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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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踏進真武大殿。
武當門人將他重重圍住，卻不敢貿然發難。
白蛇往前走一步，眾人便往後退一步。
白蛇立在大殿中央。
秦連連趕來，手上盡是門人鮮血，咬牙切齒道，“妖孽！”
白蛇看了看她，“康兒在哪裏。”
秦連連怒道，“你今夜殺我門人，血犯武當，以為還能回去嗎！”
白蛇不想辯解，只道，“康兒在哪兒。”
有個聲音道，“我知道楊康在哪裏。”
眾人循聲看去。
秦縷縷滿面血汙，渾身泥濘，拖著劍，慢慢走進來。
秦連連大驚，“縷縷！”
秦縷縷看著白蛇，聲音沙啞，卻也清晰，“我知道你弟弟在哪兒。你拿一樣東西來換。”
白蛇道，“好。”
秦縷縷反問，“你相信我？”
白蛇道，“你是個好姑娘。”
秦縷縷笑起來，她的笑容動人，卻因為一頭一臉的汙血顯得可怕，“好，你把那件東西給我，我就把楊康還給你。”
白蛇道，“是什麽。”
秦縷縷道，“你的命。”
話音未落，秦縷縷已拔劍刺去。
白蛇自然避開。
秦連連拼命拉住秦縷縷，“縷縷！你不是他的對手！”
秦縷縷卻瘋了似的哀嚎，“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秦連連抱住秦縷縷，心中驚怕，“縷縷，縷縷到底怎麽了？”
秦縷縷停下來，慢慢道，“邱小五。”
秦連連心中泛起不安，“邱小五怎麽了？”
秦縷縷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渾身發抖，眼前迷亂，仿佛又看見邱小五的身軀被砍成兩半，鮮血噴在自己的臉上，手指擱在鞋上的重量。
秦縷縷狂叫一聲，拔劍砍向白蛇。
白蛇沒有躲，只是擡起胳膊來擋了一擋。
劍鋒何等鋒利，只一下便沒入左手手腕。
秦縷縷殺紅了眼，使出全身力氣，將劍猛地往下一壓。
撲通一聲，一只手掌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楞住了。
白蛇道，“我的命不能給你。這個賠你。”
他的神情漠然，仿佛掉在地上的並不是自己的手。
秦縷縷笑得如癲如狂，“一只手？你就給我一只手？”
她發狠再砍。
門外忽然吹進一陣黑風，滿殿燭火齊刷刷熄滅，再亮起時。地上只有一灘鮮血。手和它的主人，都不見了。
楊康困在鐵屋內，來回踱步，心煩意亂。
一股兒灰煙順著窗戶縫隙悄悄滲入。
楊康站住腳，一拳捶上墻。卻聽見瘴妖小聲道，“康兒，康兒。”
楊康又驚又喜，環顧屋內，“瘴叔叔？”
瘴妖道，“你不必找了，我沒有來。”
楊康看見那縷灰煙，“這是？”
瘴妖道，“我借了一點謝羅山的霧氣。”
楊康著急道，“你快去找哥哥，一定勸住他，讓他千萬不可上山。”
瘴妖道，“遲了。”
楊康心中一緊，“……哥哥怎麽了。”
瘴妖道，“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楊康知道了自己是如何被救，為什麽被救。也知道了原來自己想要的。不是白蛇想要的。
他們倆的所思所求，背道而馳。
越是思念，越是遙遠。
從來不可相守，哪有什麽長久。
楊康道，“他現在，怎麽樣。”
