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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六】鏡中世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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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相遇,的確會讓多數女子為之傾心,從後面發生的事情推測,海棠自然也不會例外,只是海棠開口與秀澤答謝之時,眼眸卻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身後那些倒在血泊中橫七豎八的屍體,眉間的喜氣暗暗換成了一層隱隱憂色

這麽看來年輕時的今川秀澤確如傳聞中的文韜武略,絕艷驚才,只是他也是這般的狠絕,桔梗與犬夜叉相視碰到一起,眸中是同樣的心事重重,那些人死時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顯然是被利用了,然而他殺了這樣多的人,為的只是接近一個海棠

一陣冷風撲面,什麽涼涼的落在臉上,犬夜叉伸手抹去:“雪?”

他擡頭看天,天色是一片蒙蒙透不出光的灰色,雪紛紛掉落,周圍的人不知什麽時候離散而去,亦或是他們自己離開了那個場景卻毫無感知

他轉身看去,素雪皚皚的街道盡頭,是大戶人家宅邸的朱紅墻垣,桔梗就站在下面,靜靜的等著他

“我們進去吧”

兩人踩著蓬松的新雪前行,嘴邊呼出白色哈氣,卻不約而同的回身,看向街道伸向再沒人行的灰白遠方,冬鳥的叫聲帶著晚暮特有的蕭瑟意味,冰寒的空氣中也隱約著燒煙味道,那該是做飯時候炭火的氣味,即便是在鏡中幻境裏,也有著這樣的塵世煙火

街道盡頭的暮色更加灰暗了一分,就是這樣的時候,人們都會想起“家”這樣的東西,然而這兩個人,一個是向來趕不回家中,一個是從來就沒有家,在心中也本能升起一種想要趕到哪裏的惶惑之感

只是他們也很清楚要去哪裏,接下來的,總歸不是一個好故事

落雪中,二人對視一眼,卻安安靜靜的笑了

碧色池塘倒映出積了白雪的玲瓏石橋,天色正值暮色黃昏,石座裏的燈火散出一層朦朧暖光

“由於死者的幸魂進入鏡中,鏡子便能夠映照出死者心中所執的舊世,找到魂魄被困於的地方,有可能會找到她失落的另外兩個魂魄”桔梗的話恍然響在耳邊,那是身體融入鏡中幻境一刻時,桔梗告訴他的話

庭院中似有對話聲,二人停下腳步

庭中的幾棵黑松在冬日中仍是蒼翠姿態,映襯著白雪如似脫墨於一幅黑白古畫,犬桔二人站在後面,隔著傘蓋般的樹冠半遮半掩的看去

外廊上對坐著一男一女,中間放了一張席子,一壺清酒,一束梅花,冬日的星子稀疏點在天上,暮雪紛紛而落

一眼便分辨的出來,廊上坐的是海棠和秀澤

“雪下大了呢”海棠一貫蘊有輕愁的眉間卻是一層淡淡喜色,這樣的暮色,這樣的雪,其實真正留意到,並且和喜歡的人一起看的時候,是可遇不可求的,自然這樣的時刻能留住多久就留多久

晚來天又雪,自古便是挽留之意

然而秀澤起身“是啊”,他看了看天色,“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再晚些雪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秀澤外罩一層對襟披衣,裏面是紫色狩衣,如雪霧輕輕垂逸在紫色光澤的珍珠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靜雅高華,看樣子他是該偏愛紫色

海棠幾不可見的蹙眉,但還是起身,從女侍手中接過外袍,親自為秀澤穿上

兩人恍無其事的穿過犬桔二人的身體,執手緩緩走過石橋

犬夜叉急著追上去,一腳踩上石橋,卻不料到這橋上的雪化了些,剛回頭招呼桔梗,就一個不穩,還是招呼的姿勢就撲向水中,水花飛濺

“犬夜叉!”桔梗倒吸一口涼氣,沒等她趕向池邊,犬夜叉頭發上滴著水,垂著頭從池子裏走了出來

朱紅院門外,男子已接過隨從遞來的韁繩,偏偏回首看去

隔著紛紛落雪,女子撐著折枝紅梅紙傘,一半的臉容遮在傘的陰影中

男子松開韁繩,走了過來,眼中流露出風流笑意:“怎麽也不說句話,自我說要走,你就這個樣子……..要不要………”

從腳底到頭頂的一個激靈,犬夜叉將身上的水甩去大半,雙手□□袖子,納悶的看著紫衫男子,他平素最不喜歡看人這風流樣子

桔梗有些擔心的看了看犬夜叉:“真的不烤火麽………..”

