋風浮動，湖面被柳條劃出了一圈圈漣漪。淺淺嘆息一聲，她慢慢閉上了眼。
如果醒來之後能回去就好了，就算是在課堂上也行——
……
只是一炷香的時間，尹墨涵就把丹青呈到了楚洵的面前。
一尺多長的卷軸上，小湖柳樹荷花的環繞間，一面石壁孤寒料峭的直指天際。本是優美的秋景，經他寥寥數筆一勾，居然憑空多了幾分蕭瑟肅殺的意味。
“尹學士真是殺手。”沈默半晌，程宏摸著下巴咂咂嘴：“美景殺手，非你莫屬。”
“承蒙誇獎。”尹墨涵安之若素：“心境不同，看到的自然不同。”
“你的心境還真是獨樹一幟，與眾不同。”程宏笑嘻嘻的對他一拱手：“程某自嘆弗如。”
尹墨涵笑微微的受了他一禮，而後欠身還禮：“多謝程世子指點。”
他們二人在那邊唇槍舌劍，林謹義卻眼觀鼻鼻觀心的盯著面前的茶杯沈吟不語。攤開的畫卷前，楚洵負手而立。粗略看去，尹墨涵的每一筆都圓潤飽滿；可若是細究，卻會發現他的筆鋒棱角分明，銳利已極。與其說是峭壁直指天際，倒不如說是一把巨大的利劍撕裂天空來得更妥當。
畢竟，只有破除腐朽，新的曙光才會到來。
“果然……”感慨般的嘆了一聲，楚洵命人把這畫裱起來掛到書房去：“江山易得，知己難求。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在場幾人俱是神色不定。僵持良久，程宏摸摸鼻子：“皇兄的心眼兒真是偏到家了！”
“你啊，再歷練歷練吧！”楚洵搖搖頭：“今兒這下午真是沒白過。”
幾人都是人精，聞琴弦而知雅意。恭送走皇帝後，程宏三人互相對望幾眼：“上京新開了家館子，一起去嘗嘗鮮啊？”
“實在抱歉，內子在家等候已久，林某先行一步了。”林謹義略略一點頭，當先抽身離去。他在貴胄之中潔身自好是出了名的，程宏本也沒指望讓他去。雖然還是看尹墨涵不爽，不過這人倒也有幾分意思，不枉他結交一番。
長睫低垂，沈默片刻，尹墨涵出乎意料的出言婉拒：“天色已晚，尹某已與故人有約。程世子的好意，尹某心領了。”
“……呵，呵呵呵呵！”楞怔過後，程宏陰陽怪氣的冷笑幾聲，也不打招呼，徑自便揚長而去。一個小小的寒門之士，縱是狀元又能怎樣？哈，他倒想看看，這位有傲骨的尹大學士究竟能在盤根錯節的官場之中支持多久！
意料之中的看著他怒氣沖沖的冷硬背影，尹墨涵負手立在八角涼亭中，沒有說話。訓練有素的宮婢無聲無息的撤了畫具，躡手躡腳退了下去。按理說此處是在後宮之內，外臣本不該來。可連皇帝都不在意，他們又矯情什麽呢？
尹墨涵謹慎精明，自是註意到了地點的不妥。待宮人相繼離去後，他也不緊不慢的跟在眾人之後，輕手利腳的下了假山。
……
迷迷糊糊的瞇了一會，錦瑟總覺得渾身不安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感到暗處正有人陰測測的盯著她望。
煩躁的揉揉頭發，她幹脆睜開眼睛伸伸胳膊，捧起古籍從地上爬了起來。日光西斜，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懶懶打個呵欠，她瞇縫起眼睛，無精打采的從柳樹後鉆出來，拍拍衣服，慢騰騰朝清漪宮的方向走去。
一想到馬上要面對駱湘那張美艷的臉，她就覺得心塞。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年錦瑟。”
花樹之後，就在快要轉彎時，身後忽然有低沈清冷的男子聲音準確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回過頭去，錦瑟楞了一下——
這個白衣翩翩，閑庭信步仿佛正在逛著自家後花園的人，他不是皇帝身邊的尹大學士嗎？
作者有話要說： 榜單OK！淚奔……
☆、陛下傳召
禁宮之中，二人四目相對。楞怔一瞬後，錦瑟福身施禮：“奴婢見過尹學士。”
“你客氣了。”側身避開她的禮，尹墨涵眉頭微皺，似乎有些郁結縈上心頭。
直起身子尷尬的站在原地，錦瑟一手抱著古籍，一手下意識摸摸鼻子——現在這算什麽情況？
“您……”她躊躇著：“您叫我有事麽？”她可不覺得自己與這位前朝新貴有關系。
“沒有。”尹墨涵淡淡勾起唇角，只是一息便恢覆了平日的模樣：“只是碰巧撿了你的東西。”
“……哎？”
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從廣袖之中取出一簇火紅熱烈開得可愛的花串，錦瑟的臉“轟”的一下爆紅：“你……這……”
這怎麽會出現在他的手上啊！
“碰巧偶遇。”看著她窘迫的樣子似乎是件極其愉悅的事，尹墨涵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些：“陛下正午去鳳儀宮中用膳，我承蒙厚愛，在禦書房中替陛下謄抄古跡。一個冒失的公公誤以為禦書房中沒人，吵嚷著沖了進來——”
錦瑟聽得眉頭緊皺，冷汗直流。禦書房那是誰都能闖的嗎？劉德福這太監總管還真是失職得可以。
“我無意驚嚇於他，但他看到我後丟下這個就跑開了。”尹墨涵舉著手中的波斯菊對她晃了晃：“我依稀聽說，這是錦瑟姑姑留贈劉公公的……”
囧囧有神的沈默半晌，錦瑟紅著臉接過了花串。尷尬懊惱的立在原地，她摸摸鼻尖，仿佛被老師當場抓包的早戀情侶：“那個……你不要多想……”
“陛下對宮闈之事有些忌諱，尤其不喜歡宮人私下過從甚密。”尹墨涵點到即止：“劉公公畢竟是禦前伺候的，錦瑟姑姑下次還是當心些的好。”
“好。”紅著臉對他福了福身，不等他回話，錦瑟就窘迫的掉頭跑開了。完了，她和劉祺的事居然被這家夥撞見了……一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位公公傳出了緋聞，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整個人瞬間都不好了……
他們二人真的真的真的什麽都沒有啊！