瘴妖道，“被武當的一個人砍掉了一只手。”
心頭一陣劇痛襲來，楊康幾乎跌到在地，扶住了墻，這才勉強站穩。
瘴妖急急道，“現在只是沒了一只手，但若是再不放手，這條命也保不住！”
楊康按住胸口，閉上眼睛，眼底微微濕潤。
瘴妖道，“楊康，我們不是壞人，也從來沒有害你。不過只是想了斷這一段塵緣，報答你的恩情。”
楊康道，“這恩情，已然夠了。”
瘴妖道，“既然夠了，就放了他吧。”
楊康道，“你帶他走。”
瘴妖苦澀道，“他怎麽會走。你在這兒，就算我把他帶回青城山，帶到天涯海角，他都會回來找你。”
“你放心，”楊康慢慢道，“他會走的。”
楊康被押到大殿，門人狠狠踢了一記膝蓋，他吃痛跪下。
此時武當上下群情激昂，怒火滔天，只恨不得將楊康千刀萬剮。
掌門道，“楊康，你還有什麽話說。”
楊康卻道，“楊康知錯。”
掌門一怔。
楊康垂目道，“楊康與妖孽沆瀣一氣，做了許多錯事，請掌門寬恕。”
掌門還未說話，秦縷縷忽然上前，揚手給了楊康的一個耳光。
楊康被打的偏過頭去。
秦縷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楊康，你要不要臉？”
楊康沈默。
秦連連將妹妹扶回去。
掌門嘆道，“雖然知錯，此時卻也晚了。”
楊康道，“我有辦法為師門報仇。”
掌門詫異。
陸成江道，“師父！不可再中他的詭計！”
楊康道，“這個方法說出來，掌門就會明白我悔改之意。”
掌門道，“你說。”
楊康道，“我有個請求。”
陸成江厲聲道，“你還配提條件？！”
楊康看向掌門，“此事之後，請掌門允我拜入武當。”
舉座皆驚。
掌門看著楊康。
楊康彎下腰，重重磕了一個頭，“請掌門成全。”
武當散布處決叛徒的消息。
楊康反剪雙手，跪在真武大殿之外的空地。
日頭毒辣，曬得眼前一陣陣白花花光斑。
秦縷縷走來，對左右弟子道，“松開。”
弟子彼此看一眼，上前松開繩索。
楊康擡起頭，吃力道，“縷縷……”
秦縷縷卻道，“擡過來。”
四名門人擡來一大捆鎖鏈，生鐵所澆，左右各鑄一對鷹爪環扣。
楊康雙手捆上鐵鏈，兩肩幾乎被墜得脫臼，他咬牙忍住。
秦縷縷擡起那對鷹爪扣，調了調角度，對準楊康肩胛，發力拍下。
鷹爪刺入雙肩，鎖扣與鎖頭立時咬合，幾乎刺個穿透。
楊康眉頭一皺，額角滲出冷汗，咬得嘴唇泛出血跡。
秦縷縷道，“即便裝，也要裝得像一點，楊大哥，你說是不是。”
楊康擡起頭，看她一眼，沒有怨恨，只有歉疚。
秦縷縷擡手欲摑，卻放下手，“那只妖怪的手是我砍的。等一會兒抓住了他，我會親手斬下他的四肢，到時候，楊大哥，你可要親眼看著。”
山門外傳來喧嘩聲。
白蛇走進真武大殿，眸色漆黑，殺氣橫溢。
秦縷縷提劍趕到，也被白蛇的殺意所懾，遠遠停下，冷笑道，“找你的康兒來了？”
白蛇冷冷道，“把康兒還給我。”
秦縷縷道，“帶楊康過來。”
不多時，一陣鎖鏈聲由遠至近。
兩名武當門人拖著楊康，一路淡淡血痕。
楊康看見白蛇，白蛇也看見了楊康。
兩人註視對方，直到楊康開口，“你來幹什麽。”
白蛇道，“我來找你。”
就像那天，絲毫未變。
那天，卻已遠如前世，隔如前生。
白蛇這時看見楊康兩臂的鮮血和肩上的鐵扣，他這麽寵愛的弟弟，從來沒有受過一點傷。
怎麽有人會，怎麽有人敢。
白蛇手腕一轉，兩名門人被看不見的力量撞開。
白蛇走到楊康身前，只手一拍，鐵鏈會化為粉碎。
楊康握住白蛇的手，“你快走。”
白蛇微微一笑，“康兒，你不用怕。我們一起回去。”
