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燈光雪亮。

陶慧君就這麽面無表情地坐在沙發上，看著王靖露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把自己的小旅行包收拾了出來。

王靖雪在沙發的另一邊，站著。

正是夏天，王靖露在這邊也本來就沒有多少東西可拿，簡單的幾件替換衣服就足夠了。

她把東西收拾完，就拿著旅行包，走到陶慧君面前，羞澀地笑笑，說：“媽，那我走了啊！”

陶慧君看著她，問：“很生媽媽的氣？”

王靖露搖搖頭，說：“沒有。但我知道，我必須做點什麽。”

陶慧君緩緩點頭，片刻後，又問：“想好了？”

王靖露點頭，“想好了。”

陶慧君沈默地點了點頭。

於是王靖露扭頭看向自己的姐姐，王靖雪沖她點點頭，說：“等一會兒吧，他還得等一會兒才過來。”

王靖露笑笑，說：“我下去等。”

說完了，她拎起小旅行包，說：“那……我走啦！”然後扭頭換鞋、出門。

等她出了門，陶慧君就站起身來，沈默著走到窗前，面無表情地往下看。

很快，王靖露就走出了樓道，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樓前。

樓道口的路燈已經壞掉，只稍遠的地方有一盞還亮著，但燈光也是昏昏黃黃，把她浮浮淺淺的影子長長地拉開。

大約二十分鐘左右，樓下響起車子駛來的聲音。

隨後，一道雪亮的燈光轉了過來。

王靖雪也走到樓前，跟自己的媽媽並肩站著，往下看。

車子在王靖雪身前停住，李謙下車，似乎跟王靖露說了幾句什麽，然後他還擡頭往上看了幾眼，但最終，沈默片刻之後，他接過了王靖露的旅行包，拉開後門，扔進了後排。

臨上車前，王靖露擡起頭，默默地看著三樓燈光剪出來的兩道人影，揮了揮手。

然後，她順著李謙拉開的車門，鉆進了車裏。

車子很快消失了。

王靖雪沈默著，轉身要走回去，但這時，當她的目光不經意之間掠過自己媽媽的臉，卻是不由楞住了。在媽媽臉上，她居然看到了一抹釋然的微笑。

陶慧君感應到她的目光，轉過身來。

神情淡然，面容平靜。

王靖雪微微地瞇起眼睛，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媽？”她有些疑惑地開口叫了一聲。

陶慧君點點頭，面帶微笑，說：“走吧，咱們回去坐下說。”

於是兩人回到沙發上，陶慧君看著自己的大女兒，問：“你剛才說想退出五行吾素組合，是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有別的去處了？”

王靖雪沈吟片刻，才緩緩點頭，說：“索尼唱片跟我接觸過，說讓我過去，單飛，他們會對我投入大資源力捧。所以，如果小露跟李謙那邊說不好的話，我不會讓他倆為難的。”

陶慧君聞言笑笑，只說了一個字，“傻！”

王靖雪聞言愕然。

陶慧君緩緩道：“我剛來到的時候說你那些話，你可能心裏不服氣，但是媽媽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真的這麽做了，就真的是傻！”

頓了頓，她道：“我不會唱歌，沒做過歌手，但我知道什麽是人情世故，雖然自從跟你爸爸結了婚，我就沒有出來工作過了，但是人心這個東西，到什麽時候都是不會變的。覆雜，而又簡單。就說你，我不知道索尼唱片是家怎麽樣的公司，也不知道他們的話對你有多大吸引力，但是我卻知道，這家公司要挖角你，絕對不是因為你現在的資歷和實力！”

王靖雪聞言，再次愕然。

但是轉瞬間，她的眼睛連續眨了幾下，似乎突然明亮了起來。

這個時候，陶慧君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從小就性子倔，不服管，長大了就非要自己跑出來，但是你脾氣倔也罷，性子冷淡也罷，這都沒什麽，但你不能不知道自己是誰！怎麽，上張專輯沒讓李謙做，你就得罪他了嗎？得罪他的難道不是你的公司嗎？你為什麽不能主動跟他多聯系？你難道不知道是誰讓你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或者說，當那個叫什麽索尼唱片的公司挖你的時候，你就不能想想，他們為什麽要挖你？”

頓了頓，她說：“因為你是王靖露的親姐姐，因為王靖露是李謙的女朋友！”

王靖雪張了張嘴，最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一個從骨子裏就要強，就想要不依靠任何人來做出一番成就的人的內心來說，這句話簡直像刀子一樣，筆直地紮入心臟。

