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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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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屋內, 戚庭扣住墨心竹小幅揮動的手腕,不用摟,為了尋求一點暖意, 她主動撲在他懷裏。戚庭抽出另一只手鉗住她的臉,掌心沾上濕潤,亂滾的淚珠打亂他的思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墨心竹氣焰漸熄, 夢裏的大師兄也是這個姿勢, 自己被他遏制得一動不動,腦海中天馬行空的綠色想象仍在,奇形怪狀的靈團和湯圓搶完人後叉腰在自己面前叫囂。

墨心竹難以置信質問戚庭:“你居然抓我?就說你該不該打?”

本該氣勢十足的夢囈放在現實聲音極低, 戚庭俯身才能聽見,二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他問:“那你說,你與魔族勾結混入蒼雲,該不該罰?”

墨心竹切切實實聽見了這句話,明顯地楞了楞, 她想活動一下手腕, 夢中的“戚庭”力道太大了, 肌膚相觸的感覺幾乎和真的一樣,說話聲音不像睡夢空寂,而是近在咫尺。

她費力地掙紮, 千斤重的眼皮終於撐開一條微不足道的細縫, 外面一片漆黑,有人在她臉側輕撫, 耳邊低沈的聲音引誘她進入夢魘。

戚庭:“我會把你抓回去, 關進最隱秘的監牢。”

墨心竹皺著眉頭側了側腦袋, 她想起關押大哥的地牢,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令人窒息:“我不要籠子,不要待在地下。”

“地面。”那道聲音繼續往下,就像從她耳畔撫摸向下的手,“但是你的手腳會被束縛,你逃不掉,亦無人知道你在何處。”

墨心竹終於眨了一下眼,被淚盈滿的眼眶逐漸適應黑暗——戚庭就在她身邊。

擡頭,黑夜中她看見這人眼裏燃燒著陰郁的光,很難辨認裏面蘊含了什麽情緒,她的大師兄總是壓抑的,令人捉摸不透。

這個夢比剛才真實。

想起剛才聽到的話,墨心竹懵了片刻,手腕瞬間被束緊,她喉嚨溢出一絲疼痛的哼吟:“放開。”

戚庭對上那雙夜間依舊流動光輝的眼眸,上面籠罩一層晶瑩的水霧,他知道她仍沒認清現實。

墨心竹則覺得如意果的功效真神奇,白天許願夢到戚庭,不僅實現了,一次還見到兩個。

她自知中途逃走理虧在先,但誰讓這是夢。她柔軟冰涼的手指從逐漸放松的力道中掙脫,中途被抓回去,戚庭攥得更緊。

“跟我回去。”

“不回。”墨心竹說話帶著鼻音,思路異常清晰,“你先說清楚,你分明早就察覺到我有異常,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依舊與我親近。”

聯想到二人曾經的相處,她說:“你從一開始就在試探我。那時我初入蒼雲,你最初或許是被我靈族的身份吸引,但從未放下對我的懷疑。你讓我找怨獸的主人,單獨安排我去紅葉城,你一直在觀察我,直到後面,讓我用靈力幫助魔族蘇醒,你究竟……”

墨心竹想說些什麽,但是突然換了一句話:“你覺得靈族心性單純不會作惡,想讓我棄暗投明,現在看到我和魔族離開,是不是很失望。”

戚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揪住她剛才的卡頓不放:“還想問什麽,問我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另有所圖?”

墨心竹沈默片刻,點頭。

她承受著對方深沈的目光,忐忑不安地等待回答:“都是假的?”

戚庭毫無預兆地低笑出聲,笑聲冷漠,壓抑一股洶湧暗潮。

墨心竹覺得這層夢境過於真實,每個瞬間都在刺激感官,世界陡然翻轉,她被一雙結實的手臂摁在狹窄的床面,頂上的人憐愛地擡起她的下巴:“我要是說都有,你會如何?”

剛見面時墨心竹涉世未深,身上亂溢的靈力黏黏膩膩往他身上繞,戚庭後來看見她的靈識,驚嘆這個靈族居然連人形也無法化成,圓圓的頭頂只有一片葉,後來長成兩片,飄蕩時隨風抖擻,又傻又迷糊。

他那時還想,如果這樣的人也能放進來做臥底,真是白送一條命。他看人一向準確,短短幾天就將墨心竹的本性拿捏得分毫不差,她不是做壞事的材料。盡管她每天都在盡心盡力扮演自己的角色,演到忘情處,恐怕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現在的處境。

戚庭說不清自己什麽時候陷進去的,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會陷進去。因為他與靈族的淵源?還是因為墨心竹確實有張能夠迷惑人心的臉?那段時間他幾乎每夜都與墨心竹離體的靈識相伴,熟稔之後看到真人,她與那團虛無縹緲的靈識有很大差異,鮮活明媚,自己看著,居然不知不覺開始心癢。