風起，白衫飛揚。尹墨涵淡淡立在原地看著她奔跑時的矯健背影，一時只覺得這宮女的身手真是利落無比……
麥貴妃的性格張揚又古怪，她的名聲就是前朝官員也略有耳聞。什麽樣的主子就能調-教出什麽樣的奴婢，今兒第一次接觸麥貴妃的親信年錦瑟……這感覺果真不同。
年錦瑟天真純稚，由此可見，貴妃必也是差不多的人。如此一來，駱大學士的女兒、當今的賢妃娘娘駱宛如在後宮中必是順風順水，地位穩固——後宮影響前朝，最近貴妃那邊又頻頻傳出失勢的消失……
把這些串聯到一起，想不多慮都難。
掛著駱大學士弟子的名頭，尹墨涵自動被劃到了賢妃一黨。不過，物易時移。若是就此安於現狀，焉知下一秒就不會大禍臨頭？
……
一口氣跑回清漪宮去，錦瑟倚著朱紅的宮墻，手撫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好冏……活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捕風捉影的當面拿出緋聞證據，她這只單身狗著實不知怎麽應對才好……
此時夕陽西斜，差不多到了預備晚膳的時候。大周朝雖是講究一日三餐，晚餐卻要比其他兩頓來得清減一些。國務繁忙時，楚洵甚至都不用晚膳，直接塞幾塊點心敷衍了事。
駱湘最近本是一日三餐都去給皇上送小菜，哪知這兩日卻突然沈寂下來。仿佛是正正等著她，錦瑟剛在清漪宮中緩過氣來，就被人叫去了駱婉儀的偏殿之內。
主位之上，一身玉色繡折枝堆花織錦襦裙的駱婉儀正單手托腮，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茶杯蓋子。眼見錦瑟到來，她只是微揚了揚眼角，並沒多餘動作。
“參見婉儀主子，婉儀主子吉祥。”
跪行肅拜之禮後，錦瑟低垂著腦袋跪在地上，靜等她的命令。沈默一瞬，駱湘輕輕揮手，除了雲嫦和詩意外，滿殿的人立刻退了個幹凈。
心底一緊，錦瑟打起了精神。真沒想到，她只來了清漪宮不到三天，就能得到駱湘的重用。
秋風吹過，樹葉“刷拉刷拉”的響聲無端招人心煩。雲嫦詩意一左一右立在駱湘身邊，表情恭謹，眼觀鼻鼻觀心，俱是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安靜的大殿之內，除了窗外的樹葉聲，就只剩了駱湘撥弄茶杯時發出的脆瓷碰撞聲。叮叮當當，一下一下，敲得人心裏發急。
沈默半晌，她放下茶杯，擡眼望向錦瑟，拋出了一個炸雷——
“此次是陛下召見，與我並不相幹。”
陛下召見？
全身一顫，錦瑟嘴唇開合幾下，終是把滑到嘴邊的驚呼吞了回去。楚洵找她？為什麽？
是楚烈向他告密？或者……他知道了自己與劉祺的關系？
不過，那也不至如此大動幹戈啊！
“陛下還召見了貴妃娘娘。”細細觀察她的神色變化，駱湘說得一字一頓：“你們之前做過的事，想必你很清楚。我也就不提點你什麽了。”
眉頭微皺，錦瑟心裏更是沒底。駱湘的意思是楚洵召自己前去是因為她曾和貴妃幹過一些舊事……可她壓根不知道兩個人曾經幹過什麽啊！
“貴妃娘娘已經去了，你也莫要讓陛下多等。”駱湘望了詩意一眼：“你送她去乾清宮吧。”
“諾。”詩意一福，走到錦瑟身邊攙了她起來就準備走。
“等一等！”大腦快速運轉著，錦瑟決定冒險一搏。與其對著楚洵撒謊，她還不如先在駱湘這裏套套話——
“恩？”駱湘淡淡揚眉：“你有問題？”
“奴婢現在畢竟是清漪宮的人，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婉儀主子和淑妃娘娘的體面。若是一個失言……”
意外的聽到她如此說，駱湘微微瞇眼，表情帶了幾分戲謔——
“奴婢魯鈍，還請娘娘提點！”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晚上更新。
☆、聖光太後
似是沒想到錦瑟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征求自己的意見，駱湘微楞之後，心底很是滿意。這笨丫頭看著傻乎乎的，關鍵時刻倒是能夠認清主子，懂得明哲保身——
比她想的更聰明了幾分。
“陛下乃是天子，怎會把心中所想告知與我？”漫不經心的望了錦瑟一眼，她又拿起瓷杯擺弄起來：“不過，以我猜度，多半是些陳年舊事罷了。”
陳年舊事……
錦瑟眉頭微皺，心裏亂糟糟的。她跟在詩意身後向乾清宮去，腦中卻半點頭緒都沒有。
乾清宮是皇帝處理政務、面見大臣的地方，外形冷硬孤峭，以黑、白、紅三色為主，半點溫軟的感覺都沒有。詩意只把錦瑟帶到乾清宮前一百米處，便折身返了回來。
一步一步細數著腳下的方磚，錦瑟心底惴惴，愈發不安。忐忑的走到乾清宮前，不期然的，貴妃麥寶兒在宮女的服侍下剛剛好從另一條路走到了她對面。
猝不及防時突然見面，錦瑟一怔，下意識退了半步。
脈脈殘陽下，麥寶兒神情淡漠，依舊是往日的高傲冷清。她身著琉璃色抹胸蜀錦長裙，外罩雪色紗衣，長長的步搖隨著走動搖晃碰撞，清脆微小的珠玉擊打聲悅耳之餘又增了幾分俏皮。
意外遇到年錦瑟，她楞怔一瞬，微微皺了皺眉。揮手示意身後的婢女退下，麥寶兒瞇起眼來沈默的盯著她，並沒說話的意思。
“奴婢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吉祥。”恭恭敬敬的跪地行了肅拜之禮，錦瑟低垂著頭，莫名心酸。
“起來。”麥寶兒的眉頭皺得更緊，聲音冰寒，似是十分不悅：“你來這裏……陛下傳召你了？”
“是。”錦瑟起身，依舊低垂著頭：“婉儀主子說可能是因為……”話到一半，驚覺自己無意間提了個不招人待見的女人，她倏然住口。
果然——
“婉儀主子？”麥寶兒松開皺緊的眉頭，勾唇冷笑：“這識時務認主子的本事倒是不錯，我之前竟然都沒發現。”
錦瑟咬緊下唇，終是默然。
“傻子！”