“不用”犬夜叉和女子同時悶悶道,犬夜叉吃轉頭,女子正悶悶不樂的看著男子,犬夜叉松了口氣,原是海棠對秀澤說的

“不用怎麽等,明年這院裏的櫻花開到七成多的時候,我就來接你”男子伸出手修長手指,在空中比出一個拈花手勢,似這連翩飛雪也是由他手觸花開,他笑望著她,眼中秋水橫擬萬山

就是這樣一個風流人物

她望著他,沒有高興,亦無失落,晚風刮的她手中紙傘向一邊扯,然而那傘就像偶人手中之物,只有傘不穩的晃蕩,而她卻一動不動,只是望著他

他手勢還頓在空中,笑意也停在眉梢,薄薄唇角卻毫無覺察的收緊

其實那種感覺就像是你給某人講了個笑話,那人沒笑不說,還淡淡的看著你,多數人會感挺無趣且不自在

然而今川秀澤卻顯然不是,他雖是一怔,卻能反過來覺得這姑娘還挺值得琢磨

二人對望著,也不說話,衣袖在被風雪吹在身後

桔梗不由收緊眼眶,隔著落雪看著海棠的秀澤,此刻那樣的安靜,又是那樣的…認真,她從這停留半刻的靜謐時空中捕捉到了一種莫名感覺

如果只有這一刻,盛在今川秀澤眸中的情緒,不是假的

桔梗再看犬夜叉,他早就沒了興趣,生了堆火,烤衣服去了

然而秀澤就是秀澤,他知道怎麽紋絲不動的調整自己 “信不過我麽………………”秀澤手指比了比下巴,一副苦惱模樣,手又探入袖中:“那這個你拿好,權當是我送你的信物”

“哎?”秀澤的手停在空蕩蕩的袖中,皺了皺眉回身道:“阿七,我早上放在袖帶裏的紅木盒呢”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走上前,想了想臉上忽生出吃驚神色:“是小人不好,早上為大人熏衣服時,把盒子取出,就…….忘了放回去….”

“請少主恕罪!”

“蠢材”

“算了”海棠揚眉笑了笑:“若真有心,也用不到那些東西,春天你送的玉梳,我就當信物了”

雨雪霏霏,一藍一紫的身影依依立在傘下,真是一對璧人

秀澤躍身上馬,可能是因角度的緣故,他唇邊的風流笑意瞬間在風雪中凝固成涼薄弧度,連蘊含秋水的眼也瞬間如冰雪封凍,只見他面無表情的落下手中馬鞭,蹄聲颯沓,風雪揚落在馬後

馬蹄聲漸遠,桔梗收回凝重目光,回首見犬夜叉站在簌簌飛雪中抱臂而立

風雪急遽加大,瞬間連視物都變得困難,地面開始搖晃,二人漸漸站不穩,拉住的手也各自分散

隨著死魂記憶的深入,美好的回憶將終於此,場景的毀壞不過是記憶變遷的節點

桔梗緊緊咬牙,吃力的站住腳跟,眼看著一棵顆樹拔地而起,桔梗的眸瞬間失色,身體被強大的力量撕扯入風中,桔梗無處借力,身體如墜入茫茫黑洞,徹骨寒風中傷口鉆心的疼,桔梗的眸不聽使喚的慢慢闔上,失去知覺...就這樣墜落....就這樣飄逝吧,似乎她不再抗爭,如同睡過去一樣自然而然融入這洶湧風潮...驀的,手臂一緊,黑暗中是誰拉了一把,狠命將她扯進懷裏,緋紅的衣角映入眼簾……桔梗艱難睜眼:“……….犬夜叉”,犬夜叉單手抱著她,另一只手揮在風雪中,將迎面撞擊而來的砂石樹木撕裂開來,犬夜叉低首看了一眼懷中的桔梗笑出聲:“怎麽輕易就讓風刮走了,這可不像你啊桔梗”

銀絲發輕拂過臉面,觸到犬夜叉溫暖寬闊的胸膛,欲推開他的手緩緩收回,迷離白雪中,銀發與黑發溫柔的交纏著,桔梗的眼神迷茫起來

埋首在黑暗中,在他懷中不知過去多久,風雪聲漸漸淡去

桔梗睜開眼,犬夜叉也松開手臂,然而桔梗低著頭,幾不可見的咬了咬唇,把頭轉向一邊.....她暫時不要去看他的眼

“餵,桔梗………”犬夜叉生性有些木訥,但見桔梗偏過頭去亦不答話,再木訥也知道怎麽回事了,他立在原地,喉頭動了動,然而也沒說出什麽

就這樣,桔梗坐在地上,犬夜叉站著,視線越過她看著遠處,久久的,她聽到頭頂上傳來犬夜叉的聲音:“起來吧,地上涼”,她擡頭,犬夜叉將手遞給她,她扶了一把,站起身來

“……….什麽動靜 ”地面有著輕微響動自腳底傳來,愈來愈強烈,二人同時凝神聽去

很快的,馬蹄聲,腳步聲四面而起,明明滅滅的火把已將眼前的宅邸圍了個水洩不通

犬夜叉和桔梗回身,剛才沒註意,方才還積著白雪的宅邸此刻已沒有一點積雪,來回跑動的腳步掀起門前落花……夜裏微涼…….現在該是春日時候吧

帶刀的侍衛分成兩隊小跑著穿過櫻花飛成的紅雨,有條不紊的進入宅邸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侍衛們押送著身穿華服的男女走了出來,其中有長有幼,火把燃的熾亮,不用想,這是抄家的陣勢,“這樣快麽?”桔梗擰眉,如那位老仆說,海棠一家於春日被捕並且就刑,就是這個時候麽?