事實上，越是要強的人，內心就往往越是柔軟而敏感。

更何況她是王靖雪。

早在當初不得不搬出李謙來對抗公司對自己的安排的時候，其實王靖雪心裏就已經開始隱隱地明白了一些什麽，而等到《姐姐妹妹站起來》大紅大紫，再等到《讓我飛》的飛速撲街，而偏偏，在這個時候索尼唱片居然主動跑來挖角……要說她心裏會想不到某些事情，那實在是太過小瞧她的智商了。

她只是……心裏不願意承認而已。

但這個時候，陶慧君這個做媽媽的，卻顯然不準備給自己這個驕傲的大女兒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臉面，“你的冷淡性子，在別人面前都無所謂，但是在他面前，你有必要、有資格冷淡嗎？覺得愧對他？愧對他的是你的公司，不是你！覺得拉不下臉來？對不起，在一個能決定你是年入十萬還是年入千萬的人面前，你根本就不該覺得自己還需要要臉！”

王靖雪訝然地微微張開了嘴巴。

陶慧君卻微微一笑，說：“覺得我說得難聽？”

王靖雪無語，低頭。

陶慧君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你的事，我不會再插手，其實這一次，如果不是你們倆都實在太笨，完全不知道重點在哪裏，我也不會插手。現在，我只有一個建議給你，不要跳槽，不要退出，踏踏實實唱歌，踏踏實實掙錢。然後，等到非跳不可的時候，也不要舍近求遠……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這個時候，王靖雪終於擡起頭來，認真地看向自己的媽媽，就像是第一次認識她那樣，“所以，今天晚上，你是故意的？”

陶慧君笑笑，不答反問：“看明白點了？你的意思是想問我是不是在演戲？對嗎？”

頓了頓，她笑笑，也不等王靖雪回答，就自己搖搖頭，說：“我需要幫你們兩個清醒過來，讓你們認清重點是什麽，但我完全沒有演戲的意思，我只是在做我身為一個母親所該做的事情而已。還好，你們倆都不算太笨，尤其是小露。一點就透。”

但王靖雪旋即反問：“你這樣壓迫李謙，就不怕他會……討厭你？會……恨你？”

陶慧君聞言一笑，“無所謂啊！對於你們未來的生活來說，我只是個外人。他恨我不恨我，我無所謂，只要他繼續喜歡小露就可以了。而且，說不定他還會感激我？”

王靖雪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媽媽，突然就覺得自己身上有點冷。

這個時候，陶慧君收起笑容，平靜地道：“只要小露不再犯傻，那麽其實哪怕我不來這一趟，李謙也肯定不會看著你那麽難受的，區別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我還是那句話，他是個做事周到的人。而且我相信，就算我來了，像你說的，好像給了他一點壓力，但我想他也不至於傻到直接就點頭同意的，我只是在他和你的公司之間幫忙給搭了一座橋而已，具體生意能不能談成，跟我就無關了。”

王靖雪的臉上微微抽動，忍不住問：“讓他們倆慢慢的相處，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不行嗎？你這樣直接把小露逼到那邊去，怎麽就知道小露一定會幸福呢？”

“幸福？”陶慧君笑了笑，“幸福是什麽？”

頓了頓，她又道：“我有逼她嗎？如果覺得不幸福，難道她去了就不能離開了？難道我跟你爸說過不要她這個女兒了？還是你不要她這個妹妹了？”

說話間，她目光逼視著王靖雪，緩緩地、近乎一字一頓地說：“從李謙先後把廖遼和你都捧紅那時候起，你就應該明白，所謂幸福，就是站到那個能給你幸福的人身邊去！離他越近，你就越幸福！”

王靖雪聞言，再次沈默下來。

這個時候，陶慧君緩緩地道：“那現在，她也搬過去倆人一起住了，我也就沒什麽事兒了，明天上午你就送我去車站吧，你爸最近要跟那個女人要離婚了，嗯，孩子當然會留下，只是把那邊那套房子給她罷了。接下來，我就要回去帶那個小孩了。他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總歸是你爸的骨血，是老王家唯一的一個男孩，我不能不用心。”

這句話一出，王靖雪徹底驚住了，“他……他們……”

陶慧君平靜地看著她，平靜地點頭，“沒錯，我的手筆。”

王靖雪呆呆地看著她。

但陶慧君卻只是笑笑，說：“覺得不認識我了？從你們很小那時候起，大家見了面就都會說，說你像我，說小露更像我，但其實，你們的性格都更像你們的爸爸，對吧？”

王靖雪緩緩地吸一口氣，低下了頭去。

“媽，難道人要想活得好，就非得學會這些嗎？”

“是的，所以我來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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