毫無征兆的罵了她一句，麥寶兒狠狠瞪她一眼，貼著她的肩膀擦了過去。淡雅的香風在鼻端一拂而過，錦瑟吸吸鼻子，心底有些惆悵。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也隨貴妃進了乾清宮。
楚洵喜靜，是以乾清宮中並沒多少服侍的宮婢。宮人先前得了消息，眼見麥寶兒和錦瑟一前一後走進也並未阻攔。
乾清宮的正殿之前，劉祺正淡淡立在那裏，似乎是在等人。
“奴婢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吉祥。”恭敬的行過肅拜之禮，他眼觀鼻鼻觀心：“聖光太後的祭日快到了，陛下心裏抑郁，只是找幾個故人來敘敘舊罷了。”
長眉一揚，麥寶兒眼眸一沈，表情肅穆了幾分；錦瑟微皺了皺眉，仔細一想，也察覺出了他話中的端倪。
聖光太後是先帝原配皇後的謚號，宮裏知道楚洵忌諱，平日幾乎沒人提起。楚洵天性涼薄，侍奉自己的親娘都伺候不過來，又怎麽可能在乎一個昔日對他多有冷落的皇後嫡母？
劉祺是想告訴她們，楚洵傳召她們與先皇後有關吧。
可先皇後是在楚洵登基前夜去世的，她與麥寶兒又能有什麽交集呢？
她在這裏苦苦猜測，麥寶兒心裏卻有了大致的想法。她記起了進宮前夕爹爹對她說的那件驚天秘聞——
舉世之中，那事只有爹爹清楚，就連當今天子對其中過程也是一知半解。陛下把錦瑟也叫來，大概是為了更穩妥罷……
那事既是麥家的保命符，又是催命符。爹爹曾說，若是某一天楚洵開始追究，就說明麥家危險了。
心底一涼，她的腳步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察覺到她的遲疑，錦瑟猶豫一瞬，試探的上前：“娘娘……”
“不要叫我。”麥寶兒冷淡的盯著她：“記住，我們如今半點幹系都沒有！”
她的眼神極其嚴厲，錦瑟心中一凜，心痛又怪異。麥寶兒這話與其說是厭棄，倒不如說是主動撇清關系。她……
她到底知道些什麽？
……
乾清宮的主殿以黑曜石堆砌而成，遠遠看去十分雄壯。錦瑟偷覷內裏擺設，卻是簡潔雅致得近乎冷清。楚洵登位的手段雖然不甚光明，卻是目前為止大周朝上最勤勉的君王。他一向不重物質美色，這種空曠寂寞的宮殿也就只有他受得了。
麥寶兒二人走進暖閣時，楚洵正在拿著本奏折皺眉頭。錦瑟偷覷幾眼，沒看出他是在發呆還是在憂心國事。
“嬪妾（奴婢）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麥寶兒屈膝一禮，錦瑟也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平身。”隨手撇開奏折，楚洵依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的意思。
麥寶兒和錦瑟垂手而立。
略顯幽暗的大殿中，手臂粗細的紅燭安靜的燃燒，偶爾爆出“劈劈啪啪”的細碎響聲。
沈默半晌，還是楚洵先挑起了話頭：“淑妃最近病重，貴妃可去探望過？”
“不曾。”麥寶兒懶懶散散的擡擡眼皮望他一眼，語氣漠然：“陛下不是禁了我的足嗎？難不成嬪妾要倒立著走去清漪宮？”
被她硬邦邦的噎了一句，楚洵的眉頭一瞬皺緊，而後卻倏然放松，眼底閃過一絲釋然。
一直暗暗觀察他的錦瑟心底疑惑，表面上卻仍是垂著腦袋，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這楚洵，今晚實在太怪異了。
“朕還沒生氣，你的火氣倒是旺得很。”不冷不熱諷了一句，眼見貴妃面無表情，他料想對方不知道那件事，說話卻還是字斟句酌：“我與你少年相識，也曾帶你偷溜進宮……”
“那是先帝請我去的。”麥寶兒冷淡的打斷他：“您當年自顧尚且不暇，又哪有功夫帶我進宮呢！”
“朕的重點不是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修養一朝破功，楚洵恨不得用手邊的奏折去砸她：“你見過聖光皇太後吧？彼時她身體不豫，你還在床榻邊照顧過她。”
“是啊。”麥寶兒心裏警鈴大作，面上依舊是漫不經心狀：“怎麽，陛下想讓我屈尊降貴去伺候你的淑妃麽？”
☆、尊卑貴賤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接下來我要用含蓄的語言表達很黃很暴力的意思……本來想把這章補一補，但是突然想起來在榜期間不能大修，餘下內容加到今晚的章節裏好了~
乾清宮中。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楚洵險些被麥寶兒氣得跳腳。
“朕是問你還記不記得先皇後的病！”冷冷盯著她，楚洵恨不得把這女人一巴掌扇出去：“朕瞧著，淑妃現今的情狀與先皇後當年像極。可惜宮中有資歷的老禦醫大都年邁辭官，那群新來的又不頂事，少不得還要麻煩你。”
“可惜妾不通岐黃。”麥寶兒撇撇嘴：“君無戲言。您讓我安安分分呆在明月宮裏禁足，妾自當守住本分，半步不離。”
“你！”自登基後好久沒被人這麽堵過，楚洵怒極反笑：“朕還讓你恪守宮規，友愛後妃，你怎麽沒記住？”
“自是記住了。”麥寶兒冷淡的盯著他：“我今天剛差人給淑妃送了禮物。”
“明天你去看看她。”楚洵不再和她講道理，幹脆一錘定音：“朕這就解了你的禁足令。”
“朝令夕改，居然只是因為一個妃子。”麥寶兒冷眼嘲諷：“我身份尊貴，位份更是比她高，憑什麽去看她一個小小商女？”
今晚的麥寶兒似乎特別喜歡和楚洵對著幹。站在她身後的錦瑟下意識哆嗦一下，覷著她的目光帶了幾分擔憂。
果然，楚洵盯著她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你真是愈來愈放肆了。”他皺眉：“既是同為宮妃，就沒了貴賤之分。照你這麽說，朕貴為天子，如今和你個後妃說話，是不是同樣辱沒了身份？”
