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顏棠沒判斷錯誤的話，戴在她頭上像頭盔一樣的東西, 能夠讀取她的腦電波或者意念, 然後轉換成人類語言，並通過相連的音響設備播放出來……

這也太尷尬了！這人是魔鬼吧！

顏棠剛剛這樣想著, 那機械女音就語速飛快的一連串說道：“這個東西竟然可以……巴拉巴拉……這也太羞恥了吧！我的天鴨！”

“……”顏棠側眸望了望她旁邊的一堆設備，露出有些絕望的神情, 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這儀器也太靈敏了點, 這樣她的所思所想，豈不是無可遁形？

機械女音一板一眼的說：“這也太可怕了，你是魔鬼嗎,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啊, 我的腦袋好像更活躍了，根本停不下來……”

倫菲爾面色無波無瀾，站在一旁, 觀察、審視著小人魚。機械的電子合成音不停的響起, 在寂靜的實驗室裏回蕩，都沒能讓倫菲爾眉頭動一根。

“嗚嗚嗚……”顏棠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他這一招實在太狠了, 實際上，哪怕在睡眠的時候，也很難讓大腦徹底的停下來, 她現在就更加難以做到了。

過了片刻, 眸色幽深的男人開口，評價道：“聒噪。”

之後他看向旁邊，屏幕上正滾動出大量的文本, 正是對這條小人魚大腦的分析。實驗結果並不意外，人魚大腦極其發達，擁有高度智慧。不遜於人類。而且，它們的個體中，產生異能的概率，似乎也比人類要高。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星際中的人魚，只剩下面前這一條——未成年的，雌性人魚。

機械女音在堅持不懈的播報小美人魚的所思所想，顏棠先是惱羞成怒，再是無可奈何，最後聽著那電子音自己又被氣笑了。這東西像個覆讀機一樣重覆她的想法，又沒道理可講，實在有點搞笑。

顏棠幽幽的望著倫菲爾。那機械女音，語調毫無起伏的說：“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你到底想幹什麽啊？直說好不好。這樣真是太煩了。”

倫菲爾從屏幕上挪開眼，望過來，右側的眉極輕的挑了一下。他有點意外。

這條小人魚此前脾氣暴烈，雖然年紀小，實力卻很強，甚至造成了一些人員傷亡。她對人類咒罵不絕，嗓子都叫啞了，喉嚨腫脹發炎，導致無法說話。

但是，這個實驗開始了這麽久，倫菲爾都沒從機器人嘴裏聽到半個字的詛咒。難道小人魚大腦的損傷，讓她連仇恨也一並忘記了嗎？他在她眼裏，居然是“謎一樣的男人”，這樣前所未見的形容，讓他有一絲疑惑和興趣。

顏棠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試著念叨起了別的東西，機械女音說：“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倫菲爾瞥了她一眼，神色如常的看了眼時間。快要夠舊歷的48小時了，這條人魚應該覺得餓了才對。

過沒多久，他按下房門的開關。智能安全門打開，一名助理走進來，給他帶來了熱氣騰騰的食物。在物質逐漸匱乏的戰爭時代，這份精心烹飪的食物已經算得上香氣四溢。

倫菲爾的小餐桌，架在了顏棠不遠處。他坐在她正對面，慢條斯理的開始進餐，同時凝望著她，仿佛在為她表演用餐。

食物的香味漸漸充盈在空氣中。這暗示和刺激太強了，顏棠的胃控制不住的咕嚕了兩聲，竟隱約起了幾分饑餓而生的灼燒感。

機械女音說：“啊，我好餓，快要餓死了……”

但不過片刻，它自己話鋒一轉：“給我閉嘴！我不吃，我不餓，啊！”

倫菲爾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勾，不再看她，優雅而飛快的吃完了食物，將餐飲垃圾丟到一旁，目光終於重新落回到小美人魚身上。

顏棠還在和這套讀心設備鬥智鬥勇，哭笑不得，氣得快要冒煙。倫菲爾面無表情，屏幕上已經給出了分析結果：照目前的情況，約需要23小時，這條小人魚就會徹底的精神崩潰。

但這樣什麽意思都沒有，倫菲爾向來不怎麽耐心，他迫不及待的想從這最後一條人魚身上獲得些什麽——或許是某種特殊能力，也或許是一些靈感。

倫菲爾緩步走向她，打算調整一下策略的時候，小美人魚突然發出了嗚嗚咽咽的聲音。緊接著，大顆晶瑩剔透的眼淚落了下來。

倫菲爾頓了一下，有些意外。但他選擇了繼續觀察。見過小人魚發瘋似的攻擊人類士兵，他不會相信她的眼淚。

顏棠實在要被他氣死，委屈極了。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對待，是她怎麽都沒想過的。

