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李謙環繞地球飛了一圈。

先是飛美國，當場見證齊潔、格倫夏爾分別代表明湖文化和哥倫比亞，跟北美院線聯盟簽署了對賭協議，然後飛埃及，去探望正在沙漠深處拍攝的《變形金剛》劇組，緊接著，又飛到巴黎，去探班正在這邊拍攝的《諜影重重》劇組。

金漢一度猶豫這部《諜影重重》是否要跟隨《阿凡達》和《變形金剛》的路子，按照3D-IMAX加2D的拍攝方式，但最終，李謙還是決定，讓他只拍攝2D的版本——在李謙的印象中，快速剪輯幾乎是3D的天敵。

《諜影重重》毫無疑問是要走淩厲的剪輯那一路的動作電影，李謙覺得，就算勉為其難的投入大量資金制作出3D版本，它迅速的鏡頭切換，也是非但不會得到應有的3D視覺效果，反而會很容易導致觀眾在觀影的時候頭昏腦漲。

在另外那個時空作為3D奠基者的詹姆斯·卡梅隆，為什麽會選擇拍攝一部《阿凡達》這樣的片子來推廣他的3D技術？而來到本時空，李謙明明可以有很多選擇，為什麽最後還是決定走卡梅隆走過的這條路？

說白了，3D觀影，要想效果出色而迷人，視野開闊、景深足、光線足，而且最好是由大量的長鏡頭組織出來的鏡頭和畫面，才能把3D的觀影效果放大到最大，使得觀眾的觀影體驗達到最好的效果。

它幾乎天然就最適合做成“風景觀光片”！

所以，《阿凡達》這種路數的片子，幾乎能達到它的最佳展示效果，《變形金剛》雖然稍微差點兒意思，但也絕對是可以為影片增色的，但放到《諜影重重》這裏，卻可能反而會形成相反的效果。

既然如此，何苦浪費錢非要拍成3D呢？

……

李謙來到巴黎的時候，《諜影重重》劇組的整體拍攝進度，已經走到了最後。

劇組的組建初期，曾經一度有些矛盾重重。

在中國拍片子拍習慣了，金漢很不適應好萊塢工作人員那種恪守八個小時工作制的作風和習慣，他總是會覺得，好不容易拍出點感覺來了，該吃飯了，又拍出點感覺來了，要下班了——一天又一天的，進度條好像都不動！

在中國電影圈，普通的工作人員也好，還是明星大腕也罷，哪有那麽嬌貴！

所以最初那段時間，他脾氣很大，上火上到嘴裏起泡，還好那個時候，杜藝華居中調節，始終幫他掌控著劇組裏的氛圍，使得他最終沒有跟好萊塢的那幫人徹底對立起來。等到一兩個月之後，他慢慢就適應了。

現在，《諜影重重》這邊跟《變形金剛》差不多，再有一個來月，就也要徹底殺青了——這是明湖文化與哥倫比亞真正聯合制片的第三部作品。

之前的《阿凡達》，哥倫比亞雖說也有投資，但那是純粹的明湖文化出品和主導的，版權也歸屬明湖文化，但此後的這三部合作，就真的是聯合制片了。

這是李謙心中“中國文化走出去”中聯合制片的第一階段。

即雙方聯合投資、聯合制片，分開在各自擅長的市場上做發行，讓中國導演，去拍全球故事，其實也就是好萊塢過去在全世界大行其道的故事模板，同時安插一些演員過去，在歐美地區混個臉熟。

所以，《變形金剛》的導演是孫玉婷，女主角是被譽為明湖文化新生代演員中的“顏值第一”，江依依。《人鬼情未了》的導演是鹿靈犀，女主角則是柏林影後，被認為是明湖文化“演技第一”的秦晶晶。