麥寶兒輕哼一聲，沒再多言。正兒八經算起來，楚洵真就沒她尊貴。在他仍是那落魄的十一皇子時，先皇對待她可比對這皇子親厚得多，還險些封了郡主呢！
“這幾日，麥相旁敲側擊的問了你的情況。”沈默一瞬，楚洵的語氣放軟了些：“若是想讓他真正放心，你就當收斂言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世上有哪個人是您管不了的？”麥寶兒淡淡打斷他：“說什麽讓我收斂言行，其實只是因為你厭倦了吧。”
厭倦總是護著一個人，總為一個人收拾爛攤子，所以希望她變得更優秀，不再讓自己操心。
爹爹說的真對。當男人喜歡你時，會希望你小鳥依人弱智低能，把一切事情都留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我……”被她一通搶白，楚烈難得的無語：“本王才不屑和你這小小奴婢計較！”說完，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賤婢！明月宮的主子沒規矩，連帶著奴婢也沒個尊卑！”
“你見到貴妃還得叫聲‘皇嫂’呢，貴妃憑什麽和你講規矩？”錦瑟這話卻是不錯。身為整個後宮之中出身最高的女人，麥寶兒的確不必顧及一個親王的臉色。
“你……”楚烈被她氣得又一次語結。“你”了半天，他幹脆一甩袖擺，抽身離開：“本王不與你個婢子計較，反正貴妃就是比不上賢妃！”
……嘎？
這關賢妃什麽事？
暗暗在心底罵了句神經病，錦瑟捧著古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果然，吵架這種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不過，那家夥不會去向楚洵告狀吧？
想到當今陛下似笑非笑的淡漠神色，錦瑟摸摸鼻子，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沖動果真是魔鬼！口舌之快神馬的，最禍害人了o(>﹏<)o
☆、浮生半日
越想越後怕，錦瑟也沒了偷懶打盹的心思。惴惴的抱著古籍翻了一遍，想了又想，她還是覺得躲回清漪宮去最安全。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惜錦瑟今兒做了件大大的虧心事，怕得連大路都不敢走。這片樹林離清漪宮只有不到千米的距離，她偏偏覺得楚烈會在路上堵她。糾結半晌，她終是灰溜溜的選了一條迂回的小路，打算偷偷摸摸繞進清漪宮去。
大周皇朝的宮殿氣勢恢宏，亭臺樓閣卻是仿照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婉約秀麗。錦瑟縮頭縮腦的左右張望，做賊一樣溜出好遠後，眼見清漪宮遙遙在望，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她此時正走在一個半月形狀的小湖邊。粼粼的水面上，有荷花裊裊婷婷的漂浮其上。除了禦花園外，這裏算是後宮之中的另一處景致。錦瑟曾陪麥寶兒來過幾次，對這裏倒也不算陌生。
此值午後，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宮妃們大都在午睡，下人也憊懶不願動彈。小湖邊空曠曠的，難得有幾分靜美的味道。錦瑟放慢步子，想到段嬤嬤說的頂著書走路，心裏一動，小心翼翼把那本厚厚的古籍頂到了頭上——
脖子一沈，她下意識歪歪身子，哪想那書卻在頭上顫了幾顫，險些掉下來。手忙腳亂的用手扶好，她沿著湖邊筆直的碎石小徑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起來。
這身體的平衡感極好，她只走了十來步，就漸漸掌握了要領。小心的松開扶著頭的手，她緩緩張開雙臂保持平衡，步子也一點點大了起來。
錦瑟只知道這湖臨著一座不矮的假山，卻不知道因為景色美麗，楚洵特地命人在假山之側的隱蔽處建了個不小的八角亭。宮妃們願意到這裏溜達不單單是為了解悶，更有許多夢想著與皇上來個“偶遇”，一朝鹹魚翻身變作金鳳凰。
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那麽多嬪妃都沒遇到的皇上，居然就這麽被錦瑟給撞見了——
造型別致的八角飛檐涼亭裏，一身淡金色常服的楚洵正與今年科考的前三甲聯絡感情。此次除了狀元尹墨涵外，榜眼探花均是上京中簪纓世家的貴族子弟。以往的門閥貴族走的都是軍功的路子，今次居然出了兩個才子，就是楚洵也頗感意外。
中了榜眼的是林閣老的嫡孫、安親王少時的伴讀林謹義；探花郎則是先皇弟弟的女兒——平康郡主的獨子，程宏。這二人俱是忠臣名門之後，與皇室的關系本就密切，再加上楚洵刻意籠絡，四個人很快便親厚起來。
“算起來，朕與你二人也有過一段‘同門之誼’。白雲蒼狗，世事變幻，今日我們還能坐在一起，果真是緣分無常。”楚洵感慨著，忍不住想起了從前在上書房進學時的情景。
林謹義自小長在清流世家，為人嚴謹，少年老成；偏偏楚烈性子跳脫，兩個人差了十萬八千裏，簡直是互看兩相厭。本來麽，一個巴掌拍不響，楚烈一個人任是再調皮都翻不出浪來。奈何還有個不安分的程宏，幼時便有一肚子壞水。這倆人湊到一起，臭味相投，天天都把上書房攪得烏煙瘴氣。
而那時的他呢？
母妃低微，父皇厭棄……一切錦繡似乎都隔著一層迷霧，他實在憶不起自己當年那落魄樣子。
“這話說的不對。我與皇兄本就有著血緣之親，就算再奇妙的緣分都值當。”同樣流著皇家血脈的程宏桃花眼輕揚，一瞬間似乎連這蕭瑟的秋季都飄滿了淡粉的花瓣。楚烈冷眼睨他，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家夥渾身都透著一股……騷氣……
這樣的人真能考中探花郎？他可記得程宏當年最是憊懶，連名字都恨不得少寫兩筆。他這功名……該不是作弊來的吧？