小美人魚喉嚨裏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嗚聲，機械女音繼續內心OS：“嗚嗚嗚嗚我要氣死了，你這個大壞蛋！這到底是什麽鬼嘛~嗚嗚嗚嗚——”

那刻板的語氣，每個字都要認真的讀出來，顏棠差點又被它“嗚”的笑出來。可她絕不能這麽丟臉，於是惱羞成怒，哭得更大聲了。

倫菲爾仍沒什麽反應，幽沈的眸盯著她似乎在分析什麽，然後望向了屋子角落的另一些設備，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個煩人精丟到一邊，繼續做實驗去……

但小美人魚慢慢停止了哭泣，機械女音開口說：“我哭得這麽慘，為什麽不會掉珍珠？原來傳說是假的！”她也是第一次當人魚，把童話和傳說當真了。

“！”聽到這個令她抓狂的女音，顏棠擡手捂住臉。她一時疑惑就忘了，真的太尷尬了。她發誓要和這套讀心設備勢不兩立！

倫菲爾：“……”

他的神情終於有了波動，露出一個混合了疑惑、無語、好笑的覆雜表情。小美人魚突然這麽幼稚，他有點兒難以接受。

顏棠瞪著他。因為這設備的關系，她連在腦海裏跟系統說話都不敢，也就難以快速得到什麽有用信息，只能靠自己觀察。

顏棠在心裏催促：“你到底要做什麽，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快說啊。不然我就冬眠了！”

“人魚不會冬眠，”倫菲爾語氣平靜而篤定，“而且，你現在很餓，你想吃小蝦條和水晶藻。”

顏棠內心：“不，我不餓！”

倫菲爾神情漠然得欠扁：“無所謂，我也沒打算提供食物。先回答我的問題。”

沒等他問，機械女音就無縫的開始播報：“你這個混蛋，怎麽變成這樣子了？就知道，最後一個任務果然沒有那麽簡單……”

“什麽任務？”倫菲爾立刻眉頭緊擰，銳利目光盯過來。

機械女音：“你想太多了，我不是人魚派來毀滅世界的。我只是一條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鹹魚，是什麽用都沒有的廢物點心……你能放過我嗎？”

倫菲爾眸色幽沈，沒再說話。似乎並不急於一時。

靜了片刻，他問：“人魚族的異能是什麽？”

顏棠腦海裏一片茫然：“什麽？我不知道。”

倫菲爾瞥她一眼，再看向屏幕上各種覆雜的波動線條和即時分析。剛剛她的回答，真實性高達89%，大概率真的對人魚的異能一無所知。

不過一般來講，人魚要到成年之後，才逐漸覺醒出特殊能力。她的年紀確實有些小了。

“那就再見。”倫菲爾說。人魚只是意外捕獲，不值得花費太多時間。當務之急是加快其他有用的研究，盡快為前線提供技術支持。

所以這個小家夥，先養一養好了。

但是機械女音突然瘋了似的大叫起來：“啊，我不想死，我這麽可愛！你是認真的嗎？……我可是最後一條人魚啊，嗚嗚嗚……”

倫菲爾：“……”

現在他想趕緊、立刻把她丟出去。

倫菲爾長指觸碰了一下某塊屏幕，叫助手過來處理。

顏棠則抓緊時間，趕緊說：“你不會殺我的對不對？作為回報，我就告訴你一些事好了……”

然而倫菲爾經驗豐富，哪裏會上她的當，理都不理，側臉線條剛毅而冷硬。

等他的助理進來之後，他簡單叮囑了兩句，就趕蒼蠅一樣把她趕走了。

但是那個能夠讀取意念的設備，並沒有摘除。除了轉換為聲音之外，它也會留下文本記錄，甚至可能形成圖片和視頻！等他忙完了，會去查看小人魚腦袋裏都想了些什麽的。

……

顏棠被帶到另個地方，還是吃到食物了的。吃飽喝足就懶懶躺在實驗臺上。

機械女音說：“能關一下燈嗎？太刺眼了，謝謝。”