就像現在。

明明在談論一個十分嚴峻的話題,墨心竹又開始笑,盈盈的水眸彎起來,像夜空清涼的月勾,勾人心魄。

“所以你對我還是有真心的。”她肯定地說,“不然你不會用這樣的姿勢壓著我。”

“墨心竹。”戚庭警告地喊她名字。

墨心竹恍若未聞,雙臂纏上他脖子:“師兄,你說你是不是個黑心腸,小心思那麽多,藏得比我還要深。”

“……”

“難怪你說我好騙,我就是好騙,去蒼雲宗前,很久沒人對我好了,我願意被你騙。”墨心竹話鋒一轉,認真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蜻蜓點水,“你信我,我不是故意離開,命契在他們手上,我真的沒做壞事,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做,我發誓……”

簡短的誓言被人張口含住,無盡的黑暗傾壓在她身上。

狹小的空間內,呼吸紊亂。

她仍覺得自己做了一個不可言說的夢,直到那人唇齒在她皮膚上烙下疼痛,方才大夢初醒:好像是真事。

所以她剛剛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真是膽大包天。

墨心竹好像溺在水裏,下墜瞬間,被人拽上激浪的帆船。患得患失的欲念在風雨中搖擺,猛烈的熱浪將她吞噬。

飄搖之際,有道聲音在她耳邊說:“我會站在你身邊。”

墨心竹捧住戚庭的臉,呼吸急促:“我會把自己拿回來。”

……

天將明,晨露搖墜。

烈犬匆匆趕到,他看見纏在樹上睡得香甜的蛇妖,立即將樹杈劈斷。

哢嚓一聲,巫噬月驟然清醒,沾地瞬間化成人形,穩穩當當落在地面。

“幹什麽?”她打著哈欠問。

“還問。”烈犬呵斥道,“昨天巡邏的哨兵在外圍樹底下發現幾個魔族,半死不活的,好不容易才把其中一個的性命吊回來,他瘋瘋癲癲地說有外敵侵入,我這才趕過來,你怎麽回事。”

巫噬月楞了楞,天冷,她沒把昨夜的困意當回事,再說她向來警惕,即便睡著,一旦出現風吹草動就會立馬驚醒。

烈犬一番話讓她回神,匆忙沖向小屋敲門。

“少祭司?”

靜悄悄的無人回應,巫噬月心道不妙,一連串糟糕結果從腦海中閃過,顧不上太多,立馬將門破開:“少……”

“幹嘛——”厚重的棉被將墨心竹裹成繭,首端露出一個亂糟糟的腦袋,她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然後被子一蒙蓋過頭,“天還沒亮,吵什麽。”

帶著鼻音,有些沙啞。

巫噬月見怪不怪地想:天冷,正常。

“今天有事要本祭司忙嗎?”沈悶的聲音從棉被中透出。

巫噬月想了想,昨天枯榕交代他們,這幾天要為對付最厲害的怨靈做準備,排兵練陣收拾行囊之類的,還真沒墨心竹什麽事。於是將烈犬剛才說的話重覆一遍。

墨心竹:“哦,他們啊。我讓大哥掛上樹的,有問題?”

“……沒有。”

墨心竹有起床氣:“那就不要打擾我休息!”

巫噬月謹慎地將門合攏,轉身對烈犬說,“聽見沒。”

烈犬撓著腦袋轉身回去,心道見鬼了,少主他們去凡間溜了一圈,學回來什麽折磨人的手段。

掛樹上……

好用嗎?下次試試。

墨心竹腰酸腿軟身心俱疲,一覺睡到中午,要不是聽說古淮要來看她,並且已經走到半路,她能睡到晚上。

坐起身發了會兒呆,然後掃視一圈,屋裏空空蕩蕩,身下的床又窄又小,荒郊野外,要是沒人陪,半夜能給人凍透。墨心竹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她要換個地方住,枯榕那裏多得是溫暖舒適的房間,好不容易找回靠山,為什麽要委屈自己。

墨心竹起身換衣洗漱。

她還是慶幸自己在這裏住了一晚,慶幸師兄冒著風險前來尋她,不然很多話憋在心裏,每天只能抓心撓肝胡思亂想。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她無法跟隨戚庭離開。

逍遙掌門出事,盡管戚庭不說她也能猜到,這位上仙對他來說很重要,逍遙不僅是蒼雲宗掌門,更是他融入人群的關鍵推力,也許更進一步,像家人。

墨心竹深知那種無力回天的感受,她不希望戚庭和曾經的自己一樣,更不願他因為自己,在危難關頭當一個進退兩難的看客。

“師兄,你走吧,他們不會動我,我在這裏很安全。”

前路偶有分叉,但是她相信,他們清除怨靈的目標一致,很快就能再相見。

還剩兩只。

不久後,墨心竹與魔族一起踏上征伐之路。

據古淮感知,魔尊和帝君的意識,離得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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