看破皇帝的疑惑，尹墨涵唇角微揚，主動幫程宏轉了話題：“秋日勝景，既是我等君臣難得同聚，只是飲茶賞景也沒意思。”
“這話對！”程宏人來瘋：“光有美景怎麽行，要是再能來壺美酒，懷裏……”
“咳咳，”一向嚴苛的林謹義終於聽不下去了：“程兄果真是真性情。”
“那當然！”程宏眉飛色舞：“誰像你，天天守著家裏那母老虎，活得像個苦行僧一樣！”
林家娘子性格潑辣是出了名的，林謹義大大方方的倒也不回避：“程兄謬讚，只是我們既是為人臣子，自要註意言行，為人之表，不能有辱聖聽……”越說越流暢，滔滔不絕間竟隱隱有長篇大論的趨勢。
楚洵額角一跳，略有些苦惱。他就知道——林家滿門忠義，祖上還出過一頭撞死在金鑾殿前的禦史。生在這種清廉之家，林謹義什麽都好，就是這性子……
委實太古板了些。
“行了行了，我錯了。”程宏慌忙擺手打斷他：“難得偷閑半日，我可不想被你嘮叨死。”
“你日日‘偷閑’，朕還沒找你算賬。”楚洵接口：“若是你有墨涵和謹義的一半勤勉，平康郡主也不至如此煩躁。”
“今兒不是享受浮生嗎？怎麽變成我的揭短大會了？”程宏摸摸鼻子，滿臉委屈。他本就生得秀美，如此情態，居然讓人硬不下心腸來。
“在這深宮之中，能靜下來喝杯茶就算享受了，你還想怎麽著？”楚洵唇角微抿，語帶諷刺。敏感的察覺出陛下情緒不好，林謹義與程宏俱是閉口不言。尹墨涵慢慢摩挲著白瓷茶杯，沈默一瞬後，主動請纓：“此處景致秀麗，臣恰好略懂丹青。若是陛下不嫌，臣願就此娛樂幾筆——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你既說‘略懂’，必是精通已極了。”楚洵自知失控，也笑微微的湊趣圓場：“來人，呈畫具來！”
尹墨涵對著皇帝行了一禮後，兀自起身去找畫畫的最佳視角。這亭子不小，他在其中慢慢轉了一圈，最終選定了一處能夠看到小湖垂柳荷花的石階之上。秋陽瀲灩，璀璨耀目。他微微瞇眼，正要令人擺放畫具，猛然卻看到了個舉止怪異的小小宮婢——
那頂著什麽東西走路的宮女……她似乎是那個與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老熟人？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楚洵是明君，對油菜花的肱骨重臣也很欣賞。君臣之間既開明又有別，這也算是我理想中的相處模式~~求不噴= =最近成績不好，心情低落，我在撲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孤寒料峭
她好像是叫……年錦瑟？
不動聲色的輕撫廣袖，他微微瞇眼，想到午間撞到的那幕，忽然覺得有幾分滑稽。
眼見尹墨涵只是立在涼亭的石階上遲遲不動，不安分的程宏向皇帝告個罪，好奇的湊了上來：“尹學士，看什麽呢？”
“沒什麽。”巧妙的側身擋住他的視線，尹墨涵淡淡一笑：“小湖中的荷花敗了許多，我只是覺得有些掃興。”
他的表情舉止一如往常，程宏雖然心底疑惑，卻也沒看出什麽異常來。就在他狐疑的空檔，尹墨涵卻已經施施然轉到另一邊，命人擺好了畫具。
“你怎麽對著一壁石頭？”程宏又屁顛顛的跟了上來：“這石頭有什麽好畫的？還是——尹大學士您學問淵博，就連這壁石頭在你眼中都與我等俗人看到的不同？”
這話言辭鋒利，隱隱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尹墨涵兀自準備畫具，並沒答言。此次科考的一甲進士大都出自京都官宦之家，他卻是孤身一人來自江南。官場同僚最是講究同門之誼，如今這境況已經比他預想的要好太多了。
凡事都要徐徐圖之，一口畢竟吃不下個胖子。路遙知馬力，他們間的隔閡總歸會隨著時間慢慢變薄，直至最終消磨殆盡。
眼見尹墨涵不搭理自己，程宏又悻悻回到了皇帝身邊。楚洵雖然沒參加過科考，卻並非對他們間的彎彎繞繞一竅不通。不過，他並不打算出手幫忙。若是連這點小事兒都處理不好，尹墨涵也不必再留在朝廷了。
拿自己娛樂皇帝這事看著簡單，實際卻需要很高的技術含量。皇帝和幾個大臣就在一邊等著，所以作畫的時間不能太長；既是“娛樂”，又得表現出自己的新意，同時還要顯示出高超的畫技。
此次，尹墨涵著實接了個燙手山芋。若是畫不好，不但楚洵會對他不滿，本就在一邊冷眼旁觀的程宏和林謹義更會對他不屑一顧。得不到他們的支持，他就很難打入京城學子的圈子。如此一來，日後在官路上絕對會多出很多阻礙。
淡淡望著眼前造型奇異的嶙峋石壁，尹墨涵略皺了皺眉。他還真是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呢——
……
正在一步一步練習頂著書走路的錦瑟絲毫不知道自己剛剛險險避開了皇帝。搖搖擺擺的走了兩趟，她只覺得自己幾乎都要被太陽烤熟了。隨手拿下古籍來擋住刺目的陽光，她環目四顧，幹脆溜到湖邊粗壯的柳樹後去避暑。
若是平常，她絕不敢這麽放肆。可現在的她不但被趕出了明月宮，清漪宮的人還像防賊一樣防著她。天天無所事事又被皇帝陛下點名批評，她頗有了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反正她就是個奴婢，左不過一死——沒準死了還能回到現代去呢！
古籍攤開來放在膝蓋上，她把雙手交叉背在腦後，靠著樹幹默默發呆。秋風浮動，湖面被柳條劃出了一圈圈漣漪。淺淺嘆息一聲，她慢慢閉上了眼。
如果醒來之後能回去就好了，就算是在課堂上也行——
……
只是一炷香的時間，尹墨涵就把丹青呈到了楚洵的面前。
一尺多長的卷軸上，小湖柳樹荷花的環繞間，一面石壁孤寒料峭的直指天際。本是優美的秋景，經他寥寥數筆一勾，居然憑空多了幾分蕭瑟肅殺的意味。
“尹學士真是殺手。”沈默半晌，程宏摸著下巴咂咂嘴：“美景殺手，非你莫屬。”