一旁看守的人類研究員，過去調了燈光亮度，回來繼續觀測她。

顏棠覺得舒服許多：“謝謝。”她瞇起了眼，準備睡覺了，實際上實在忍不住了，想找系統問問這個世界到底怎麽回事。

機械女音：“快告訴我怎麽才能關了這東西！”

研究員勾唇笑了下，不以為意。

讀心設備又發出了一些聲音，但漸漸的就安靜下來。

小美人魚看起來想睡著了，可大腦此時極為活躍。然而系統已經黑進了那套讀心裝置，它只是表面看起來還在工作，已經無法記錄正確信息。系統將會給它偽造一段記錄。

顏棠：“主神大人也太不講理了，有什麽辦法能盡快結束這種狀態？”

系統：【盡量滿足他。】

顏棠：“……”

她隱約明白了：“可我對異能、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啊。”

系統：【你也看到了，現在這個世界，科技水平很高，戰爭已經以星球、星系為單位了。所以，科學家地位很高，但這又不是純粹的科技世界。經過漫長的適應和進化，很多生物擁有了特殊能力，成為了“靈能者”，也就是所謂的異能。】

這麽一說顏棠就明白了，這果然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再聯系目前得到的其他信息，顏棠問：“每個種族都有獨特的異能嗎？”

【是，但異能五花八門，個體間差異可能很大。】

“那他是什麽樣的能力者？”

【倫菲爾博士，素來以博學多才、思維敏捷見長。但實際上他的體格與上將相當，槍械精通，格鬥域強者……對了，還會開飛船。】

顏棠嘖了一聲：“簡單來講，就是滿分。”

【不過他更喜歡的還是科學研究。瘋子般的科學狂人總有些頗見成效的奇思妙想，帝國聯盟的軍方恨不得把他供起來……話說，你運氣不錯，如果不是人魚族的獨苗，說不定現在就變成魚片了。】

“……”顏棠在思考問題。倫菲爾在她心裏，如同一塊閃爍著神秘光澤的黑曜石，無法窺見他內裏到底是什麽。

不過她相信自己的直覺：“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我看他的助手似乎有點緊張。”

【是的。帝國聯盟的戰況並不怎麽樣，敵人火力強大，攻勢猛烈。這場仗已經打了快一年，彼此都消耗很大。帝國元帥寄希望於倫菲爾，希望他能發現什麽能夠扭轉戰局的新異能。】

顏棠：“哦，所以他們走投無路的捕捉了一些神秘生物，試圖得到靈感……人魚不幸的被選中了。哎，我的尾巴忽然有點痛……”

【是的，你越來越聰明了……小人魚太兇了，沒有人敢給她處理傷口，索性就不管了。】

顏棠得到了這些信息之後，心裏安定了不少。傷情倒不是很嚴重，她更關心：“所以，我到底有沒有異能？該怎麽幫他渡過難關？”

系統十分耿直：【你沒有異能，只有外掛。不過，如果你願意忍受一點小小的痛苦，就能擁有獨一無二的能力。】

顏棠想了下：“唔……輕點哦，雖然不是我自己的身體，但也不要弄壞了。”

她話音剛落，腦海裏便像觸電般的一陣麻，似乎有一股強電流沿著脊椎竄下來，整條魚都立刻繃直了。

一旁的機械女音，忠實的發出了殺魚般的慘叫：“啊！”

兩名研究員連忙趕過來查看情況，發現小美人魚原因不明的暈了過去，仿佛觸到電，尾巴邊緣有點點泛焦。空氣裏似乎還散發著淡淡的烤魚香氣……

研究員面面相覷：“……”

事情太詭異了，他們上報給倫菲爾博士。

倫菲爾最近內心煩躁，實驗毫無進展，便也無法沈浸。收到消息，他親自趕來。

小美人魚靜靜躺在實驗臺上，未成年人魚身形嬌小，身體覆蓋著細密的鱗片，散發銀月色澤。她銀藍色長發披散著，如絲綢般披拂在她身上。如果是在水中，將更為美麗。

人魚本就以美貌著稱，這條銀色的小人魚，更像是吸收了月光精華而生，聖潔而優雅。倫菲爾望著她，一瞬間幻想起，或許在某個月圓的晚上，小人魚浮出深藍的海面，沐浴月光……

“怎麽回事？”倫菲爾飛快瞥過四周，只覺得離奇。小人魚無緣無故就觸電了？

研究員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只好猜測：“或許和她自己有關。”