而到了《諜影重重》，導演是金漢，女主角，也即飾演電影中那個華裔女孩的，則是通過《黑客帝國》已經在歐美地區獲得了相當知名度和美譽度的何穎玉。

除此之外，電影中一些不太重要的配角，只要是使用華裔演員不會讓整部電影的氛圍和敘事語境變得違和的，就盡量啟用中國演員。

三部電影，往外推三個導演，三個女主角，並且讓七八個中國演員也到片子裏來打個醬油。

這個過程，最重要的，當然是培養導演。

培養他們在歐美電影圈的知名度，培養他們的成績，同時也培養他們的全球思維——要拍中國文化，要在電影中宣傳中國的美，好萊塢的東西當然不能照抄照搬，但好萊塢的很多經驗和思路，卻肯定是值得借鑒的。

這就是所謂“師夷長技”。

而等到第二步，除了陸續的往國際上推中國的其他導演之外，還要開始往外推中國的男演員。

到這個階段，仍是以拍攝好萊塢風格的“全球故事”為主，但已經可以適當的加入一些經過改造的、更容易被全球其他地區的觀眾們接受的中國文化、中國風情和中國故事了。

這是一個慢慢渲染、慢慢推進的故事。

當他們開始逐漸理解中國文化，開始逐漸接受中國的故事邏輯的時候，才有機會有可能繼續把這個計劃往第三步推進。

那就是，中國導演，中國演員，中國故事，全球熱賣。

目前來看，這個計劃只是剛剛邁出第一步，未來能做到什麽程度，到底能不能成功，多久之後才能成功，李謙心裏也全然沒譜。

畢竟在另外那個時空，一直到他死，中國也只是剛剛開始在資本的高層，開始有了一點全球布局而已，壓根兒還沒有任何真正的推動。

他只是覺得，在當下這個時空，既然自己站到了這個位置，那麽自己就有義務和責任這樣去推動中國電影產業的發展而已。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而他不遺餘力。

……

在巴黎呆了兩天，看金漢拍戲，隨後的周六，他還帶著金漢、杜藝華和何穎玉他們，並順便邀請了男主角的飾演者，也即《阿凡達》的男主角湯姆·艾倫一起到自己在法國的酒莊去度了兩天的假。

湯姆·艾倫是李謙目前比較看好的一個美國演員。

那理所當然，他也是哥倫比亞那邊制片時比較願意去選擇的一個演員。

拍完《阿凡達》之後回國，他先後接了兩部哥倫比亞的電影，隨後就毅然做出了決定，直接從原本所在的經紀公司跳槽出來，簽約到了中國的明湖文化。

是的，一個好萊塢的二線男星，事業正在蒸蒸日上，但他選擇了加盟一家中國的電影公司，成為明湖文化經紀部第一個簽約的好萊塢明星。

現在，他身邊除了經理人之外，對外的經紀合約，全部由明湖文化在美國開設的一家經紀公司負責。

喝酒閑聊的時候，他顯得很急切。

急切地盼望著投資兩億五千萬美元的《阿凡達》早日上映。

得知哥倫比亞居然跟北美院線聯盟簽署了關於3D影廳改造的對賭協議之後，他表現得更加興奮——這毫無疑問說明李謙和明湖文化、哥倫比亞等，都對《阿凡達》這部3D電影的票房，給予了極高的期待。

而一旦《阿凡達》大賣，他這個男主角，當然受益極深。

時至今日，好萊塢的電影產業異常發達，各種競爭都非常充分了，即便是條件不錯、能力不錯，機遇也不錯，使得一個新人演員很快躍升為片酬以百萬美元計的二線明星，但要想繼續往上爬，難度卻只會更大。

在跟李謙有過合作之後，經過慎重思考，他果斷選擇了抱李謙的粗腿，那自然是對自己參與的明湖文化和哥倫比亞聯合制片的這一系列作品，有著相當高的期待，並且希望以後能長期合作、多多合作——一個二線影星，要想順利晉級一線，一兩部全球大賣的片子，是必不可少的基礎和底氣。