“承蒙誇獎。”尹墨涵安之若素：“心境不同，看到的自然不同。”
“你的心境還真是獨樹一幟，與眾不同。”程宏笑嘻嘻的對他一拱手：“程某自嘆弗如。”
尹墨涵笑微微的受了他一禮，而後欠身還禮：“多謝程世子指點。”
他們二人在那邊唇槍舌劍，林謹義卻眼觀鼻鼻觀心的盯著面前的茶杯沈吟不語。攤開的畫卷前，楚洵負手而立。粗略看去，尹墨涵的每一筆都圓潤飽滿；可若是細究，卻會發現他的筆鋒棱角分明，銳利已極。與其說是峭壁直指天際，倒不如說是一把巨大的利劍撕裂天空來得更妥當。
畢竟，只有破除腐朽，新的曙光才會到來。
“果然……”感慨般的嘆了一聲，楚洵命人把這畫裱起來掛到書房去：“江山易得，知己難求。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在場幾人俱是神色不定。僵持良久，程宏摸摸鼻子：“皇兄的心眼兒真是偏到家了！”
“你啊，再歷練歷練吧！”楚洵搖搖頭：“今兒這下午真是沒白過。”
幾人都是人精，聞琴弦而知雅意。恭送走皇帝後，程宏三人互相對望幾眼：“上京新開了家館子，一起去嘗嘗鮮啊？”
“實在抱歉，內子在家等候已久，林某先行一步了。”林謹義略略一點頭，當先抽身離去。他在貴胄之中潔身自好是出了名的，程宏本也沒指望讓他去。雖然還是看尹墨涵不爽，不過這人倒也有幾分意思，不枉他結交一番。
長睫低垂，沈默片刻，尹墨涵出乎意料的出言婉拒：“天色已晚，尹某已與故人有約。程世子的好意，尹某心領了。”
“……呵，呵呵呵呵！”楞怔過後，程宏陰陽怪氣的冷笑幾聲，也不打招呼，徑自便揚長而去。一個小小的寒門之士，縱是狀元又能怎樣？哈，他倒想看看，這位有傲骨的尹大學士究竟能在盤根錯節的官場之中支持多久！
意料之中的看著他怒氣沖沖的冷硬背影，尹墨涵負手立在八角涼亭中，沒有說話。訓練有素的宮婢無聲無息的撤了畫具，躡手躡腳退了下去。按理說此處是在後宮之內，外臣本不該來。可連皇帝都不在意，他們又矯情什麽呢？
尹墨涵謹慎精明，自是註意到了地點的不妥。待宮人相繼離去後，他也不緊不慢的跟在眾人之後，輕手利腳的下了假山。
……
迷迷糊糊的瞇了一會，錦瑟總覺得渾身不安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感到暗處正有人陰測測的盯著她望。
煩躁的揉揉頭發，她幹脆睜開眼睛伸伸胳膊，捧起古籍從地上爬了起來。日光西斜，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懶懶打個呵欠，她瞇縫起眼睛，無精打采的從柳樹後鉆出來，拍拍衣服，慢騰騰朝清漪宮的方向走去。
一想到馬上要面對駱湘那張美艷的臉，她就覺得心塞。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年錦瑟。”
花樹之後，就在快要轉彎時，身後忽然有低沈清冷的男子聲音準確的叫出了她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回過頭去，錦瑟楞了一下——
這個白衣翩翩，閑庭信步仿佛正在逛著自家後花園的人，他不是皇帝身邊的尹大學士嗎？
作者有話要說： 榜單OK！淚奔……
☆、陛下傳召
禁宮之中，二人四目相對。楞怔一瞬後，錦瑟福身施禮：“奴婢見過尹學士。”
“你客氣了。”側身避開她的禮，尹墨涵眉頭微皺，似乎有些郁結縈上心頭。
直起身子尷尬的站在原地，錦瑟一手抱著古籍，一手下意識摸摸鼻子——現在這算什麽情況？
“您……”她躊躇著：“您叫我有事麽？”她可不覺得自己與這位前朝新貴有關系。
“沒有。”尹墨涵淡淡勾起唇角，只是一息便恢覆了平日的模樣：“只是碰巧撿了你的東西。”
“……哎？”
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從廣袖之中取出一簇火紅熱烈開得可愛的花串，錦瑟的臉“轟”的一下爆紅：“你……這……”
這怎麽會出現在他的手上啊！
“碰巧偶遇。”看著她窘迫的樣子似乎是件極其愉悅的事，尹墨涵唇角的弧度又大了些：“陛下正午去鳳儀宮中用膳，我承蒙厚愛，在禦書房中替陛下謄抄古跡。一個冒失的公公誤以為禦書房中沒人，吵嚷著沖了進來——”
錦瑟聽得眉頭緊皺，冷汗直流。禦書房那是誰都能闖的嗎？劉德福這太監總管還真是失職得可以。
“我無意驚嚇於他，但他看到我後丟下這個就跑開了。”尹墨涵舉著手中的波斯菊對她晃了晃：“我依稀聽說，這是錦瑟姑姑留贈劉公公的……”
囧囧有神的沈默半晌，錦瑟紅著臉接過了花串。尷尬懊惱的立在原地，她摸摸鼻尖，仿佛被老師當場抓包的早戀情侶：“那個……你不要多想……”
“陛下對宮闈之事有些忌諱，尤其不喜歡宮人私下過從甚密。”尹墨涵點到即止：“劉公公畢竟是禦前伺候的，錦瑟姑姑下次還是當心些的好。”
“好。”紅著臉對他福了福身，不等他回話，錦瑟就窘迫的掉頭跑開了。完了，她和劉祺的事居然被這家夥撞見了……一想到自己居然和一位公公傳出了緋聞，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整個人瞬間都不好了……
他們二人真的真的真的什麽都沒有啊！
風起，白衫飛揚。尹墨涵淡淡立在原地看著她奔跑時的矯健背影，一時只覺得這宮女的身手真是利落無比……
麥貴妃的性格張揚又古怪，她的名聲就是前朝官員也略有耳聞。什麽樣的主子就能調-教出什麽樣的奴婢，今兒第一次接觸麥貴妃的親信年錦瑟……這感覺果真不同。
年錦瑟天真純稚，由此可見，貴妃必也是差不多的人。如此一來，駱大學士的女兒、當今的賢妃娘娘駱宛如在後宮中必是順風順水，地位穩固——後宮影響前朝，最近貴妃那邊又頻頻傳出失勢的消失……
把這些串聯到一起，想不多慮都難。
掛著駱大學士弟子的名頭，尹墨涵自動被劃到了賢妃一黨。不過，物易時移。若是就此安於現狀，焉知下一秒就不會大禍臨頭？