小人魚沒有大礙，倫菲爾立刻就檢查起了讀取意念的設備。他很快就露出罕見的驚詫神情。人魚留下的腦電波記錄，實在太讓他驚訝。

這份記錄有點淩亂，卻有規律可循。先是她的腦海裏像有兩個人在對話，有點像她在自言自語，疑似有精神疾病；然後，她感覺到困了，記錄便成為一片空白，似乎切斷了和設備的精神聯系。

再之後，距離現在沒多久，她的腦海裏亮起了強光，然後飛快閃過了一些模糊到難以辨認的畫面，應該是觸電瞬間的反應。

所以，電流是從她的內部產生的。

倫菲爾鋒利的眉微不可察的皺了起來。會放電的生物挺多，而這項能力在現在的時代，已經算不上稀有了。

他反倒盯著記錄裏的那段空白，沈思了片刻，而後吩咐：“送到我實驗室。”

於是顏棠又回到了他的私人實驗室，讀心設備開始的地方……

倫菲爾並沒有耐心等她蘇醒，直接打了一管活力藥劑。註射的時候，他的目光掠過她微微泛著血色的銀白魚尾，停留了幾秒，又挪開了眼。

顏棠很快便醒了過來，湛藍渾圓的眼眸中滿是迷茫。腦海裏像有一團亂麻，過了會兒她才回憶起來發生了什麽。

所以，她現在到底獲得了什麽異能？

這一次機械女音沒有出聲，發聲功能剛剛被倫菲爾暫時關了。現在用不上這個了，他直接看記錄，反倒更快些。

倫菲爾就坐在她旁邊，和迷茫呆萌的小美人魚對視。這一刻，他終於清晰的意識到了她的幼小。盡管她的實際年齡放在人類社會，可能早已成年。但作為人魚，她就是個崽崽。

倫菲爾放低了聲音，聽起來便溫和了幾分：“感覺怎麽樣？”

顏棠慢慢活動了一下身子，感覺有點委屈。但一想到是最後一個任務，再怎麽難都一定得給它搞完！

她現在全身都有點僵硬不聽使喚，像剛從冷櫃裏出來似的，連反應都遲鈍了一點。大概是獲得異能的後遺癥。但她並沒發現自己究竟獲得了什麽能力。

她嘗試著慢慢支起身子坐起來，這樣和他對視也能方便一點。不過她現在嗓子沒痊愈，依然說不出話。估計說了也是人魚的語言，等於白說。

倫菲爾盯著神色迷茫薄唇緊抿的小人魚，凝望了片刻她剔透湛藍的大眼睛，心裏忽然對她放松了幾分警惕，把手朝她伸了過去。

顏棠微微嚇了一跳，但很快就穩住了，順勢探出了小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和人類相似，但指間生著銀色薄蹼，看起來有幾分奇異的美感。顏棠發現自己指甲長而尖利，不禁小心了幾分，生怕碰傷他讓他誤會。話說，他的手並不怎麽溫暖，體溫似乎有點低。

倫菲爾被握住了手，感受到了人魚的小心翼翼，她的小手輕輕的抓著他，這觸碰更有點像試探。他的手指被微涼柔軟的小手包裹，觸感有點奇妙。

顏棠仰著頭觀察他的神色，屏住了呼吸。他沒有推開她，又無意識的註視了她美麗的眼眸片刻。

但幾秒後倫菲爾眉心忽然一皺，不再看她的眼睛，抽回了手，語氣有一絲驚疑：“精神類異能！還有瞳術。”

看著她的眼睛，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憐惜她的柔弱美麗。哪怕只有一絲同情，也會將精神防禦撕扯出一個缺口！毫無疑問，精神系異能，相當強大，能夠殺人於無形。

更何況，她能讓讀心設備的記錄空白一段時間，說明她有“精神隔斷”之類的能力。這一點，更重要！

顏棠有些驚訝：“真的嗎？我真的有這麽厲害嗎？”

倫菲爾瞥了她一下，再去看讀心記錄，雖然記錄顯示她自己也相當驚訝，但他總覺得不靠譜。要麽，她的異能是剛剛突然觸電的時候產生的。可電流又是從哪裏來的，她自己突然間覺醒了嗎？