他本來就對《阿凡達》很看好，現在對《諜影重重》也很看好，現在聽說了對賭協議的存在，底氣自然就更足了。

……

在法國前後呆了五天之後，三月底，李謙從巴黎乘坐飛機離開歐洲，飛回了國內。

這個時候，關於3D，關於《阿凡達》的全球宣傳，已經拉開了帷幕。而距離《阿凡達》的正式全球上映，也已經僅剩兩個多月了。

李謙耗時近三年，包括前期的技術研發在內，先後消耗資金超過十億華元而傾力打造的首部3D大片，正在蓄勢待發。

……

順天府，明湖大廈，總經理辦公室。

齊潔看完了新送來的上周的票房報告，嘴角下意識地就翹起一個微笑的弧度。

這報表，毫無疑問叫人神清氣爽。

但看完了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麽。

想了想，齊潔起身出了辦公室，幾步遠，就是藝術總監辦公室。

她走過去，今天值班的是方盛楠。

不過眼看齊潔要過去敲門，她趕緊站起來，提醒道：“齊總，李總應該是在抽雪茄，可能多少有點嗆？”

齊潔點點頭，說：“沒事兒。你忙吧。”

於是她推開門。

她知道的，李謙待在辦公室裏抽雪茄的時候，除了待客之外，一般是兩種情況：第一種，是他的心情格外的好，所以要享受一下，第二種，是他正在放空自己。而這第二種時候，往往是他正在面臨什麽抉擇，心中很是糾結。

她推門進去，李謙正癱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根粗大的雪茄。

房間裏味道不小，排風扇轉的厲害，不過倒也不算太嗆。

齊潔經歷過一個屋子裏李謙、曹霑、劉承章、金漢、鄒文槐、方柏錦和傅學隆七個人一起抽雪茄的恐怖場景。

那才真叫濃煙滾滾。

回身關上門，她在他身邊坐下。看看他，又看見茶幾上隨意地扔了幾份似乎是打印好的劇本，心裏就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已經在考慮下部電影了？還是在考慮別人的？”

李謙抽一口雪茄，徐徐地吐出煙氣來。

齊潔皺起鼻子，扇了扇眼前的煙氣。

他忽然坐起來，把雪茄放到特制的雪茄煙灰缸上，然後拿起那一摞文件，挨個兒的翻開封面，折好，把第一頁的名字露出來。

並排放好，一共五份。

弄完了，他坐回去，摟住齊潔，指著茶幾上這五份劇本，問：“你覺得，我下部戲該拍哪個？”

齊潔扭頭看過去，那五部戲的名字依次是：《蜀山》、《臥虎藏龍》、《霸王別姬》、《活著》、《大話西游》。

齊潔是整個明湖文化唯一一個有李謙辦公室所有鑰匙且知道所有密碼的人，因為那些密碼根本就是她設的，李謙偶爾忘了還要問她，指紋輸入也是他倆共享的。但是，這麽多年了，她從來沒真的打開看過李謙放劇本的那個保險櫃。

看名字，除了《蜀山》有點生僻，其它的她都能大概猜出來是什麽題材，其中《活著》的劇本當初李謙給過郁伯俊，她甚至還翻過兩頁。

她知道那是個什麽故事。

猶豫了一下，她先是兩手並攏，放到李謙那只正好繞過自己的腰、按在小腹上的大手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拍了拍，然後又分出一只手來，摸了摸他的臉。

“我覺得，你接下來該歇兩年。”

李謙扭頭看著她，有些不解，“我已經歇了一年多了！”

齊潔失笑，旋即又有些心疼和憐惜，“那也叫歇呀！你算算過去這一年多，自從拍完了《阿凡達》，你忙活了多少事兒？給這個監制，給那個監制，剪輯，做後期，盯著《功夫熊貓》，還錄歌，最近又才在全球飛了一圈回來。”