秦縷縷道，“二位還是留下罷。武當這麽大，不差兩座墳。”
白蛇看著楊康，心裏便只有楊康，“康兒，我們走罷。”
楊康想站起，卻踉蹌。
白蛇單手扶住。
楊康看見白蛇的左邊衣袖，眼底浮出淚光。
白蛇溫言道，“康兒，別怕，我不疼。”
楊康道，“我欠你一只手，或許將來，會還給你。”
白蛇道，“我不要你還。”
然後，白蛇楞了一楞。
楊康慢慢退開。
白蛇看見地上的定身咒。
一瞬間，大殿四角湧出武當門人，將白蛇圍得水洩不通。
武當掌門上前，揮袖怒道，“妖孽，受死！”
一時門人齊齊發劍。
白蛇卷袖擊開無數劍鋒，卻因無法躲避，身上卻也中了幾劍。
武當掌門喝道，“退開！”
門人如潮水一般退去。
武當掌門催動真言，空中浮現金色光芒的六道羅盤，光芒一重亮過一重，震動出肉眼可見的波紋。
白蛇道，“康兒。”
楊康分開眾人，走了出來。
白蛇看見了他。
楊康不知道白蛇會說什麽。
“你過來，”白蛇平平靜靜道，“我們一起回去。”
楊康看著白蛇，搖了搖頭。
白蛇道，“你答應過我。”
地下的定身符寸寸碎裂。
楊康開口，聲音沙啞至極，“我不能。”
白蛇往前一步，身上便多出一道傷痕，乃是定身符的禁錮。
傷口流出的血，漸漸染紅了衣裳。如紅梅。如白雪。
白蛇走到楊康跟前，擡起手來想摸一摸楊康的面頰，伸出的只有一截光禿禿的手腕。
楊康道，“我欠你一只手，或許將來，會還給你。”
白蛇道，“我不要你還。”
六道羅盤成型，武當掌門怒喝，“破！”
就在此時，楊康搶先拔出身邊一名弟子的長劍，筆直插入白蛇胸膛。白蛇錯愕至極，一瞬間，妖形畢顯，豎瞳鱗爪，黑發披離，竟將羅盤法力全數震碎！
武當掌門被真氣反噬，連退數步，噴出一口鮮血。
楊康距離白蛇最近，五臟六腑也如錘擊，氣血翻騰，劇痛難當。
白蛇看著劍鋒，再看向楊康。臉色不是難過，不是傷心，只是茫然。
楊康道，“邱小五，是你殺的。”
白蛇道，“不是。”
“我的父母，當年也是你殺的。”
白蛇不敢相信的看著楊康，“不是我。”
楊康道，“以前你問我要什麽，今天我告訴你。”
白蛇抓住劍鋒，血落下去，也有胸口的血，也有手上的血，“你要什麽。”
楊康道，“哥哥，我要你死。”
劍鋒往裏一送，從白蛇背後刺出。
白蛇看著楊康，鮮血落下，一顆眼淚也落下。
楊康心中劇慟，再也拿不住劍。就此松開手。
白蛇抓住劍，一點點倒拔出來。當啷一聲，扔在地下。
“康兒，”他說，說得很輕，“跟我回去。”
楊康閉上眼，再度睜開，便向白蛇走去。
白蛇心頭一寬，卻見楊康擦肩而過。
楊康走到三聖像前，撩袍跪下，“弟子楊康在此立誓，此生永歸武當，如若離開謝羅一步，天地不容，神魂俱滅。”
死一般的寂靜。
楊康聽見有一個腳步聲慢慢走出去。
許多人的腳步聲又追出去。
楊康知道，如果那個人真的想走，誰都不可能攔阻。
他笑了笑，卻流下眼淚。
半晌後，武當門人退回山上。
秦縷縷怒道，“又讓他跑了！”
秦連連捂著胳膊上的傷口，“沒想到這妖怪如此厲害。”
秦縷縷道，“我看，是掌門沒用！”
秦連連驚道，“縷縷！你胡說什麽！”
秦縷縷恨恨閉上嘴，過了會兒，又冷笑道，“不妨。只要楊康在我們手裏，總會有辦法。楊康呢？”
眾人面面相覷。
瘴妖扶著白蛇，施法疾掠。
白蛇經此一劫，氣力耗損，神色極其憔悴。
瘴妖寬慰道，“你的傷不礙事。我們回去之後從此好好修煉，你的手也一定能好。”
白蛇動了動嘴唇。
瘴妖沒聽見。
那句話，就此消散風中。
我們，不必再見。
武當眾人幾乎將山上翻了個遍，誰也沒有找到楊康。