然而兩人的目光在人犯中逡巡幾遭,卻沒找到海棠的身影,這是什麽意思?海棠為何不在此列,雖然知道結局的桔梗心中卻無由的希望她不在家中,逃脫這場劫數

一貫清醒的她也會有這樣的奢想麽

院內人物眾多,卻出乎意料的靜,大家都回過身,看著屋中那一豆燈火

涼風帶起塵土,白色燈籠在墻壁上晃出一圈圈幽涼光影,犬夜叉擡頭看了看霧蒙蒙的月:“要下雨了嗎”

屋內,映著昏黃燈光的墻壁上投射出女子的跪坐身形,娉婷恍若雲霧邊的鶴影

玉簟席上的女子身上松松的罩著繪著霞光海浪的外衫,然而這樣絢麗的色彩,映襯著海棠蒼白的臉容只顯得清冷,比起冬日時候,現在的她瘦的似乎變了個人,消瘦臉容上的一雙點漆黑眸卻格外安靜,似乎她總是籠在她眉間的一層輕愁消失了,反而是一種略顯奇怪的靜謐,只是一個冬天,她便憔悴的這樣,是發生過什麽是麽,然而他們亦無緣在這幻境中了解

她對面站著身著官服的男子,這男子卻是桔梗和犬夜叉在鏡中幻影裏都不曾見過的,男子一瞬不瞬的盯著女子看,二人一坐一立,氣氛如談判般僵持著

“以我為大納言大人所立的功業,瞞下你一個不會有人追問的”終是男子開口,臉上滿是熱切神色

小幾上的燭火燈芯在空氣中燃爆,然而也只有燭火的聲音,女子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沒聽懂,

擡起蒼白的幾近透明臉看著男子,微微皺起的眉透出一絲困惑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請海棠小姐務必隨我離開,乃父是逆謀大罪,府內是不會留下活口的,你放心,今後我………….”

“我和家人一起”女子打斷他未說完的話

“…………..”男子盯著女子一瞬不瞬的看著,忽的笑出聲來,似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你說這些,不過是在等秀澤那個家夥,對不對?…………好,很好,海棠小姐,我並不願意讓你傷心,但我更不忍你這樣自欺欺人下去,秀澤用了一年的時間來接近你,然而過了冬天,他再沒有來過是不是?”

一絲夜風入戶,周圍安靜的出奇,女子耳畔垂下的黑發輕輕抖動,眸中確有思索神色,然而那不是什麽懷疑抑或是恍悟表情,不過是什麽東西再一遍印證心中所想,只不過神色如同她蒼白臉色是沒有起伏的平淡

“為什麽他一離開,大納言便開始召集人手暗中調查乃父?為何自他離開之後,海棠小姐一家便蕭疏冷落,不覆以往榮華?為何他再不敢來見你?海棠小姐,難不成你還癡心與他再見一面?你與他的再次相見,只能是在刑場上而已…………..”男子還沒說完,話音已被天邊一聲炸雷驀然隔斷,雪亮電光剎那將二人的臉色照的慘白

隱隱轟轟的雷聲漸漸平息,一場春雨紛然而落

隔著水氣氤氳的竹簾看去,外面燃燒的幾十只火把光暈也有些朦朧起來,女子纖細的手輕輕撫上發髻,指尖微轉,取下一根銀簪,她施施然俯身,挑了挑案上燈火,簪尾青金石雕成的小蟲泛出淡淡冷光:是呢,還能在刑場上見他一面”女子唇邊浮起的笑意,在躍動燭火中定格為一抹不經意的哀艷

她當然記得相識那的一刻,他殺了那樣多的人仍可以面不改色,她知道自己喜歡上的是怎樣的人,她甚至問過自己,他的狠絕,既可以用在別人身上,用在自己身上又有什麽不可以?她輕笑,到現在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是執迷還是清醒?

她站起身來,消瘦的身體微微晃了一晃,沒等男子能攙扶她一把,蕭落身影已旋身踏出門外

海棠出門時,庭中的櫻花在冷雨中開的兀自繁蕪,她擡步,走入那一方落雨,他說,櫻花開了七成時,他便來接她。現在的櫻花,已開過十分

短笛的聲音自映著昏黃燭火的竹簾後傳來,天中央,雲月明,桔梗淒然擡首,涼雨紛紛漣漣落下,那首哀然如逝水欲留不住的笛曲,是男子最後能為她做的一件事,瀟瀟月色中,為她奏一支挽魂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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