“你太累了，歇一歇。”

她拍著李謙的手，說：“公司現在的架子都已經搭好了，很穩當，《阿凡達》的票房別人沒數，咱倆看過，咱們心裏有數，它是肯定會全球大爆的，我覺得，超過《泰坦尼克號》那個記錄，都很有希望。你還把孫玉婷帶出來了，傅學隆現在拍3D也是夠專業了，現在咱們已經像你當初跟我說的那樣，走在全世界電影技術發展的最前沿了，謙，歇歇吧！”

頓了頓，她又說：“你歇歇，公司也跟著你，稍微放個小假。你呢，去陪陪她們，別整天聚少離多的。公司這邊呢，咱們一口氣趕了那麽多年，大家雖說一步一個臺階的跟著你往上爬，幾乎是一年一個模樣，都挺高興，也都挺振奮的，但人就是人，人是會累的，適當的歇一歇，不是壞事兒。”

李謙沈吟片刻，神色漸漸變得有些凝重。

然後，他抽回自己的胳膊，拿起雪茄，緊著補了幾口，又重新抽起來，然後才緩緩地說：“我也想歇歇，每天沒事兒了，啥事兒都不管，就陪陪老婆孩子，陪陪你們。但是，我還差一步沒做完。做完了這一步，我才能給自己稍微放個假。”

齊潔看著他，問：“還差什麽？”

她說：“3D咱有了，IMAX的收購談下來了，動作捕捉咱們的技術也是全球領先，特效咱們全球頂級。哥倫比亞去年已經扭虧為盈，今年的情況想必會更好，明湖這邊過去幾年因為收購哥倫比亞帶來的財務壓力，也正在逐漸降低。你親手培養的這幾個導演，都那麽爭氣，都起來了，咱們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際，布局都已經完成……”

她的話，被李謙不斷搖頭的動作給打斷了。

李謙說：“3D那些，只是技術，技術是為了電影服務的，但並不是說有了技術，然後賣技術，就萬事大吉了。我們打造這些全球領先的技術，只是為了給下一步的動作做準備。”

頓了頓，他的目光再一次轉移到茶幾上。

片刻之後，他拿起其中的一份劇本，沖齊潔一亮，“接下來，我要為這些技術的發揮，為中國電影的全球化，找到一個可以讓別人借鑒一下的思路。”

齊潔扭頭看過去。

那是《臥虎藏龍》。

她忽然想起李謙曾經不止一次說過的那句話：用世界技術和世界語言，講中國文化。

想了想，她看著李謙，問：“所以……”

李謙笑起來，說：“所以等《阿凡達》達到預期，我就開這部戲，用3D，展示一下中國美術、中國武俠的那些意象之美。”

“然後……”他長長地出了口氣，緩緩地笑起來，說：“然後，我大概就可以半退役，過得輕松一點，歇歇，歇夠了，就去拍一些自己一直都想拍的片子。”

他指著茶幾上的幾份劇本，尤其是後面那幾本，笑著道：“比如這幾部戲。”

把手裏的《臥虎藏龍》放下，他又重新癱回去，手下意識地伸過去，撫摸著齊潔細軟的腰肢，覺得不過癮，手從底下鉆進去，在她光滑細膩的後背上摩挲著，然後才說：“一直到這部《臥虎藏龍》之前，我做的一切事，拍的一切電影，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引導大家都去拍觀眾們喜歡看的好故事，把國內的電影市場守住。而從這部戲之後，守住這個市場、拓展這個市場，乃至於在全球市場上跟好萊塢片子拼票房的事情，就是全體中國電影人共同的職責了，我嘛，就做一做藝術家，拍一些證明中國電影並不是‘只有商業片’的東西就好了。”

說到這裏，他察覺有異，不由得擡頭看向齊潔。

齊潔抿著嘴唇，臉上滿是憐惜。

但最終，她卻只是嘆了口氣，說：“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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