水底泛起細小氣泡，浮到水面，漸漸稀少，直至不見。
深潭恢覆平靜，合歡花照舊盛開。
弟子立誓，此生，再也不會離開謝羅山。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青山蔥蘢不變。
一輛旅游大巴靠站，下來一群自助游團員。
帶頭的團長分派任務，“你們兩個買門票，剩下的原地休息。”他拍了拍身邊的年輕人，“咱們倆去買水。”
被拍了肩的年輕人擡起頭，笑道，“來了。”
按照人頭買了礦泉水回來，團員們卻簇在一起嘰嘰喳喳。
年輕人好奇道，“說什麽呢。”
其中一名女孩兒道，“你看那邊。”
年輕人探頭，“哪兒？”
女孩道，“就那邊，站著的那個男的。”
“怎麽啦？是明星？”
“長得多帥啊。”女孩道，“快快，誰拍下來發微博，說不定就火了。”
年輕人道，“你們幹脆拍我吧。”
團員們且的一聲，“拍你幹嘛？”
年輕人道，“看我這長相，再看我這身材，要腹肌有腹肌，要叉腰肌有叉腰肌，怎麽就不能拍我啊。”
團員們噓的喝倒彩。
偷拍的團員卻有了新發現，“咦，那個人好像沒有左手。”
有人哄笑，“不會是楊過吧。”
“這兒是青城山，可不是終南山。”
“叉腰肌先生，快去相認。”
年輕人無奈道，“我的名字，你們笑夠了沒有。”
眾人笑道，“沒有。”
買票的同學回來，大家一邊說笑，一邊各自拿了票，三三兩兩走向檢票口。
年輕人走了幾步，放慢腳步，往回看去。
團長清點人數，催促道，“楊康。”
年輕人回過頭來，笑道，“來了，等等我。”
有人看著年輕人的背影，轉身走向相反方向。
康兒，你想要什麽。
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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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門人將他重重圍住，卻不敢貿然發難。
白蛇往前走一步，眾人便往後退一步。
白蛇立在大殿中央。
秦連連趕來，手上盡是門人鮮血，咬牙切齒道，“妖孽！”
白蛇看了看她，“康兒在哪裏。”
秦連連怒道，“你今夜殺我門人，血犯武當，以為還能回去嗎！”
白蛇不想辯解，只道，“康兒在哪兒。”
有個聲音道，“我知道楊康在哪裏。”
眾人循聲看去。
秦縷縷滿面血汙，渾身泥濘，拖著劍，慢慢走進來。
秦連連大驚，“縷縷！”
秦縷縷看著白蛇，聲音沙啞，卻也清晰，“我知道你弟弟在哪兒。你拿一樣東西來換。”
白蛇道，“好。”
秦縷縷反問，“你相信我？”
白蛇道，“你是個好姑娘。”
秦縷縷笑起來，她的笑容動人，卻因為一頭一臉的汙血顯得可怕，“好，你把那件東西給我，我就把楊康還給你。”
白蛇道，“是什麽。”
秦縷縷道，“你的命。”
話音未落，秦縷縷已拔劍刺去。
白蛇自然避開。
秦連連拼命拉住秦縷縷，“縷縷！你不是他的對手！”
秦縷縷卻瘋了似的哀嚎，“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秦連連抱住秦縷縷，心中驚怕，“縷縷，縷縷到底怎麽了？”
秦縷縷停下來，慢慢道，“邱小五。”
秦連連心中泛起不安，“邱小五怎麽了？”
秦縷縷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渾身發抖，眼前迷亂，仿佛又看見邱小五的身軀被砍成兩半，鮮血噴在自己的臉上，手指擱在鞋上的重量。