異能的來歷並不重要，要緊的是它能否為人類所用。倫菲爾沒有絲毫猶豫，就直接表明了他的目的：“我需要你的異能。”精神系異能，這或許就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顏棠眨了眨濕潤漂亮的眼眸，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似乎有話要說。

倫菲爾面無表情的打開了讀心設備的聲音開關，機械女聲一字一頓的說：“我當然會告訴你的，可是我現在尾巴好疼哦，一點談話的心情都沒有呢。”

顏棠美麗的銀色魚尾，輕輕甩動了兩下，等待著他的回應。其實她並不抱什麽希望，他很明顯是一個刻板無趣、嚴酷冷肅的人，就是逗他一下而已。

但出乎意料的是，倫菲爾凝視她片刻之後，起身離開了，回來的時候竟然帶了一些醫療用品，似乎真的打算給她處理傷口。

顏棠驚訝極了，機械女音跟著開口。剛說了一個“天哪”，倫菲爾就眼疾手快的把它關了，取出了一些器具，面無表情的說：“可能有點痛，忍著。”

他動作飛快而優雅，忙而不亂，沒有任何預告，就直接把消毒用的液體，傾倒在她尾巴上。微微泛綠的液體，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同時一股劇痛猛然奔湧而來，顏棠“嗷嗚”叫了一聲，幽怨的盯著他。

倫菲爾沒有擡頭也能感受到她怨憤的目光，他沒理會，拿出了一個小刷子，動作輕柔的給她刷起了魚尾巴，邊刷邊沖洗。一些細小的汙垢和彈藥碎片，從細密的銀色鱗片裏被沖刷出來。

沒多久顏棠就不怎麽痛了，也就習慣了。她沒再看自己的小尾巴了，轉而凝視起了低著頭認真給她處理傷口的男人。身高腿長、面容如雕刻，他實在英氣十足，俊美而威嚴，有種軍人般的氣質，很輕易的就令人著迷。

倫菲爾抽空瞟了一眼讀心記錄，看到了幾行對他外貌的誇讚，抿唇片刻，低低道：“謝謝。”然後繼續給她處理傷口。

顏棠：“……”服了！

她收回心思，再也不敢亂想了，老老實實數起了一二三。

尾巴清洗幹凈，倫菲爾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了兩下，顏棠忍不住咬著唇哼哼起來。太痛了，狗男人故意的吧？她用怨憤的目光瞪著他，然而看起來更像是令人心頭一跳的嗔怪……

“肌肉組織中度損傷，沒有傷及骨骼和神經。”倫菲爾很快這麽判斷，收回了手。他又拿了一種暗紅色的藥劑出來，這一次在使用之前，又警告道：“可能會有點難受，忍著。”

在實驗臺上躺成一條鹹魚的顏棠，有點委屈：不忍著還能怎樣？

倫菲爾把暗紅色藥劑倒在了她的尾巴上，再用小刷子均勻的刷開。顏棠忽然有種他是在給烤魚刷果醬的錯覺……

但很快，她就沒有心情考慮其他的了，一種又痛又癢的感覺在尾巴上迅速蔓延開來。痛得她想嗚嗚嗚，癢得她要哈哈哈，這兩種感覺還強勢得難以忽略。冰火兩重天之下，銀色魚尾顫抖著扭動起來，快要痙攣。

特殊材料制成的實驗臺，被顏棠尖利的指甲抓出了細長的痕跡，她嗓子裏發出了痛苦的聲音。顏棠知道又痛又癢是因為尾巴在快速的生長出新的血肉，可實在太難受了，她不知應該哭還是應該笑。

修長美麗的銀色身軀，不停的扭動與掙紮，讓倫菲爾想起一些生物垂死的時候，他眉頭低斂著低聲說：“過會就好了，不要怕。”

過了幾分鐘，痛與癢終於都減輕了，顏棠長長的舒了幾口氣，臉頰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有些失神的雙眼怔怔盯著上方，看起來格外嬌弱。