……
一口氣跑回清漪宮去，錦瑟倚著朱紅的宮墻，手撫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好冏……活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捕風捉影的當面拿出緋聞證據，她這只單身狗著實不知怎麽應對才好……
此時夕陽西斜，差不多到了預備晚膳的時候。大周朝雖是講究一日三餐，晚餐卻要比其他兩頓來得清減一些。國務繁忙時，楚洵甚至都不用晚膳，直接塞幾塊點心敷衍了事。
駱湘最近本是一日三餐都去給皇上送小菜，哪知這兩日卻突然沈寂下來。仿佛是正正等著她，錦瑟剛在清漪宮中緩過氣來，就被人叫去了駱婉儀的偏殿之內。
主位之上，一身玉色繡折枝堆花織錦襦裙的駱婉儀正單手托腮，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茶杯蓋子。眼見錦瑟到來，她只是微揚了揚眼角，並沒多餘動作。
“參見婉儀主子，婉儀主子吉祥。”
跪行肅拜之禮後，錦瑟低垂著腦袋跪在地上，靜等她的命令。沈默一瞬，駱湘輕輕揮手，除了雲嫦和詩意外，滿殿的人立刻退了個幹凈。
心底一緊，錦瑟打起了精神。真沒想到，她只來了清漪宮不到三天，就能得到駱湘的重用。
秋風吹過，樹葉“刷拉刷拉”的響聲無端招人心煩。雲嫦詩意一左一右立在駱湘身邊，表情恭謹，眼觀鼻鼻觀心，俱是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安靜的大殿之內，除了窗外的樹葉聲，就只剩了駱湘撥弄茶杯時發出的脆瓷碰撞聲。叮叮當當，一下一下，敲得人心裏發急。
沈默半晌，她放下茶杯，擡眼望向錦瑟，拋出了一個炸雷——
“此次是陛下召見，與我並不相幹。”
陛下召見？
全身一顫，錦瑟嘴唇開合幾下，終是把滑到嘴邊的驚呼吞了回去。楚洵找她？為什麽？
是楚烈向他告密？或者……他知道了自己與劉祺的關系？
不過，那也不至如此大動幹戈啊！
“陛下還召見了貴妃娘娘。”細細觀察她的神色變化，駱湘說得一字一頓：“你們之前做過的事，想必你很清楚。我也就不提點你什麽了。”
眉頭微皺，錦瑟心裏更是沒底。駱湘的意思是楚洵召自己前去是因為她曾和貴妃幹過一些舊事……可她壓根不知道兩個人曾經幹過什麽啊！
“貴妃娘娘已經去了，你也莫要讓陛下多等。”駱湘望了詩意一眼：“你送她去乾清宮吧。”
“諾。”詩意一福，走到錦瑟身邊攙了她起來就準備走。
“等一等！”大腦快速運轉著，錦瑟決定冒險一搏。與其對著楚洵撒謊，她還不如先在駱湘這裏套套話——
“恩？”駱湘淡淡揚眉：“你有問題？”
“奴婢現在畢竟是清漪宮的人，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婉儀主子和淑妃娘娘的體面。若是一個失言……”
意外的聽到她如此說，駱湘微微瞇眼，表情帶了幾分戲謔——
“奴婢魯鈍，還請娘娘提點！”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晚上更新。
☆、聖光太後
似是沒想到錦瑟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征求自己的意見，駱湘微楞之後，心底很是滿意。這笨丫頭看著傻乎乎的，關鍵時刻倒是能夠認清主子，懂得明哲保身——
比她想的更聰明了幾分。
“陛下乃是天子，怎會把心中所想告知與我？”漫不經心的望了錦瑟一眼，她又拿起瓷杯擺弄起來：“不過，以我猜度，多半是些陳年舊事罷了。”
陳年舊事……
錦瑟眉頭微皺，心裏亂糟糟的。她跟在詩意身後向乾清宮去，腦中卻半點頭緒都沒有。
乾清宮是皇帝處理政務、面見大臣的地方，外形冷硬孤峭，以黑、白、紅三色為主，半點溫軟的感覺都沒有。詩意只把錦瑟帶到乾清宮前一百米處，便折身返了回來。
一步一步細數著腳下的方磚，錦瑟心底惴惴，愈發不安。忐忑的走到乾清宮前，不期然的，貴妃麥寶兒在宮女的服侍下剛剛好從另一條路走到了她對面。
猝不及防時突然見面，錦瑟一怔，下意識退了半步。
脈脈殘陽下，麥寶兒神情淡漠，依舊是往日的高傲冷清。她身著琉璃色抹胸蜀錦長裙，外罩雪色紗衣，長長的步搖隨著走動搖晃碰撞，清脆微小的珠玉擊打聲悅耳之餘又增了幾分俏皮。
意外遇到年錦瑟，她楞怔一瞬，微微皺了皺眉。揮手示意身後的婢女退下，麥寶兒瞇起眼來沈默的盯著她，並沒說話的意思。
“奴婢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吉祥。”恭恭敬敬的跪地行了肅拜之禮，錦瑟低垂著頭，莫名心酸。
“起來。”麥寶兒的眉頭皺得更緊，聲音冰寒，似是十分不悅：“你來這裏……陛下傳召你了？”
“是。”錦瑟起身，依舊低垂著頭：“婉儀主子說可能是因為……”話到一半，驚覺自己無意間提了個不招人待見的女人，她倏然住口。
果然——
“婉儀主子？”麥寶兒松開皺緊的眉頭，勾唇冷笑：“這識時務認主子的本事倒是不錯，我之前竟然都沒發現。”
錦瑟咬緊下唇，終是默然。
“傻子！”
毫無征兆的罵了她一句，麥寶兒狠狠瞪她一眼，貼著她的肩膀擦了過去。淡雅的香風在鼻端一拂而過，錦瑟吸吸鼻子，心底有些惆悵。
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也隨貴妃進了乾清宮。
楚洵喜靜，是以乾清宮中並沒多少服侍的宮婢。宮人先前得了消息，眼見麥寶兒和錦瑟一前一後走進也並未阻攔。
乾清宮的正殿之前，劉祺正淡淡立在那裏，似乎是在等人。
“奴婢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吉祥。”恭敬的行過肅拜之禮，他眼觀鼻鼻觀心：“聖光太後的祭日快到了，陛下心裏抑郁，只是找幾個故人來敘敘舊罷了。”