秦縷縷狂叫一聲，拔劍砍向白蛇。
白蛇沒有躲，只是擡起胳膊來擋了一擋。
劍鋒何等鋒利，只一下便沒入左手手腕。
秦縷縷殺紅了眼，使出全身力氣，將劍猛地往下一壓。
撲通一聲，一只手掌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楞住了。
白蛇道，“我的命不能給你。這個賠你。”
他的神情漠然，仿佛掉在地上的並不是自己的手。
秦縷縷笑得如癲如狂，“一只手？你就給我一只手？”
她發狠再砍。
門外忽然吹進一陣黑風，滿殿燭火齊刷刷熄滅，再亮起時。地上只有一灘鮮血。手和它的主人，都不見了。
楊康困在鐵屋內，來回踱步，心煩意亂。
一股兒灰煙順著窗戶縫隙悄悄滲入。
楊康站住腳，一拳捶上墻。卻聽見瘴妖小聲道，“康兒，康兒。”
楊康又驚又喜，環顧屋內，“瘴叔叔？”
瘴妖道，“你不必找了，我沒有來。”
楊康看見那縷灰煙，“這是？”
瘴妖道，“我借了一點謝羅山的霧氣。”
楊康著急道，“你快去找哥哥，一定勸住他，讓他千萬不可上山。”
瘴妖道，“遲了。”
楊康心中一緊，“……哥哥怎麽了。”
瘴妖道，“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楊康知道了自己是如何被救，為什麽被救。也知道了原來自己想要的。不是白蛇想要的。
他們倆的所思所求，背道而馳。
越是思念，越是遙遠。
從來不可相守，哪有什麽長久。
楊康道，“他現在，怎麽樣。”
瘴妖道，“被武當的一個人砍掉了一只手。”
心頭一陣劇痛襲來，楊康幾乎跌到在地，扶住了墻，這才勉強站穩。
瘴妖急急道，“現在只是沒了一只手，但若是再不放手，這條命也保不住！”
楊康按住胸口，閉上眼睛，眼底微微濕潤。
瘴妖道，“楊康，我們不是壞人，也從來沒有害你。不過只是想了斷這一段塵緣，報答你的恩情。”
楊康道，“這恩情，已然夠了。”
瘴妖道，“既然夠了，就放了他吧。”
楊康道，“你帶他走。”
瘴妖苦澀道，“他怎麽會走。你在這兒，就算我把他帶回青城山，帶到天涯海角，他都會回來找你。”
“你放心，”楊康慢慢道，“他會走的。”
楊康被押到大殿，門人狠狠踢了一記膝蓋，他吃痛跪下。
此時武當上下群情激昂，怒火滔天，只恨不得將楊康千刀萬剮。
掌門道，“楊康，你還有什麽話說。”
楊康卻道，“楊康知錯。”
掌門一怔。
楊康垂目道，“楊康與妖孽沆瀣一氣，做了許多錯事，請掌門寬恕。”
掌門還未說話，秦縷縷忽然上前，揚手給了楊康的一個耳光。
楊康被打的偏過頭去。
秦縷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楊康，你要不要臉？”
楊康沈默。
秦連連將妹妹扶回去。
掌門嘆道，“雖然知錯，此時卻也晚了。”
楊康道，“我有辦法為師門報仇。”
掌門詫異。
陸成江道，“師父！不可再中他的詭計！”
楊康道，“這個方法說出來，掌門就會明白我悔改之意。”
掌門道，“你說。”
楊康道，“我有個請求。”
陸成江厲聲道，“你還配提條件？！”
楊康看向掌門，“此事之後，請掌門允我拜入武當。”
舉座皆驚。
掌門看著楊康。
楊康彎下腰，重重磕了一個頭，“請掌門成全。”
武當散布處決叛徒的消息。
楊康反剪雙手，跪在真武大殿之外的空地。
日頭毒辣，曬得眼前一陣陣白花花光斑。
秦縷縷走來，對左右弟子道，“松開。”