倫菲爾凝視著漸漸靜止不動的小美人魚，忽然不怎麽喜歡這種缺乏生機的死寂。他發現自己更喜歡活潑燦爛的人魚。

顏棠閉上眼，靜靜等待著藥效完全發揮出來。倫菲爾為她關了燈，觀察片刻後，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一個多小時後，倫菲爾再次查看她的情況。小美人魚的尾巴，已經痊愈，恢覆了銀月般的瑩潤光澤，再也沒有絲毫傷痕或血跡。

顏棠感覺到身旁有一股冷意，也感覺到被目光註視，她連忙睜開眼，看到倫菲爾好整以暇的坐在她旁邊。

見她醒來，他禮貌的開口：“你的傷口已經無礙，可以履行承諾了吧？”

顏棠自然不打算放鴿子，但她著實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眨眨眼睛問：“可是該怎麽給你呢？”突然間想到一個可能，她臉色有點發白了，不會要殺死她才能獲得異能吧？或者，想獲取她身體的某些組織？

倫菲爾說：“你只需要答應就好。”

顏棠正要開口，墻上的一面屏幕突兀的亮起，同時發出了尖利的提示音。倫菲爾立刻擡頭望去，屏幕中出現了一個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看起來軍銜很高。

倫菲爾：“元帥。”

帝國元帥眉心有深刻的褶皺，語速很快，顯然情況緊急。甚至明明看到了倫菲爾這邊還有一條人魚在場，但他也視而不見。

元帥簡單說了目前的情況，又說：“他們出現了幾個強大的精神異能者，已經瓦解了我們兩座要塞……”

兩個人交流著戰況，顏棠完全聽不懂，只知道他們這邊形勢變壞了，很慘很慘，稍不小心就要game over了。

結束了和元帥的視頻談話之後，倫菲爾轉過頭來，語氣沈沈的對顏棠說：“聽到了吧，不要再浪費時間。”

雖然他手裏還有其他項目在研究，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出結果，缺乏靈感。這一瞬間，倫菲爾有些相信，這條送上門來的小人魚或許是上帝送給他的禮物——如果，現在還有上帝的話。

這個想法，讓倫菲爾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傷害你的。”這是他唯一一次對實驗對象如此溫柔。

“好吧，需要我怎麽做？”到了這種份上，顏棠很配合。畢竟這邊要是輸了，大家處境會很慘的吧？

“放松，不要胡思亂想。”倫菲爾簡單粗暴的回應，在飛快的給助手下達命令，讓他們準備一些測試儀器。

然後顏棠才知道，要獲取異能，的確不需要殺死她。但需要記錄海量數據來尋找規律，所以她全身都得覆滿各種數據線；還需要全面測評她的身體狀況，又抽取了一些血液和身體組織樣本。

總之相當麻煩。

她被全方位的研究整整三天，簡直不堪回首。

不過也有一點小小的收獲。

……

三天之後。

倫菲爾閱讀完了對人魚的研究報告，有點難以置信的擡起頭來，問道：“你魅惑了所有的人？”

怪不得研究員們對她的態度，大為改觀，現在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上。她現在待遇直升，幾天前還身在牢籠中，現在成了一池之主，可自在了。

看來人魚如果魅惑起來，就沒傳說中的狐貍精什麽事了。

顏棠的嗓子也已經養好，可以說話了。雖然是人魚語，但他有自動翻譯裝置。倫菲爾看她眨巴著眼說：“剛獲得異能不久，練習一下而已嘛。”

倫菲爾不置可否，又低眸細讀了下報告，長長舒了口氣說：“可行性很高。而且一次性獲得了兩種精神系異能，太少見了。”

“精神隔斷”，是她的主要能力，主動施放時可以切斷其他人的精神域場——這實在可怕，如果精神力足夠強的話，其他人的精神異能便等於無用武之地。

至於有魅惑作用的瞳術，在戰場上似乎沒什麽大用，或許某些特殊間諜能夠用到。

同時倫菲爾發現，如果成功抵抗小美人魚的魅惑，能夠略微提升精神力。這也是個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提升精神力的便捷手段。

倫菲爾先把兩種精神系異能的練習方式等資料，發給了帝國元帥，便有了一段自由支配的空閑時間。

他坐在水池邊上，凝望著朝他游過來的小人魚，薄唇緊啟：“魅惑我。”

顏棠：“？？？？”

他是不是瘋啦，她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不過他眸色認真，並不像開玩笑，顏棠便點點頭，用湛藍如碧海的美麗眼眸凝視著他，給了一個甜美wink，眨巴著眼兒。她的眸光，奪魄勾魂，如傳說中的海妖。