長眉一揚，麥寶兒眼眸一沈，表情肅穆了幾分；錦瑟微皺了皺眉，仔細一想，也察覺出了他話中的端倪。
聖光太後是先帝原配皇後的謚號，宮裏知道楚洵忌諱，平日幾乎沒人提起。楚洵天性涼薄，侍奉自己的親娘都伺候不過來，又怎麽可能在乎一個昔日對他多有冷落的皇後嫡母？
劉祺是想告訴她們，楚洵傳召她們與先皇後有關吧。
可先皇後是在楚洵登基前夜去世的，她與麥寶兒又能有什麽交集呢？
她在這裏苦苦猜測，麥寶兒心裏卻有了大致的想法。她記起了進宮前夕爹爹對她說的那件驚天秘聞——
舉世之中，那事只有爹爹清楚，就連當今天子對其中過程也是一知半解。陛下把錦瑟也叫來，大概是為了更穩妥罷……
那事既是麥家的保命符，又是催命符。爹爹曾說，若是某一天楚洵開始追究，就說明麥家危險了。
心底一涼，她的腳步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察覺到她的遲疑，錦瑟猶豫一瞬，試探的上前：“娘娘……”
“不要叫我。”麥寶兒冷淡的盯著她：“記住，我們如今半點幹系都沒有！”
她的眼神極其嚴厲，錦瑟心中一凜，心痛又怪異。麥寶兒這話與其說是厭棄，倒不如說是主動撇清關系。她……
她到底知道些什麽？
……
乾清宮的主殿以黑曜石堆砌而成，遠遠看去十分雄壯。錦瑟偷覷內裏擺設，卻是簡潔雅致得近乎冷清。楚洵登位的手段雖然不甚光明，卻是目前為止大周朝上最勤勉的君王。他一向不重物質美色，這種空曠寂寞的宮殿也就只有他受得了。
麥寶兒二人走進暖閣時，楚洵正在拿著本奏折皺眉頭。錦瑟偷覷幾眼，沒看出他是在發呆還是在憂心國事。
“嬪妾（奴婢）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麥寶兒屈膝一禮，錦瑟也端端正正跪了下去。
“平身。”隨手撇開奏折，楚洵依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的意思。
麥寶兒和錦瑟垂手而立。
略顯幽暗的大殿中，手臂粗細的紅燭安靜的燃燒，偶爾爆出“劈劈啪啪”的細碎響聲。
沈默半晌，還是楚洵先挑起了話頭：“淑妃最近病重，貴妃可去探望過？”
“不曾。”麥寶兒懶懶散散的擡擡眼皮望他一眼，語氣漠然：“陛下不是禁了我的足嗎？難不成嬪妾要倒立著走去清漪宮？”
被她硬邦邦的噎了一句，楚洵的眉頭一瞬皺緊，而後卻倏然放松，眼底閃過一絲釋然。
一直暗暗觀察他的錦瑟心底疑惑，表面上卻仍是垂著腦袋，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這楚洵，今晚實在太怪異了。
“朕還沒生氣，你的火氣倒是旺得很。”不冷不熱諷了一句，眼見貴妃面無表情，他料想對方不知道那件事，說話卻還是字斟句酌：“我與你少年相識，也曾帶你偷溜進宮……”
“那是先帝請我去的。”麥寶兒冷淡的打斷他：“您當年自顧尚且不暇，又哪有功夫帶我進宮呢！”
“朕的重點不是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修養一朝破功，楚洵恨不得用手邊的奏折去砸她：“你見過聖光皇太後吧？彼時她身體不豫，你還在床榻邊照顧過她。”
“是啊。”麥寶兒心裏警鈴大作，面上依舊是漫不經心狀：“怎麽，陛下想讓我屈尊降貴去伺候你的淑妃麽？”
☆、尊卑貴賤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接下來我要用含蓄的語言表達很黃很暴力的意思……本來想把這章補一補，但是突然想起來在榜期間不能大修，餘下內容加到今晚的章節裏好了~
乾清宮中。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楚洵險些被麥寶兒氣得跳腳。
“朕是問你還記不記得先皇後的病！”冷冷盯著她，楚洵恨不得把這女人一巴掌扇出去：“朕瞧著，淑妃現今的情狀與先皇後當年像極。可惜宮中有資歷的老禦醫大都年邁辭官，那群新來的又不頂事，少不得還要麻煩你。”
“可惜妾不通岐黃。”麥寶兒撇撇嘴：“君無戲言。您讓我安安分分呆在明月宮裏禁足，妾自當守住本分，半步不離。”
“你！”自登基後好久沒被人這麽堵過，楚洵怒極反笑：“朕還讓你恪守宮規，友愛後妃，你怎麽沒記住？”
“自是記住了。”麥寶兒冷淡的盯著他：“我今天剛差人給淑妃送了禮物。”
“明天你去看看她。”楚洵不再和她講道理，幹脆一錘定音：“朕這就解了你的禁足令。”
“朝令夕改，居然只是因為一個妃子。”麥寶兒冷眼嘲諷：“我身份尊貴，位份更是比她高，憑什麽去看她一個小小商女？”
今晚的麥寶兒似乎特別喜歡和楚洵對著幹。站在她身後的錦瑟下意識哆嗦一下，覷著她的目光帶了幾分擔憂。
果然，楚洵盯著她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你真是愈來愈放肆了。”他皺眉：“既是同為宮妃，就沒了貴賤之分。照你這麽說，朕貴為天子，如今和你個後妃說話，是不是同樣辱沒了身份？”
麥寶兒輕哼一聲，沒再多言。正兒八經算起來，楚洵真就沒她尊貴。在他仍是那落魄的十一皇子時，先皇對待她可比對這皇子親厚得多，還險些封了郡主呢！
“這幾日，麥相旁敲側擊的問了你的情況。”沈默一瞬，楚洵的語氣放軟了些：“若是想讓他真正放心，你就當收斂言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世上有哪個人是您管不了的？”麥寶兒淡淡打斷他：“說什麽讓我收斂言行，其實只是因為你厭倦了吧。”
厭倦總是護著一個人，總為一個人收拾爛攤子，所以希望她變得更優秀，不再讓自己操心。
爹爹說的真對。當男人喜歡你時，會希望你小鳥依人弱智低能，把一切事情都留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