弟子彼此看一眼，上前松開繩索。
楊康擡起頭，吃力道，“縷縷……”
秦縷縷卻道，“擡過來。”
四名門人擡來一大捆鎖鏈，生鐵所澆，左右各鑄一對鷹爪環扣。
楊康雙手捆上鐵鏈，兩肩幾乎被墜得脫臼，他咬牙忍住。
秦縷縷擡起那對鷹爪扣，調了調角度，對準楊康肩胛，發力拍下。
鷹爪刺入雙肩，鎖扣與鎖頭立時咬合，幾乎刺個穿透。
楊康眉頭一皺，額角滲出冷汗，咬得嘴唇泛出血跡。
秦縷縷道，“即便裝，也要裝得像一點，楊大哥，你說是不是。”
楊康擡起頭，看她一眼，沒有怨恨，只有歉疚。
秦縷縷擡手欲摑，卻放下手，“那只妖怪的手是我砍的。等一會兒抓住了他，我會親手斬下他的四肢，到時候，楊大哥，你可要親眼看著。”
山門外傳來喧嘩聲。
白蛇走進真武大殿，眸色漆黑，殺氣橫溢。
秦縷縷提劍趕到，也被白蛇的殺意所懾，遠遠停下，冷笑道，“找你的康兒來了？”
白蛇冷冷道，“把康兒還給我。”
秦縷縷道，“帶楊康過來。”
不多時，一陣鎖鏈聲由遠至近。
兩名武當門人拖著楊康，一路淡淡血痕。
楊康看見白蛇，白蛇也看見了楊康。
兩人註視對方，直到楊康開口，“你來幹什麽。”
白蛇道，“我來找你。”
就像那天，絲毫未變。
那天，卻已遠如前世，隔如前生。
白蛇這時看見楊康兩臂的鮮血和肩上的鐵扣，他這麽寵愛的弟弟，從來沒有受過一點傷。
怎麽有人會，怎麽有人敢。
白蛇手腕一轉，兩名門人被看不見的力量撞開。
白蛇走到楊康身前，只手一拍，鐵鏈會化為粉碎。
楊康握住白蛇的手，“你快走。”
白蛇微微一笑，“康兒，你不用怕。我們一起回去。”
秦縷縷道，“二位還是留下罷。武當這麽大，不差兩座墳。”
白蛇看著楊康，心裏便只有楊康，“康兒，我們走罷。”
楊康想站起，卻踉蹌。
白蛇單手扶住。
楊康看見白蛇的左邊衣袖，眼底浮出淚光。
白蛇溫言道，“康兒，別怕，我不疼。”
楊康道，“我欠你一只手，或許將來，會還給你。”
白蛇道，“我不要你還。”
然後，白蛇楞了一楞。
楊康慢慢退開。
白蛇看見地上的定身咒。
一瞬間，大殿四角湧出武當門人，將白蛇圍得水洩不通。
武當掌門上前，揮袖怒道，“妖孽，受死！”
一時門人齊齊發劍。
白蛇卷袖擊開無數劍鋒，卻因無法躲避，身上卻也中了幾劍。
武當掌門喝道，“退開！”
門人如潮水一般退去。
武當掌門催動真言，空中浮現金色光芒的六道羅盤，光芒一重亮過一重，震動出肉眼可見的波紋。
白蛇道，“康兒。”
楊康分開眾人，走了出來。
白蛇看見了他。
楊康不知道白蛇會說什麽。
“你過來，”白蛇平平靜靜道，“我們一起回去。”
楊康看著白蛇，搖了搖頭。
白蛇道，“你答應過我。”
地下的定身符寸寸碎裂。
楊康開口，聲音沙啞至極，“我不能。”
白蛇往前一步，身上便多出一道傷痕，乃是定身符的禁錮。
傷口流出的血，漸漸染紅了衣裳。如紅梅。如白雪。
白蛇走到楊康跟前，擡起手來想摸一摸楊康的面頰，伸出的只有一截光禿禿的手腕。
楊康道，“我欠你一只手，或許將來，會還給你。”
白蛇道，“我不要你還。”
六道羅盤成型，武當掌門怒喝，“破！”
就在此時，楊康搶先拔出身邊一名弟子的長劍，筆直插入白蛇胸膛。白蛇錯愕至極，一瞬間，妖形畢顯，豎瞳鱗爪，黑發披離，竟將羅盤法力全數震碎！
武當掌門被真氣反噬，連退數步，噴出一口鮮血。
楊康距離白蛇最近，五臟六腑也如錘擊，氣血翻騰，劇痛難當。
白蛇看著劍鋒，再看向楊康。臉色不是難過，不是傷心，只是茫然。
楊康道，“邱小五，是你殺的。”