倫菲爾心裏沒什麽波動，薄唇微不可察的勾起。看來是他的精神力比較高。

顏棠慢慢游近他，在水中微仰著頭，望著岸邊的男人。她的長發隨著粼粼水波起伏著，搖晃不定的光倒映在她眼中，更添了神秘與幽魅。

凝視了片刻，顏棠慢慢開口，聲音輕柔如同呢喃，是人魚的語言：“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魅惑你。那就盡力好了。唔，希望我能快點完成任務，主神大人……”

倫菲爾同她對視了許久，越來越心驚，精神力消耗的速度比他想的要快許多。而她看起來無比輕松，她神情純真，似乎真的剛獲得異能不久。然而他漸漸有種思維不夠清晰的感覺。

在隱約聽到“主神大人”這個詞之後，忽然間他眼前一暗，像觸及了什麽深深埋藏的秘密，令他困惑而又隱隱恐懼。很快腦海裏浮現出了一些模糊到難以理解的畫面。倫菲爾完全失神，沈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奇特影像之中。

他本能的感覺戒備，想從這種沈浸中抽離出來。然而眼前越來越黑暗。

“撲通”一聲，他掉進了水池中。

……

幾分鐘後。

把自家博士撈上來的研究員和助手們，面面相覷，神情覆雜。

倫菲爾沒有溺水，但緊閉著眼陷入沈睡。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大家更傾向於認為是——小美人魚的魅惑能力，實在太厲害了，連倫菲爾博士都難逃魔掌。

他們感受到了她的危險，心底卻有另一種念頭在反駁：她明明很善良，沒有絲毫危害。

顏棠陪伴在倫菲爾旁邊，他眉頭緊蹙，似乎在同什麽難題搏鬥。她也很疑惑究竟發生了什麽，難道真的被她魅惑了嗎？她明明很菜啊！

倫菲爾醒來之後，失神了一會。

他在回憶做夢一般發生的那些事，但此時，腦海中的畫面已漸漸消散，連他都記不住夢裏發生了什麽。似乎是一些破碎而雜亂的影像，像是他在夢裏度過了不一樣的人生。

但根本回想不起來，倫菲爾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他擡起眸來，看到小人魚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安靜的凝視他。

她一直沒有打擾他，直到他看過來，她才微笑著說：“你醒啦？感覺怎麽樣？”

倫菲爾想起做夢之前發生的事，眉頭一沈，鯉魚打挺坐起身來，已經預感到了什麽。

顏棠這條人魚，繼續坐在椅子上，這個姿勢看起來有些奇怪。她癱在椅子裏，嘆了口氣，小臉看起來萬千愁苦：“博士，大家都說你被我魅惑了，想要殺死我……可我明明沒有……”

倫菲爾緊緊抿了下唇。她有沒有都不重要，反正其他人已經這麽認為了。

他聲音低沈：“你不會死。”他想知道，讓他出現夢境般感覺的，和她有沒有關系。她是不是又進化出了新的能力？

這件事不過是個插曲。此外在研究所的生活都平安無事。

她是整個研究所裏最閑的人，倫菲爾又投入了新的實驗，但允許她旁觀，因為她什麽都看不懂。

沒幾天帝國元帥又聯系了他，說那兩種精神系異能，帝國軍方裏精神力最強的幾個人已經學會了，都對“精神隔絕”嘆為觀止，相當震撼。雖然敵人攻勢很猛，但這異能將成為帝國的殺手鐧之一。

但如倫菲爾所想，元帥很快詢問起了這種精神系異能的來源，擔心世間還有其他危險生物能夠使用，那它將變得不可控，潛在風險大增。

倫菲爾編造了一個理由，並不打算把小人魚的事說出來。把異能告訴元帥的時候，他都沒有提其來歷。

至於研究所裏的其他人，早已收到了警告，洩密就去死。而就算元帥真的得知精神系異能來自於小人魚，他也能夠保住她。

顏棠像個玩偶般躺著，一動不動的聽完了他們的對話。在掛斷之後，她再也忍不住了，跳到了地面上。

倫菲爾坐在沙發上，臉上的冷肅神情還未散去，聽到響動轉過頭來，眼眸微瞇，有點驚愕的看著小美人魚變成了跳跳魚，用彈力很強的魚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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