白蛇道，“不是。”
“我的父母，當年也是你殺的。”
白蛇不敢相信的看著楊康，“不是我。”
楊康道，“以前你問我要什麽，今天我告訴你。”
白蛇抓住劍鋒，血落下去，也有胸口的血，也有手上的血，“你要什麽。”
楊康道，“哥哥，我要你死。”
劍鋒往裏一送，從白蛇背後刺出。
白蛇看著楊康，鮮血落下，一顆眼淚也落下。
楊康心中劇慟，再也拿不住劍。就此松開手。
白蛇抓住劍，一點點倒拔出來。當啷一聲，扔在地下。
“康兒，”他說，說得很輕，“跟我回去。”
楊康閉上眼，再度睜開，便向白蛇走去。
白蛇心頭一寬，卻見楊康擦肩而過。
楊康走到三聖像前，撩袍跪下，“弟子楊康在此立誓，此生永歸武當，如若離開謝羅一步，天地不容，神魂俱滅。”
死一般的寂靜。
楊康聽見有一個腳步聲慢慢走出去。
許多人的腳步聲又追出去。
楊康知道，如果那個人真的想走，誰都不可能攔阻。
他笑了笑，卻流下眼淚。
半晌後，武當門人退回山上。
秦縷縷怒道，“又讓他跑了！”
秦連連捂著胳膊上的傷口，“沒想到這妖怪如此厲害。”
秦縷縷道，“我看，是掌門沒用！”
秦連連驚道，“縷縷！你胡說什麽！”
秦縷縷恨恨閉上嘴，過了會兒，又冷笑道，“不妨。只要楊康在我們手裏，總會有辦法。楊康呢？”
眾人面面相覷。
瘴妖扶著白蛇，施法疾掠。
白蛇經此一劫，氣力耗損，神色極其憔悴。
瘴妖寬慰道，“你的傷不礙事。我們回去之後從此好好修煉，你的手也一定能好。”
白蛇動了動嘴唇。
瘴妖沒聽見。
那句話，就此消散風中。
我們，不必再見。
武當眾人幾乎將山上翻了個遍，誰也沒有找到楊康。
水底泛起細小氣泡，浮到水面，漸漸稀少，直至不見。
深潭恢覆平靜，合歡花照舊盛開。
弟子立誓，此生，再也不會離開謝羅山。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青山蔥蘢不變。
一輛旅游大巴靠站，下來一群自助游團員。
帶頭的團長分派任務，“你們兩個買門票，剩下的原地休息。”他拍了拍身邊的年輕人，“咱們倆去買水。”
被拍了肩的年輕人擡起頭，笑道，“來了。”
按照人頭買了礦泉水回來，團員們卻簇在一起嘰嘰喳喳。
年輕人好奇道，“說什麽呢。”
其中一名女孩兒道，“你看那邊。”
年輕人探頭，“哪兒？”
女孩道，“就那邊，站著的那個男的。”
“怎麽啦？是明星？”
“長得多帥啊。”女孩道，“快快，誰拍下來發微博，說不定就火了。”
年輕人道，“你們幹脆拍我吧。”
團員們且的一聲，“拍你幹嘛？”
年輕人道，“看我這長相，再看我這身材，要腹肌有腹肌，要叉腰肌有叉腰肌，怎麽就不能拍我啊。”
團員們噓的喝倒彩。
偷拍的團員卻有了新發現，“咦，那個人好像沒有左手。”
有人哄笑，“不會是楊過吧。”
“這兒是青城山，可不是終南山。”
“叉腰肌先生，快去相認。”
年輕人無奈道，“我的名字，你們笑夠了沒有。”
眾人笑道，“沒有。”
買票的同學回來，大家一邊說笑，一邊各自拿了票，三三兩兩走向檢票口。
年輕人走了幾步，放慢腳步，往回看去。
團長清點人數，催促道，“楊康。”
年輕人回過頭來，笑道，“來了，等等我。”
有人看著年輕人的背影，轉身走向相反方向。
康兒，你想要什麽。
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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